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秘島
- (法)儒勒·凡爾納
- 4473字
- 2019-06-24 12:54:13
第七章
納布未回——記者的思索——晚飯——艱險之夜將至——遭遇暴風雨——深夜出發——挑戰暴風雨——距離營地8海里
杰丁·斯皮萊雙臂交叉著站在海灘上,紋絲不動地凝望著大海。在東方,地平線與大片迅速上升的烏云相接,風力越來越大,氣溫也隨著日暮越來越低。天空的一切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哈伯特走進“煙囪”,彭克洛夫則走向記者,記者由于過于專心,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一個難熬的夜晚即將來臨——會有一場讓海燕興奮不已的暴風雨!”記者轉過身,看著彭克洛夫說道:“根據您的推測,在吊籃受到海水沖擊時,距離海岸大概多遠?那股海浪卷走了咱們的同伴?!?/p>
彭克洛夫沒有料到記者的問題,他思索片刻,說道:“應該不超過兩錨鏈?!?/p>
“一錨鏈是多少?”
“大概600英尺?!?/p>
“這么說來,賽勒斯大概是在距離海岸1200英尺處失蹤的了?”杰丁·斯皮萊問道。
“我想是的?!?/p>
“他的狗呢?也是在那兒失蹤的嗎?”
“應該是?!?/p>
“可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記者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我們的同伴已經喪生,托普肯定也死了,但是為什么狗的尸體和它主人的尸體都沒有被沖到岸上呢?”
“這個很正常,當時的風浪很大,有可能把他們沖到遠離海岸的地方了?!彼终f。
“這樣說來,你認為工程師他們已經喪生了?”記者問。
“目前我這樣認為?!?/p>
“請原諒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賽勒斯和托普突然不見影蹤,我覺得這件事很蹊蹺。”記者說。
“我很希望事情就像你說的那樣,但是我覺得事實無法改變。”水手說。
然后,水手轉身回到“煙囪”。這時爐子里的火燒得旺旺的,哈伯特剛往里面添了一捆干柴。過道被大火照得亮堂堂的。
彭克洛夫開始著手準備晚飯,他準備增加些美食,因為大伙都需要補補,好恢復體力。兩只錦雞已經被拔光了毛,他用木棍把它們穿起來,放在火上烤了起來。剩下的錦雞,將留到明天吃。
晚上7點,納布仍沒有回來,他已經出去好長時間了。彭克洛夫開始焦慮起來,這個可憐的人會不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發生了意外,或者在絕望之中做出了蠢事?
但是,哈伯特卻很樂觀,他認為納布在外滯留是因為他發現了新情況,而新情況是對工程師有利的。若非如此,納布沒有理由長時間不回來。他肯定看到了一些東西,比如一串腳印、一些殘留物,或者他現在正沿著一些足跡開始追尋,或許他現在已經和自己的主人團聚了。
同伴們都不同意哈伯特的看法。彭克洛夫認為,納布估計是在海岸邊走得太遠了,以至于現在還無法回來。
不過,哈伯特還是忐忑不安,好幾次想起身去找他,但彭克洛夫勸住了他,并告訴他,這樣是徒勞無功的。外面漆黑一片,天氣又差,他不可能找到納布,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等待。如果第二天納布還不回來,彭克洛夫將和哈伯特一起去尋找。
記者贊同水手的意見,認為現在大伙最好不要分開。哈伯特只好接著等待,然而他的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記者看見后,起身擁抱了這個樸實的孩子。
糟糕的天氣不期而至。一股強勁的東南風從海岸掠過,引起退潮的海水歇斯底里地咆哮著,像一頭失去理智的猛獸,不停地沖撞著海岸。部分海水被風吹到空中,形成了液態的霧。陸地上裸露的沙子被風卷起,與突降的大雨夾雜在一起,似千軍萬馬,不可阻擋。陣陣狂風被河口和懸崖峭壁阻攔,狂暴地尋找著出口,最后終于在狹小的山谷中奪門而出。風勢如此之大,以至于爐子里的煙通過狹窄的通道出去后,又生生地被推了回來。倒灌的煙甚至讓屋里無法住人。
松雞終于熟了,彭克洛夫便熄滅大火,只在灰燼里留下炭火。
已經是晚上8點了,納布還沒有回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在這個鬼天氣里,他是無法回來的?;蛟S,他現在正在一個洞穴里藏身,等待風暴停止,等待黎明來臨。而且,在這種天氣里,出去找他也是不可能的。
松雞成為晚餐的主食,很受大伙的歡迎,因為它的肉味鮮美極了。彭克洛夫和哈伯特兩人由于歷經長途跋涉感到很饑餓,便拿起雞肉大快朵頤起來。美餐過后,每個人都在前天睡過的角落里歇息了。哈伯特在水手旁很快睡著了,而水手早就在火爐旁酣然入睡。
夜越來越深,風暴也越來越大,甚至可以與那場把這些俘虜從里士滿吹到這個荒島的颶風比肩。時值秋分,正是多災多難的季節。而且這里地勢開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暴風。而那個朝東的海岸線,便成為颶風肆虐的對象。颶風使用了所有的力量,似乎在用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打著這片可憐的海岸。
巖石堆起來的“煙囪”是由大塊的花崗巖組成的,因此很堅固,這實在是一件幸事。但是,仍有幾塊巖石擺放得不是很平衡,似乎有些抖動。彭克洛夫發現后,便用手扶著這些石塊,他能夠感覺到這些石塊有些顫抖。但是很顯然,他們的臨時住所是可以撐住的。這時,外面傳來石頭滾動的聲音,是一些高處的石頭在大風的作用下滾落下來,有的甚至落到了“煙囪”附近,被摔得粉碎。聽到這種聲音,水手兩次起身查看,但很快發現這種崩塌是小規模的,并不會危及他們的安全。于是,他又回到爐邊,那里溫暖的炭火正在噼啪作響。
狂風暴雨交加,雷聲轟隆作響,卻絲毫沒有影響哈伯特的睡眠。彭克洛夫也終于撐不住了,多年的水手生涯讓他對這種惡劣天氣習以為常了。只有杰丁·斯皮萊一直無法安睡,他一直責備自己沒有跟納布同去,雖然他還保留一絲希望,但是仍然心神不寧。納布怎么還沒有回來?他聽著外面的風暴聲,輾轉反側。后來,他實在太困了,雙眼微微合在一起,卻突然一個激靈,馬上又睜開了。
凌晨2點,已經夜深人靜了,睡得正香的彭克洛夫突然被搖醒了,做過多年海員的他立刻清醒起來:“什么情況?”
“你聽,外面是什么聲音?”記者對他說。
水手仔細傾聽,但是外面除了風暴聲,好像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是風在刮啊?!?/p>
“不是,我好像聽見了……”記者有些不太確定。
“你聽見什么了?”
“狗吠聲!”
“狗?”彭克洛夫一躍而起。
“沒錯,我剛才聽見狗叫了……是的,是狗叫聲。”
“不可能!”水手喊道,“外面風暴聲那么大,不可能聽到狗叫!”
“現在,趕緊聽聽!”記者說。
彭克洛夫豎起耳朵,仔細辨別起來。在風暴聲暫時減緩的片刻,好像真的傳來了狗叫聲。
“你聽到了嗎?”記者有些激動,他急急地抓住水手的手。
“是的,沒錯!”彭克洛夫喊道。
“是托普!沒錯,是它!”哈伯特也醒來了,3人一起朝外面沖去。
風太大了,竟然把3人推了回來。但他們還是掙扎著闖了出去,依靠著巖石站好。經過一番觀察,他們有些失望,外面除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3人在狂風暴雨中支撐著,眼睛都睜不開,身上全濕透了。但是,在風暴聲小下去以后,遙遠的地方又傳來狗叫聲。
毫無疑問,這是托普。它是單獨的嗎,還是和人在一起?估計是單獨的,如果和納布在一起,他們會朝這里跑過來的。
水手摸了一下記者的手,因為巨大的風暴聲讓他們無法用語言溝通了。他示意記者等他一下,便進了過道。
很快,水手就拿了一捆點燃的干柴出來,把它扔在黑暗中,并吹起口哨來。然后就充滿期望地等待著。果然,狗叫聲越來越近,很快有一只狗沖進了過道,3人也跟著進來了。
一抱干柴丟到火爐上后,熊熊火焰讓整個房間變得明亮起來。
“托普,是托普!”哈伯特又驚又喜。他說得沒錯,這是托普,一只盎格魯-諾曼底混血狗,這種狗的嗅覺和速度都極佳。
這可是工程師的狗,怎么只有它自己,賽勒斯·史密斯和納布哪兒去了?而且,這只狗并不知道“煙囪”的位置。不過,托普好像一點兒都不狼狽,身上甚至沒有泥水,在這種可怕的夜晚,它是怎樣做到的?他們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哈伯特把托普拉過來,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頭,這只小狗溫順地用身體蹭著他。
“既然托普回來了,賽勒斯應該也可以找到?!庇浾哒f。
“我們出發吧,讓托普帶路,愿上帝保佑我們!”哈伯特說。
彭克洛夫也贊同這種看法,托普的出現確實是個好兆頭,他便說:“出發吧!”
彭克洛夫小心翼翼地蓋上火爐,并在灰燼里塞了幾塊木材,以留下火種。接著,大伙跟著前面奔跑著的小狗沖到了外面。當然,他們沒有忘記順手帶一些食物。
狂風猛烈到了極點。月亮躲了起來,天空漆黑,看不到一絲光亮。不可能沿著直路走,大伙就跟著托普,按照它的本能往前走反而更好。記者和小伙子緊緊跟在小狗的后面,水手斷后。他們無法交流,因為風暴實在太可怕了,盡管雨下得并不大。
萬幸的是,風從東南方向吹來,也就是在背后推著他們,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風里的沙子很厲害,但是有什么關系,只要不扭頭就行,后背是可以承受的。
這些黑暗中行走的人心中充滿希望,身上充滿力量。因為他們不是盲目地尋找,而是已經有了方向。毫無疑問,納布已經找到了工程師,并讓忠實的小狗前來報信。但是,工程師還活著嗎,或者納布只是發現了他的遺體,讓大家去告別?
翻過峭壁的斷面后,這支隊伍停下來歇了歇腳。巖石中有突出的地方,正好可以為他們遮風擋雨。雖然只行進了一刻鐘,但是他們幾乎是在奔跑,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他們實在太累了。
這個棲身場所擋住了一些風暴,他們終于可以交談了。每當小伙子說出“史密斯”時,小狗就輕叫一聲,仿佛在說:“不要擔心,我的主人還活著呢!”
“史密斯先生安然無恙,是吧,托普?”哈伯特反復問了幾句。
“汪汪!”小狗好像在回答。
他們繼續趕路。這時已經是凌晨2點半了。海水在狂風的推動下,迅速漲潮了。前浪推著后浪,隆隆作響,海浪憤怒地拍打著岸邊?;蛟S巨浪將越過已經從視野里消失的小島,而長堤也失去了作用,咆哮的海潮直接沖擊著海岸。
這些人一脫離斷面,便又暴露在狂風之中,他們只能彎下腰,任由大風吹著后背,跟著托普往前沖。而托普似乎在朝著明確的目標,堅定不移地往前跑。往左看,巨浪滔天,發出轟轟的響聲;向右看,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不過,那里似乎相對平坦,因為大風從上面順利掠過,沒有遇到什么阻擋的東西。
凌晨4點時,他們大約已經走過了5海里。這時,云層從地面升起,狂風不再潮濕,逐漸變得干燥而寒冷,吹在身上感到凜冽極了。這些人身上的衣服不足以抵抗寒冷,所以他們很遭罪。但是他們無怨無悔,只想看看這只聰明的小狗即將把他們帶到何方。
凌晨5點,天空開始變亮了。天空高處的云已經沒那么濃厚了,邊緣出現了灰灰的顏色。而一條明亮的線條,將大海的邊際勾勒得清清楚楚。翻涌的浪潮上方泛出淺黃色的光,浪花顯得晶瑩剔透。同時,那高低不平的海岸開始變得朦朧起來,就像漂亮的水墨畫。
6點,天終于亮了。云團迅速地朝著較高的地方撤退了。這群人離“煙囪”已經6海里遠了。他們走在平坦的海灘上,海灘的邊緣是巖石,與大海相接。左邊是起伏不定的沙丘,上面長著一些帶刺的植物。這個地方開闊而荒涼,海岸也不再是鋸齒狀,除了幾個不規則的小山丘外,其他地方一馬平川。海岸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棵樹,它們有的橫臥,有的樹杈怪異。而西南的遠方,隱約可以看到森林的邊緣。
這個時候,托普開始煩躁起來,它先往前沖刺,然后又折回,跑到水手身邊,很明顯是在催他加快腳步。
托普毫不猶豫地進入沙丘,大伙尾隨其后。這個地方荒涼極了,看不到一絲生機。這片沙丘是由分散在四周的小丘陵組成,好像是一個迷宮。
離開沙灘5分鐘后,小狗把大家領到了一個洞穴前面。這是在一座高高的山丘背面挖出的洞。小狗終于停下來,叫了幾聲。3人一起鉆進了洞里。
納布在里面,他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個直挺挺的人,躺在一層草上。
這個人正是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