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過去,就是新的開始。
歷鯤鵬起床之后馬不停蹄地辦好離職手續(xù),落實了球隊臨時辦公、集會和訓練場所,然后就打電話催黃校長,讓他也幫忙聯(lián)系隊醫(yī)。
找隊醫(yī)這事吧,黃校長是很上心的——他正北平往家趕呢,已經(jīng)讓體育界的朋友們把網(wǎng)撒出去了。
只是歷鯤鵬更急,他恨不得下午球員選拔的時候,隊醫(yī)就能到位。他就是怕,怕萬一不小心讓好苗子被傷病耽擱了。
在他踢球的年代,國家足球職業(yè)化剛起步,俱樂部的隊醫(yī)也沒那么講究,甚至有奇葩俱樂部把按摩師當隊醫(yī)使。
當時就有球星私下給記者開玩笑:“傷了,痛的只是肉體,那隊醫(yī)要來了,痛的可是靈魂……”
歷鯤鵬自己就是被傷病耽誤的;他也看過太多的天才被傷病摧毀。
所以,在他的建隊理念里,隊醫(yī)比他自己還重要。他渴望那種能處理傷病,更能幫助球員科學訓練、預防傷病的好隊醫(yī)。
但是,哪兒有呢?
在國內,運動醫(yī)學專業(yè)已經(jīng)起步,單獨開設運動醫(yī)學專業(yè)和運動人體科學專業(yè)的大學有,但不多。
這倒不是說大學不重視,而是這兩個專業(yè)的畢業(yè)生目前就業(yè)比較尷尬。這一點,跟許多體育大學的運動訓練專業(yè)畢業(yè)生有些類似。
歷鯤鵬上個月剛讀過一份最新的《運動醫(yī)學就業(yè)調查》。報告顯示:多數(shù)運動醫(yī)學畢業(yè)生在求職時底氣不足;而且畢業(yè)后,一道道立在現(xiàn)實中的門檻也讓他們很難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報告反映的問題也很多:有該類畢業(yè)生不被允許考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證的;也有醫(yī)院就是不錄用該類畢業(yè)生的;還有即便幸運地被醫(yī)院錄用了,最終也無法找到對應崗位實現(xiàn)自己價值的……
“體育領域康復教育和醫(yī)療領域康復教育怎么就不能融合?要么畢業(yè)就失業(yè),找到工作的也整天提心掉膽!生怕自己連做治療師的資格,都會被無理剝奪。”網(wǎng)絡上,運動醫(yī)學生們只能這樣無奈吐地露心聲。
這種結果就導致:大學開設的運動醫(yī)學專業(yè)越來越少;本來就少的運動醫(yī)學生們多數(shù)是一畢業(yè)就改行;至于那些真正有能力進入職業(yè)隊當隊醫(yī)的運動醫(yī)學生,那就是香饃饃,中雅摸不到;而稍微好一些的,也會改行去做術后康復訓練,或者干脆自己開健身館。
至于剩下的,那屬于那種在學校凈玩手機了的,一畢業(yè)就失業(yè)。行不行不知道,反正歷鯤鵬不敢要哇。
找一個能能幫助球員科學訓練、預防傷病的好隊醫(yī)——理想很美好,現(xiàn)實是——歷鯤鵬一籌莫展。
黃校長暫時搞不定,歷鯤鵬就找章然。
只是章然也沒辦法,他的少兒足球俱樂部也就兩個運動康復專業(yè)的畢業(yè)生——正是歷鯤鵬不敢要那種,在學校混日子導致剛畢業(yè)就失業(yè),實在無路可去的——行不行,還真得先看著。當然,如果行的話,算是章然撿到寶了。
但歷鯤鵬賭不起呀!像楊帆遠這樣的甜菜,擱其他職業(yè)梯隊也許一抓一大把;但在他這,是唯一。
歷鯤鵬為了找隊醫(yī)已經(jīng)有點魔怔了,他怕自己的新希望,又倒在莫名其妙的傷病上。只是,一直到要開始球員選拔了,歷鯤鵬也沒摸到隊醫(yī)的影子。
下午三點,歷鯤鵬蹲在自己的位置上瞅著球場,他嘴里念念有詞——連個隊醫(yī)都沒有……足球不行,還真是全社會的事……但是歷鯤鵬,你不能推卸責任!你自己踢不好,隊伍得帶好……
現(xiàn)場一共來了五條人:臨時領隊小蔣老師(中雅附中教務員,負責聯(lián)系家長、登記球員資料等)、小蔣老師的兒子(小胖子,體育課是歷鯤鵬上的,好像叫鄭成章)、楊帆遠、一個小平頭(皮膚黝黑,穿著一件洗得褪色的白球衣,胸前印著“鶴舞中學”)、還有一個小迷糊(看上去就很迷,手里還拎著乒乓球拍)。
歷鯤鵬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了小平頭的身上——一個人從鶴舞中學來這,坐的是公交車吧?提前了近半個小時……嗯,這小子可以!
這應該就是黃校長說的“鶴舞不要的廢柴”之一。
競技體育就是這么殘酷!小平頭態(tài)度很好,精神頭也不錯,但是他被淘汰了……
努力……努力確實有用,但是只努力也可能被淘汰。因為,總有人比你更努力,方法還正確!
足球就是這樣,最好的球隊也會輸球。因為,總會有在那場比賽里做得更好的球隊奪走勝利!
歷鯤鵬走過去,他示意楊帆遠帶大家熱身。然后他拍拍小平頭道:“介紹一下你自己。”
小平頭答得很大聲:“吳越!鶴舞中學8年1班,后衛(wèi)——替補。”
歷鯤鵬伸出手掌,豎起來,道:“歡迎入隊,吳越!”
吳越看著歷鯤鵬的手,他似乎有些不信,顫聲道:“真的嗎……教練……你——你不要看一看……”
“我當過中超的隊長——吳越同學。”歷鯤鵬手掌往前伸了伸,“中雅歡迎你!”
吳越太激動了,以至于他同歷鯤鵬擊掌時,手還在顫抖。
“跟上那小個子,他叫楊帆遠,你們一起熱身!”歷鯤鵬指著楊帆遠對吳越發(fā)布指令。
吳越立刻跑到楊帆遠身邊,然后就一絲不茍地開始熱身。
看著吳越規(guī)范的動作,歷鯤鵬很滿意——瀟湘浪潮的青訓挺好的!這個被淘汰的吳越,不錯。
歷鯤鵬跟小胖子鄭成章聊了兩句就打發(fā)他去熱身了。然后,歷鯤鵬走到小迷糊跟前,問道:“小朋友,你也是來踢球的嗎?”
“我媽叫我來的……你不是乒乓球教練嗎?”小迷糊一臉迷茫。
歷鯤鵬扶額,好吧——那小朋友“你自己想踢球還是打乒乓?”
小迷糊表示要踢球,歷鯤鵬就讓他去跟著隊伍去熱身了。
歷鯤鵬一邊笑著讓小蔣老師聯(lián)系小迷糊家長,一邊吐槽:“我一直以為‘家長跑小學門口去接已讀初中的孩子放學’是個段子。嘿~這還真有把踢球當成打乒乓的媽。”
這時,一輛越野車飆來,差點沖到球場的鐵門才停下。然后,從車上下來兩個家長,三個少年。
從駕駛室下來的那位,邊關門邊嚷嚷:“不是吧,場地這么破!”
歷鯤鵬側頭看著他們,不做聲——這塊球場是中雅大學本部最老的部分,即使翻新過,也沒法跟專業(yè)隊比。
從副駕駛下來的另外一個家長則只是笑,他連連點頭,也不做聲。
“哎呀~就這么幾個人,也沒幾個球,這訓練……”那個家長繼續(xù)嚷嚷,“附中校長好會策——中超球星帶隊,就這?”
這時,球場外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幾個家長,是帶孩子來試訓的。有幾個小孩跟鄭成章一樣,在中雅附中讀書;他們的體育是歷鯤鵬教的,彼此倒也熟悉。
家長們雖然不知道歷老師怎么就變成了厲球星,但這不影響他們熱情地同歷鯤鵬打招呼。
歷鯤鵬也不多話,他馬上安排少年們熱身;至于登記這些活,是小蔣老師的。
那個從車上下來的家長,看到自己嚷嚷沒人理,他臉上立刻堆滿笑容,一副剛剛看到歷鯤鵬的樣子,立刻就小跑過來,伸出手,道:“哎呀~歷導!久仰大名啊——今天才看見真人,真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
歷鯤鵬微笑著同他輕輕碰了下手:“你是?”
“嗬~我是余平順他爸——浪潮的余平順!我叫余立志。”余立志揮手讓兒子過來,接著一一介紹,“那個是孟廣海他爸,那是孟廣海;那是他表弟季一鳴——都是浪潮U14的!”
余立志把“浪潮”的字音咬得賊準,特得意。
歷坤鵬心里有了數(shù)——這家長比自己見過的奇葩還差點意思,不礙事——他用手指指吳越道:“那個也是你們鶴舞的。”
余立志撇了吳越一眼,搖頭道:“他呀!浪潮不要啦,鶴舞在勸轉學……”
歷鯤鵬點頭,指指三個少年,問:“那你們呢?”
余立志搶答:“鶴舞教練嗦得死,脾氣還臭!我們打聽了,歷導您踢過中超,當過隊長——我們崽要跟更專業(yè)的練!”
歷鯤鵬笑笑,算是回應了余立志。他轉頭看著孟廣海爸爸,問:“還兩天就開學,鶴舞能同意轉?”
余立志又搶答:“娃娃有水平,哪里去不得——我們要走,誰都攔不住!就看歷導您怎么用這3個娃。”
孟廣海爸爸只好跟著點頭,尷尬地笑。
歷鯤鵬干脆不問了。他指著楊帆遠對三個少年說:“熱身到一半了,你們過去把身體活動開。等下比一比!”
余平順應了一聲,就帶著孟廣海和季一鳴過去。
歷鯤鵬又示意小蔣老師過來,讓家長們填表登記。然后,歷鯤鵬沖家長們擺擺手,他就跑到樹下去坐著——看。
他看著那三個少年像吳越一樣一板一眼地熱身,心里對瀟湘浪潮的青訓愈發(fā)肯定。
這是走兩步就能大汗淋漓的酷暑下午。盡管鶴舞三人組遲到了,其他孩子也已經(jīng)開始了有球活動,他們仍然一絲不茍地完成了整套熱身動作,任汗水滴透綠蔭。
他們同吳越一樣,動作里透著專業(yè)的味道——這些,是在踢野球的人身上很難看到的東西,也是他們的足球生命能被盡量拉長的東西。
歷鯤鵬越看越滿意,壓力也隨之而來——浪潮俱樂部代表著瀟湘足球最高水平,雖然這幾年一直沖不上甲級聯(lián)賽,但是俱樂部上下心氣猶在,青訓也從未放松。
這對瀟湘足球來說,是好事!——但對全新的中雅附中足球隊來說,就不那么好了。
中雅附中想要沖出星沙,就勢必要面對浪潮——與浪潮的青訓學校鶴舞中學一決高下!
一念及此,歷鯤鵬笑著握緊拳頭——逆風挑戰(zhàn),戰(zhàn)勝可怕的對手,這正是英雄歸來的價值!
只是,等他看到熱身完畢的余平順從長球襪里取出2個沙袋時,他的笑容便凝固了——他收緊拳頭,臉色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