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妖狂暴地?fù)]舞著利爪，將許折逼離自己身前，然后像猩猩一般瘋狂捶打自己的胸口，沒了頭顱的脖頸斷口微微后仰，做出一個挑釁的姿勢。

許折明白它的含義，它想和自己來一場肉搏。

他站在黑夜里，并指輕撫長劍，動作溫文爾雅卻自有一種凌厲鋒芒。

劍尾垂下的劍穗，流蘇一般風(fēng)中輕揚著，溫柔地拂過許折衣袖。

他真的許久沒遇到一個實力相當(dāng)?shù)膶κ至恕?

這種又笨又蠢，還沒了腦子的尸妖，最適合練手了。

好吧，尸妖有沒有腦子智商變化也不會太大，主要就是使他修為下降，以及限制它的視線、嗅覺。

“許久未以長劍迎敵了。”

許折深邃寒冷的聲音融化在慘淡的月光下，他瞇著眼，握緊了劍。

這尸妖本來就境界不穩(wěn)，如今給他削掉頭顱，修為更是直接跌落成練氣，它急著迎戰(zhàn)，然而許折卻隱藏在暗處，久久不出劍。

于是它開始了狂躁地破壞，鋒利的爪子在空中揮動，身體像一頭瘦弱卻極具破壞力的蠻牛往許折所在的大致位置沖撞，那鋒利的爪子足以撕毀沿途一切障礙物。

許折一步踏出，白色身影似驚鴻忽掠，完美卡在尸妖摸不著的死角，隨之手腕一番，數(shù)朵劍花已是盡數(shù)落于尸妖胸口、膀臂、下身。

他的劍術(shù)承自蜀山。

蜀山本就是以劍術(shù)聞名，許折悟性未必多好，但他有及其豐富的經(jīng)驗以及悠久的歲月積累作為支撐，那是尋常修行幾年的蜀山弟子可比。

他在蜀山的近兩百年，在結(jié)丹巔峰時期，好歹也混成了長老，主管蜀山各大陣法，真正算得上蜀山核心成員。

只是后來黔州這邊的空間斷層，出了些事情，許折不得不離去，后來九州輾轉(zhuǎn)，嘗遍冷暖，再后來，去了西方溜達(dá)，看看恐龍，逗逗猛犸，順便探探那個大棱鏡溫泉下面掩藏的秘密……

這一世雖說年齒尚幼，然功底還算扎實，經(jīng)常以三尺明月做基礎(chǔ)鍛煉劍術(shù)，劍道一途也算沒有荒廢。

許折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憑修為，他現(xiàn)在可以用劍擊敗蜀山九成五的弟子。

尸妖憤怒地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朝著許折撲來，像個受刺激的瘋子。

許折一聲冷哼，斜垂的右手一緊，劍尖一點，力道灌注其上，長劍有些別扭地上揚，借著尸妖沖擊的力道，悶聲在它身上刺出一個血窟窿。

許折腳下發(fā)力，身形一拖，飄然而走，好似風(fēng)襲枯葉，長劍借勢而出，順勢而掃，又剖開了尸妖心臟上的皮肉。

彌漫著腥氣的血液混合著膿水灑在地上，將它頭顱的碎肉淋了一遍，像是紅燒肉出鍋前最后一道澆湯工藝。

尸妖體力不減，更加暴躁地發(fā)動著進攻，只是沒了頭顱像個無頭蒼蠅亂撞，只能憑著一丁點的感知大致確定許折的位置。

許折此刻就像一個冷酷的凌遲手，一刀一刀劃在尸妖身上，偏偏每一刀都不會致命。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練手的家伙，許折不打算這么輕易地就放過他。

掃劍、劈劍、撩劍……劍招隨心而動，步伐隨意而行。

尸妖如此被吊打了兩刻鐘。

許折沒了耐心，直接一劍削去它的利爪，翩然后退。

自懷中取出一塊絹布，仔細(xì)將其上污穢擦凈，而后橫手一推，長劍如驟雨急速射出，完美無誤地歸于鞘中。錚然回音疊疊入耳。

許折斯斯文文地卷起袖子，面對有些力竭的尸妖，輕聲說道：“你要戰(zhàn)，那邊戰(zhàn)。”

尸妖的十根手指盡數(shù)被削去半截，如此，那最有攻擊性地利爪，便就此瓦解。

許折嘴角噙起一抹微笑，一步踏出，重重的踏地聲給與尸妖明確的提示。

尸妖猛然再起攻擊，血肉模糊的手掌握成拳，迎著許折擊打而去。

許折沒有回避，而是以力相抗，盈沛的靈氣調(diào)動，隨著極具爆發(fā)力的一掌猛地爆發(fā)開來。

許折立在那邊，巋然不動，氣息平穩(wěn)，整個人有一種海納百川的意味。

尸妖像被石塊砸中，整個擦著地面朝后飛去，撞在了許折家院墻上，撞出一條裂縫。

沒有塵煙，地上只有一條長長的抓地痕跡，是尸妖在被擊飛途中本能的動作。

“起來。”

許折的語氣像是命令。

尸妖真的緩緩站起來了，然后像對付死敵一樣，喪心病狂地再次發(fā)動攻擊。

拳拳到肉，尸妖腐爛的身體被許折無眼的拳腳打到到處都是窟窿。

尸妖身體的皮肉很容易脫落，但生命力很強，許折拳似雨點落在尸妖的身上，不斷地將它砸飛，地上是一地不能直視的碎肉。

“再來。”

許折站在那邊，冷冷地說。

……

……

“你叫什么名字？”

“王缺。”身著捕快服的王缺帶著刀，終于找到了幾名蜀山弟子。

他見這幾名白衣弟子沉默不說話，又急切地問：“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尸妖，那邊還有許先生一個人在那邊，我不知道他能撐多久。”

“你們看見我們發(fā)的信號，為什么不趕過來？”王缺微微張著嘴巴，驚疑地望著面前幾名白衣飄飄的蜀山之人。

其中一人沉聲道：“我們?nèi)ゲ涣恕！?

“為什么！”王缺有些絕望地后退了兩步，這還是他心目中的蜀山弟子嗎？

這幾位都是修行的仙人啊！

“我們這邊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名白衣少年抬起頭，目光有著一絲異樣，“遠(yuǎn)比尸妖重要的事情，我們這邊真的走不開。”

王缺于是又看向其他幾人，那些白衣少年少女，都只是偏開了頭，如果此人不是官府的捕快，或許他會被攆走。

王缺顫抖著嘴唇，用手指著許折院子的方向，一字一句地顫聲問他們：“那里，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啊，他很以后可能還活著，你們，你們就這樣見死不救？你們都是修仙的仙人啊！你們明明有能力的，明明有的……”

一蜀山弟子輕嘆一聲，道：“我們現(xiàn)在處理的事情，遠(yuǎn)比一個人重要的多，如果這事處理不好，可能就不是一條人命的事了。你還是走吧。”

王缺迷茫地抬起頭，很想罵這些人冷血，卻忽然有些明悟了。

無論仙凡，心都是一樣的。

那兩個與他同行的甲士被殺了，王缺當(dāng)時只有恐懼，沒有傷心，過后也沒有，因為他只是按照分配領(lǐng)著那幾人巡視，彼此并不相識。

同樣，那位救了他們幾人的教書先生，也只是救了他們，并沒有救其他人，其他人不會像他一樣對那教書先生有著感激。

他們只是將降妖除魔當(dāng)做一項任務(wù)，一兩個凡人的性命可能不是那么重要，這叫冷血，也叫理智，因為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待在這兒，即使他來時，這幾名白衣蜀山弟子圍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

他沒法罵這幾人，因為他本身并不高尚。

王缺此刻覺得自己成了一條不知何處去的迷途雁。

這幾位修仙者不愿幫他，他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凡人在這種力量面前，就是這么渺小。

他就這么站著，也不走，也不再勸說這些人幫他去救人，他的腦子有些空白。

遠(yuǎn)處似乎還有許許多多的白色身影，他們在漆黑的夜中也是一樣的鮮明出眾。

他又站了一會，也看了一會，還是沒看明白那些修仙者所做的大事是什么，也沒人給他講解。

許久之后，直到面前這幾位白衣人都散了，王缺才握著刀，拖著踉踉蹌蹌的身體朝許折大院的方向走去。

他準(zhǔn)備去給那位好心的許先生，做簡單的收殮，如果他的尸體沒被吃掉的話。

“如果不是我，大家都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