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思念土

就像仙女先前說的，思念之土不太遠。中間隔著一座蔥蔥蘢蘢的大森林。森林看起來非常神秘，巨樹參天，并且彌散著濃霧。不過有了仙女的叮囑，蒂蒂爾和米蒂爾是不會走丟的。

“一直向前走，穿過森林會看到一條路?！毕膳罢f。

在他們的腳下，布滿了盛放的蝴蝶蘭花朵，踩起來軟綿綿的。但它們是無香之花，因為見不到陽光。

在這座空山里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蒂蒂爾和米蒂爾被一種奇怪的神秘氛圍籠罩著，手拉手提心吊膽地向前尋路。好在感到害怕時就看看這些蝴蝶蘭，就不那么害怕了。蒂蒂爾緊張之余反而感到有點兒興奮。

“采一束花送給奶奶吧？”米蒂爾提議。

“好，奶奶會很欣慰的！”蒂蒂爾附和道。

說動手就動手。只是他們不知道，這里的每一朵花都代表思念。他們采得越多，就越靠近爺爺奶奶了。突然迷霧中的一棵大樹上，依稀看見有一個路標，蒂蒂爾靈活地爬上樹，看清了上面寫著“思念之土”?！暗搅?，到了！”他興奮地叫起來。

終于來到爺爺奶奶居住的地方了?？墒黔h顧四周，什么也沒有。除了蒂蒂爾剛才的歡呼，還是什么聲音也沒有。

“我什么都沒看到呀，”米蒂爾帶著哭腔說，“我餓……天氣這么冷，我們回家吧！”

堅強的蒂蒂爾不喜歡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他一定要完成找到青鳥的任務，因此他有點兒不耐煩地說：“行了，你怎么像水姑娘一樣了。如果我是你，應該要覺得不好意思了?？炜纯炜?，霧正在慢慢散開，好像能看清了?！?/p>

沒錯，剛才混沌的森林，在迷霧退去之時跟著一起消失了，連同剛才的參天大樹和鮮花。不遠處一座開滿鮮花的花園里，有一個樸素的小屋。屋墻上遍布藤蔓，花園里的樹上長滿了碩果。

花園里，奶牛在悠閑地甩尾巴，狗睡在門邊，還有門梁上掛著的鳥籠里跳躍的小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種圣潔的光輝照耀著它們。

蒂蒂爾和米蒂爾已經迷戀這里的美好了。沒錯，思念之土的生活格外舒適。于是他們想以后可以經常來這里享受一下世外桃源般的環境，反正認識路了。當然，更讓他們意外的是，他們在一陣散去的輕霧下，依稀看見一條長椅，上面躺著的正是他們思念的爺爺奶奶。他們睡著了。蒂蒂爾和米蒂爾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拔覀冋业搅耍菭敔斈棠蹋　?/p>

但是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所以孩子們又有點兒害怕起來，躲在大樹后面，靜靜地看著正在夢鄉里的爺爺奶奶。沒多久，兩個老人相繼醒來，奶奶用蒼老的聲音說：“我預感，今天我們還在世的孫子孫女會來看望我們?！?/p>

爺爺說：“我也有點兒不尋常的感覺，他們多么想念我們啊?！?/p>

“是呀，或許他們已經來了，”奶奶說，“因為我的眼眶里，淚珠已經開始跳舞了……”

正說著，兩個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撲入奶奶的懷里，抱著奶奶開心地叫著。?。《嘧屓烁袆影。@祖孫四人的團圓時刻。這種幸福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最能體會吧。他們激動地抱在一起，高興地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誰能想到天人兩隔，竟然還有相見的一天啊！這真是莫大的幸福。擁抱過后，大家稍微調整心情，對起話來。

“噢，我的蒂蒂爾長高了，更壯實了?！蹦棠陶f。

“親愛的米蒂爾也更加漂亮了，你看她的長發和大大的眼睛，真美呀！”爺爺也激動地說。

蒂蒂爾和米蒂爾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爺爺奶奶的懷里，在撒嬌呢！

時間一點點過去，爺爺抱著米蒂爾，奶奶抱著蒂蒂爾，他們聊起了其他家人。

“你們的爸爸媽媽過得好嗎？”奶奶問。

“他們很好，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們還睡著?！钡俚贍柣卮?。

奶奶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又吻了吻他們，說：“上帝呀，看他們長得多好看！為什么你們不來看我們呢？你們這么久都不想我們呀，其實已經很久沒人來看我們了?！?/p>

“奶奶，我們也沒辦法，”蒂蒂爾說，“只有仙女能幫我們來到這里?！?/p>

“我們一直都在這里，心里盼著在世的人來看看我們。但是來的次數太少了，上次你們過來……那天好像是萬圣節。”

“萬圣節嗎？可是那天我們因為感冒，沒有出門呀?！?/p>

“可是，那天你們想念我們了。每當你們想念我們時，我們都會醒來見到你們?！?/p>

沒錯，雖然仙女曾經這樣告訴過蒂蒂爾和米蒂爾，但誰都會認為這不可能?，F在蒂蒂爾已經在奶奶的懷里，跟她說上話了，這讓他開始相信爺爺奶奶并沒有真正離開。他問：“是不是說，你們不是真的死了？”

兩個老人都笑起來了。自從他們去世之后，在這里開始新的美好生活，他們的生命里已經沒有“死”這個詞了。

“你在說什么？‘死’是什么？”爺爺問。

“就是沒有活著?！钡俚贍柣卮?。但爺爺奶奶覺得很可笑。

“活著的人真愚蠢，他們是這樣看待去世的人??！”兩個老人說。

接著他們開始聊其他往事，和孫輩們聊天是很開心的。

大概老人都喜歡說說往事吧，而未來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所以他們從現在和過去里尋找欣慰。當然大家都不那么喜歡聽老人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蒂蒂爾也一樣，所以他從奶奶的懷里出來，決定到附近瞧一瞧。

蒂蒂爾東看看西跑跑，眼前所有的東西都似曾相識，這讓他無比自在。

“都是老樣子?！钡俚贍柦兄f。其實因為他太久沒去過爺爺奶奶的家里，所以這里的環境讓他覺得比以前更愜意。所以他用一個?？偷恼Z氣又說：“比以前更漂亮了！我想想，以前這里有一個鐘，我把里面的長針折斷了；我還在門上鉆了這個洞，沒錯，我偷偷拿著爺爺的鉆子?！?/p>

“可不是，你損壞的東西都數不過來！”爺爺說，“這棵李子樹你最喜歡爬，我一不留神，你就爬上去了。”

一邊聊天，蒂蒂爾一邊還記著仙女交代的任務，他問：“以前這里的那只青鳥還在嗎？”這時米蒂爾指著門梁上的鳥籠說：“在那兒！青鳥！好像它以前會唱歌！”

剛說完，山鳥好像聽懂了話一般，放聲唱起歌來。

“看吧，只要有人想起它，它就會醒來?！蹦棠陶f。

蒂蒂爾看得呆住了。

“這是青鳥，就是我們要找的青鳥。它的顏色多青啊，就像青色的玻璃彈珠。我可以把它帶走嗎？”

“當然可以。”爺爺奶奶欣然答應。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蒂蒂爾趕緊把他的鳥籠從橡樹后面拿來，很謹慎地把這只鳥轉移到他的鳥籠里。

“仙女知道了會很高興的，”蒂蒂爾難掩喜悅的心情說，“光也會高興的。”

“知道了。過來，我們一起去看奶牛和蜜蜂。”爺爺奶奶說。

穿過花園，就在孩子們突然問起死去的弟弟妹妹是否也在這里時，一直睡在房間里的7個孩子跑了過來，他們眼眶濕濕的。蒂蒂爾和米蒂爾趕緊迎上去。他們高聲歡呼著抱在一起，又跳又笑。

“終于見到了，終于見到了！”奶奶說，“他們啊，只要有人想起他們，就都來了。”

“嗨，皮耶羅！過去我們經常打架，今天再來一次吧！”蒂蒂爾揪住其中一個小男孩的頭發說，“還有羅伯特！噢，讓，你的陀螺還在嗎？瑪德琳，皮耶雷特，波琳，還有你，里蓋特……”

“看呀，里蓋特還是在地上爬著走?！泵椎贍柟笮?。

一只小狗來到孩子們身邊，圍著他們叫著，好像它也很高興。

“是奇奇！還記得我和波琳一起剪掉了它的尾巴。它還是老樣子?！?/p>

“誰說不是呢，這里的一切都保持著老樣子?！睜敔敽芮f重地說。

就在所有人都享受著這難得的親人團聚場面時，屋內的鐘聲突然敲響了，一共響了8聲。這讓兩位老人驚呆了。

“真不可思議，這個鐘沒有響過，現在竟然……”

“因為我們這里沒人想到過時間，”奶奶說，“你們誰想了嗎？”

“我想了，是我?！钡俚贍柣卮?，“已經8點了，我們必須得動身回去，我答應過仙女。”

蒂蒂爾說著就向他的鳥籠走去。多掃興啊，大家前一刻才團聚，真的不愿意這么快就道別。不過還是奶奶有主意。她知道蒂蒂爾喜歡可口的食物，恰好今晚還有他的最愛—白菜湯和李子餡餅。

“啊哈，能有這么美味的食物，真難得！既然青鳥已經找到了，那我們就吃飯吧！”蒂蒂爾開心地說。

所有人都動手準備，他們把鋪著白餐布的桌子放在房外，擺好碗碟。奶奶把一大碗熱騰騰的白菜湯端上桌，大家點亮燈，坐了滿滿一桌開始吃晚餐。一下子就聽見碗碟的磕碰聲、笑嚷聲、咂嘴聲，其樂融融。

“天哪，太好吃了……太好吃了！”蒂蒂爾忘我地享用著晚餐，“再來一點兒，再來一點兒！”

“行了行了，大家消停會兒吧?！睜敔斦f。

“就數你最不聽話，小心把碗摔碎了?！?/p>

但蒂蒂爾根本不知道收斂，他甚至站在凳子上，伸手想把一大盆湯拖到自己面前，一不小心打翻了湯。滾燙的湯流得滿桌都是，孩子們的腿也被燙得趕緊躲開，把奶奶嚇了一大跳。怒不可遏的爺爺一個大巴掌扇在蒂蒂爾臉上。

蒂蒂爾被打了個趔趄。他一手捂著臉，呆住了幾秒，然后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叫著說：“太好了，爺爺！我記得您在世的時候就是這么打我的。您打得太好了，我必須親一親您?！?/p>

大家都被逗笑了。

“好，只要你喜歡，我的巴掌應有盡有?！?/p>

但蒂蒂爾的話讓爺爺打心底里感動。他悄悄地轉過身，擦去眼角的淚水。

“上帝呀！已經8點半了，米蒂爾，沒時間了，我們得走了?！?/p>

難過的奶奶拉著他們，想讓他們再多留一會兒。

“真對不起，奶奶，我們不能再多待了，我已經答應了光要準時回去?！钡俚贍柗浅詻Q。

他無奈地轉身提起他最寶貝的鳥籠，匆匆地跟這里每一個親人道別：“我們一定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爺爺非常難過地說：“唉，人活著真辛苦，無論什么事情都要大驚小怪?！?/p>

“希望你們每天都要想我們，這樣你們每天都能來了，這是我唯一高興的事?！蹦棠陶f。

“再見了，”其他孩子也不快樂了，“下次過來，給我們帶一些糖果吧。”

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大家和蒂蒂爾、米蒂爾再次告別，然后用手中的手帕揮舞著呼喊再見。就這樣他們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往后退去，隨之告別聲也消失了。蒂蒂爾和米蒂爾的眼前又是剛才的迷霧和茂密的森林了。他們還是站在大橡樹的旁邊，黑暗再次降臨。

“我怕，”米蒂爾哭著說，“我要拉著你的手?！?/p>

此時蒂蒂爾雖然也害怕極了，但他必須不讓米蒂爾看出來，因為他要保護妹妹。

“別害怕，我們已經找到青鳥了?！钡俚贍栒f。

這時候，不知道從哪里投射來一道光，在迷霧之中顯得很微弱，蒂蒂爾舉起鳥籠，借著光一看，竟然發現從思念之土帶回來的青鳥，現在已經變成一只黑不溜秋的鳥。蒂蒂爾定睛一看，沒錯，確實是黑色的?？墒撬鼊偛乓恢北魂P在籠子里，還唱歌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是生活給他開的一個不懷好意的玩笑嗎？

本來蒂蒂爾很高興能有這樣一段冒險，可是沒想到會經歷這么多曲折。他心想一定會找到青鳥，救活仙女的女兒的。可是現在他的信心遭到了嚴重的挫敗。他這才意識到，要找到青鳥，還有很多的難關要闖。又或許，這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仙女是不是在捉弄他？青鳥真的存在嗎？蒂蒂爾不知道該不該勇敢下去了。

同時他發現，他們過來的時候那條筆直的、蝴蝶蘭遍地的道路已經找不到了。此刻，蒂蒂爾心里已經在哭泣了。

但是大家不用擔心，仙女曾經叮囑光來護送蒂蒂爾和米蒂爾。就像先前迷霧散開出現了爺爺奶奶的住處一樣，此刻，迷霧也慢慢地消失，呈現在蒂蒂爾和米蒂爾眼前的是一座美輪美奐的華麗宮殿。

衣著光鮮亮麗、純白無瑕的光出現在宮殿門口。蒂蒂爾很氣餒地向她講述了自己剛才的遭遇。光并沒有說什么。她早已知道蒂蒂爾的事情。因為光把愛之光遍灑人間，她從不求喜愛和回報，所以光的內心很明亮，藏著真理的秘密?，F在她需要借這次機會，開啟蒂蒂爾幼小的心靈。

“別太難過，這次能見到你們的爺爺奶奶，你們很高興，不是嗎？這是一般人得不到的機會呀，你們很幸運，”光說，“黑色的山鳥因為你們而重新來到人間，它很開心，聽到了嗎，它在歡樂地歌唱?！?/p>

是啊，籠子里那只鳥此刻正盡情地跳著唱著，它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與快樂。

“小家伙們，你們得學會保護其他動物，而不僅僅只是尋找青鳥。”

光最后肅穆地點點頭，看起來她知道青鳥的下落。只是生活因為有未知才充滿樂趣。假如我們什么都說出來，就會破壞這種樂趣。所以如果光泄露了青鳥的下落，那么青鳥將永遠不會被找到。大家繼續往下看就會明白了。

現在，讓兩個疲勞的孩子躺在云朵上安心睡覺吧，光會守護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