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脾氣變了,變好了,自從奶奶去世后他再沒發過脾氣,罵過人,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默默抽著煙,有時會因為煙氣帶來劇烈咳嗽。爺爺還是趕著兩個集,空時給小麗做飯。小麗去集上幫忙,爺爺看著小麗還穿著坐摩托車時的那件衣服,覺得孩子大了,這衣服不像樣,給她在集市上買了一件紫色的羽絨服。小麗開心極了。初三上學期快結束時,在一個星期天,爺爺決定帶小麗去市里的大老姑家看看。
一早,爺孫兩個就站到國道上等著到市里的大巴車。約摸過了二十分鐘,車終于來了,爺爺帶著小麗上了車,車上前排只有一個座位了,爺爺讓小麗做在靠司機的位置,自己往后走去,顫顫巍巍的做到了后排。車子行駛了半個小時到達了南焦,這是個中轉站,到市里去要從這里做公交車。爺爺提前叫上小麗下了車,這里車多人雜。爺爺拉著小麗去找到大老姑家的公交車,爺爺把提前備好的硬幣塞到投幣孔,拉著小麗去找位置。小麗茫茫然的跟著爺爺,東瞅瞅西望望不知下一步該做什么。結果爺爺只占到一個座位,爺爺讓小麗做。小麗說,我還是站著吧。車子走走停停,小麗吃不消了,扶著扶手頭暈的厲害。她暈車了,爺爺鄙夷的看了一眼,坐個車都暈。幸好有個中年婦女給小麗讓座。不知做了幾站地總算到了。爺爺帶著小麗下了車。眼前都是高低錯落的樓房,路邊也有破敗的平房。因為是早上九點左右,車上行人不是很多,偶爾小麗能到一兩個走路匆匆的行人。小麗看到一位年輕女子披肩長發,穿著薄款咖色風衣外套,長筒微喇牛仔褲和一雙黑色尖頭皮鞋,很高貴的樣子。那皮鞋的頭兒真尖啊,像童話故事里巫婆的帽尖。大約走了十多分鐘,來到了幾棟六層左右的樓房前。爺爺囑咐小麗,嘴巴一定要甜,要愛說話,上了菜要多吃些,一定吃的飽飽的。小麗點點頭,走進小區,院子里有打鬧的孩子,到處堆放的自行車,還有幾輛汽車。爺爺拉著小麗走進一棟樓的樓道,里面黑黢黢的,狹窄的樓道口堆放的雜物。水泥臺階面因為時間的原因也凹凸不平。爺爺輕咳一聲,燈應聲亮了,爺爺告訴小麗,這是聲控燈。大老姑的家在三樓,爺爺按完門鈴,大老姑來開的門,小麗甜甜的叫著,大佬姑。快進來說話。大老姑熱情的把他們讓進去。
快坐吧,早就聽說你們要過來沒想到是今天。這是姑老爺,小麗。小麗本來很緊張,她怕見到姑老爺會手足無措。她不敢抬頭,怯懦的叫了聲,姑老爺。姑老爺說,過來,來我這來坐著。小麗蹭著過去了,做在姑老爺不遠的沙發上,她抬頭一看,不禁一怔,姑老爺是盲人!小麗看了爺爺一眼,爺爺示意了她一下。小麗才沒說話。這是一套一居的職工房,客廳和臥室都不大。大老姑是嫁到郊區后來孩子大了老公過世改嫁過來的,小麗聽爺爺說起過。但是沒想到找的是個盲人,小麗反而放松了。爺爺和老姑說著話,姑老爺問小麗上幾年級,有多高。中午,大老姑做了一桌菜,她女兒也回來吃了。爺爺說,曉麗你怎么不吃魚,多吃點魚。曉麗說,這兩天有些上火了,就想多吃點苦瓜去去火。爺爺笑她。小麗心想苦瓜聽名字就不想吃了。大老姑問她,萍呢,放假也不來。她,曉麗說,說是找同學去了,哪能看到她的影子。萍就是爺爺常對小麗說的,膽子很大,自己能做公交車到處去的女孩,和小麗一樣大。爺爺經常說小麗這樣不行,哪兒都不敢去,不會坐公交,再看看人家萍,就是不一樣。那頓飯吃到了一點,爺爺和大老姑又說了會兒話,大老姑不動聲色的塞給爺爺一個手絹包,爺爺默默的收下了。爺爺帶著小麗從大老姑家走出來。大老姑一直送到了樓下。
爺爺說,怎么也是來了,我帶你去小老姑那看看吧。小麗又跟著爺爺做了幾站地的車,下了車又走了一站地遠遠的,小麗就看到了小老姑,她獨自站在清冷的街上,面前是三輪車和車上擺著的賣肉夾饃的東西,小麗很高興,畢竟小老姑經常回來,看到總是很親切。小老姑有些尷尬,她可能沒想到爺爺會帶著小麗來這里。她和爺爺就站在三輪車旁聊了會兒天,說著生意好不好的。過了一會兒爺爺就說要走了,小老姑給爺爺做了兩個肉夾饃讓他帶上。
回去的路上,爺爺說,小老姑就住在離她擺攤的不遠處的小區外面小平房里。小麗此刻感受到小老姑真不易啊,一個女人供著兩個大學生。雖然每次回來都很光鮮,可背后的艱難誰又知道呢。
爺爺帶小麗走向車站,在車站旁的小商店里買了些桃酥。小麗問爺爺,買它做什么,咱們沒人愛吃。爺爺沒說話。
坐車回到鎮上,爺爺帶著小麗下了車,直接奔地頭走去,小麗不解,只好跟著爺爺一起走,等走到爺爺五畝地那兒。小麗才明白過來。她感激地望著爺爺,爺孫兩個走到奶奶的墳頭,爺爺拿出幾片桃酥和一個肉夾饃放到了奶奶的墳頭,默默注視了一會兒,帶著小麗就回家了。
寒假,三叔也回來了,他沒有用話語表示什么,而是騎車帶小麗買了好多小麗從來沒吃過的零食。
日子匆匆過,小麗越來越接近中考了。老師們都義憤填膺的恨不得他們的學生把書糊在臉上,二十四小時睜著眼看著。上廁所限時,吃飯限時,課間時間同學們也是忙碌的學習著。班長為了放松會拿著隨身聽,戴著耳機聽小虎隊的歌,或者語文書下放本韓寒的書。四處去打聽《金粉世家》演到了哪里,有個男同學要當兵走了,班長和她要好的朋友晚自習偷偷出去給男同學踐行。班主任不痛不癢的說了她兩句。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模樣吧。小麗想。
在春末的一天,陳姑姑帶著一個男人來到了小麗家,陳姑姑對小麗的爺爺說,這是小麗的父親。小麗中午回家看到了那個男人,她見過他。那時奶奶摔傷了腿坐在床上,那天是鎮上的集,小麗給爺爺幫了會兒忙回到家不一會兒,有人敲門,就是這個雖然黑瘦但很結實的男人走了進來告訴小麗,他是她父親。小麗看著他,很瘦的臉上,深凹的眼睛,鷹鉤鼻,四方臉尖下巴。好陌生的一張臉,小麗叫不出口,還是把他讓了進去。奶奶看到他,很是高興,讓小麗叫爸爸。小麗沒有說話。他對奶奶說想帶小麗走,奶奶說,帶有可以,拿兩萬塊錢來。我養這么大,你說帶走就帶走嗎?那個男人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時看到小麗泡的方便面就說,你們就吃這個。小麗沒理他。他這么一會兒又怎么知道小麗會不會做飯呢。
這次,他又來了,可能他知道奶奶已經過世。陳姑姑做在床沿上,那個男人做在奶奶常做的那把椅子上,爺爺做在自己的椅子上抽著煙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小麗回來了,爺爺說。陳姑姑趕緊說,小麗回來了,這是你爸爸。小麗沒說話。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可是真的無感。氣氛繼續尷尬中,陳姑姑說,你爸爸在你這住幾天,你好好和他相處幾天。小麗還是沒說話。下午,陳姑姑就回自己村了。
那個男人和爺爺睡一個屋,爺爺并沒有攆他出去,他知道這是小麗的父親。吃飯時聊天時,小麗還是不說話,爺爺時不時的會說上兩句話諷刺他一下。那個男人也不在意。過了兩天,正好放假,三叔也回來,他對小麗父親的到來并無好感。小麗覺得三叔回來的正是時候,她沒事就和三叔待在一起,有事也只是向三叔求教。一次小麗上梯子上拿東西,上到一半不敢上了,那個男人在房頂上伸出手,小麗果斷縮回了手。三叔伸出手向她微笑,她感激的拉住了三叔的手。結果那個男人沒待幾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