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學論衡(第六輯)
- 甘肅中國傳統文化研究會主辦 王曉興主編
- 6636字
- 2019-08-06 16:42:50
六 《吳語》《越語》辨析
與其他各《語》相比,《吳語》《越語上》《越語下》三篇在《國語》中則顯示出更多的差異。前人們對這三篇有著不同的評價,褒獎者如朱熹:“然《國語》使人厭看,如齊、楚、吳、越諸處,又精彩。”如陶望齡:“如其妙理瑋辭,驟讀之而心驚,潛玩之而味永,還須以《越語》壓卷。”
貶低者,如崔適:“吳、越多恣放。”
柳宗元說得更為具體:“吳越之事無他焉,舉一國足以盡之,而反分為二篇,務以相乘,凡其繁蕪曼衍者甚眾,背理去道,以務富其語。”
因為《吳語》《越語上》《越語下》三篇均記述越王勾踐滅吳經過,在記事上有所重合,所以柳子厚要非其為“務以相乘”了。其實《國語》重記一事之處頗多,不唯吳越三《語》, 《周語》《魯語》《晉語》都有此類情況出現。《國語》的特點重在記言,于記事之連貫、精練與否似非其所專注,即便記一事有所重出,其中相關的言辭也均有差異,并不是簡單的重復,吳越三《語》在記事上的重復實不足怪。
三《語》同記一事,其中也有相似的語句。如《吳語》:
越王曰:“昔天以越賜吳而吳不受,今天以吳賜越。孤敢不聽天之命而聽君之令乎?”
《越語上》:
勾踐對曰:“昔天以越賜吳而吳不受命,今天以吳予越。越可以毋聽天之命而聽君之令乎?”
《越語下》:
范蠡乃左提鼓,右援枹曰:“昔者上天降禍于越,委制于吳,而吳不受,今將反此義以報此禍,吾王敢無聽天之命而聽君王之命乎?”
可見三《語》大概都根據過相同或相近的材料,但無論從它們各自所記錄的史實、言辭,抑或從所用文體以及思想傾向來看都不盡相同,應該是三篇各自獨立的文獻。因為它們都涉及勾踐滅吳之事,所以被《國語》的編者收錄進來。越王勾踐滅吳是春秋末期的一件大事,常為戰國時人所稱道。如《中山鼎銘》就曾有云:“昔者吳人并越,越人修教備信,五年覆吳,克并之。至于今,爾毋大而肆,毋富而驕,毋眾而囂。……嗚呼,念之哉!”中山為遠在北方千里之外的戎狄之國,百余年后尚能鑄此于鼎,引為鑒戒,可見其影響之深遠。由此也就不難理解《國語》的編者為何要將這三篇文獻收入《國語》了。
《吳語》在三語當中篇幅最長(4952字), 《越語上》篇幅最小(1297字),相差近四倍,而《吳語》所記又都多為越事,因此也有人懷疑《吳語》里有些內容原本應是《越語上》的,后來竄入《吳語》當中。今本《國語》中的《吳語》《越語上》兩篇到底關系如何。現依上海古籍出版社點校本所分《吳語》章節并列其字數如下,以做考察:
1.越王勾踐命諸稽郢行成于吳 458字
2.吳王夫差與越荒成不盟 283字
3.夫差伐齊不聽申胥之諫 448字
4.夫差勝于艾陵使奚斯釋言于齊 73字
5.申胥自殺 324字
6.吳晉爭長未成勾踐襲吳 472字
7.吳欲與晉戰得為盟主 752字
8.夫差退于黃池使王孫茍告于周 310字
9.勾踐滅吳夫差自殺 1832字
在此九章中,章1記載勾踐、文種對話及諸稽郢行成言辭。章9則又可細分為文種倡謀伐吳→楚申包胥問戰→五大夫問戰→勾踐辭夫人及大夫→勾踐徇軍→越敗吳,夫差自殺六事。兩章所記均以越事為主,而又約占《吳語》篇幅之半(46%)。如此看來確有《越語上》的內容竄入《吳語》的可能。但只要對二《語》進行仔細的比對,不難發現,這種懷疑亦不能成立。《吳語》所記雖于越事多有涉及,但通篇主題明顯,首尾連貫,讀之未給人以顛倒錯亂之感。而《越語上》更是如此,點校本于此篇當中未再做細的章節劃分就是最好的說明。就用詞而言,如張以仁指出,《吳語》記越事的部分“但仍稱 ‘吳王’‘越王’,或 ‘吳王夫差’‘越王勾踐’,不像《越語上》直斥 ‘夫差’‘勾踐’之名,而與《吳語》他篇同”
。這種用詞上的差別,不像是能夠出現在同一篇文獻中的;又從吳越三《語》反映的思想來看,《吳語》似乎同《越語下》相近,而與《越語上》又不同。要之,這種懷疑宥于《國語》為國別體之觀念,以國別強分吳越之事。吳越三《語》都以勾踐滅吳為中心,專記一事,與《周》《魯》《楚》諸《語》成編不同,如前文所指出它們在形式上為紀事本末體,是《國語》中的“變體”。勾踐滅吳,吳越之事本雜糅其中,是不應亦不能以國別而割裂的。
三《語》同《左傳》的關系尤其值得關注。“夫子作《春秋》而略吳越”,作為以事解經的《左傳》對吳越之事的記載也頗為簡略。關于吳越戰爭起初幾年還比較詳細,而到了勾踐滅吳這一段,就不及《國語》豐富。這不是《左傳》有意簡略吳越的成分,而是《左傳》于哀公之時,記事都趨于簡略,這說明《左傳》的成書當距此不遠,寫當代的歷史所能采取的材料有限。這時三《語》應該尚未寫成或未能被其所見。從敘述勾踐滅吳的經過來看,《左傳》與《吳語》最像,但仔細比較不難發現它們在文字上卻無相通、相似之處,特別是對一些重要史實的敘述,如黃池之會,《左傳》記載是晉人先盟,《吳語》則記載吳人先盟,兩者所記恰好相反。一般來說,《左傳》最擅長戰爭描寫,如“鞌之戰”“鄢陵之戰”等都成為千古傳誦的名篇,而《吳語》卻詳細描寫了吳軍清晨列陣,壓迫晉軍營壘的場面,這種戰爭描寫在《國語》里僅此一見,《左傳》對此卻語焉不詳。這些都說明《左傳》的作者未能見到《吳語》。
譚家健曾認為《左傳》的作者見過《越語》,認為“《左傳》哀公二十二年記 ‘越滅吳,請使吳王居甬東’,即參考了《越語》 ‘吾請達王甬勾東’。《越語下》‘居軍三年,吳師自潰’。與《左傳》哀公二十年越圍吳,二十二年滅吳,時間正符”。我們認為這些相似之處,都屬于一些基本的史實的敘述,從中并不能看到文本間的關系。《越語》的多數內容都未見于《左傳》, 《越語下》專記范蠡言論,而《左傳》中連他的姓名都未提及,所以不能說《左傳》的作者是見過《越語》的。
就三《語》的旨趣而言,也有別于《左傳》和《國語》的其他篇章。眾所周知,先秦的儒者是好言《詩》《書》的,這種喜好也反映在他們的作品里。如《左傳》就大量存在這樣的例子,《國語》也是如此。據美國學者卜德統計,《國語》共引《書》12次,引《詩》26次。不過它們卻只見于《周》《魯》《鄭》《楚》四《語》,在《吳語》《越語》中卻找不到這樣的例子。這里不妨借用《左傳》和《吳語》同記吳臣伍子胥的一段言論為例,考察這種差異。《吳語》:
申胥進諫曰:“……王其何亦鑒于人,無鑒于水。昔楚靈王不君,其臣箴諫以不入。乃筑臺于章華之上,闕為石郭,陂漢,以象帝舜。罷弊楚國,以間陳、蔡。不修方城之內,逾諸夏而圖東國,三歲于沮、汾以服吳、越。其民不忍饑勞之殃,三軍叛王于乾溪。王親獨行,屏營彷徨于山林之中,三日乃見其涓人疇。王呼之曰:‘余不食三日矣。’疇趨而進,王枕其股以寢于地。王寐,疇枕王以墣而去之。王覺而無見也,乃匍匐將入于棘闈,棘闈不納,乃入芋尹申亥氏焉。王縊,申亥負王以歸,而土埋之其室。此志也,豈遽忘于諸侯之耳乎?”
《左傳·哀公十一年》:
吳將伐齊,越子率其眾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唯子胥懼,曰:“是豢吳也夫!”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濟其欲也,不如早從事焉。得志于齊,猶獲石田也,無所用之。越不為沼,吳其泯矣。使醫除疾,而曰,‘必遺類焉’者,未之有也。《盤庚之誥》曰:‘其有顛越不共,則劓殄無遺育,無俾易種于茲邑。’是商所以興也。今君易之,將以求大,不亦難乎?”
《左傳》記載伍子胥勸夫差不要伐齊的諫言所引乃是《尚書·盤庚》中的話,而在《吳語》里所引的則是《故志》一類的史書。這可以說明《吳語》的作者同《左傳》的作者在旨趣上的不同。當然吳越文化有其自身的特點,受中原文化的影響不深,同西面的楚也不盡相同,因此出了一個了解中原禮樂的季札,就為《左傳》大肆吹捧。這可能是原因之一。不過也不能說《吳語》《越語》的作者(們)就沒有接觸過《詩》《書》,如《吳語》中“王其何亦鑒于人,無鑒于水”顯然是出自《酒誥》的“無于水監,當于民監”; “今王播棄黎老,而近孩童比謀”一句又與《泰誓》“播棄黎老,昵比罪人”《伊訓》“遠耆德,比頑童”相似。另外《越語下》:“先人有言曰:‘伐柯者其則不遠。'”這是出自《詩·豳風·伐柯》中的“伐柯伐柯,其則不遠”一句。可見《吳語》《越語》的作者(們)對《詩》《書》也有所接觸,但他們似乎并不想表現出喜言《詩》《書》的樣子來,只是在遮遮掩掩地引用。
以上只是就《吳語》和《越語下》寫作的形式和偏好所做的討論,而它們通篇反映出的思想基調,也不是儒家的。柳宗元說它們“背理去道”,正是針對這點而發。賀濤在《松坡集·讀國語》中有論:
《吳語》以越事為主,又詳及大夫種之謀而不及范蠡,《越語》上篇亦如之,下篇則專言范蠡而不及大夫種,皆非史法,而近于晚周諸子之所為,疑后人取種、蠡書附之《國語》。
賀氏此說,確為卓見。受漢儒《春秋》內外傳之說的影響,有關《國語》論述,大多斤斤于同《左傳》的糾葛上,少有能越此藩籬者。賀氏獨以《吳語》《越語》皆非史法,而近于晚周諸子之所為,實屬別開生面的論述。錢穆在《先秦諸子系年》中又引申此意:
吳越語疑本當時范蠡、大夫種書。《漢志》兵權謀有《范蠡》二篇,《大夫種》二篇,今《吳語》及《越語上》篇蓋采《大夫種》,而《越語下》則采《范蠡》也。
《吳語》《越語上》是不是采自《大夫種》一書,頗可懷疑。《漢書·藝文志》“兵權謀”十三家中有《大夫種》二篇,《注》曰:“與范蠡俱事句踐。”此書于《隋志》中無記載,可見唐以前就已亡佚。有關文種言行現只散見于《左傳》《國語》《史記》《越絕書》《吳越春秋》等書中。《越絕書·內經九術》記有大夫種“伐吳九術”,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也提及“伐吳七術”,這“九術”或“七術”恐怕就是大夫種的兵法。至于《吳語》《越語上》雖于用兵、權謀之術有所涉及,但主要還是以記述史事為主,并不屬兵書一類。
《吳語》的語句,也曾被其他文獻引用,如《韓非子·十過》: “張孟談曰:‘臣聞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則無為貴智矣。'”即出自《吳語》:“王孫雒進,顧揖諸大夫曰:‘危事不可以為安,死事不可以為生,則無為貴智矣。'”由此可推測,《吳語》的完成似當在《韓非子》之前。
至于《越語下》,與《吳語》又不同。它通篇記述范蠡言語,內容均為“持盈”“定傾”“節事”“時守”“陰陽”“剛柔”等道家理論,又多俳體韻文,在《國語》全書中最顯獨特。因此,前人對《越語下》多存置疑,柳宗元雖以《國語》為左丘明所作,但對《越語下》卻評論“《越》之下卷尤奇峻,而其事多雜,蓋非出于左氏”。宋人葉適《習學記言》內有《國語》一卷,于它語均有論述,唯不及《越語》。更有甚者,《隋志》載晉五經博士孔晁注《國語》二十卷。二十卷之數,本是注者析簡并篇所為,董增齡卻抱著儒家正統的偏見,說什么“孔晁本二十卷,則第二十一卷孔博士已不信其《國語》真文矣”。將《越語下》排斥于《國語》之外。而《新唐志》中明明記有孔晁《解》21卷,董氏對此卻視而不見了。《隋志》、新舊《唐志》還有王肅注《國語章句》22卷,真不知他對此22卷之數,又當做何解釋。
《漢志》“兵權謀”載:“《范蠡》二篇,越王勾踐臣也。”所謂“兵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戰略謀劃”,而《越語下》之道家言又多涉及用兵,頗合兵權謀之意,故《范蠡》二篇應與《越語下》關系密切。
《范蠡》不見于《隋志》記載,或早亡。《隋志》于“五行類”記有:
梁有《雜式占》五卷,《式經雜要》《決式立成》各九卷,《式王歷》《伍子胥式經章句》《起射覆式》《越相范蠡玉笥式》各二卷,亡。
梁之《越相范蠡玉笥式》與《漢志》兵權謀之《范蠡》卷數正合,但不知是否為一書。
唐人注疏中又曾提及《范蠡兵法》一書,凡三見。《漢書·甘延壽傳》注:
張晏曰:“《范蠡兵法》: ‘飛石重十二斤,為機發,行二百步。'”
《左傳·桓公五年》疏:
賈逵以為發石,一曰飛石,引《范蠡兵法》作飛石之事以證之。
《文選·潘安仁賦》李善注:
《范蠡兵法》:飛石重二十斤,為機發,行三百步。
三書中均言“飛石”一事,與權謀之事無關,當屬于于“兵技巧”一類。“飛石”即以拋石機發射石子。拋石機于先秦著作中未見記載,《左傳》中雖有“親受矢石”之語,但此石是守城所用之石。《墨子·備城門》一篇專述守城之法,其中有云:
城上九尺一弩、一戟、一椎、一斧、一艾,皆積絫石、蒺藜……二步積石,石重千鈞以上者,五百枚。毋百,以亢疾犁、壁,皆可善方。
絫石即礌石,守城時由城上推下以拒敵兵,并非以機械拋射。投石之事又見《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記載:
王翦果代李信擊荊。荊聞王翦益軍而來,乃悉國中兵以拒秦。王翦至,堅壁而守之,不肯戰。荊兵數出挑戰,終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飲食撫循之,親與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問軍中戲乎?對曰:“方投石超距。”于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
此處投石也非用機發射,而是手擲或用投石帶投擲。手擲投石帶廣泛運用于古代世界(埃及、希臘、羅馬等國)各國的軍隊。古希臘、羅馬軍隊中既有專門的投石兵編制,于秦軍編制內恐也有與之相似者。《左傳·桓公五年》記“動而鼓”,賈逵以“
”“為發石,一曰飛石”。許慎師從賈逵,亦采賈說,云:“‘
',建大木置石其上,發以機,以追敵也。”
“
”字本當作指揮用的軍旗講,賈、許之誤,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中辨之甚詳。春秋時期投石機恐尚未出現,《新唐書·李密列傳》雖記有“造云
三百具,以機發石,為攻城械,號 ‘將軍砲’”。但“云
”之名恐后人因賈、許之誤說,取以為名。我國古籍中關于投石機的最早戰例見于官渡之戰,《三國志·魏書》載:“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眾大懼。太祖乃為發石車,擊紹樓,皆破,紹眾號曰霹靂車。”由此并參之《說文》記載,則投石機在我國之出現當在漢代。投石機最早產生于古希臘,于伯羅奔尼撒戰爭(公元前431~前404)期間第一次出現于錫臘庫扎,則以機發石之法未嘗沒有由外域傳來之可能性。由此看來,《范蠡兵法》實為較晚之作品,并非《范蠡》一書。
在唐宋著作中又記載有《范子計然》一書。馬總《意林》卷一:
《范子》十二卷,并是陰陽歷數也。
《舊唐書·經籍志》“五行類”:
《范子問計然》十五卷,范蠡問,計然答。
《新唐書·藝文志》“農家類”:
《范子計然》十五卷,范蠡問,計然答。
馬總《意林》為增損梁庾仲容《子鈔》而成。《范子計然》亦見引于裴骃《史記集解》及《齊民要術》卷三,可見于南朝時就有流傳,而《隋志》未載入。此書內容于南朝、唐宋人所做注疏、類書中多有引用,或稱《范子計然》,或稱《范子》,均言農種、物產、陰陽之事,似與《漢志》兵權謀《范蠡》不類。但注疏中所引,又偏于零散、破碎,從現存佚文中恐已難窺其全豹。宋高似孫《子略》評此書云:“此編卷十有二,往往極陰陽之變,窮歷數之微。其言之妙者,有曰:‘圣人之變,如水隨形。’蠡之所以俟時而動,見幾而作者,其亦有得乎此。”則與《越語下》之思想頗合。白居易《六帖》引《范子》: “爭者,事之末也。”此句系出于《越語下》:
范蠡進諫曰:“夫勇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事之末也。”
則《范子》與《越語下》《范蠡》又非全無關系,可能為后人托范蠡、計然之名而作的一部農書,而其中內容又有抄撮捃摭《越語下》《范蠡》之處。
《越語下》中多道家言,早已為學者所論及。但其與道家學派的關系究竟如何,至馬王堆帛書出土后,方始顯明。1973年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大量帛書,其中《老子》乙本卷前,有《經法》《十大經》《稱》《道原》四篇古佚書。帛書中文字與思想多有與《越語下》相通之處,為《越語下》產生之時代、地域及學派歸屬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依據。
據唐蘭考證,《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成書當不晚于戰國中期。其中《經法》《十大經》《稱》三篇中文字多有與《越語下》相通之處,而內容多涉及根本思想,《越語下》當屬于道家黃老一派的作品無疑。茲引唐蘭先生《〈老子〉乙本卷前的古佚書引文表》中關于《越語下》部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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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蘭認為《越語下》的內容當引自古佚書,其成書當在戰國晚期。這個論點卻難為多數學者贊同,如李學勤就曾指出:“《越語下》范蠡的話是回答越王勾踐的,有所實指,而類似的語句到了《黃帝書》中就成了普遍的命題,說明這只能是《黃帝書》因襲《越語》,把具體的言論普遍化了,而不會是相反。”這種意見,更加確切。《越語下》早于《黃帝四經》,應是戰國前期的作品,和范蠡的時代相接近。范蠡為早期道家人物,與勾踐深謀20余年,滅吳后雖不知所蹤,但在越必定存在很大影響,從而其思想也得以在越地流傳開來。《越語下》或為范蠡本人言論的集錄,或為后人假借范蠡之名著作,總之反映的是道家早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