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E201年,爐火月7日
阿爾沃俯下身子,確認妻子的死亡,隨即嗖——地站起身,自我腰間拔出銀刃長劍。
“怪物,是你干的?”
女孩揚了揚下巴,輕眨雙眼,睫毛呼扇起來像動物的耳朵。
“我早就想干了。”
阿爾沃聽了大喘粗氣,身體抖得越發厲害,手里的劍每一刻都有可能向女孩劈過去。我上前兩步拽住他胳膊,叫他冷靜,不想卻讓他情緒更控制不住了。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怪物!”
我用力握住眼前這壯漢的手腕,讓劍不至于離孩子太近。
“這可是你女兒,你先冷靜,”我又沖著女孩示意,“你一個小屁孩怎么可能把一個女人搞成這樣,快好好解釋一下啊。”
女孩不予理會,仍然淡定地輕眨雙眼,并緩緩抬起冰冷的手,掌心像燃起一團透明的火,瞬間扭曲了空氣:“你現在還真殺不了我。”
我只感覺手里剛剛還費力掙脫的手臂失了幾分強壯,短短幾秒后甚至連劍都握不住了,阿爾沃痛嘶一聲丟下長劍,兩片手掌緊捂胸口,上半身蜷成一團。我見勢不妙,忙扶他輕躺在地上,順勢撿起長劍,其間不經意碰到了他體毛濃密的胸口,冰冷的觸感毫無活人皮膚的生氣,隨即由手爬向我的臂膀。
“不管你做了什么,先住手,你想一天之內把自己父母都殺了嗎。”
女孩抬眼望向我,眉間猛地閃出道光,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我帶你去雪漫。”她用奶色未褪卻冰冷無比的聲音說道。
我皺了皺眉,稍稍放下警惕看了看地上的阿爾沃。印象里粗壯的鐵匠絲毫沒有經受得住詭異妖術的考驗,此時的他已經沒了意識,在地上縮成一團輕喘著氣,活像一只待猛獸食用的瀕死野鹿。
“我也不管你們家里發生過什么,先放過阿爾沃,我跟你走。”
我由于恐懼始終握緊長劍,小心翼翼地盯著面前危險的女孩。她緩緩站起身來,拖著耷拉到地上的破舊長衣向門口走過來,這時我才驚嘆她身高也就及我一半。
“走吧。”
到門口時,她隨手拽下墻上一頂兜帽,罩在金黃色的頭發上,挽到下巴系了個活扣,上面向前一拉,把整張臉遮了個嚴實,不緊不慢地開了門,絲毫不像是個剛剛弒母的殺人兇手。
到外面,我隨手閉門,留了道小縫。
今天的天際沒有太陽。
“你不是天際人。”她走路飄飄然,很難看出步伐,長衣雖然老舊,但穿在她身上卻另有幾分韻味,我時刻提著一顆警惕的心慢慢跟在她后面。
“你知道我是諾德人就足夠了。你呢,你是人類嗎。”
她似乎要被我蠢哭,隔著兜帽我也能感受得到她的無奈,她輕聲一嗤:“我不是人類,難道是寒霜蜘蛛?”
“我更愿意去相信寒霜蜘蛛。”
一陣冷漠。
“我有病。”
“嗯?”
“血腥吸血熱,我故意得的。你也不像懂的樣子,我就繼續說了,”她頭不回,腳步也一直沒停,只是用她那完全不符合年紀的語氣冷冷地說,“我故意讓吸血鬼咬了,幾天不治,就會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反正那樣的父母,也不會在乎吧。”
我一遍遍在腦子里整理著這些新聽到的詞匯,警惕之心絲毫沒減。
“西格里是你殺的?”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殺她對吧。”
我沉默。
“那個女的想拋棄我去跟別人過日子,那個男的從我出生那天起就討厭我了,在他眼里,養不會使劍的女孩還不如養豬養狗。”
“至于殺人嗎?”
“至于。他們早就把我給殺了,以其他方式。好在我現在自己又活了。”
“你今年幾歲了?”
“九歲,以后也都是九歲了。”此刻她正帶著我走過一尊石橋,兜帽稍向后偏了偏,像是若有所思。
“雪漫城遠嗎?”
她沒回答,帶我進了一條灌木叢生的小路。此刻耳邊盡是窸窸窣窣的蟲鳴。
“溪木的守衛不是吃白飯的,那鐵匠一會也醒了,我們走小道。”
自從沉睡巨人旅館出來,我就發現今天天色不如昨天,本來就寒風凜凜,今天更是連陽光都沒見到,此時路旁的林子里樹葉唰唰作響,遠處的山谷更有呼嘯的風在吼叫,更襯出一絲涼意。又走一段,竟飄起雪花。
“天際都有什么季節,現在是幾月份?”介于我感覺自己一無所知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索性問道。
“現在是九月爐火月,傳說與火燭日剛過幾天,不用擔心死靈法師。”
我裝作理解了的樣子。
“一年十二個月,晨星,朝陽,初芽,雨掌,次芽,年中,高陽,末牙,爐火,霜降,暮陽,夜星。過了爐火,雪就多起來了。”
我很意外她能細心地講出這些,不知道是趕路的過程過于無聊了還是憋了太久不與人講話,我望著眼前嬌小的背影,實在無法與先前的鐵匠阿爾沃聯系起來。不過她矛盾的心理倒是和她父親如出一轍,越渴望的生活越是只能在心里騷動,相比身邊親近的人,也更喜歡和陌生面孔敞開心扉。
“朵西是吧,你才九歲,想過以后怎么辦嗎。你已經是殺人犯了,逃到雪漫可躲不了幾時。”我盡量柔和地輕聲問道,不讓自己的粗啞嗓音顯得過于難聽。
“天際省這么大,塔姆瑞爾這么大,奈恩星這么大,我去哪不行。只要能離那個家遠點。”朵西的聲音總是拖著嬌嫩的尾音,同行半路,我越發放下警惕,手也不再始終握著冰涼的劍柄,時不時搓著手心。
“雪漫城還遠嗎?”
她沒回答,雙臂抱到肚子前,繼續低頭走著。
“所以說,你現在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了?”我繼續找話題。
“是。怕我吃了你嗎?”她把吃音故意拖長,有幾分可愛,“到地方了哦。”
她自一棵足有幾人粗的樹前停下腳步,一路過來始終用背影跟我說話的女孩現在居然詭異地回了頭,兜帽下的臉比落在肩上的雪花還白,嘴角掛起陰森的笑。我愣住了,這笑猛然又將我拉回不久前的緊張氣氛,我瞪著眼,握起劍:
“怎么不見雪漫城,難不成在這樹后面?”
“就在這樹后面啊。”女孩說著,轉身一溜煙鉆到樹后。我立馬隨上腳步。
沒有雪漫城。
這里后倚著雜木叢生的峭壁,幾間陰森的屋子零星散布著,像是被遺棄了多年,其間吹出腐肉的氣味,令人作嘔,一間屋子的門口放著幾個木桶,桶里居然是人的頭骨。比這些更毛骨悚然的,是朵西還有她身旁已經露出獠牙的四個怪人,猩紅的瞳仁里盡是殺意。
“你應該怕我的。”嬌嫩的聲音說道。
我腦子一脹。
一群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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