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生產率研究:現狀、問題與對策
- 張長春 徐文舸 杜月等
- 4410字
- 2019-07-08 17:05:50
三 我國勞動生產率低的原因是全要素生產率低和勞均資本少
在數據可信度驗證基礎上,通過與世界各經濟體比較找位置,與發達經濟體比較找差距,與部分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比較找原因,我們發現,我國勞動生產率水平不高的主要原因是全要素生產率較低和勞均資本較少。
(一)與世界各經濟體比較,我國TFP為世界平均水平的67%,勞均資本為53%
我國勞動生產率相當于世界平均水平的45%。2016年,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平均勞動生產率為51921美元,我國勞動生產率為23486美元,相當于世界經濟體平均水平的45.2%。相當于OECD國家平均水平的27.8%,金磚國家的73%,亞太國家的46.9%,拉美國家的65.5%。與各經濟體比較,目前我國勞動生產率居于中等偏下水平(見表1-4)。
表1-4 我國與主要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比較

注:計算勞動生產率所用GDP按購買力平價調整的2011年美元不變價計。剔除部分奇異值后,本表包括103個經濟體的數據。
資料來源: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
我國勞動生產率低的原因是全要素生產率較低和勞均資本較少。2014年,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平均全要素生產率相當于美國的0.64
,我國相當于美國的0.43,約為世界平均水平的67.2%。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平均勞均資本為163538美元,我國為86902美元,相當于世界平均水平的53.1%。在全要素生產率、勞均資本兩個決定勞動生產率水平的因素中,我國勞均資本與世界平均水平差距比全要素生產率的差距更大(見圖1-6)。

圖1-6 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勞動生產率與全要素生產率、勞均資本
注:樣本經濟體全要素生產率為以當年美國全要素生產率為1的相對值。考慮到巴林、科威特、卡塔爾和沙特阿拉伯這四個中東國家的發展條件和發展特征少有普遍意義,右圖去除了它們全要素生產率大于2.5的觀測值,圖中包括115個經濟體。
資料來源:勞動生產率來自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勞均資本和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
我國全要素生產率較低的重要原因是研發效率不高。技術研發是促進技術進步、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手段。從全球范圍看,全要素生產率隨著研發人員、研發投入的增加而改善,但隨著研發人員、研發投入的不斷增加,研發對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邊際效應明顯遞減(見圖1-7上)。
與部分經濟體在同時期的發展狀況相比,我國研發人員比重較低(見圖1-7下左),研發經費投入強度高(見圖1-7下右)。2015年我國每百萬人中從事研發人員數為317人,明顯低于與我國發展階段相近的其他經濟體。目前我國總體受教育程度以中等教育為主,初中畢業比例為47%,大學本科以上只占5.2%,而韓國和日本在2012年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就已超過40%(蔡禾,2015)。與此同時,我國研發經費投入繼2010年超過德國之后,2013年超過日本,目前僅次于美國。2016年我國研發經濟投入強度(研發經費支出占GDP比重)達到2.1%,與經合組織經濟體的平均投入水平相當,高出相近發展階段的其他經濟體約1個百分點。但最具研發創新價值的三方專利授權量僅分別為日本、美國的1/7、1/6,研發效率有待提高。

圖1-7 全要素生產率與研發人員數和研發強度
注:全要素生產率以當年美國的全要素生產率為1,研發人員為每百萬人中從事研發的人員數,研發強度為研發支出占同期GDP的比重。
資料來源: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研發人員數和研發強度來自世界銀行。
我國勞均資本較低的原因是勞均資本起點很低。改革開放時,我國發展水平及相應的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層次低,勞均資本存量很少,與世界平均水平特別是與發達經濟體的差距巨大。1980年,我國勞均資本約為4502美元,僅為當時世界平均水平的7%,不到當時OECD國家平均水平的1%。改革開放后,資本形成快速增長,勞均資本快速增加,到2010年,這兩個比例分別增長到39.31%、18.47%。到2014年,我國勞均資本相當于世界平均水平的53.14%、OECD國家平均水平的25.69%(見表1-5)。

表1-5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勞均資本相對水平
注:勞均資本為2011年美元不變價,1980年包括145個經濟體,2000年包括174個經濟體,2010年、2014年包括170個經濟體。
資料來源: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
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持續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001~2016年,世界主要經濟體的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為1.4%,我國的年均增速為7.7%,是世界平均水平的5倍多。同期,OECD國家、金磚國家、亞太國家、拉美國家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分別為1.1%、2.4%、2.3%、1.1%,我國的年均增速分別相當于這些組別國家年均增速的7.0倍、3.2倍、2.3倍、7.0倍。從五年平均水平看,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速始終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4倍以上,追趕型增長特征明顯(見表1-6)。
表1-6 2001~2016年我國與主要經濟體勞動生產率增速

資料來源: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
(二)與G7國家比較,我國TFP為G7國家平均水平的52%,勞均資本為23%
我國勞動生產率為G7國家平均水平的24%。2014年我國勞動生產率為21827美元,僅相當于美國的19%,法國的23%,加拿大、德國和意大利的25%,英國的26%,日本的30%,相當于G7國家平均水平的24%(見表1-7)。
表1-7 2014年我國與G7國家的勞動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

資料來源:勞動生產率數據來自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數據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
在決定勞動生產率的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兩個因素中,2014年我國全要素生產率為美國的43%,法國的45%,德國的46%,加拿大的55%,意大利的58%,英國的60%,日本的61%,為G7國家平均水平的52%,差距明顯。
2014年我國勞均資本為86902美元,為意大利的16%,法國的20%,英國的23%,德國和美國的24%,加拿大的27%,日本的31%,為G7國家平均水平的23%。2014年我國勞均資本水平約相當于美國1950年、加拿大1959年、德國1967年、英國和法國1968年、意大利1970年、日本1988年的水平。我國與G7國家勞均資本差距是全要素生產率差距的1.6倍。
美國等發達國家經濟快速增長時期主要依靠資本投入。喬根森(1989, 2001)通過對G7國家二戰后經濟數據的分析發現,1948~1979年美國經濟增長最重要的貢獻因素是資本投入。在此期間,美國經濟年均增長3.4%,其中資本和勞動投入的貢獻合計為2.6%,貢獻率在3/4以上。全要素生產率增長只有0.8%,貢獻率不足25%(喬根森,1989)。同時他還發現,1960~1995年,G7國家經濟增長中要素投入增長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大于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的貢獻,盡管全要素生產率對增長仍很重要(喬根森,2001)。
發達國家經濟追趕美國時都經歷過持續較快的資本積累過程。二戰后G7國家都經歷了勞均資本快速追趕美國的過程(見圖1-8)。以美國1950年的勞均資本為1,當時的4個G7國家的勞均資本遠低于美國,相對美國的水平日本為0.1,意大利為0.31,德國為0.35,法國為0.4;英國和加拿大的勞均資本存量相對較高,分別相當于美國水平的0.58和0.66。經過快速資本積累后,到1995年,6國的勞均資本相對于美國的水平均超過0.7;到2014年,6國的勞均資本相當于美國水平的0.8左右。6個發達國家二戰后經濟追趕美國時均經歷了一個較快的資本積累過程。

圖1-8 G7國家與我國的勞均資本水平(以美國為1)
資料來源: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研發人員數和研發強度來自世界銀行。
發達國家都經歷過全要素生產率不斷接近技術前沿國家的過程。1953年的法國和德國、1956年的意大利、1968年的日本(其他2個G7國家缺乏相關數據)與我國目前的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當時這些國家的全要素生產率相對美國的水平分別為0.51、0.43、0.59、0.54,與2014年我國全要素生產率的相對水平(0.43)接近(見圖1-9)。此后,這些國家的全要素生產率都經歷了一段較長的持續快速上升期,與前沿國家(美國)的差距不斷縮小。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的持續快速增長推動勞動生產率不斷增長,最終成為發達國家。

圖1-9 部分G7國家的全要素生產率變化
資料來源: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研發人員數和研發強度來自世界銀行。
我國勞動生產率以及全要素生產率、勞均資本增速均遠高于G7國家。我國2001~2010年、2011~2014年勞動生產率年均增速分別為9.31%、5.70%,而G7同期年均增速分別僅為0.84%、0.33%。全要素生產率方面,我國在兩個時期的平均增速分別為3.80%、1.40%,而G7國家的平均增速分別為-0.03%、-0.14%。勞均資本方面,我國在兩個時期的年均增速分別為13.35%、11.73%,而G7國家同期年均增速分別僅為4.77%、3.04%(見表1-8)。
表1-8 2006~2014年我國與G7國家的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增速

資料來源:勞動生產率數據來自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數據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
(三)與40個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比較,我國TFP較低,勞均資本較高
與樣本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相比,我國全要素生產率較低。國別數據庫中有40個經濟體
或與我國當前的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或經歷過我國當前的勞動生產率水平。在這些樣本經濟體中,我國全要素生產率排第31位,處于中等偏下水平,高于斯里蘭卡(2010年)、印度尼西亞(2013年)等經濟體,而多數經濟體的全要素生產率在美國水平的50%以上,41個經濟體全要素生產率的平均水平約相當于美國水平的60%。與樣本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相比,我國全要素生產率較低(見表1-9)。
表1-9 部分經濟體在與我國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的全要素生產率和勞均資本

資料來源:世界大型企業聯合會。
與樣本經濟體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時期相比,我國勞均資本水平較高。我國勞均資本為86902美元,排位第5(見表1-9),僅次于牙買加(126504美元,2014年)、印度尼西亞(108304美元,2013年)、新加坡(106700美元,1988年)以及塞爾維亞和黑山(87934美元,2001年)。40個樣本經濟體勞均資本的平均水平為49298美元,其中日本(1968年)、德國(1953年)、法國(1953年)、韓國(1990年)的勞均資本分別為我國的40.2%、44.0%、50.8%、66.4%。
需要注意的是,我國目前的勞動生產率與德國(1953年)、日本(1968年)、新加坡(1988年)、韓國(1990年)相近,而勞均資本高于甚至遠高于這些經濟體勞動生產率相近時期的水平,這種情形的直接含義是我國的勞動相對資本更稀缺,或資本相對勞動稟賦豐度更高。不同經濟體要素稟賦結構不同,推動勞動生產率增長的動力也會有差別,后發經濟體需要發揮要素稟賦優勢,走與先發經濟體不同的發展道路,才能更好更快地實現經濟追趕。如果后發經濟體在經濟發展中追求與先發經濟體完全一致的要素結構,后發經濟體與先發經濟體在發展上很可能是“齊步走”,甚至相對先發經濟體“退步走”,經濟追趕無從談起。
(四)從部分經濟體的發展歷程看,全要素生產率的長期變動趨勢比水平更重要
在勞動生產率水平相近或曾經相近的經濟體中,全要素生產率排名靠前的部分經濟體的長期發展績效迥異。它們中的一部分保持全要素生產率、勞動生產率持續較快增長,最終進入高收入經濟體行列;另一部分全要素生產率、勞動生產率經過一段時間的較快增長后出現急速大幅下降趨勢,最終陷入增長停滯。前者如中國臺灣、中國香港、新加坡(見圖1-10),后者如智利、哥斯達黎加、墨西哥等。后者的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率一度達到很高的水平,有的(如墨西哥)甚至還持續增長了一段時間,但突然出現急速下降并難以回升,這些經濟體恰恰是被認為落入增長陷阱的拉美經濟體。這說明對發展中經濟體而言,較高的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率是重要的,但保持全要素生產率較快增長的持續性更重要。

圖1-10 部分經濟體的全要素生產率變化
資料來源: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賓州大學國際比較項目,研發人員數和研發強度來自世界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