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與鐵傳甲二人在書院后山整整呆了一天一夜。

大部分時間里，都是夫子在說，李尋歡在聽。

只是偶爾，李尋歡會插上兩句。

每到這種時刻，夫子的聲音就會變得激動起來——

就好像一道困擾了他無數(shù)年的數(shù)學(xué)難題【黎曼定理】正在被逐漸攻克。

夫子雖是帶領(lǐng)了書院后山一眾弟子前來迎接，但這兩位大能之間的對話，顯然不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有資格聆聽的。

最終，驕傲的二師兄君陌，身為穿越者的寧缺以及桑桑都只能遺憾的呆在石門外守候。

有資格進(jìn)入石室的只有四個人：李尋歡，夫子，鐵傳甲，李慢慢。

所以，這兩位的對話，昊天的世界里再沒有第五個人能夠知道——

即便是昊天，也無法在兩人的神念籠罩下聽得只言片語。

直到參橫斗轉(zhuǎn)，夜幕深沉；石室的大門終于轟然洞開。

夫子一馬當(dāng)先的走了出來，他第一眼沒有看著那些趕忙圍上來的弟子們；

而是抬頭看著天空，露出了笑意。

這一看就是一個時辰。

弟子們眨巴著眼睛，實(shí)在不知道這天空究竟有什么玄妙，竟然讓老師有興趣看那么久——

在他們眼里，今晚與以往的無數(shù)個夜晚并沒有什么不同。

只有觀察能力敏銳的寧缺略有所思。

在他的眼里，夫子雖然依舊向以往一樣放蕩不羈，但是那一絲平日里隱藏的很深很深的死氣似乎消失無蹤。

看著這樣的夫子，寧缺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桑桑不知道寧缺為什么要笑，但是看著寧缺笑了，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于是書院一眾弟子仿佛被傳染似的，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一時間，這間石室竟然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身后，李尋歡等三人看著眼前的畫面，同樣微笑著，這一刻就這么凝固在時間里，幾近永恒。

聽得眾人笑得歡樂，夫子回過了神，見一眾弟子笑得東倒西歪，不由得大怒，袍袖一拂，道：

“笑笑笑，笑什么笑？來來來，寧缺你是第一個笑的，告訴我，你在笑什么？”

寧缺強(qiáng)忍著滿地打滾的沖動，道：

“老師......我本來看著你看著星空，一副神棍的模樣，實(shí)在沒忍住......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師兄們也會笑......”

夫子一聽，柳眉倒豎，從背后掏出一根棒子就砸向?qū)幦钡哪X門。

“哎呦！”寧缺抱著頭看著夫子，眼神幽怨——

他的腦袋上被迅速的砸出了一個大包。

心情舒暢的夫子收起了棍子，負(fù)著手踱了兩步，終于把看天一個時辰的心得說了出來：

“萬古長夜生明月......那景象一定很美。”

李尋歡點(diǎn)頭：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年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如果人生里沒有月，那就如同君子家旁沒有竹，人生，總是不圓滿的。”

夫子道：“那如果老天爺沒有給我們準(zhǔn)備月亮怎么辦呢？”

沒有等待其他人的回答，夫子以篤定的語氣道：

“如果老天爺不想給我們安排一個月亮，我們就想辦法送給他一個。他不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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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山的時候是四個人，出山的時候只剩下了兩個人。

寧缺是夫子的弟子，此番自然不會繼續(xù)跟著李尋歡二人行動。

夫子帶著書院的人馬，親自把李尋歡主仆二人送到了門口。

在書院門口兩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狠狠的擁抱了一下，灑脫的就此告別。

隨著鐵傳甲的鞭聲一響，青馬長嘶一聲，四蹄揚(yáng)起。

竟然拉著馬車直接飛了起來！

起初，目送著二人離去的書院弟子還能夠判斷馬車奔行的速度；

可越到后來，馬車的行駛速度就越快，到最后，已然是追風(fēng)逐電，甚至無法用肉眼觀察。

仙人憑虛御風(fēng)，出入青冥；這等不可思議的傳說，自昊天世界有歷史以來，也只有夫子一人而已。

這已不是無距的境界，而是無矩的風(fēng)流。

今天，人們有幸又見到一位這樣偉大的存在。

馬車終于脫離了肉眼可及的范圍，消失在了茫茫的天空里。

這一消失，就是三年之久。

無論人們內(nèi)心有什么樣子的想法，時光荏苒，也都轉(zhuǎn)眼間變得淡了。

“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人間桃李花。這等人物，出世不過是偶然，隱世才是必然。此番重回清靜，恐怕不會再出山了。”

當(dāng)昊天的世界發(fā)生驚天動地的變故后，依舊沒有見到馬車的出現(xiàn)，人們只能這樣猜測道。

馬車消失后，一個小道消息據(jù)說從書院傳出：

這位仙人姓李，曾經(jīng)入世科考獲得探花的席位。因此自號“小李探花。”

得知這個消息，各大王國無不翻遍了歷代探花郎的記載，卻一無所獲。

三個月后。

桑桑顯露了自己的昊天的身份，請夫子登天。

夫子欣然應(yīng)諾，登天一戰(zhàn)，化作一輪明月。

而桑桑，則被夫子困在了人間。

三個月前被李尋歡震撼過一次的人們，再一次被震撼無已。

只是這一次，震撼的對象，是夫子。

大唐書院院長夫子，是一個傳奇的名字。

雖然這個名字漸漸被世人，被很多修行者所遺忘，但在那些真正強(qiáng)大的修行者心目中，直到小李探花出現(xiàn)之前，這個名字始終都是人間最強(qiáng)大的名字。

很多人都在猜，夫子究竟有多高。

知守觀觀主和懸空寺講經(jīng)首座，曾經(jīng)慘敗于夫子棒下，他們曾經(jīng)以為自已大概能推算出夫子有多高，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已錯了。

柳白因?yàn)榉蜃佣嗄瓴粏柺朗拢聹y夫子應(yīng)該處于傳說中的清靜無為境界，但直到夫子登天的這一日，他才震撼地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已還是錯了。

賀蘭城頭。

黃楊大師看著遠(yuǎn)處的碧空白云，感慨說道：“天啟三年春天，書院開學(xué)，陛下在書院主持典禮，我與國師在道畔離亭里下棋，我曾問他夫子究竟有多高。”

皇帝陛下問道：“青山如何答？”

“國師老師曾經(jīng)說過，夫子有好幾層樓那么高。我當(dāng)時說，二層樓就已經(jīng)很高了，夫子居然有好幾層樓那么高，那可是真高……然而如今看來，我們還是錯了。”

“夫子究竟有多高？”

黃楊大師誠心贊道：“原來夫子有天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