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意思是，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查寢員那邊我們得自己解決？”

哲宴環抱著手臂，眉頭緊皺。

“就是這個意思。”

鉑恩打了個響指，從窗外看出去，黑黢黢的遠方，有熱鬧的燈火明滅，和即將熄燈的孤兒院對比鮮明。

此時的寢室略有些擁擠，鉑恩、瑞娜、哲宴和考渥盤坐在地上，圍成一個圈。

“院長真的不會管我們嗎？會不會他已經提前叫好人，就等著把我們抓典型啊？”

考渥縮了縮脖子，神情有些遲疑。

“自己怕了就直說，怎么還扯到院長了？”

“誰說我怕了！”小胖子漲紅了臉反駁。

“噓——”瑞娜把食指豎在面前，壓低了聲音說：“別吵啦，鉑恩哥哥，你知道今晚具體是誰查寢嗎？”

“晚飯的時候我問過漢牡大叔了，他今天也輪休，所以查寢的是最麻煩的那兩個。”

鉑恩的語氣有些興奮，極高的執行難度，瞬間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這……有那么值得高興嗎？”

小胖子嘴唇囁嚅了片刻，瞥了瑞娜一眼，最終沒再說什么。

孤兒院有四名成年人：

負責教課和管理的法瑞錫院長。

負責做飯、打飯，管理食堂的漢牡大叔。

負責外出采購、后勤保潔的雷尼奧。

最后是醫務室的悅露莎奶奶。

盡管只有四人，但他們憑借著各自的魂名，有條不紊地維持著孤兒院的運轉。

在孤兒院這么久，鉑恩他們很清楚，漢牡大叔就是走個過場；而另外兩位，光從職業分工上，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了。

“不用擔心，知道查寢的是誰，我們就能對癥下藥。現在的問題是，除了鉑恩的，我們都不了解彼此的魂名。所以有必要相互介紹一下。”

哲宴豎起一根手指：

“我的魂名【流浪記】，能夠制造眼、耳、口、鼻。制造上限和控制距離成反比。目前的制造上限是6個，但控制僅有100米，超出距離，器官直接消失。”

隨著敘述，哲宴的手指上凸起幾個球，化成各種器官飛離手指，沿著門縫窗沿溜走了。

“我的魂名叫【緬因】，就是你們之前看到的那只虎皮大貓。”

小胖子不情不愿地說著，費力站了起來，手掌揮出幾縷似有若無的絨毛，這些絨毛在空氣中不斷增殖堆疊，“膨”地化作半人高，體長逾一米的虎皮大貓，“喵嗚”一聲墜在鉑恩床上。

“緬因，噓！”

考渥費勁地提著胖貓的前肢，將其窩在肚皮上，安撫著這頭大貓。

“怎么跟前幾天比起來，這只貓又變大了？”哲宴眼尖地發現了這一點。

“緬因會成長、記憶、受傷，而且我只能召喚它出來，什么時候回去，得看它自己的意愿；還有，這家伙好吃懶作，要是指望他打架，你們就得失望了。”

考渥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揉緬因的腹部。

“小貓，我摸摸你。”

毛茸茸生物是天生的少女殺手，瑞娜饒有興致地撫摸緬因的后背，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也就是說你的魂名并非召喚物，而是可召喚的寵物，它不完全聽你的指揮，對吧？”

哲宴扶了扶眼鏡，簡短地分析道。

“大部分時候還是聽的，就算不聽，我也有法子，”考渥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火腿腸，剝開腸衣，“緬因，回去吧，晚上再放你出來。”

“喵嗚……”虎皮胖貓咬掉火腿腸，化成一團絨毛，消散在空氣中。

“該我啦！”瑞娜順了順紗裙，站起來說道：“我的魂名叫【海的女兒】，可以制造泡泡，我感覺好像有別的用處，但現在不太清楚。”

瑞娜雙手合十，再緩緩分開，在她白皙的手掌之間，數十枚泡泡飄起，在房間內來回飛舞，折射出絢爛的光。

一時間，三人的視線被泡泡遮蔽，層層透明之間，臉孔都變得荒誕滑稽。

“哇……”

鉑恩和考渥不由得怔住了。

“啵。”

哲宴戳破一個泡泡，上了癮一般，又噼里啪啦戳了好幾個，對眼前繽紛的場景視若無睹。

“大泡泡無威力，但聲響大；小泡泡具有不明顯的威力，但沒什么聲響。瑞娜，你可以控制泡泡的爆破時間嗎？”

“不行。”瑞娜搖了搖頭，把長發束到背后，“但是我可以控制泡泡大小，而且我也不會被泡泡所傷。”

“明白了。”

哲宴記下幾句話，看了鉑恩一眼。

正在把玩泡泡的鉑恩，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股視線，思索片刻，便朝哲宴點了點頭。

——從剛剛的敘述中，他得知【預謀邂逅】結合了三個魂名的特點。這進一步印證了創造魂名的本質，就是融合。

“好了，現在魂名的信息已經收集齊全了。接下來，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哲宴很快思考出了方案，用紙筆演示了一些細節，而后重復了幾個要點。

“喂，別忘了帶上錢啊，別到時候翻墻出去，錢不夠花就尷尬了。”

鉑恩半躺在床上，語氣輕松。

“放心吧。”

考渥和瑞娜朝打了個招呼，各自回了寢室。

轉眼兩小時。

月明星稀，更深夜靜。

門縫透出的光接連熄滅，宿舍樓陷入漆黑。

鉑恩的耳朵緊緊貼著門，聚精會神地聽走廊中的動靜。

“我都說了，走廊里有我的耳朵，你沒必要這樣。”黑暗之中，哲宴無奈地說。

“噓，多一雙耳朵多一份力，你問問瑞娜和考渥，他們的情況怎么樣？”

“他們那邊沒什么動靜。”

在黑暗里，哲宴等同于失明。因此，他給考渥和瑞娜配備了耳、嘴，兩枚耳朵分別附在二、三樓的天花板。

咕嚕，咕嚕……走廊上傳來輪子滾動的聲音，和似有若無的腳步聲。

“她來了。”

哲宴低喊了一聲，兩人同時起身，迅速躲到床上，雙眼緊閉。

吧嗒。盡頭的一扇門開了。

吧嗒，吧嗒，吧嗒。

一扇扇寢室門開了又合，細膩的聲音刮擦著鉑恩的耳膜，讓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謹慎地吐出一口氣，緩解心中的躁動不安。

“吱呀——”

門徐徐打開了。房間里闖入了兩個呼吸聲，衰老緩慢的，和年輕平穩的。

鉑恩的腳趾抓緊了床單，祈禱兩人趕緊離開。

“今天晚上有點安靜啊。”一個年輕男人聲音。

“剛剛覺醒，如果不停試驗魂名，是會很累的。走吧，去下一間吧。”

一個蒼老的婦人聲。

“我覺得有點奇怪。”年輕男人的聲音，讓鉑恩陡然繃緊了神經。

“哪里奇怪呢？”老婦人的聲音很低，“哲宴的眼鏡放在桌上，說明他沒有偷偷看書；鉑恩的枕頭是斜的，他夜里又亂翻身了；房間里沒有零食的味道，他們也沒有偷吃東西。”

“是汗味，悅露莎女士，我聞到了汗味。”

一節光滑得不似人皮的手指，突然撫過鉑恩的額頭，讓少年不自覺地顫了顫。

年輕的男人在黑暗中細嗅，抱歉地說道：

“是我多慮了，悅露莎女士，我們去下一間吧。”

吧嗒。

房門終于關上，酒精的氣味遠去，輪子的滾動聲再次響起。

鉑恩睜開眼睛，冷汗已經沁透了后背，他用氣音說道：“哲宴。”

“再等等。”對方同樣用氣音回答，又過了片刻說，“行動吧，我聽到他們上樓了。”

鉑恩悄然翻下床，確認一切無礙后，躡手躡腳地打開門，用腳尖作為支點把自己挪出門外，輕輕把門關上。

淡淡的月光灑到走廊上，鉑恩環顧前后，借著微光，確定了走廊上只有自己。頂風作案的刺激感，讓他心都頂到了嗓子眼。

他像一頭矯健的山豹，腳步越邁越快，拐過拐角，直奔東側的樓梯。

而后他陡然停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年輕的男子站在樓梯口，神態平和。

“鉑恩，你要去哪里？”

潛逃的夜行動物，瞬間落入了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