第3章 叛馮投蔣
- 一代梟雄韓復榘
- 全國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
- 28505字
- 2018-12-14 17:44:13
1929年夏,馮玉祥令部隊西撤,策劃反蔣。韓復榘站出來反對,遭到怒斥。在蔣介石的離間下,韓決意投蔣。于是,他召集舊部密議,率部東去,叛離馮玉祥。接著又給蔣介石發電,表示“擁護中央”。
韓、石叛馮的經過
鄧哲熙
韓復榘與石友三,都是馮玉祥當十六混成旅旅長時的營長。那時,馮部下有中下級軍官13人(劉汝明、孫連仲、孫良誠、韓復榘、石友三、聞承烈、過之綱等),都是馮的親信,頗為活躍。這13個人遇到有事,常常越過本管長官而直接找馮,馮也喜歡直接抓他們,好直接抓兵,從而控制全軍。因此,大家稱他們為“十三太保”。韓復榘、石友三在馮部下,由士兵升到官長,隨著團體的發展,水漲船高,一直跟著往上升。當1926年馮部由北京撤退到察哈爾、綏遠一帶的時候,韓、石已經當了師長。由于山西的閻錫山看見馮部在北京已經站不住腳,他就乘機在馮部通向后方的命脈——京綏鐵路上大同、天鎮一帶,腰擊國民軍,企圖壓迫國民軍西撤,退出察哈爾、綏遠,由山西派軍隊接管。馮部因為后路一斷,勢必全軍覆沒。于是幾次猛攻大同,天鎮,但未能攻下,僅僅把山西軍隊壓迫退到大同、天鎮的城內,使他們不能夠再出來騷擾鐵路,而京綏鐵路可以保持通行,不致受阻。韓、石二人在攻打大同的戰役中,表現勇猛,韓尤為突出。后來國民軍全部沿京綏鐵路向西潰退,打算經包頭、五原退往甘肅根據地(馮部將領劉郁芬在1925年率部進入甘肅,代理甘肅督辦)。這時馮已在幾個月以前離開部隊去蘇聯,部隊交由張之江、鹿鐘麟等率領。南口敗退后,軍隊損失甚大,給養軍費,絲毫無著,而向西撤退,沿途都是荒涼貧困之地,前途極為困難。韓、石兩部兵力損失不太大,行至綏遠、包頭一帶,不肯再往西撤,而與駐在大同方面的山西將領商震取得聯系,投降山西,由山西供給糧餉,以資維持。不久馮氏由莫斯科回國,經庫倫到達五原,收拾殘部,就在1926年9月17日這一天,在五原誓師,率部響應北伐。馮對于韓、石二人的投降山西,聲言既往不咎,盼望韓、石仍舊回來,一同北伐。那時韓、石兩部還在包頭、綏遠一帶,和山西方面勾勾搭搭。馮在五原誓師后,親自到了包頭,見到石友三叫他西開。韓此時在綏遠逗留不前,馮親自和商震通電話,請他催韓西開。馮一直等到韓、石兩部向西開動后,才離五原赴寧夏。韓、石后來雖然跟馮北伐,但彼此之間,在精神上始終有隔閡之感。
北伐時,韓、石于1927年11月間在豫東打垮張宗昌、褚玉璞等人的隊伍,使蔣介石的軍隊得以奪取徐州。1928年春,在豫北彰德一帶與張學良的精銳部隊激戰獲勝,韓部出力最多,乘勝北追,直到北京(6月20日改叫北平)。此時,蔣介石采取以閻制馮策略,把河北省和平津兩市都給了閻錫山,叫馮的軍隊退出北平,只由馮保薦了一個北平市長。韓以為這次總可以得到河北省的地盤,不料馮遵蔣令叫他退回河南,他空手而返,很不高興。后來馮把自己所兼任的河南省主席讓給韓做,并派他為河南剿匪總指揮,但又把韓所兼任的二十師師長開了缺,而命令石敬亭接任。河南省的主席,本來是由民政廳長鄧哲熙代理,韓當主席后,各廳廳長都還是馮兼主席時期的原班人馬,韓不能隨便撤換,只不過當了一個空頭主席而已。二十師是韓的基本部隊,韓丟了二十師的實力,而當了一個空頭主席,頗不愉快。同時石敬亭接任二十師師長后,曾對官兵講話,痛罵該師紀律不好,說“韓復榘把你們二十師帶成土匪了”,等等。韓聽了這些話,極為憤恨,又因石敬亭當時在馮面前很吃香,韓對石無可奈何。后來韓叛馮后,曾對人說過“我的離馮,是石敬亭逼的”,云云,可見韓恨石敬亭之深。
韓當河南主席后,因為省府全班人馬都是直接給馮辦事的人,他不能為所欲為,所以經常不問省府之事,常常出外巡視,又常在何其慎家中玩樂。何其慎是河南人,這時當河南省的民團司令,住在開封。韓瞞著馮常到何家,嫖賭玩樂,出巡的時候,又在許昌娶了一個戲劇演員紀甘青為妾。馮對待部下向來是一套封建家長制,他的高級將領都是由他一手從士兵提拔起來的,故而馮對待他們也是毫不客氣,與對待士兵一樣,見面叫名字,沒有叫號的,動不動就罰跪。馮對嫖賭玩樂,禁令極嚴。韓的行動慢慢地被馮知道,馮甚為震怒,但對韓又不好處分,遂借故把何其慎押了起來,又在將領士兵大集會的時候,大罵嫖賭玩樂之人,隱隱指韓而言。韓當時亦在場,甚為難堪。
北伐戰事停止以后,孫良誠、韓復榘都當了主席(孫是山東省主席)。連那沒有帶兵、沒有立戰功的石敬亭,也代理過山東省主席。而石友三始終沒有當上主席,因此石常對人發牢騷。
北伐時,韓、石自負戰功甚高,但馮每逢表揚戰功,總是把孫良誠放在第一位,稱孫為常勝將軍,稱孫所帶的部隊為鐵軍。馮的這種做法,最為韓、石所不滿。
韓、石降過山西,總怕馮不忘前事,會對付他們。在戰事進行的時候,大家集中精力,一致對付敵人,彼此都顧不到這些事情,這種恐懼還不太突出。到了北伐戰事停止以后,韓、石二人都心懷不安,栗栗自危了。
以上所述的種種,可以說是韓、石叛馮的遠因。在這里應該說明的,就是韓的為人膽大敢干,石則比較膽小而多疑,因為二人都當過降將軍,同有內愧,因而彼此關系密切,石的行動,差不多唯韓的馬首是瞻。叛馮之時,由韓帶頭首倡,石友三追隨韓后,采取一致行動。韓之所以敢帶頭叛馮,乃是種因于他在武漢見到蔣介石之時。
自從編遣會議之后,四集團軍李宗仁醞釀反蔣。1929年春天,李打發代表溫喬生到河南輝縣的百泉見馮玉祥。這天馮與溫見面,適逢鄧哲熙由開封到百泉找馮。馮見鄧來到,就叫他參加密談,在座的除溫、鄧二人外,沒有他人。溫向馮陳述李宗仁、白崇禧的意思說,蔣介石拿編遣的名義,壓迫二、四集團軍(馮是二集團軍),李、白決定打蔣,約馮一同行動。馮當時毫不猶豫地表示,他一定打蔣,但軍隊部署需要時間,希望李、白發動后,能夠撐持兩個星期,到時他一定響應云云。溫回武漢后不久,李、白發動反蔣,馮派韓復榘帶兵駐武勝關待命。這時,馮一方面恨蔣(主要是由于蔣把河北省和平津兩市給予閻錫山,并在編遣會議中聯閻壓馮),想要乘此機會反蔣;另一方面又想奪取武漢,拿到湖北省地盤,把河南與湖北連成一片,既能控制長江形勢,又可增加財政收入。在這種矛盾心理的支配之下,馮意圖取巧,打算坐觀虎斗,一舉而得兩虎。不料李明瑞倒戈,沒有幾天工夫,李宗仁的部隊全部潰退,戰事迅速結束。事出意外,馮的計劃完全失敗,只好通電討李,命韓迅速向武漢進兵。蔣介石獲得全勝,很快到了武漢,電韓復榘停止進兵,并召他來見,于是韓、蔣就在武漢晤面了。見面的時候,蔣和宋美齡親自招待韓復榘、紀甘青夫婦,對韓嘉獎,口口聲聲稱贊“向方兄戰功卓著”。并說,現在北伐成功,不應再有內戰,應當從事和平建設,云云。韓向來見馮,馮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不但毫不客氣,而且還給他碰釘子,這次受到蔣的優禮,受寵若驚,又感激,又高興。臨別之時,蔣送韓10萬元,并用各種方法籠絡韓復榘,準備對付馮玉祥。
這次蔣、韓的會見,對韓的影響極大,此后,蔣韓之間的關系就日益親密了。
1929年夏天,馮準備反蔣,把原來駐山東的孫良誠部隊及在河南的軍隊全部西撤。馮在華陰開軍事會議,表示要反蔣。韓復榘出席會議后(此時石友三在南陽),對人說,“我們的隊伍從前都是經由西北打出潼關的,西北地方的窮困,我們親身經歷過,現在又要退往西北,軍隊豈不都要餓死”。馮的意思是,他的軍隊從甘、寧、青、陜,一直擺到豫魯,長達幾千里,對蔣難以作戰,譬如與人搏斗,直伸兩臂,無法用力,必須先把兩臂彎曲起來,然后再打出去,才能有勁。根據這個想法,馮預定把在山東的孫良誠部撤到河南,把河南的力量撤到陜西,逐步后撤,擺好陣勢,再來反蔣。同時,馮以從前南口戰役,吃過閻錫山抄襲后路的大虧,所以這次打算等候隊伍擺好之后,先壓迫閻錫山表明態度,一同反蔣,如果閻不肯從命,就先打山西,再打蔣介石。馮玉祥再也沒有想到此計劃會遭到韓的反對。韓在華陰會議以后,馬上到陜州。這時他從前所帶的基本隊伍二十師在陜州,師長已由石敬亭換為李興中,但旅長以下的軍官還是韓的親信擔任,沒有變動。韓召集舊部密議,叫副師長孫桐萱當師長,把隊伍全部東開,把李興中裹挾到洛陽,連同鄧哲熙及鄧所率領的奉馮命西撤的河南各廳局處的負責人,一并挾往洛陽,把鄧哲熙、李興中等人關在洛陽的西工。鄧、李等人不肯隨韓叛馮東開,韓在臨離洛陽的時候,派隊前往西工圍殺他們,但是他們已在事前得到消息,逃離西工,幸免于難。
1929年5月22日,韓由洛陽發出養電,聯合石友三等通電維持和平,擁護中央。第二天又給蔣兩個梗電,表示擁蔣。
這時蔣介石看到馮突然把山東、河南的隊伍和各機關人員節節西撤,知道馮要對付他,但又摸不清何以馮不先動手而急急往西撤兵的底細。正在手忙腳亂的時候,忽然接到韓的電報,真是喜出望外,當日復電嘉獎,并許所有駐陜甘部隊概歸韓指揮,并派石友三為討逆軍第十三路總指揮,又立即送現款500萬元(一說是1000萬元)作為犒賞。在韓通電反馮以后,蔣就在5月25日用國府命令討伐馮玉祥。
馮自韓、石叛變以后,事出意外,感到困難,不久便由潼關過黃河到太原,西北軍的聲威大落,全部退入潼關閉關自守了。
韓在洛陽發養電時,把石友三、馬鴻逵、龐炳勛的名字,都列在上面。石是久存反馮之心,與韓一鼻孔出氣的。養電以后,石果然由南陽率部隊到鄭州與韓會合。其余馬、龐諸人,都未隨韓行動。相反的,龐部駐在洛陽東邊的黑石關,聽到韓率部叛馮東并,立即予以截擊。韓在西面又受到孫良誠的追擊,潰不成軍,只得帶著殘部離開鐵路,繞道逃到鄭州。此時如果沒有石友三響應韓并率部在鄭州會合,韓就無能為力了。
倒戈紀略
孫桐萱
我1916年在馮玉祥的十六混成旅當兵,畢業于模范連,1923年馮部到南苑時,韓復榘是十一師四十三團團長,我在該團任連長。1925年他升國民軍第一師第一旅旅長時,即調我為副官長。我曾隨他一度降晉,五原誓師后,他重回國民軍,任第六路總指揮,我是第十五師師長。1928年彰德大戰后,韓的部隊奉命整編為第二十師,他調我為第二十師副師長。
1929年韓聯合石友三倒戈叛馮前,馮在南京召集新編各師師長以上將領開會。韓在潼關,叫我代表他前往出席。我問他為什么不去,他說:“你就說我病得很重,去不了。”我知道他正鬧情緒,所以托病不去。他鬧情緒的原因,根據他日常言談的流露,大約主要有以下三點:一、在兩次豫東大戰和會師徐州之役,他自以為戰功最大(在彰德大戰中,韓部與奉軍作戰極為激烈,我和曹福林、張凌云三個師長均受傷),尤其是克復京津之役,是他首先進入北京的,出力也不小。可是,馮玉祥不但對他的戰功只字不提,還有人說他與晉軍不忘舊情等閑話。二、韓看到馮對孫良誠一味表揚提拔,首先保薦孫為山東省主席,心中更加不快,認為自己有投降晉軍的一段歷史,無論怎樣賣力氣也沒有什么前途。三、韓有煙酒嗜好,馮是知道的,尤其是最近又弄了個二太太紀甘青,所以更怕見馮的面,受馮責罵。
我知道韓的脾氣,他既不愿到南京去開會,也不敢勉強勸他去。我走時他交給我一封信,對我說:“這是給總司令的一封信,替我當面呈遞??偹玖畈皇钱斈晷歼^嗎?革命勝利以后,國家一定補發官兵的欠餉。現在北伐已經成功,幾年以來,大家的生活全夠苦的,雖然高級將領們都是老先生一手培育的,沒有什么閑話,而許多下級官兵,都隨總司令不久,長此不發餉,恐怕不好維持,請求總司令補發一下欠餉。”信封著,我也不好拆開看。到達南京以后,我深怕貿然將信呈上,會引起馮的誤會,所以事先向副總參謀長秦德純透露過韓所說的那些話,問他這封信是遞好還是不遞好。秦參加西北軍不久,不好說別的,只說:“你不遞,回去怎么向韓交代呢?”我盤算了很久,頗覺為難,最后在馮召我個別談話時,終于將信呈閱。馮看過之后,頓時臉色通紅,把信一摔,大聲說:“你們全師一共有多少人,發給你們的錢還少嗎?”我只有連聲說“是,是”,未敢說旁的話。馮也許認為,軍隊自到河南以后,官兵均規定有一定的維持費,并未欠發;可是韓所要求的,卻是按餉章補發欠餉。我想韓的那封信,一定寫得很生硬,馮才發火。事實上,馮那時有了錢就擴充軍隊,要求補發欠餉,自然是很難辦到的。我回潼關,向韓報告赴京情況,未敢訴說馮對那封信發火的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總司令說,目前經濟困難,補發欠餉一時不易辦到。”
我回到潼關時,聽說韓已當上河南省政府主席,大家都很高興。
韓赴開封就職,命我暫代第二十師師長,不久開駐洛陽、鄭州。在韓離師之后,我接馮屢次來電,斥責二十師軍風軍紀不好,官兵上街服裝不整,上衣不扣扣子,官兵中有吸紙煙的,官長有打牌的,等等。我只有嚴加稽查。未想到,不久馮即派總參謀長石敬亭兼任二十師師長,來洛親加整頓。這時大家方才明白,馮調韓任河南省主席,原來是撤銷他兵權的一個手段。
石敬亭接事后,將師部里跟韓的人,大都撤換。這些人跑到開封,向韓哭訴。韓以省府和各廳人員都是馮的舊人,對這些人一時安插不了,也感覺為難,在交代中,石對韓幾年來100多萬元的報銷一概不管,要韓自己負責辦理。石還在集合官兵講話時,說韓胡亂花錢,說:“他的賬我無法替他報銷。”并罵二十師的軍風軍紀壞到和土匪一樣,這句話最招大家的反感。有一次石赴開封,回來路過鄭州,要看看那里的部隊。二十師駐鄭州的部隊為趙仁泉的六十旅,趙兼鄭州警備司令。趙曾親自帶隊去迎接,但因弄不清石到站的時間,乃暫回警備司令部,通知各部隊整理內務(司令部即在車站旁邊),原擬一得消息再趕到車站。想不到石到時,部隊尚在架槍休息,趙亦未能趕到車站迎接。石來到司令部,見趙即大發雷霆,立即將他撤職,以李文田接任。趙到開封見韓訴說,從此更加深了韓、石之間的矛盾。
韓對馮換掉他的第二十師師長,已感傷心,而偏又命石敬亭接他的后任,這也是激成他叛馮投蔣的一個重要原因。
1929年春,馮與蔣決裂,由南京回返河南。這時韓和石友三均在開封。他們聽到馮將要回開封的消息,韓就托詞赴許昌視察,石友三也跟著走了。馮在開封下車時,沒有見到韓、石去接,就問:“韓主席為什么未來?”副官長張俊聲說:“韓主席赴許昌視察去了?!瘪T又問:“石友三呢?”張答:“去鄭州了?!瘪T當時的臉色很難看,默默無語。過了一天,馮在省府召集軍政人員講話,說:“現在許多軍政高級人員,生活很腐化,吸煙、喝酒、打牌還不算,有的人打了幾個勝仗,自己以為了不起,你弄個唱戲的,他弄個說書的……”這無疑指的是韓。省府跟韓的人很多,自然把馮的話告訴了韓。韓認為馮竟不給他留一點情面,感覺很難堪(這是張俊聲對我講的)。
石敬亭與我原有些淵源,我在模范連時,他當過我們的教官,他在十一師任參謀長多年,也知道我肯聽話,所以他接了二十師以后對我還很好。石兼第二十師師長只有兩三個月,整訓一番之后仍回總部,以訓練總監李興中繼任師長。李接任后,諸事率由舊章,對二十師的營團長并無多大的變動。這給韓后來重新掌握該師留下了許多便利。
當蔣桂分裂,蔣進攻武漢時,馮以觀望態度出兵豫鄂邊境,曾命韓復榘赴武勝關督師。蔣到漢口后,召見了韓,聽說極力拉攏,除假以辭色外,還給了許多款項。并聞蔣派錢大鈞赴襄樊慰勞石友三部時,給了他30萬元。蔣看透了馮內部的弱點,收買分化,可算得手疾眼快,這對促成韓、石叛變作用很大。
馮回河南后,西北軍全部西撤,第二十師移駐陜州,以李文田旅駐洛陽,作為西北軍的最前線。
馮在華陰召集各將領開會時,韓不贊同這次西撤,又被馮罵了一頓,說他是小孩子見解,這可以說是激成韓叛離的最后原因。在會上因有石敬亭在座,韓認為這都是石在馮面前捉弄他的關系,故在韓叛馮投蔣之后,在通電里大罵石敬亭。他在集合官兵講話時也幾次提到:“西北軍有石敬亭在,就沒有我們的飯吃。”這都是后話。
韓在由華陰回陜州的路上,在閿鄉遇到劉汝明,談話中提到華陰開會的情況,說受到了馮的斥責,并且眼淚汪汪地說:“我要開小差不干了!”劉認為這是他一時的氣話,當時予以安慰,并到華陰向馮報告。馮曾想給韓打電話,但未叫通。
由于全軍西撤,軍用列車很多,同時擁擠到陜州車站,將幾條岔道都堵塞住了。馮命令二十師負責疏通,并指定由我帶著手槍隊強制執行。那天(日期記不清了)上午8點多,我正忙著辦這件事,在站臺上遇見韓復榘。他問我:“你干什么去?我正在到處找你。”我說:“奉總司令命令,負責疏通這里的火車。”韓說:“別去啦,快到我的車上,在李參謀長(樹春)那里等我,有事商量?!蔽疑宪囍螅c李樹春閑談,等了一個多鐘頭,未見韓來。我說:“主席叫我到你這里等他,怎么還不來?”李說:“聽說主席正在邀請李師長、聞總監(承烈)等開會,你等等吧?!逼鋵嵾@時韓正在召集二十師的旅、團長布置東開的事,這是事后才知道的。韓之所以不讓我參加,叫我在車上等他,也許是因為怕我走漏消息。
等到11點多,張紹堂來對我說:“主席已決定不向西去了,適才召集各旅、團長會議,命第五十八、五十九兩旅和炮兵團均開洛陽,并命我告訴你,別向旁處去,或許有話對你談?!边@時李樹春才告訴我:“主席昨晚由潼關回來,氣頭很大,只是說決不再干了,聽跟著他的人說,他在華陰被總司令罵了一頓,所以他今天一早決心要帶著隊伍走,你有什么意見?”我對詳細情況一點也不知道,既然已命令部隊東開,我只有跟著隊伍走,便說:“我當然跟著主席走,沒有別的意見。”我在李的車上吃過午飯,韓也沒有來。
下午三四點,列車東開。在列車上的,有李樹春、張紹堂和八大處的人員,韓二太太紀甘青、石友三的大太太也都在車上。我看到張紹堂、李樹春、張嗣堪(秘書處主任)三人似乎在一起研究起草韓的通電稿,他們雖然并未背著我,但也未讓我看,我自然不便多問。不久,列車開到洛陽西工金谷園車站,這時韓和李興中、聞承烈等在后邊的另一列車上。二十師的部隊一律徒步東行,都是韓直接指揮布置的。金谷園車站的人來說:“洛陽車站來電話,說有人在那里接韓主席,請去人接電話?!崩顦浯合萝嚾ソ?,回來說:“李燦軒(文田)和程偉儒(希賢)在洛陽車站接主席,我告訴他們說,主席幾時到還沒有準時間,請他們先回去候訊?!卑眄n的列車才到金谷園,下車后與李樹春談了幾句,即偕同李興中、聞承烈等下車,另外還有河南省政府的幾個廳長和鄧哲熙、博正舜、李忻、張吉墉等同行,聽說是在路上遇見的。他們下車后赴西工營房住下。
第二天早晨,我們的列車開赴洛陽車站。我在站臺上碰見李文田和徐惟烈二人,他們拉著我去洗澡,我推托不開,就一齊去了。他們意在探聽消息,問我:“為什么你們又回來了?”我說:“是奉到主席的命令,為什么我不清楚,你見主席就會明白了?!毕赐暝?,李去西工見韓,徐惟烈也走了。我回到車站,李樹春聽說這件事,就說:“你為何不扣住徐惟烈?”我說:“扣他干什么?我又沒帶著人。”李說:“這個人壞極了,主席的事都是他向馮報告的??龋≡趺床豢圩∷俊?
聽說李文田見韓后,韓命他休息休息,把隊伍交給了萬國楨。這時師手槍隊已改成了手槍營,以楊樹森為營長。第二天韓召見第六十旅的團、營長,我也未去。上午聽李樹春說,已接到石友三的回電,他表示愿與韓一致行動。接著韓的通電出來了,電文大意是“國家多難,不能再戰,茲率十萬大軍自甘棠東進,主持和平,與民休息”等語。列名的有韓復榘、石友三、馬鴻逵、龐炳勛、孫桐萱、曹福林、喬立志、李漢章等旅長以上12個人。據云此事事前除韓、石、馬、龐四人有所聯系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系由韓代列的名字。李漢章后來對我說,他見到這個電報的時候,因不明真相,曾躲避了一時期,到后來才回來的。
我們到洛陽的第三天,第五十八、五十九兩旅和炮兵團等部隊,陸續到達洛陽。在東進途中,曾與孫良誠西撤的部隊相遇,他們不了解我們的意圖,并未截留。唯五十八旅旅長謝會三因應孫的師長梁冠英之邀,透露了消息,據說被梁扣留了。
韓在西工集合講話,大意說:“豫陜兩省,連年災旱,百姓全沒有吃的,這次大軍西撤,人馬眾多,將如何維持生活呢?總司令命將隴海鐵路沿線的糧食全部查封西運,河南的百姓又吃什么呢?總司令集結兵力,聽說要打山西。我知道晉軍善于守城,山西有近百的城池,一個一個地進攻,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和時間,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占領山西全省?我們打了幾年的仗,官兵傷的傷,亡的亡,受的罪不小,我看不能再打了。我要主張和平,才由陜州回來。你們想一想,愿意跟我走的,蹲著別動(這時全坐在地上);不愿跟我走的,可以站起來走,我決不勉強?!钡攘艘粫?,韓見大家并沒有動的,就說:“好!全愿跟我走,我們就一齊走!”
韓命各部隊在洛陽休息兩天,此時馬鴻逵也有電來,唯龐炳勛在鞏縣,還沒有消息,韓屢次打電話和他聯系,他均未接。忽據偵探報告說:“龐的部隊已在黑石關構筑工事,向西布防,意圖攔截我們東進?!贝藭r韓已駐在洛陽車站,證實了這個消息,非常生氣,大罵“龐瘸子不是東西!”韓說:“我在西來的時候,路過鄭州與他和馬少云會面,探問過他。他痛哭流涕地說,總司令排外,他的部隊打過多少次硬仗,損失很大,不給一點補充,總司令待人不公平,他們有如孤哀子,沒人管,等等。那時我很同情他,百般安慰他,誰知這小子反復無常,凈是假的,非揍他不可!”后來聽說是徐惟烈跑到龐那里,鼓動他截韓。他為報復當年在歸德與韓部爭奪收繳袁家驥部槍械之仇[1],所以有此舉動。韓派赴龐處進行聯系的參謀李桐溪,也一去未返,后來才知道,到后即被龐扣留。
在當時處境之下,非打通黑石關,我們的許多列車均無法通過,同時又聽說孫良誠的部隊已由陜州追來。韓乃親自指揮二十師各旅向黑石關進攻,給我們留下新兵一團,向西布置警戒,作為殿后。韓臨出發時,部隊集合不齊,有一兩個營不知去向,并聽說西工有人勾引部隊。韓一聽很火,即命李樹春派楊樹森帶人赴西工搜查,誰在那里截留部隊,就把誰殺掉。楊回來說:“我到西工,即將營房包圍,搜查的結果,只見到聞總監。聽說勾引部隊的,是總司令部軍法處長長徐惟烈,他早已跑掉,故未捕獲?!?
第二天正午,未接到韓的消息,同時聽說孫良誠的部隊已向洛陽追來。我們認為不能在此坐等,遂命列車東開,到達偃師車站。韓在前線指揮,聽說打得很激烈,戰事并不順利,黑石關尚未攻下。李樹春對我說:“主席走時曾研究過,如黑石關通不過,我們可以繞道峨嶺口、登封向開封轉進,你看怎么辦?”我也同意不能在此傻等,免遭東西兩面的夾擊,于是決心馬上向峨嶺口轉進,命令大家下車,只帶重要物品,笨重東西和行李一律拋棄,由騎兵團掩護,徒步入山,一面派人報告韓并探詢前方的情況。當日傍晚到達峨嶺口,住在一個廟里(大概是中岳廟),靜候前方消息。
不久,有人來說韓回來了,在后邊路上。我和李樹春、紀甘青同到峨嶺口外去接,見韓只帶著一個人,身穿一身白褲褂,狀極疲勞。問他前方打得怎么樣,他說:“六十旅全打光了!黑石關形勢很險,前面有條大河,部隊在敵前渡河強攻,傷亡很大,攻了幾次不成,我聽說你們已在偃師下車進山,遂令各部隊相機繞道東進,各走各的。我身邊還有幾十名手槍隊的人,現在后邊?!?
我們先到廟里休息,不過幾十分鐘,忽聞槍聲,有人報告說,龐的騎兵已跟蹤而來。我們不便停留,即命那團新兵掩護出發,星夜徒步東進,第二天下午很晚才到小禹州。龐部并未繼續追趕。我們在此休息了兩天,向各方面聯系,和石友三、馬鴻逵等約定在鄭州會面。韓帶著李樹春和總部必要人員經許昌乘火車赴鄭,命我帶著總部其他人員和那團人,徒步經許昌徑赴開封。我們到達的時候,韓也到了。
韓離開開封時,曾留張鈁代理主席。席液池的騎兵師尚在開封,后經韓改編為第三路騎兵師。不久,在黑石關潰散的部隊也陸續地回到開封,六十旅萬國楨殘部系繞道黃河北岸來的。其他兩旅均走登封、禹縣,人馬器械雖損失很多,經過補充整頓,很快地恢復舊觀。韓命我為第二十師師長,以王愷如為參謀長。
(吳錫祺 余右堯 筆記整理)
蔣韓的一次秘密會晤
唐仲殷
1929年2月,蔣介石密電韓復榘,約某日夜半在京漢路臨潁車站會晤,并囑行動守密。屆期,韓僅帶參謀唐仲殷、王則民,軍法官王某(名字忘了)和另一人(已忘其姓名職務)幕僚四人以及衛士一排乘專車前往,沿途不停,直達臨潁。蔣介石專車已在站等候。該站警戒嚴密。當蔣、韓會晤時,韓之隨員和衛士在另一車廂中,故對其談話內容,不得而知。蔣對韓之隨行人員和士兵皆有饋贈,唐仲殷等校官每人受贈200元。
以后,韓復榘率兵脫離馮玉祥,終于投靠了蔣介石。
“甘棠東進”親歷記
史慶棠
河南陜州古稱甘棠。1929年5月韓復榘在這里率西北軍第二十師叛馮(馮玉祥)投蔣(蔣介石),顏其名曰“甘棠東進”。
二十師是韓復榘叛馮投蔣的主要本錢。這個師和韓有長久的歷史關系。遠在馮玉祥擔任十一師長時,韓復榘是十一師二十二旅四十三團團長。北京政變后,十一師擴為第一、第二兩師,四十三團擴編為第一師第一旅,韓任旅長。1925年天津作戰時,韓復榘升充第一師師長,此時的第一師是經過調整而以原轄第一旅為基礎擴充起來的。南口作戰時,韓任第六軍軍長,但實際上歸其直接掌握的也只有第一師。五原誓師后,第六軍以第一師為基礎擴為第一師、第十四師、第十五師三個師。北伐時期,韓任第三方面總指揮,仍轄第一師、第十四師、第十五師。整編會議后,縮編為第二十師。第二十師實際上是由以前的第十一師四十三團逐漸擴充而來的,由韓復榘一直掌握著。官兵多系韓的老部下,像副師長孫桐萱,旅長徐桂林、萬國楨和我們這些團長,都是從韓當團長時就和韓在一起。
二十師自整編后,即駐防洛陽以西,以南各縣,師部住陜州,轄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共三個旅和一個炮兵團。師長李興中,副師長孫桐萱,五十八旅旅長謝魚三,五十九旅旅長徐桂林,六十旅旅長萬國楨,炮兵團團長李軒德。我是五十九旅第四團團長。
1929年春,豫西一帶災荒甚重,土匪遍地,我團防地張村鎮南面的大山中,藏有大股土匪,時出搶劫,我團奉命往剿,匪眾多次聞風先逃,找不著蹤跡,5月間,因有當地人的密報,才將土匪包圍起來,正在激戰中,忽接旅部命令,叫停止進剿。在集合隊伍中,又接旅部命令,叫速回張村鎮。隊伍剛到張村鎮,又接旅部命令立即到陜州東關集合。因為西北軍與山西閻錫山素有嫌隙,陜州以北沿黃河一帶早就構有防御工事,我想命令這樣急迫,一定是閻錫山有了什么軍事行動。所以隊伍沒有怎樣休息即急忙向陜州城趕進。及至陜州東關,看不見有隊伍集合,也看不出附近將有戰事的樣子。旅部派在那里等候我們的一個便衣兵對我說,旅長已經東進,要我們四天趕到洛陽。詢問原因,他也不知。這時恰有自東向西撤的孫良誠部二十二師在陜州下車,這就引起了我的許多懷疑:各軍奉命西撤,我部為什么單獨東進?如果東面戰事已起,為什么素稱鐵軍的孫良誠部不留在那里?一時捉摸不定,只好遵令趕路。走到陜州以東18里的會興鎮時,我團團附張廷彥對我說:“剛才聽到一位同學說韓主席已經倒戈投蔣,如果屬實,我們應該怎么辦?”我說:“這只是傳說,沒有命令,我們還是走著看吧。”到張芳鎮時,我將全團官兵召集起來,問大家聽到什么消息沒有?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發言。看神態大家都已知道,只是不敢亂說而已。我接著說:“我倒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韓主席已經離開了馮總司令,如果這話是真的,馮、韓都是我們多年相從的老長官,我們應該怎么辦?是遵照馮總司令的命令向西呢,還是遵照韓主席的命令向東呢?”部隊過去都曾在陜甘一帶住過,艱苦景況,記憶猶新,加上陜西連年大旱,吃食無著,又看到西上軍隊都是扛著洋面,困頓異常。這些情況,使大家在思想上都把西去視為畏途。因此片刻沉默之后,大家便說:“馮總司令和韓主席都是我們的老長官,但比較起來,韓是直接的,同時還有旅部的命令,我們遵令東進為是?!蔽艺f:“繼續東進,必有阻攔,如遇阻攔,是聽任繳械呢,還是硬打硬沖?”大家都說:“硬打硬沖?!庇谑亲龊脩鸲窚蕚洌^續東進。走到峽石,看見炮兵團停在那里,因為不了解他們持何態度,未理而過,走到觀音堂,正在街上休息的時候,孫良誠部第二師戴藩周旅自東而來,大概我們正在停止休息,他們不明去向,未予阻攔。他們剛剛過完,我們立即上路,快到澠池的時候,二十師炮兵團團長李軒德自后趕來。他說,謝魚三旅長正在澠池南關集合隊伍,我們趕快去吧。我知道謝魚三旅長是新近才調到二十師的,與韓復榘關系不深,料想他可能是不愿叛馮而在澠池攔阻隊伍。我心里有了這個數,所以沒聽李軒德的招呼。恰在這時又迎面碰上了孫良誠部第二師張盛榮旅,并聽到發出“立定”的號令。我懷疑將要對我們有所行動,當即命令隊伍迅速靠向右邊山區。接著聽說停在峽石的二十師炮兵團已被孫良誠繳械,遂把隊伍拉進山中,意欲經鐵門繞道宜陽前往洛陽。從陜州到洛陽這一段,雖然幾次和孫良誠部隊碰頭,卻都平安通過未遇阻攔。其原因:一是馮玉祥對韓存有幻想,未下嚴格命令;二是都是西北軍的老人,不忍自相殘殺;三是馮玉祥西撤之舉不得人心,許多人對韓持有同情心,并希望以此迫馮放棄初議。
在走向洛陽的道路上,聽說韓復榘等已離開洛陽,洛陽住著常好仁的民團旅正在截留叛軍。我們不敢徑趨洛陽,意欲取道自由縣(臨汝鎮)老汝州前往平漢線與石友三聯系。誰知剛過洛河便被民團和紅槍會圍住,各山頭鳴槍吶喊。他們雖不敢逼近我們,我們卻也無法行進,在那里盤桓終日,直至夜晚才突出重圍。自此以后,到處都有民團紅槍會攔路,迫擊炮、機槍等笨重裝備和掉隊官兵悉為所擄。至自由縣,大隊剛過縣城,后隊便被當地民團攔住。經與交涉,民團的一位艾團長說:“韓復榘是否叛馮我不知道,我是奉命來到這里,如果故意尋釁,只好對打?!焙蠼浛h長出來圓通,才和平解決。在從自由縣到老汝州的路上,遇見許多成連成排的潰兵,其中還有馬鴻逵的三連騎兵。從潰兵那里得悉龐炳勛把守在黑石關,東進主力已被擊潰。
由于西北軍后撤和韓復榘倒戈,豫西情況極為混亂,民團、土匪、紅槍會乘機而起,都想拉兵拉槍,搶地盤發橫財。我們到達汝州附近時,股匪王太、孫士貴、李老末、楊集連等正盤踞在汝州城東南一帶揚言將要攻城,一部且已進入東關??h長和民團團長堅請我們進城幫助防守,我們正是吃住兩難,便應邀進城。剛剛進城,據報城北又來了一部分軍隊。經過探詢,原來是二十師五十八旅的陳友賢團長和六十旅的張青秀團長,他們也是在黑石關被龐炳勛部隊打潰下來的。我們三個團共有三千多人,內外夾擊把汝州城附近的股匪趕走。我們都是一連多天沒吃飽睡好了,急需休息,便在老汝州暫時住下。因為四路不通,聽不到韓復榘的消息,陳友賢便主張自行整頓隊伍,編成一師,陳自封師長,我和張青秀都成了旅長。在那里每日唱戲請客,自樂升平。對于自立番號這件事,我和張青秀原就不很同意,認為叛馮已屬不義,離韓更為不仁。今見陳友賢這樣搞法,更覺時間久了必無好果。因此,20天后,我倆便商量決定繼續前往平漢線。我和陳、張都是四十三團的老人,陳和我都是當年的排長,張青秀則是陳友賢排的班長。張向陳直言不便,由我單獨去談。陳初不愿,我說:“你不走,張青秀是非走不行,隊伍一分,在這里必被土匪吃掉?!边@樣一說,他才同意經禹州上許昌。到了禹州即和韓的總部取得了聯系。知道黑石關被截擊后,六十旅旅長萬國楨和五十九旅團長黃志法是取道黃河北岸,韓復榘本人和五十九旅旅長徐桂林是取道峨嶺口,軒轅關、登封、密縣,他們早在一月前就已先后到了鄭州,并知道我們旅長曾派騎兵到禹州一帶接過我們。我們到達平漢線時,韓的總部派車接到和尚橋。我們到鄭州時,韓復榘到車站接,見面后連說大家來了好,大家來了好。這時二十師已經整頓就緒,師長是孫桐萱,五十九旅旅長、六十旅旅長仍為徐桂林、萬國楨。五十八旅旅長原擬由陳友賢擔任,以久等不到改為展書堂。我們稍事休息后,陳友賢被調到總部當了副官長,張青秀仍回六十旅,我則被派到騎兵師。張青秀和我還是任團長。騎兵師師長原為席液池,西北軍后撤時,以殿后留在開封,由于韓復榘倒戈,西歸之路為之隔斷。席以歸馮不能,投韓不可,自行引退。韓復榘另委原任騎兵師旅長張德順充任。繼騎兵師之后,韓復榘又成立了一個二十九師。這個二十九師也是西北軍的老番號,西北軍西撤時駐在南陽以東地區,師長是張允榮,副師長是曹福林。韓復榘叛馮后,曹福林和該師的兩個旅長喬立志、李漢章率部投韓,韓仍沿用其舊番號,而以曹福林為師長。曹福林在韓復榘當第六軍軍長時,是第六軍十四師師長。喬立志在韓復榘當第一師師長時,是第一師的旅長。李漢章則是韓復榘當第六軍軍長時和第一師師長時的老副官長。韓復榘在河南時,除了二十師,二十九師、騎兵三師外,還有一個民團旅和一個炮兵團,總人數有7萬左右。民團旅旅長谷良民,炮兵團團長仍為李軒德,武器則是重新調配的。
追隨韓復榘投蔣
田文忠
韓復榘叛馮投蔣關系到整個西北軍的命運,同時也關系到馮玉祥整個事業。1929年我適在韓的第三路軍總指揮部任參議,已追隨韓六七載,對韓的叛馮投蔣是親眼目睹。
1929年5月間,蔣馮決裂,馮即令駐魯、豫兩省部隊及所屬機關全部撤至潼關以西。我隨同參謀長李樹春、參謀處長李宗弼行動。由于是自動開拔未有敵情,大家在車上仍然是說說笑笑。車到洛陽站稍停,有人下車到城里吃飯或訪友。次日下午車繼續西開,抵達陜州后即停住,各處人員均不準下車。韓則前往華陰參加馮所召開的軍事會議,歸來后即未見其蹤影。后來聽說,他給二十師官長講話去了。傍晚,李樹春拿來一件電報稿給我看,我匆匆一看,便問:“這是誰擬的稿?”李說:“秘書長張紹堂擬辦的?!彪妶髢热荽笠馐牵哼B年戰禍,民不聊生,不忍再兵戈相見,主張和平等,署名是韓復榘、石友三、馬鴻逵。李對我說:這件事要絕對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到了夜晚傳令開車,往何處開并未宣布。車前進到某一小站,韓命將鐵路破壞一段,繼續前行抵達洛陽西工,全部人員下車分別住入西工營房,停駐了三天,整編二十師部隊,更換了一些異己軍官。另外就搜查馮的高級人員留在洛陽未走者,如派兵抓軍法處處長徐惟烈等。還有馮留在洛陽的幾列給養車,韓因來不及運走即下令焚毀,幸經說情未果。這一系列的行動,說明韓叛馮決心已是堅定不移了。韓即晚召集總指揮部各處人員講話,發布大政方針。講話內容與通電大致相同,最后說:“我就這樣干了,你們大家有什么意見?不愿跟著我的可以隨便?!贝蠹胰恢?。韓一眼看到我便說:“田先生,你怎么樣?”我毫不猶疑地說:“一定跟著總指揮走!”他說:“好!好!”接著,韓復榘命令說,現在我們輕裝前進,一律不準帶行李,立即就上火車。因為前進部隊二十師六十旅被龐炳勛部在黑石關截阻,不能通過。當夜,車到偃師站即停止。到翌日8時,黑石關方面戰事仍甚激烈,無法前進。同時又接報孫良誠部已到洛陽,勢成夾擊,情況危急。于是命令各處人員下車徒步向登封前進,并傳知每人向軍需處領銀圓50元(多領亦可)作為路費,三五成群,陸續前往登封。偃師距登封約70華里,沿途均系砂地,行走維艱,有的人向來未走過遠路,行軍頗感吃力。傍晚到達登封,正在忙著吃飯時,據說馮的騎兵部隊已然追來,于是又命令各處人員趕快向禹縣集合。沿途夜行軍情況較前更為狼狽,有的因行路吃力,且急于逃命,心中驚慌,竟嫌其所帶銀圓分量過重反成累贅,逐漸丟棄。我和參謀長李樹春結伴同行,半途遇韓偕妾乘小汽車從后而至,停車讓我和李樹春上車同行。我們看他的車很重,可能帶著現款,就同聲說:我們不累。韓遂驅車而去。天曉到達禹縣,方得飽餐一頓。次日上午到許昌車站,登車抵鄭州。
韓復榘回到鄭州后,各處人員亦陸續歸來。石友三部由南陽、鄧縣一帶開到許昌,曹福林率二十九師由駐馬店開到鄭州,張德順騎兵師駐在開封一帶亦接受韓指揮,共集結有3萬余人,全面進行整休,局面暫告安定。時賀耀祖由南京來鄭州,韓在中國銀行招待所隆重招待。為了表明立場和對外進行宣傳,分別派人至河北、山東、平津等處進行聯系。派我至武漢,向武漢行營取得聯系并做必要宣傳。彼時許昌至信陽段鐵路已遭破壞不能通車,我在鄭州置裝后,即趕赴許昌,向路局洽借手搖壓道車一部前進,遇路軌破壞處則下車步行,這樣到了信陽,又乘車至漢口,當時在漢口的軍事機關除武漢行營外還有第二路前敵總指揮部,總指揮劉峙是我保定軍校前期同學,挽其向武漢行營主任何應欽先容,約期相見。我即將韓的思想、行動和愿望向何做了具體匯報,還著重說明已集結的實力,何允電蔣請示。何應欽很快接到南京電示,蔣完全接受韓的意愿并允先撥款30萬元[2]。我急將聯系成果密電韓并請派經理人員蒞漢具領。韓接電即派經理人員乘專車來漢辦理具領并接我回豫。
韓到鄭州不久即奉到南京國民政府電令,仍任河南省政府主席,于是即遷回開封履新。省府所屬各廳長人選多由韓保薦,如原總部參謀長李樹春任民政廳廳長,秘書長張紹堂任省府秘書長,軍需處處長王向榮任財政廳廳長,軍法處處長李無塵任鹽務總署署長等;省級稅務各局依次派員接收,焦作煤礦和鄭州隴海鐵路督辦統由省府接管。我從武漢歸來,韓組織運輸司令部,運輸司令一席委我充任。從此河南省境內隴海、平漢兩路車輛由我掌握支配。
(謝潤民 整理)
“廣寒十友”
吳錫祺
1929年夏天,馮蔣破裂,西北軍由山東、河南向西撤退,為了行動保密,都是夜行軍。我時任西北軍軍官學校校長,帶著軍校學生由洛陽西行。某日清晨,到達豫西陜州。聽說第二十師師長李興中駐在那里,我去看他,想打聽一下大局的情況。他說:“韓向方剛從華陰回來,中午他請客,何不一同去看看他?!?1點多我們就去了。韓住在鐵路旁邊藍段長的一個小房子里,我們一進門見有許多手槍隊站列兩旁,感到很奇怪。在座的有七八個人,除我和李興中外,還有兵站總監聞承烈、副監莫潤田、兵站總監部參謀長張鉞等。吃飯時韓鄭重地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現在宣布我的大政方針吧!我已決心不向西去了,西北那么苦,并且連年荒旱,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馮先生還想拉著閻老西兒打老蔣,這些年一直在打仗,打得精疲力竭。我看仗是不能再打了,再打仗軍隊和老百姓全受不了。對不起,實甫(李興中字)兄,我已和二十師的官長們商量好,即日開回洛陽?!蔽覀円宦犎笺蹲×恕@钆d中首先說:“您有意見可以向馮先生提呀!”韓說:“馮先生這幾年的做法,我看全不對頭。我在華陰已經和他老先生說過,他的脾氣您還不知道,臉一紅,眼一瞪,哪容你分說呢?我也沒有辦法,現在是誰愿意打誰就打,我是不干啦?!崩钸€說了許多道理,大意是:總司令多年來待我們不薄,怎么能離開他呢?他固然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可以從長計議。至于蔣介石的為人,陰險狡猾,絕不能長久共事。再則您把二十師帶走,叫我怎么交代呢?也請替我想一想呀!韓顯出了不耐煩的樣子說:“我已命二十師開回洛陽,事已至此,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把腦袋掛在腰里干?!甭劤辛乙步又f:“我也認為這樣辦不好。怎么啦?你又犯了老脾氣啦,這樣不好吧。”韓說:“我已決心這么干了,您看怎么辦才好呢?通電里還有您的名字哩(此時通電尚未發出,韓拿這句話來試探他)?!甭勔宦犚层蹲×?。李又接著和韓爭論下去,他二人鬧得面紅耳赤。我見韓既決心這樣干,很難轉彎,并深知韓的性情殘忍,常常翻臉不認人,此時鬧翻了并沒有益處。我便說:“先吃飯吧,飯后再慢慢談?!憋埡箜n出去了。我問韓的人,據說二十師的隊伍今早已出發,知事已無法挽回,也未再談??串敃r情況,我也沒法走開了,便對韓說:“我帶的軍官學校,官長們全是總司令的親信,留他們在這里也不方便,最好讓他們繼續西開。”韓表示同意,我馬上給副校長張知行寫了個條子交韓派人送去,內容是:“軍校今晚繼續西行,因韓主席留我有事,隨后再走,請把我的行李送來。”原打算借此透露一點消息出去,但張來時被阻于門外,未起作用。韓扣住李興中,是為了要拉他的隊伍。聞承烈那時正在靈寶召開兵站會議,韓由華陰回來,碰見了他,當晚以電話堅邀他來陜州一談,第二天聞就來了。因為韓打算把運集到陜州的軍糧統統運走,以斷西北軍的軍糧。同時他與聞的私交很厚,也想拉他一同干,所以把他邀來,后見聞不贊成,當下也未勉強。至于莫潤田、張鉞,與韓已有默契。我則是自己撞上門去的。
當日下午兩點多,韓請我們一同上了火車,向東開行,走在中途,火車忽然停住,我們不知怎么回事,心情有些緊張,還以為韓在那里要處決我們呢。韓起來說:“扒毀鐵路再走?!表n下車約半小時才繼續上車開行,我們虛驚一場。隨后到了一個小站,站上停著一列車,一問是河南省政府的專車,由民政廳廳長鄧哲熙帶著一批省政府的人員,還有財政廳廳長傅正舜、高等法院院長張吉墉、公安局局長李炘、總部軍法處處長徐惟烈以及梁式堂、余心清、查良釗等。他們下車與韓見面,韓說:“過不去啦,鐵路斷啦?!编噯枺骸霸趺椿厥卵剑俊表n說:“我看西北幾省連年鬧饑荒,軍民都沒有吃的,況且這幾年打仗打得民窮財盡,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在這里一橫,誰也過不去?!编囈廊恍χf:“你不想干了,我們還得往西去呀?!表n說:“到處是土匪,過不去了?!焙髞碇黎F路已斷,兩列車一同開回洛陽。徐惟烈因與韓素有嫌隙,怕韓對他不利,中途溜走,跑到龐炳勛那里。龐炳勛也與韓不睦,他的隊伍最后由河南西開,此時正到鞏縣,聞悉這一情況,并知韓帶出來的隊伍不多,乃決心在黑石關設防截擊。韓在洛陽下車后,住在西工營房之內,把我們十個人安置在“廣寒宮”內(當年吳佩孚所修的閱兵臺曰繼光臺,臺下的地下室曰廣寒宮),派兵守衛,行動不能自由。
此時,韓復榘一面與駐南陽附近的石友三和馬鴻逵二人進行聯系,一面向蔣介石接洽投誠。他所帶的二十師,在陜州發動時,只召集了他幾個親信的團、旅長,每人送了一兩萬塊錢,對部下騙說是奉馮的命令東開,到洛陽后才表明態度,同時對內部加以清理:李文田旅原駐在洛陽,李是石敬亭委的,當即將其扣押,并撤換了石、李所派的幾個中下級官長,但內部仍有些動搖不安。韓不時帶著他二太太紀甘青到“廣寒宮”來,問寒問暖,并說已與石友三、馬鴻逵等聯系好了,故意顯示出同我們親近的樣子,意在拉攏我們。但我們這些人都是跟馮多年的,當然不為所動。第三天下午韓又來了,連問:“李師長呢?”待把幾個人全叫來之后,韓才說:“現在我要走了,聽說少云(孫良誠字)的隊伍追下來了,龐瘸子(龐炳勛)也在東邊截著,我不能在此久停。你們各位若愿跟我走,我是很歡迎的,否則我也不勉強?!贝蠹艺f:“那么我們留在這里好了。”韓雖沒有說什么,可是把臉色一沉,對他的隨從說:“去告訴他們,把金谷園車站上的那幾列車糧食全都燒掉。”當時李炘說:“大家全沒吃的,怎么把糧食燒掉呢?”梁式堂老先生接著說:“現在老百姓全沒有飯吃,如果主席用不著,何不叫老百姓取走呢,我為老百姓請命?!表n說:“那也可以,就叫老百姓快點去取吧。”梁馬上給韓叩了個頭說:“謝謝主席?!?
韓走后,衛兵也撤走了。我們十個人,還有些隨從人員,都搬到另一個營房之內。當晚大家正在計議韓走后如何布告安民的問題,李興中的副官王革非出外探聽消息回來說,韓還沒有走,大家又將筆墨收起。這時有個營長隨同來說:“韓主席拉隊伍走,大家紛紛議論,有幾部分隊伍不想跟他走,請示師長怎么辦?!崩钫f:“韓不久就走,不愿走的可將隊伍拉到一邊躲避一下?!贝稳丈衔纾n尚在洛陽車站,下午忽然有位軍法官(是洛陽軍法學校的學員,姓名記不清了)滿頭大汗地跑來說:“你們大家快快離開此地,韓主席已派兵來抓你們,并說要把你們全殺掉?!蔽覀兊么讼?,毫未遲疑,馬上出了大門,走到門口一看,還缺少聞承烈一人,只有他的一個隨從跟來,當即叫他回去告知聞總監,但此人回去就出不來了。大家出門之后,不知往哪里去好。我說:“這里的情況我最熟悉,快跟我走?!蔽規е麄兇┻^路南的營房,到了洛河北岸的一個土坎下隱蔽起來,由一個人向北監視著。停了一會兒,余心清、查良釗兩人說:“我們裝作老百姓,去看看去?!辈痪没貋碚f:“我們住的營房已被兵包圍,不讓接近?!焙髞聿胖?,當日韓在洛陽車站上集合他的隊伍,總到不齊,有人向韓說西工的幾個人在那里勾引隊伍。韓勃然大怒,立即喚手槍隊長來,大聲嚷道:“西工他們幾個人在那里搗亂,想拉我們的隊伍,快去把他們全殺掉?!鼻∏赡俏卉姺ü僬谂赃叄牭煤芮宄?,立刻跑來報告。再說聞承烈因未和大家住在一起,住在另一棟房子里,聽說外邊有事,出來一看,隊伍已將營門把住,不讓出去,聞對士兵說:“我是聞總監,你們的官長呢?”一會兒把他們官長請來了,就是從前跟聞當衛士很久的楊樹森。聞一見面就說:“是你這小子呀,怎么回事呀?”楊說:“主席說有人在這里勾引隊伍,主席急了,叫我來把他們全殺掉?!甭務f:“這全是我們自己的人,怎么能這樣辦呢?”楊走了不遠,聞又把他叫回來說:“可不許殺一個人哪!”楊連聲說:“是、是?!彼巡榻Y果,只把跟李興中的一個手槍隊排長陸振武抓住。有人說:“這小子是李師長的紅人?!睏顬榱讼蝽n交差,遂命將他拉出去殺了。但手槍隊都是新兵,沒殺過人,一刀砍去,陸向旁邊一閃,用膀子一擋,刀砍在胳臂上。陸撒腿就跑,手槍隊士兵沒有追上,打了幾槍也未打中。結果這次事變未死一人。
不久孫良誠來到,我們問他為何來得這么慢,孫說:“我們在華陰聽說韓叛變了之后,大伙全很氣憤,我主張立刻追下來,可是先生(指馮)哭哭啼啼地說:‘算了吧,他們走就走吧!’你看糊涂不糊涂?”我們說:“您早來一天,他的隊伍全帶不走?!睂O說:“據前邊的報告,龐瘸子在黑石關截著,韓沒有打通,部隊全散了,他本人只帶著一些衛隊落荒而逃。這個倒霉的家伙真該死?!蔽覀兓氐饺A陰,見到馮玉祥,他的樣子很難看。我們報告了事變經過和韓的情況之后,馮問:“韓在河南當主席,你們有沒有難為他的地方?”鄧哲熙說:“用人、行政,事事全聽他的呀!”傅正舜也說:“韓要用錢,我們一向如數照給,并沒有遲誤過呀!”馮接著說:“全是由于我一個人昏聵糊涂,叫大家受驚??墒琼n這回事,你們全打算把我蒙在鼓里,把我的眼睛、耳朵全堵得緊緊的,叫我一點也不知道,不知你們是什么意思?”那幾天馮的精神受了極大的刺激,不時地掉眼淚。有一次左右的人問他為什么這樣,他指著外邊的衛兵說:“當初石友三就和他一樣,常替我站崗,我看這個衛兵將來也靠不住?!边@時馮對于他帶了多年的西北軍,已經失掉了信心。沒有過幾天,他竟過河赴太原,鉆進了閻錫山的圈套。
事后大家談起此事,因為韓復榘曾把我們十個人(我和李興中、聞承烈、鄧哲熙、傅正舜、張吉墉、李炘、梁式堂、余心清、查良釗)軟禁在洛陽西工的“廣寒宮”,便給這段故事編了一個名稱,叫作“廣寒十友”。
開封訴“苦”
陳紹岳
韓復榘叛馮投蔣由洛回汴的一些情況我曾親身經歷。當時我是馮玉祥集團最后向西撤退的人員,因韓復榘叛變,破壞了隴海鐵路的交通,被阻于開封。在韓復榘回到開封時,曾到車站參加迎接,并聽取他關于叛馮投蔣的原因的講話。
韓復榘受蔣介石的賄買,于1929年夏參加馮玉祥在陜西華陰召開的軍事會議后,回到河南陜州公開叛馮。由陜州乘火車東逃的途中,邊走邊破壞鐵路,以阻止孫良誠對他的追擊。到達洛陽后,又煽動他原來統率的第二十師部隊向東逃竄。原擬由隴海路直趨鄭、汴,因龐炳勛部在鞏縣黑石關一帶予以截擊,在西孫東龐的追擊截打之下,倉皇繞道登封、密縣一帶東逃。
韓復榘到達鄭州后,蔣介石立即發表他為討逆軍第三路總指揮兼河南省政府主席,并匯發巨款(聞系50萬元),勉慰有加。韓復榘接受了蔣介石的任命后,在1929年8月某日上午9點由鄭州乘專車回到開封,這列專車只掛了五節車廂,韓坐在第三節車廂內,火車進站時,韓已佇立窗口,向歡迎人員招手示意,面色極為憔悴,好像多日沒有睡覺似的。這時韓已不戴西北軍的大草帽,換上了蔣介石軍隊所戴的大檐帽。專車最后一節的車廂上,裝著他在不久以前剛由上海買來的一輛新型小汽車,但此時已遍體鱗傷,滿身泥土,可見其在奔逃途中是經歷了崎嶇坎坷的。車剛停住,他的手槍隊即飛奔下車,如臨大敵似的在車站內外布成了警戒網,注視著歡迎的人群。
到車站迎接韓復榘的有,留在開封的河南全省人民自衛總團(河南民團軍)團長韓多峰、開封警備司令席液池等。我當時是河南全省人民自衛總團部訓練主任兼河南全省警衛干部學校教務主任,也參加了歡迎行列。韓復榘下車后,同歡迎人員一一握手,并連聲說:“大家辛苦了,大家辛苦了?!钡砬楹懿蛔匀?。然后乘車直趨河南省政府,歡迎人員亦各散去。
第二天上午韓復榘在省府禮堂召集文武人員講話,里里外外警衛森嚴。韓復榘本來有點口吃,這一天的講話更顯得拉雜,主要說明他叛馮投蔣有不得已的苦衷,使大家有所諒解。茲將他講話的主要內容憶述如下:
“我這次回來,是馮先生把我逼的,我實在無法待下去了?!疫@個臭主席真對不起河南3200萬老百姓。我當了主席就貼出布告禁煙,為民除害,但是財政廳廳長傅正舜跟著也貼出布告要征收鴉片煙稅,滿街都開起了大煙館,叫我的臉往哪里放呢!……我當主席要用500塊錢,還得寫印領讓財政廳廳長批準才能拿錢,換個縣長要得到民政廳廳長的同意,處處跟我過不去?!耶攷熼L(二十師),但更換一個營長也做不得主,須得打電報到南京請示馮先生(馮在南京任國民政府軍政部部長)。有一次,我保了一個營長,打了幾個電報都沒有回電。后來我又打電報去催,準不準請趕快回電。過了兩天,南京用馮先生的參謀處名義給我回一個電報說,保某人任營長一案,奉諭‘不理’,此復。叫我咋個帶人呢?……幾個月不發經費,官兵伙食都無法維持,不要說發津貼啦(這時西北軍只有津貼沒有餉),我一連打了幾個電報給馮先生都沒有回電。后來逼得我沒有辦法,我又去了一個電報說,如再不發錢,部隊就無法維持了。這時馮先生回了我一個電報說,我這里沒有錢,你如果要錢,可以到太原找閻總司令,這不明明是揭我短,對我不信任嗎!后來叫我當主席,把部隊交給石敬亭,石到差后公開向二十師的官兵說,韓復榘的部下都是土匪,要不得,接著就把我的人都換了。我跟了馮先生這么多年,倒成土匪了?!M管馮先生是這樣對待我,我心里并沒有什么,這次去華陰本來想把心里話說一說,讓馮先生有所了解,也就算了,多年長官部下有什么呢。誰知一見面,馮先生就把我罵得個狗血淋頭,叫你不能開腔。我想這樣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我這次回來是迫不得已?!闭f到這里,韓顯出很沉痛的樣子,接著又說:“今后只要于國于民于團體有利,赴湯蹈火,我都在所不辭。大家都是多年老弟兄,請放心,我姓韓的一定對得起大家的?!?
韓復榘這一天的講話主要內容就是這些,他所舉的省政府貼布告禁煙,財政廳貼布告征稅,以至當時煙館林立,確有其事。至于他同馮玉祥往來的電報,外人不曾看到,但根據馮玉祥先生批閱公文的習慣和他平日對待部下的態度,也不無可能。石敬亭與韓復榘感情不睦,石接替韓的師長后大事更動部隊人事,也確是事實。
韓復榘雖然口頭上表示得很誠懇,但對于西北軍一些老人,除非與他有直接關系的,仍然很不放心。我們也看出了這種情況,不能久待下去。在1929年9月某日的早晨,我同韓多峰就化裝逃出了開封,由柳園口渡黃河到原武縣住了一夜,第二天趕到新鄉搭火車到北平,然后又到山西太原晉祠見馮玉祥匯報這些情況。馮留我們在太原搞聯絡各方面共同討蔣的工作,這時石敬亭、李炘、韓多峰、韓占元等都在太原。馮玉祥派我同尹心田等到鄭州、開封擔任萬選才、韓復榘兩部的策反工作。他想叫萬選才把劉鎮華扣留起來發通電響應討蔣,叫韓復榘的手槍團團長雷太平伺機把韓復榘劫持在開封龍亭上,逼他下命令,發通電討蔣。因事機被泄,未能成功。萬選才則在1930年參加了閻、馮討蔣。
聽馮玉祥左右的人說,在韓復榘由陜州叛變東逃時,孫良誠要追擊,馮不叫他追,孫良誠沒有遵照馮的指示,率隊猛追,在澠池一帶打得很激烈。馮接到孫良誠、韓復榘已經打起來的報告后,流著眼淚說:“那個小舅子要走,這個小舅子要追,追吧。”等韓復榘到了鄭州,蔣介石立即發表他的新職,馮說:“如果不是孫良誠、龐炳勛把他打得頭破血流,蔣介石還不會這樣相信他,我們還可以設法喊他回來?!焙髞眄n復榘的部下為歌頌韓復榘的陜州叛變,美其名曰“甘棠換旗”。
中原大戰中的進退
孫桐萱 谷良民 劉熙眾 余右堯
韓復榘投蔣后,雖然獲得了蔣的大力扶植,但他也認識到蔣介石對他不過是暫時的利用,唯有乘機擴大實力,方能自保。在投蔣之初,韓本想將石友三、馬鴻逵兩部都拉在一起,結成一個實力雄厚的軍事集團。但蔣介石卻采取了分而治之的辦法,委石為十三路軍總指揮,馬為十五路軍總指揮,另調防地,與韓離開。韓雖不滿,但亦莫可奈何。在軍餉問題上,南京軍政部對韓部也擬采用點名發餉的辦法,以防止其暗中擴充,而韓卻堅決要求統一領取,自行分配。此外在軍政設施和人事問題上,他也是獨斷獨行,并不完全按照南京政府的命令辦事,蔣介石亦只得予以容忍。同時,韓復榘鑒于大局的動蕩情況,并不是死心塌地地聽從蔣的擺布,而對蔣以外的各實力派,也進行了多方面的拉攏。派劉熙眾為駐北平辦事處處長,主要與山西方面聯系;派柴春霖去東北聯系張學良;田文忠到山東與陳調元聯系;靳文溪到河北與商震聯系。
1929年冬,唐生智、石友三聯合反蔣,韓命劉熙眾赴太原,對閻錫山做進一步的拉攏,表示了對閻擁戴的誠意。閻也先后派楊文清、楊愛源到開封與韓聯絡,并對韓說,蔣介石為人奸詐,把持中央,排除異己,只有北方人團結在一起,共同維持華北局面,今后才有辦法。韓當時裝作坦率而誠懇的樣子向楊愛源表示:“我之所以離馮投蔣,完全是石敬亭逼的,他在馮的面前撥弄是非,馮對我越來越懷疑。去年在華陰,馮命我過河壓迫你們共同討蔣,我當時提出異議,幾乎被馮槍斃。這都是石敬亭的把戲,我惹不起他,只有躲開他。至于蔣介石的陰狠毒辣,我又何嘗不知道。如果百公(閻錫山字百川)出來主持華北大局,我是竭誠擁護的。現在河南境內,都不是蔣的嫡系部隊,全沒有一定的主意,鄭州防務現在第三路的手里,最好請百公來一趟,大家商量一下,即能解決一切問題。”楊認為結果圓滿,回晉復命。閻錫山當即撥給韓手提機關槍500支,軍餉40萬元,以表示合作的誠意。隨即以馮鵬翥部作前驅,進兵河南。但閻對韓卻采取了戒備的態度,致韓大為不滿,認為閻不能共事。不久閻錫山到了鄭州,韓與劉春榮均到鄭州車站迎接,閻下車后即住隴?;▓@,以為時太晚,約定次日開會。此時,韓又改變了與閻合作的初意,密謀將閻扣留在鄭州。不料第二天一早,隴海路督辦張連甲慌慌張張地向韓報告:“不知閻錫山為了什么事,在夜間12點多,即已化裝逃走。當時閻的副官說,閻命他回去取要緊的東西,用車頭掛了一輛鐵悶子車,車站上不明底細,也不知閻錫山就在車上,在站外就開走了?!表n聽說甚為愕然。后經調查,才知道當劉春榮與韓一同送閻到隴?;▓@時,曾以密函一封交與閻的隨從,把韓計劃扣閻的事向閻告密。閻聞悉后,即命副官告訴隴?;▓@服務人員說:“總司令要安靜休息,有事再叫你們?!遍惣粹挂固幼?。韓回開封后,對他的僚屬談到此事說:“我要扣閻老西兒的事,大概都聽說了。因為馮先生在山西受盡了委屈,這次我本想把閻老西兒扣住,要求他放出馮先生,否則我也不放他,以此報答馮對我舊日的恩情,不料事機不密,一下子跑掉了,全怪我談話不留神,真是可惜得很?!?
當韓計劃扣閻的時候,適西北軍代理總司令鹿鐘麟根據馮玉祥的密示,派李炘、聞承烈二人到開封,聯合韓復榘、石友三共同討閻。韓問明來意之后說:“好極了,我們正計劃著捉老西兒呢。”隨即電鹿云:“榘等認為不打倒閻錫山,國家就永遠不會太平。”鹿曾復電說:“老弟如果出兵打閻,我愿聽老弟的指揮?!碑敿垂餐潭寺摵洗蜷惖挠媱潯J聻殚愃鶄芍胖鲃勇擇T討蔣,放馮回陜。
到了中原大戰將要開始的時候,韓復榘的態度,始終是依靠蔣介石,反對閻錫山的,對馮玉祥則不愿共事也不敢以兵戎相見,乃向蔣介石陳明他的部隊不便與西北軍作戰的理由,愿赴山東專門對付晉軍。
蔣介石即派韓為冀魯豫剿匪總指揮,開始向魯西移動。韓隨即電西北軍鹿鐘麟云:“榘部擬即撤離河南,盼通知前方勿過事相逼?!钡f選才得此消息,即命鄭州部隊乘勢東進,同時孫殿英部亦由歸德、寧陵出而截擊,致韓部受了一些損失。韓的騎兵師張德順部,原駐魯西曹縣,韓派其副官長汪明元為張的副師長。汪經常擺出監視張的姿態,使張無法忍受。此時馮玉祥派人與張聯系,勸其仍回西北軍,汪以此向韓告密,張憤而將汪處死,率部歸馮。韓部適在撤退中,亦無從制止。韓復榘到達濟寧后,馬鴻逵由浦口趕來相晤,邀韓同赴徐州與劉峙會商防務,歸途在兗州又與顧祝同、陳調元會談,彼此對防務問題交換了意見。韓原為避免與西北軍作戰,提出到魯北對付晉軍;陳調元也感到魯北防務重要,不敢獨力承擔,而蔣介石認為韓是一員悍將,他的部隊戰斗力也很強,以之擋魯北晉軍,亦頗適宜。商談結果,達成了韓、陳兩部調防的協議。4月8日蔣介石親到徐州召開軍事會議,劉峙、顧祝同、韓復榘、陳調元、馬鴻逵均參加。決定陳部調魯西,韓部調魯北,委韓為第一軍團總指揮,擔任整個山東方面的防務。蔣介石曾對韓說“今后關于山東方面的軍政事務,即請向方兄全權處理”,表示對韓的信任。并且決定陳調元的第二十六軍、膠東劉珍年的二十一師和馬鴻逵的第十五路軍,統歸韓指揮。
韓復榘接受了這一任務,一方面感激蔣介石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感到責任重大。當時他已聽說劉珍年與閻錫山早有勾結,而且指揮魯西的二十六軍也不方便,因此頗露難色。蔣介石對韓慰勉有加,并說,劉珍年部保證沒有問題。同時又派定蔣伯誠為軍事聯絡員,對韓予以協助(實際上就是監軍)。蔣伯誠是個有名的軍人政客,詭計多端,善于揣摩韓的心理,他了解到韓的性格很倔強,遇事吃軟不吃硬,于是投其所好,終日陪著韓吃喝玩樂,并且處處表示出為韓幫忙的樣子,以此深得韓的歡心。韓頭腦簡單,對蔣伯誠頗為倚重,事事均不背他,因此他得將韓的真實情況隨時向蔣介石匯報。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他在韓那里始終擔當著一個兩面人物。
5月上旬,韓、陳兩部正在調防之際,隴海路方面開始激戰,石友三部由考城、東明進攻定陶、菏澤,蔣命二十六軍范熙績部迎擊,同時電韓:“魯西大戰開始,盼抽調三旅兵力,協助二十六軍和十五路部隊掃蕩魯西,至于魯北,可暫守黃河南岸?!毕螋斘鬟M攻的是石友三的軍隊,韓和石關系很深,自不愿以兵戎相見,便借口魯北晉軍已開始蠢動,濟南防務吃緊,電請蔣調回二十六軍,否則第三路全部亦應集中濟南一帶,實難兼顧魯西。蔣又復電云:“二十六軍正向考城追擊,不便回調,準第三路仍向魯北急進?!庇捎陧n堅持要將二十六軍調回,蔣又不允所請,而魯北的防務十分空虛,韓的態度,對津浦線的軍事關系很大,這都是使蔣不能放心的。所以在5月10日,蔣介石親偕陸軍署長曹浩森到了濟南,召集韓復榘和陳調元等開了一次會,說明大局形勢和隴海路的戰況。當時對韓大加鼓勵,并云二十六軍和十五路兩部俟攻占考城,仍可調回津浦方面,歸還第一軍團的建制。韓當場不好堅持己見,表示服從命令。會后蔣命曹浩森對韓說:“蔣總司令對于向方兄確實很倚重,這次閻、馮的聯合,內中矛盾很深,我想你是知道的,我看他們決不會成事。至于晉軍的作戰能力,你更清楚,希望向方兄好好地干一下,將來山東還不是你的嗎?比河南就好多了。少云(馬鴻逵字)兄也不愿和西北軍作戰,將來北調,我看也不成問題。還有一點,就是中央擬借重蔭軒(韓之參謀長李樹春的字)兄到軍政部任次長,此后對第三路也有很多方便,不知你有什么意見?如果還有其他的困難,也可以對我說,我去請示總司令?!表n當即說:“沒有什么意見,浩森兄是我們的老參謀長(指在西北軍),今后諸事請幫忙,并盼不客氣地指教,我無不遵從。至于蔭軒的問題,他如果愿意去,我也很贊成,請報告總司令,一切都沒有問題?!笔Y當晚返回徐州。韓便組成第一軍團總部,以張鉞任參謀長,李樹春為避免韓的猜疑,仍愿隨軍效力,未去南京。
5月上旬,晉軍開始向平原、禹城一帶搜索前進。從5月21日起,晉軍李生達部由平原沿鐵路南進,傅作義部從鐵路以東經夏口繞趨濟陽。23日,霍原璧師沿鐵路向禹城,以一部向安仁街前進,韓復榘除派所部迎擊外,并偕孫桐萱同至禹城視察,于24日將進攻禹城的晉軍擊退,旋又擊退進占安仁街的晉軍。但濟陽方面,因受晉軍壓迫,退守黃河南岸。29日晉軍馮鵬翥部向東阿前進,30日即到東阿渡口開始渡河。當時韓復榘綜合各方情況,向蔣報告:“連日敵人大舉南犯,進攻禹城,已被擊退。唯敵以重兵由鐵路兩側繞攻青城、濟陽、齊河、長清,并有一部從利津渡河,已至青城界內,敵馮鵬翥軍由東阿渡河,職正派隊堵擊。膠東土匪多受閻委,泰安大汶口有匪三千滋擾,仍請令調十五路軍北來,以策后方安全?!蓖瑫r蔣伯誠亦電蔣報告:“東西兩路敵軍大部渡河,韓總指揮分遣徐旅、萬旅馳防,仍感兵力不足,職向韓總指揮建議放棄河北,韓不愿意,僅將榮旅及重炮撤回南岸,如何請電示?!笔Y復電準予撤守黃河南岸,將鐵橋拆毀,俟肅清南岸再行北進,并準遣十五路軍北上。6月2日韓部均撤回南岸,將黃河橋拆卸。由東阿渡河的晉軍,因未遭到蔣軍的有力抵抗,故得以長驅東進,直逼泰安,威脅著濟南的后方。韓即電蔣告急,蔣伯誠亦電蔣請催馬鴻逵部迅速北開,并云:“泰安萬一有失,韓意只有撤赴膠東。職已請韓確保津浦路交通,不得已時務向泰安、兗州撤退?!?月18日長清以西的晉軍開始進攻,泰安以南的大汶口、南驛等處均有晉軍便衣隊活動。21日晉軍全面進攻。24日,韓軍被優勢晉軍壓迫,退守濟南以西陣地,濟、泰交通斷絕。韓以援兵不到,決退膠東。25日放棄濟南,各部向周村方面撤退,同時十五路軍馬鴻逵部亦放棄泰安,向兗州方面撤退。
中原大戰開始后,蔣介石即以全力投注于隴海線方面,企圖一舉擊破閻馮聯軍主力,解決戰局,所以不惜給韓復榘以各種鼓勵,任命他為第一軍團總指揮,使其擔負魯北防務。但是韓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始終珍視他的政治資本,在魯北幾次戰役中,但求應付交差,不顧犧牲實力,唯在青城之戰,韓卻親自指揮打垮了晉軍的進攻,意在保持撤赴膠東的后路。至于確保津浦路交通的問題,雖有蔣伯誠的建議和監視,竟未予以置理,最后濟泰交通斷絕,造成了不得不向東撤的局勢。韓之所以蓄意東退,即為閃開正面,避免首當其沖,退到膠東,可以進退自如,不受拘束。但韓的這一舉措,使蔣介石大傷腦筋,在津浦線上不得不另行抽調重兵,組織作戰。
韓復榘于6月24日指揮第三路各部向膠東撤退,總部移駐濰縣。27日以后,青城方面晉軍開始出擊,并有一部進出廣饒。韓以北面受敵人威脅太大,遂令各部次第轉移至淄河東岸布防,與晉軍隔河對峙。煙臺劉珍年部曾奉蔣介石命令,要他服從韓的指揮,但始終態度曖昧,此時以掩護韓部右翼為名,派其騎兵團至昌邑,以一旅開進掖縣。韓派參議靳文溪前往聯系,據稱:“劉表面上表示得還不壞,看他的目的在保全實力,暫時對雙方均不得罪,我軍如反攻濟南,不致有其他動作?!?
韓復榘以晉軍秦紹觀、豐玉璽等部陸續向膠濟線增援,乃電蔣報告情況,并請速派援軍由津浦線反攻濟南,以分敵勢??墒鞘Y的復電,空言反攻,仍不外鼓勵敷衍之詞,使韓大為失望。在此期間,劉珍年部忽然表現積極,冒雨向掖縣集中,另有兩團人一度開至高密境內,復又折回平度,調動頻繁,益增韓的疑慮。韓為備萬一,急調高密手槍旅的一團回駐濰縣,以便對劉部戒備。另外諸城的高桂滋部,相距甚近,亦不無后顧之憂,三面受敵,使韓益感進退維谷。
7月16日,濟南商會會長馬良前來益都見韓,為閻奔走和平。對韓說:“閻總司令決不計前嫌,如果雙方息爭,山東商民同深感戴?!表n在此時對馬也不便得罪,當表示:“我很感激老先生的厚意,現在只要人家不打我,我保證也決不去打人,請先轉告對方停止進攻,我絕對尊重民意。”韓對馬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也沒有談妥息兵言和的具體辦法,馬以不得要領,返回濟南。其實,這時韓的打算,是退到膠東躲避一下,暫取觀望態度。他曾一再地對幕僚們說:“咱們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上山(指沂蒙山區)當土匪?!痹诋敃r的情況下,如果晉軍不積極打韓,韓決不會主動打晉軍為蔣賣力。況且閻錫山還派有代表傅存懷駐在韓那里(一直到反攻濟南時,韓才將傅交孫桐萱送其過河北返),閻、韓之間是有可能取得諒解的。閻錫山如果在攻下濟南之后與韓取得諒解,集中主要兵力沿津浦線南下,蔣軍此時在這方面兵力尚很薄弱(正面只有馬鴻逵一個師,夏斗寅部剛剛開到),直搗徐州是很有希望的。但閻錫山計不出此,而是把四個軍使用在膠濟線對付韓復榘,而津浦線則因兵力不足,前進遲緩,給了蔣介石以調遣援軍大舉反攻的時間。
這時,馮玉祥、石友三交相電韓,請其早日表明態度,共同討蔣,連續催促,韓也未表示拒絕,并以此情況就商于蔣伯誠,借以催促津浦路的反攻。蔣伯誠也很同情韓的處境和意見,先后代為電蔣,希望津浦路26日的反攻勿再延期:“津浦路反攻一再延期,向兄處境甚難,現與馮、石、張(蔭梧)等暫取敷衍態度,誠度日如年。向兄意,如26日津浦路再不反攻,則無法支持,只好自請病假;如總攻日期不延,三路當拼死出擊。派兵由青島增援一層,亦不必實施。職視此情況,無可再緩,請仍命蔣、蔡、李各師加入津浦總攻為禱?!苯又秩ル娫疲骸跋蛐址腔倚呐c不鎮靜,亦非怕三路犧牲,誠以溜河陣線于津浦總攻前,萬一有失,則劉、高等部及孟昭月的別動隊,必立即發動,如此,即為晉軍增兵二萬,于我全局影響甚大?,F戰略既定,向兄決固守原陣地。如津浦總攻,不問李師到否,可立即出擊?!笔Y伯誠一方面電蔣告急,另一方面請韓與馮、石等去電應付,先說“待與閻總司令妥商后再行宣布”,繼云“俟領得本月份餉項即行發動”等,希圖緩和晉軍的進攻。但是韓這個緩兵之計對張蔭梧并沒有發生作用,張一方面命正面繼續猛攻,一方面親自督率大部從北面繞攻韓的后方。韓復榘以守備兵力單薄,窮于應付,下令向昌樂以西撤退,并命參謀處寫了“以腹背受敵,不得不向后退”的報告,托飛機隊張隊長帶至劉峙,請其轉陳于蔣,并于6月28日發出下野通電。這一舉動,又使蔣介石大傷腦筋。
此次,韓部由淄河東撤,原擬退守昌樂南北之線,以各部隊在撤退時正面的晉軍步步緊逼,加以退路上仍須隨時排除阻擊的敵人,且戰且走,以致未能在預定的陣線穩住腳步。韓睹此情況,只得改令退守濰水東岸。因濰縣位于濰河以西,不便棄守,乃留置二十師之趙心德旅守城,總部移駐高密。此時各部隊損失很大,韓的意氣甚為消沉,頗有山窮水盡之感,于是流露出放棄鐵路沿線,轉移沂蒙山區之意。蔣伯誠聞此消息,大為恐慌,乃邀集孫桐萱、曹福林、谷良民三師長共同計議,他們一致認為韓的下野通電于軍心士氣影響甚大,不但不能緩和當前形勢,反足以招致敵人的乘勢進逼;況此時津浦路業已發動總攻,而且援兵指日可到,唯有振奮士氣,固守待援,不容絲毫動搖。乃由三師長聯名發出挽留韓的通電,并同去見韓陳明大家意見,向韓保證固守現在陣地,俟援兵到后,配合反攻。韓表示說:“大家的意見我也同意,好吧,咱們就撐撐看。”
7月31日晚,津浦反攻的消息到來。同時韓奉命為膠濟路的總指揮,李韞珩、劉珍年兩部均歸調遣,一俟李師到達,著即配合津浦方面向濟南反攻。
8月1日,蔣命馬鴻逵到高密見韓,代其進行鼓動工作,韓始釋然,愿繼續負責。此刻劉珍年見津浦晉軍挫敗,亦派人向韓聯系,愿聽指揮。
3日,李韞珩全部在青島登陸(編為十六軍轄兩師),韓派參謀余右堯往迎。韓的參議劉熙眾亦隨李北來,并在上海領到大批軍需物品,從此韓部情況漸漸好轉,士氣為之一振。
5日,李韞珩到高密與韓和蔣伯誠會商反攻計劃,決定以二十二師任右翼,向濰縣以北的寒亭;以二十九師任中央,沿鐵路沿線向濰縣;以第十六軍任左翼,向濰縣以南地區分別挺進,以二十師及手槍旅為總預備軍,均限于6日晚以前在濰河以東原地集結待命。同時通知濰縣城內的趙旅,準備在反攻開始后相機出擊,襲擾敵人后方,并電請劉珍年部即向昌邑、壽光挺進。部署既定,7日展開總攻。由8日起,兩軍展開激戰,韓軍兩翼進展甚速,濰縣趙旅策應夾擊,10日晉軍不支,全線潰退。韓親臨前線督戰,當日進駐濰縣,命令各軍乘勢追擊。12日第一線部隊即已進出于桓臺、淄川之線。獲悉晉軍李服膺、馮鵬翥兩軍已回援濟南,其余晉軍已由青城開始渡河北撤。韓令二十九師向西北猛追,力求殲敵于大河南岸,自率二十師晝夜兼程前進,企圖超越第十六軍部隊先入濟南。不料15日十九路軍蔣光鼐部已克濟南,17日劉峙到濟,韓即趕來相會。
韓與劉峙連夜會商追擊部署,決定劉珍年部由蒲臺方面渡河,第三路各部由青城、濟陽間渡河,第十六軍由濟陽、濼口間渡河,十九路軍由濼口平陰間渡河,以上各部統歸第一軍團指揮,繼續北進。至第二軍團的部隊,已奉令仍回隴海路方面作戰。蔣光鼐雖已受命為濟南警備司令,但表示謙辭,仍愿率部渡河北進。旋接蔣介石電,令劉峙即日回隴海路指揮,所有山東軍政事務,均由韓復榘全權處理。
退往黃河北岸的晉軍,已七零八落,殘缺不全,沿河構筑工事,不時隔岸炮擊。第三路軍務部及第十九路軍,準備分由青城、濟陽、平陰渡河北進。
蔣介石于21日親飛濟南,召集各將領會議,決定第一軍團暫不渡河。所有十九路軍、十六軍和第二軍團各部,于解決殘敵后,均仍回隴海、平漢方面參加鄭州會戰。委韓為北路軍總指揮,以孫桐萱為濟南警備司令。蔣當日飛返柳河。
從此第一軍團各部與晉軍隔河對峙,晉軍亦損失慘重,無力反攻,所有殘留在長清、泰安和膠濟路上的部隊,相繼繳械投降。諸城高桂滋部乘韓部監視松弛之際,突圍由利津渡河北去。至9月中旬,東北出兵,晉軍西撤,韓部乘機進駐黃河以北,與東北軍取得聯系。
韓復榘在中原大戰中,蓄意保存實力,他的撤退膠東和通電下野,均使蔣介石大為頭痛。且在作戰中與馮玉祥、石友三藕斷絲連,蔣尤不悅。當戰后蔣發表韓為山東主席之先,曾表示躊躇,終以曹浩森認為有言在先,力為陳請,始獲實現。蔣在戰事結束后的政治報告中,曾有“韓總指揮復榘深明大義”一語,蓋蔣仍將對韓利用一時也。
許愿
陳積善
1930年閻馮反蔣戰局開始前,蔣介石把第三路總指揮兼河南省主席韓復榘,調往津浦線濟南以北地區,沿黃河南岸布防,以少數斥候部隊在黃河北岸警戒,與晉軍傅作義對峙。蔣介石獲得情報,閻錫山在拉攏韓復榘。若閻韓果真合作倒蔣,則津浦線上晉軍可直下徐州,中原戰局勢將全部瓦解。為了拉住韓復榘,蔣介石特派國民政府參軍長賀貴嚴為國民政府主席濟南行轅主任,指揮津浦線作戰部隊。賀貴嚴隨帶秘書賀景循、機要主任賀祝齡,參議陳積善、隨從副官陳岳青等,并配附無線電臺及軍用飛機,去濟南羈縻韓復榘。賀到后檢閱韓的部隊,重新布置防線,韓對賀口頭上表示服從“中央”。但賀窺韓之意圖不穩,故在濟南停放防變飛機,注油待命。迨隴海戰線緊張時,韓部自由移動,在濟南市各經緯路口,密布步哨,封鎖城門,山東省政府職員,非有第三路總指揮部的通行證,不能自由出入,陳調元亦手慌腳亂,向賀貴嚴請示,賀答復陳不必驚慌,他對韓還有把握。于是賀對韓做最后攤牌的談話,說:“中央正在調集大軍,消滅閻馮大有把握,你能擁護中央到底,將來戰爭結束,你自有功,將酬以山東省主席之職。”當時我以隨員身份,曾參加談話,韓復榘審度利害以后,轉變態度,把閻錫山給他的關防印信、密電本交出,決定擁護蔣介石。韓復榘與晉軍作戰后,蔣介石即把陳調元改調安徽,任命韓復榘為山東省政府主席。
注釋
[1]1927年11月豫東大戰中,韓、龐兩部從北、南兩面會攻歸德,韓部首先入城,正在繳敵械時,龐部亦由南門入城,收繳南城敵械。韓聞之乃命謝會三旅卡住南門,扣留龐部所繳軍械,說歸德是他們攻下的。龐憤而哭訴于鹿鐘麟,鹿從中調停,保證請馮玉祥要還所繳之械,才獲解決。
[2]另一說5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