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比許折想象中的要干凈，一碧如洗，太陽遙遙懸在上方，無意計量的距離感絲毫不因他上了兩千四百丈的天空之城而減弱。

相反，那四百五十億丈之外的存在，愈發顯得遙不可及。

許折壓低斗笠，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存在，每當他仰望蒼穹時，都在通過天體運行這個參照事件給他暗示：

相比修行，星空擁有無與倫比的真實感與縱深感。

“許折，在想什么啊？”

“你說，人為什么會飛啊？”

陳云竹看了許折一眼，有些無語：

“因為我們是修行者啊，修行者當然會飛了……等你筑基之后，你也可以嘗試短暫的飛行了，到了結丹，那直接御劍了，速度更快，而且省靈力，要是能到元嬰……”

“是嗎。”許折聲音有些低沉，不想再有過多的言語，因為他發現自己又產生幻覺了。

“哎，對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要到哪里去啊？”

陳云竹問。

許折沙啞著聲音道：“亡魂殿。”

陳云竹一口水嗆到自己，紅著鼻子不敢置信地大聲問：“什么！”

“亡魂殿。”

他們此刻依舊站在天空城的中央，身旁有一個巨大的噴泉，這也是他們進入此地的入口，噴泉邊還有一個守門的小老頭，不過看上去很懼怕陳云竹，許折跟著她進來時，此人甚至不敢查看許折的身份信息。

小老頭一聽到“亡魂殿”三個字，打了一個哆嗦，似乎周圍溫度又下降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云竹小姐，亡魂殿……里面已經迷失了許多人了……您這位朋友，好像修為還沒到筑基吧，這要是進去了……”

陳云竹瞪了小老頭一眼，小老頭急忙捂住了自己為數不多的白胡子，“我再也不多嘴了。”

小老頭由于身高不高，又是坐著，因此略微留神便注意到了許折斗笠下的眼睛，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他倒吸一口冷氣，瞬間猜測出了某些事情-----這是心魔入體的征兆啊！

只是想通過亡魂殿來去除心魔，這……這簡直是要火上澆油啊！

許折將帶著血腥感的目光移向他，后者急忙避開了，顯然不打算多事。

周圍時不時走過蜀山弟子，大多都穿著白色衣裳，只是衣裳上花飾不同，他們往來穿梭間，不忘將目光投向陳云竹，又好奇地看著這個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家伙，心中猜測不斷。

“這人是誰？我怎么從來沒見陳師姐帶人上來過？”

“看樣子不像是我們蜀山之人啊。”

“戴個竹笠，看不清樣子啊，但我猜，此人長得一定不好看。”

“胡說，看他嘴唇就知道，樣貌應該挺周正的，只是他的唇邊好像有很多水哎，有點像汗水。”

“凍的吧，算了，干凈走吧，偷看人家，被陳云竹發現了，又要被罵。”

此時，陳云竹已領著許折朝南方走去。

陽光鋪展在大理石制成的地上，像一層碎金。

城中溫度較之城外大幅度提升，穩定在零度左右，有些濕了水的地方還會有一些碎碎的薄冰。

“你.......你知道亡魂殿？”

許折清楚她問的“知道”是了解情況的意思，并不是“聽沒聽說過”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

“知道，前些日子查找蜀山文章時，研究了一下。”

陳云竹深吸了一口氣，很鄭重地說道：

“那地方已經有好些師兄師弟迷失了，就是出來以后變成了傻子，你進去做什么？只是好奇？”

“你相信我嗎？”

“當然，可是.......”

許折將她引到一個角落，伸手拂去竹編斗笠，布滿血線的雙眼恐怖駭人，尤其是黑色的瞳孔竟然在不斷地擴張收縮，頻率比穿梭于白天黑夜的夜貓還夸張。

低溫下，許折的汗水依舊滴落在鼻尖，他將其擦去，“我現在沒時間解釋那么多，我需要你幫我。”

陳云竹望著這雙詭異的眼，心臟砰砰直跳，一瞬間，相識有些時日的這個青年，又變得陌生起來。

從這雙眼睛中，她只看到了欲望——殺戮的欲望。同時她也終于意識到，這一路走來，許折到底在忍耐著些什么。

她很想問問，許折到底對于蜀山了解到什么程度，但又很清楚，什么都問不出來。

“我，我進不去的，我爹已經打過招呼了，不準我進亡魂殿。”

“你不用進去。”

“那你怎么辦？”陳云竹拉著許折的袖子，布料有著冰融化后的獨特觸感，“你一個人進去？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不如這樣，我幫你找我爹，我相信我爹一定可以幫你的，沒必要非要去亡魂殿.......”

許折重新戴上斗笠，緩了緩心頭的焦躁，喘了幾口粗氣，只道：“我需要一個身份。”

“可你修為也不夠的。”

“你可以做到的。”許折的聲音很低沉，卻有著一種對事情了如指掌的把控。

陳云竹不說話了，只問了最后一遍：“一定要去？”

“嗯。”

“跟我來。”

許折跟在陳云竹身后，一言不發，步履僵硬，如同一個傀儡。

兜轉片刻，陳云竹便在一處道場找到了柳輝，上方有一老者在講道，口若懸河，內容玄奧。

陳云竹要他的身份令牌，后者有些警惕：“云竹師姐，你要做什么？”

“我就看看。”

“好吧。”柳輝從腰間解下令牌遞過去。

陳云竹接過令牌，然后微微一笑，跑掉了，留下柳輝一臉無辜，他回過神來，想去追，上方講道的老者目光已經注意到他了，于是他連忙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姿態。

.......

城中沿途秀美的風景、或大氣磅礴或奇絕怪誕的建筑，許折一律視而不見，只跟在陳云竹后頭一路轉到了天空城南邊的一個鬼屋模樣的小建筑物這邊。

許折握緊拳頭，將指甲嵌進肉中，試圖用疼痛感來緩解將要攻心的欲火。

前方屋子不大，夾在兩棟建筑物之間，入口的形狀和氛圍很像他在另一個世界玩過的“鬼屋”。

老舊的門匾上用隸書寫著三個字：

“亡魂殿。”

單看著字，便教人有一種陰森森的恐慌感，這幾個字的造型就像三個姿勢怪異的人，陳云竹打了個哆嗦，聯想到這亡魂殿背后的傳說，不寒而栗。

門匾下方左側立著一塊很高的黑云母材質的石碑，上面印著一串名字，有些灰暗有些明亮。

許折知道，那些灰暗的名字是此殿排行榜上的人物。

亮著的三個名字是現在正在亡魂殿中試煉的人物，只不過都模糊不清，按規定，只有進去四個人以后，這些名字才會被公布。

當然了，閑著無聊一直在門口等的話，是可以準確地知道每一個進去的人。

灰暗的人名，許折看了一遍，基本全是自己認識的家伙。

那石碑一旁還圍了五六個看熱鬧的家伙，盯著那三個正亮著的名字指指點點，甚至還以此賭博。

陳云竹打了個寒戰后，有些后悔要幫許折了。

但她的身體還是乖乖走上前去。

許折沉默著站在后方，目不斜視，放佛周圍的行人根本不存在。

溫熱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滲出來，他也只是默默將它擦干。

陳云竹一走近，里面那守門的中年人便板起臉，顯然是認得陳云竹：

“陳云竹，你父親囑托過我，我不可能讓你進去。”

“不是我，是我朋友。”

“身份。”

中年人坐于柜前，模樣像那些尋常的酒館掌柜。

他的面前擺著一些有趣的東西。

七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