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的故事

在這里，有趣的場合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更是比比皆是，但我更想縱談那些豐富多彩、妙趣橫生的狩獵故事，它們才真正稱得上稀罕奇特、古里古怪。我深信自己是天賦異稟之人，跟我打交道的那些家伙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個個聰明能干，況且，還有廣闊的林區供其縱橫馳騁。四時不同的旖旎風光，加上收獲頗豐的林區狩獵，填充了我最美好快樂的記憶，令我至今仍忍不住時時回味。

一天早晨，透過臥室的窗戶，我看見一個寬闊的大池塘里，數不清的野鴨子在四處游弋。我急忙轉身回屋取了獵槍，撒腿就往外跑。由于太忙亂，下樓梯時我竟然把腦袋撞在了門框上，撞得我眼冒金星。時間寶貴，我來不及喊疼就接著跑。好不容易跑到池塘邊，我瞄準了一只野鴨，正準備射擊——天哪，我的槍里竟然沒有燧石！懊惱之余，才想起很可能是剛剛猛烈地一撞，撞掉了槍栓上的那顆燧石。沒有打火石，就沒法點燃火藥，難道跑回家去拿嗎？那野鴨子肯定早飛走了。該怎么辦？緊要關頭我靈光一閃，還有我眼里冒出來的那玩意兒啊！于是，我立即卸去引火盤，把火槍瞄準那群野鴨，攥緊拳頭，朝自己的右眼狠狠地來了一拳，頓時火星四濺。我用這火星點燃了火藥，槍響了！好家伙，這一槍，竟打下了5對野鴨、4只紅頸鳥和一對水雞。你瞧瞧，這方法多奏效。英雄的行為往往在隨機應變中誕生，而士兵和海員能夠死里逃生，也多半是靠它。像我這樣的獵人，之所以能如此幸運，首功還得歸它呀！

有一次，我來到湖邊一片偏僻的小樹林，湖里到處都是野鴨子，但它們分散得很開，忽近忽遠，東一只西一只的，估計要把它們一股腦兒拿下難度不小。而且還有個很現實的問題，槍栓里僅存最后一發子彈了。我多么想一下全逮住它們，這兩天我正好邀請了一大群朋友來做客，作為一個慷慨好客的東道主，給朋友提供一頓豐盛的野味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徘徊了老半天，我突然想起獵物袋里還剩下一小塊豬油。太棒了！這口糧可是最好的食餌。我把豬油掏出來，系在一根又細又長的牽狗繩上，拆成四股，接好后繩子足足拉長了4倍。一切準備就緒，我馬上躲進了岸邊的蘆葦叢中，接著把豬油扔進湖水里。一會兒工夫，就有只饑不擇食的鴨子直奔過來，一口就將豬油塞到了肚子里。它們總算要上當了。很快，一只只野鴨接踵而至，而那塊滑溜溜的完全沒法消化的豬油，就這么從鴨嘴進去，從“后門”溜出來，在所有的鴨肚子里來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豬油呢，依舊完好無損地系在繩子上，而那些好吃的野鴨就像明珠似的給串起來了。

瞧著這么多被我捕獲的獵物，我心花怒放，就差把這些食材給弄回家了。我用盡全力把野鴨拖到了岸上，又把繩子往自己的肩上、身上繞了好幾圈。然而，要把這么多野鴨拖回家，絕非易事，才走幾步，我已不堪重負。忽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些活蹦亂跳的鴨子在驚魂甫定、略作休息后就開始撲扇起有力的翅膀，轉瞬間把我帶飛了起來。換作別人，一定早嚇得魂飛魄散了，但我可不是一般人啊，憑我的機智勇敢，只有我降伏鴨子的份兒。好吧，既然你們這么愛撲騰，那就盡情發揮你們的優勢吧！我撐開外套做舵，劃動著衣服下擺，駕著野鴨子向著住處騰云駕霧而去。頃刻間，我就飛到了房子上空，但怎么才能平安著陸呢？我靈光一閃，說時遲那時快，一下揪住了野鴨的脖子，于是，我和野鴨開始平穩而緩慢地降落，正好經由煙囪掉進了自家廚房的灶肚里，幸虧爐子沒有生著火。當我從爐門里走出來，出現在廚子面前時，他嚇得瞠目結舌，好半天都沒緩過神兒來。

還有一次，我湊巧捕獵了一大串鷓鴣，情況和上次頗為相似。當時，我正好出門，準備試驗一下我的那管新獵槍。這時，一群鷓鴣從我腳邊掠過，多好的野味啊！要是能拿來佐晚餐再合適不過了，我暗自歡喜。可現實總是殘酷的，一摸獵槍，我才發現霰彈已經用個精光。如何才能避免如此好的野味從我眼皮底下逃走呢？這種愿望不禁使我急中生智。我的先生們，你們今后如要應急，完全可以仿效一下我的方法，我敢斷言，我這方法你們大可一試。我見那群鷓鴣在某處剛停穩，便馬上把槍通條的上端削得尖尖的，好在我手腳利落，一會兒工夫我就把通條裝到了獵槍里，然后躡手躡腳地向著鷓鴣走去。它們正要振翅高飛，我緊扣槍機，那根通條連串了7只鷓鴣，然后緩緩地掉落在不遠的地方。事情也真叫人驚詫，它們怎么轉瞬間就一起串上了通條呢？我說過嘛，人生在世，要會動腦筋、想辦法。

在我這里，隨機應變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有一次，我走在俄國一片蒼翠茂密、景色迷人的樹林里，碰巧撞見了一只披著光滑毛皮的漂亮黑狐。這么珍貴的毛皮，要是給槍彈打穿個洞，未免也太糟蹋了。我一刻也沒遲疑，立即把子彈退出槍膛，往里面裝上一枚相當結實的木釘，瞄準狐貍就是一槍。槍放得也真是時候，當時狐貍剛好緊挨在一棵大樹旁站著，這一槍就把它的尾巴牢固地釘在了樹上。我得意揚揚地走到它跟前，從容地抽出獵刀，往它的臉上劃十字，過后回身抓起鞭子使勁兒抽它，直抽到它疼得發瘋，赤條條從漂亮的毛皮里躥出來逃走了。看，這真是奇跡！憑我獨特的鞭打技巧，竟然留下了狐貍完整的毛皮，還沒有絲毫破損。

機遇和運氣不僅可以彌補某些不足，往往還能帶來意外的收獲。我不久后的一次經歷就是最好的例證。那次，我正在密林深處信步走著，突然望見一頭小野豬和一頭母野豬一前一后迎面而來。我本能地舉起獵槍，可是到底該瞄準哪頭呢？我猶豫不決地開了一槍，子彈剛好從小野豬和母野豬中間飛過。小野豬不管三七二十一，吱吱叫著徑自逃了，母野豬卻駐足不前，就好像被什么釘在了地面上而動彈不得。我很納悶，它為什么不逃跑呢？走近一瞧才發現原來那頭母野豬的眼睛是瞎的，它只有死死地叼住小野豬的尾巴，才能跟著小野豬在森林里行走。我那發子彈恰巧從它們中間穿過，打斷了小野豬的尾巴，所以母野豬才駐足不前，站在那里聽天由命。我馬上有了主意，湊個現成上前抓住了那段小尾巴，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失助的母野豬牽回了家里。

遇到母野豬，雖說讓人害怕，但到底還算容易對付，要是碰到一頭兇殘的公野豬，就要危險得多了。有一次，我很倒霉，遇見了一頭公野豬，偏偏那時候我既無力進攻，又沒有保護自己的本領。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拔腿就往回跑，這一跑反倒讓這頭公野豬發了瘋，在后面緊追不舍。千鈞一發之際，我機靈地躲到了一棵大樹后，那頭只會用蠻勁的公野豬怒不可遏地從旁邊向我直撲而來。它也不看看這棵樹的厲害，猛地就把那副尖利的獠牙戳進了樹干里，再也拔不出來了。啊哈哈，上當啦！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二話不說，抄起一塊大石頭就對著它的大尖牙一陣猛捶，這下獠牙嵌得更深了，公野豬更沒法逃出生天了。如此一來，它就只能親吻大樹乖乖兒地等著，等我從鄰近的村子里找來手推車和麻繩，把它結結實實地捆回去。不費一顆子彈，我就生擒活捉了這頭兇猛的野獸，干得夠出色吧！

我的先生們，關于獵人守護神圣休伯特的故事，你們一定有所耳聞。他在森林里遇見了一頭美麗雄壯的公鹿，犄角間豎著一個圣潔的十字架。多少年來，每逢圣休伯特節，我和朋友們就會一起獻上祭品，供奉著他的神像，但每次也只是在教堂里或者休伯特騎士的星標上見過那公鹿的畫像和繡像。因此，憑良心而言，我迄今為止都不確定，這種戴著十字架的鹿究竟是過去就有還是直到今天才出現的。

各位還是聽聽我親身經歷的事情吧。有一次，我在樹林里走著，子彈用光之際，一頭全世界最神氣、最雄壯的公鹿出現在我面前。它神氣活現地望著我，泰然自若，仿佛早就知道我此時已囊中空空。我的確沒有子彈了，但還剩下些櫻桃。我以飛一般的速度把櫻桃剝得干干凈凈，留下一大把櫻桃核，然后裝進獵槍里。一射擊，槍膛里的東西統統飛了出去，正好擊中公鹿兩角間的額頭上。盡管它有些暈頭轉向，腳步踉蹌，但還是飛也似的逃跑了。一兩年后，我再次來到這片樹林打獵，張望之際，一頭斑斕絢麗的鹿款款而來，兩只犄角間竟然長著一棵約10英尺高的枝繁葉茂的櫻桃樹。此情此景真是太令人難忘了，我立刻想起了上次的冒險行徑，看來這頭鹿是我的合法財產了，于是我鉚足勁兒一槍就撂倒了它。就這樣，我不僅吃到了香噴噴的烤鹿肉，還嘗到了甜滋滋的熟櫻桃，如此鮮美的果實，我還從未嘗過呢！

也許有人會說，可能是某位對打獵頗感興趣的修道院院長或主教，以另外一種方式把十字架不偏不倚地安在了那只鹿的犄角間。這些先生歷來就是以膽識過人、敢于為帶角的鹿安十字架而聞名，影響至今。再者，一個有氣概的獵人，在面對性命攸關的事情時，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用盡所有辦法，以免錯失有利時機，我就曾碰到過好幾回危及生命的險情。

譬如，遇到下述狀況，你們會作何感想呢？那一天，我在波蘭的一處森林里打獵，正要回家的當口，一只讓人毛骨悚然的狗熊迎面走來，它張著血盆大口，一副要把我一口吞下的架勢。我驚慌失措地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找不到子彈和火藥，只有兩塊兒萬不得已才拿來應付的打火石。眼看狗熊越來越近，我急中生智，拿出一塊兒對準狗熊的嘴巴用力一扔，打火石正好掉進了它的喉嚨。狗熊突然間咆哮起來，看來是打火石讓它不舒服了，它無奈地朝左轉過身，把屁股對著我。我抓緊時機，手腳利落地把另一塊打火石扔向它的屁股。這一扔不要緊，沒想到從屁股進去的打火石居然在熊肚子里和先前的那一塊撞個正著。火花迸發，轟隆一聲巨響，眨眼間狗熊被炸得血肉橫飛。有人說第一塊打火石扔得精彩，而同第一塊相撞的第二塊用得尤其巧妙。盡管這次死里逃生，安然無恙，但類似的花招我以后絕不會再用了，手頭若沒有其他防衛武器，還是離狗熊遠點兒的好，別不自量力地找麻煩。

話說回來，我有時候也確實挺倒霉的。每當我手無寸鐵、無能為力之時，那些殘暴兇猛的野獸總會不約而至，向我發動突然襲擊，仿佛早猜透了我喪失戰斗力一般。還記得有一次，我為了把打火石磨得更尖銳些，就把它從獵槍上取下來，好家伙，手剛一落定，一頭大得嚇人的熊就咆哮著朝我撲來。這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到樹上以保全性命。可是，忙中出亂，由于剛剛我只顧著往上爬，一不小心把小刀給掉下去了，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這下完了，我手頭已經沒有任何工具可以用來擰緊螺栓了，頂不住打火石也就沒法再開槍了。而熊狠狠地盯著我，空氣中都凝結著危險。如果照以前的經驗，我還可以把眼睛打出火星兒來，但想想上一次的劇痛感，至今仍讓我心有余悸。我斷然否決了這個方法，把渴望的目光移向了筆直插在雪地里的小刀。有了，我終于想出一個極佳的辦法，簡直妙不可言。但凡人受到極度驚嚇，都會存儲大量的小便，我瞄準小刀的方向，然后以拋物線的形式射向了刀柄。那頭熊，此時也在小便。真是天助我也，由于天氣極度寒冷，我的小便一射出，立即滴水成冰，再加上熊的小便，頃刻間小刀的柄上長出了一道冰凌，一直延伸到最低的樹枝上。我立馬握住那長出來的刀柄，小心翼翼地把刀提了上來。終于可以旋緊螺栓了，我剛把打火石緊緊頂住，那位熊先生已經爬上樹來。我可不要再錯失良機了，為了讓你永遠忘掉爬樹的本領，就將一顆表示歡迎的子彈奉送給你吧！

還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與一只兇狠的狼不期而遇。它張開血盆大口毫無預兆地向我撲來，我嚇得膽戰心驚，但還是本能地奮起反抗，揮起拳頭就捅進了狼張開的嘴里。狼惡狠狠地瞪著我，眼睛露出的兇光時時刻刻在提醒著我——我在同一只餓狼肉搏。不難想象，只要我稍一抽手，它就會把我撕成碎片。千鈞一發之際，我用盡全力把胳膊往里伸，塞呀塞，都塞到狼肚子里了。干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一把抓住狼的腸子，使勁兒往外一拽，就像翻手套似的把它翻了個底朝天。經我這么一折騰，狼想活都難了，立馬倒地而死。

這種惡作劇對餓狼頂用，但用在瘋狗身上，只會讓它變本加厲。就在惡狼事件剛過去不久，我在去圣彼得堡的一條狹窄小道上遭遇了一條瘋狗的追趕。此刻除了逃還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奈何身上披的外衣太厚，不跑還好，一跑都快壓得我喘不過氣了。我只好把外衣脫掉，朝瘋狗扔去，然后自己一溜煙兒地跑回了家。之后，我便叫仆人約翰返回去把我的外衣撿回來，他把被瘋狗咬壞的地方縫好后就把外衣掛進了衣柜里。我以為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哪知第二天早上，約翰跑到我的臥室，告訴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男爵先生，男爵先生，您的外衣瘋了！”約翰向來不會說謊，我猜想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于是急忙跳下床，跑去打開衣柜。天啊，所有的衣服都被咬得破破爛爛。他說對了，我那件可憐的大衣著實瘋了，我眼睜睜地看著一件件漂亮的禮服在我面前被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