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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菌變

  • 未日武圣
  • 瘦鬼
  • 4452字
  • 2025-06-19 09:29:01

“嗬…嗬…嗬哈——!”

夏龍武在煤渣堆里像個被剝了皮又扔進鹽鹵池的蝦,渾身抽得沒一塊囫圇地方。骨頭關節嘎嘣響,聽得人牙根發酸。那雙眼睜開了,灰蒙蒙一片,沒一點光亮,直勾勾盯著頂棚豁口漏下來的慘白天光,像兩口塌陷的枯井。

嘔出來的黑黃爛泥混著碎蘑菇渣糊了他半張臉,脖子上都是黏糊糊的穢物,順著破爛領口往淌。他喉嚨里是破風箱也像是卡了把生銹鈍刀子的刮擦聲,每抽一下都撕心裂肺,聽著比耗子斷氣前的喘息還讓人頭皮發炸。

棚子里那股爛蘑菇混著鐵銹的怪甜味更重了,和血腥汗餿氣攪在一塊,熏得人腦漿子直晃蕩。石磊拖著半殘身子挨過去,后背骨頭縫里的鈍刀子刮得更狠,疼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扒開那些糊住半邊的黑黃污穢,露出夏龍武灰塌塌的臉。這臉泡在吐出來的泔水里,只剩一絲熱乎氣從鼻孔縫里極其微弱地往外飄。

活了。

半死不活地活了。

靠著灌下去的那碗邪門泔水。

“咳咳…”蒼嵐癱在旁邊濕煤渣里嗆咳,臉色比夏龍武還像死人。他攤著手,看著自己摳得血肉模糊、沾滿黑泥煤灰的指甲,又看看夏龍武那張鬼樣子,眼神木得嚇人,像被抽干了魂。

李娟抱著小豆縮在沒塌透的墻角。這丫頭倒是老實了,不再驚厥似的猛哼唧,歪在她懷里,小嘴微微張著,鼻子下頭的呼吸輕得像羽毛拂過。李娟低頭看她,又看看旁邊水泥臺子上昏死的劉琴。劉琴那條裹得血膿透布的斷腿茬子微微動了一下,像是不經意碰著了疼處。李娟猛地收回目光,把自己身上那件勉強能遮體的破爛罩衣又往下扯了扯,裹得更緊,像裹著一層冰殼子。肩膀聳起的兩片骨頭從薄布里支棱出來,微微發著抖。

死寂。比剛才夏龍武挺尸的時候還沉靜。

只有夏龍武破風箱似的倒氣聲,和石磊自己壓在喉嚨深處的沉重喘息。

石磊撐著半跪的姿勢,后腰快被那鈍刀子鋸斷了,只能讓半邊屁股挨著臟煤堆。目光沒處放,只能擱在煤堆上那攤黏糊糊的黑黃穢物上——夏龍武噴出來的,混著沒消化的碎菌菇塊、半凝固的血沫子和缸底藥渣。一股死魚爛在泥塘里才有的腥臭直沖鼻子。

他忍不住皺了眉,下意識偏開視線,想看看縮在柱子尸體旁那個斷腕的傷兵。柱子早涼透了,蒙著臉的油氈布邊角耷拉下來,露出半截死灰色的手。那斷腕的兵就緊挨著柱子癱的,臉埋在柱子的破棉衣褶子里,身子縮得死緊,像是想在那冰涼的尸身上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熱乎氣。

剛才…好像…他腳下…

石磊眉頭擰得更緊。混亂中瞥見那小子身下煤渣泥里,印了半邊模糊的…臟鞋印子?那會兒只顧著夏龍武快斷氣,耗子又發瘋,誰有空留意這個?

可那鞋印子…瞅著別扭。不是光腳泥印,是鞋底帶著爛布頭子的紋路。石磊記耗子踹藥缸子那會兒,棚里還能動彈站著的兵,除了柱子和他倆,剩下仨都光著腳,鞋早丟在逃命路上了。

棚子里誰他娘穿著鞋底帶花紋的爛鞋?

難道還有鬼不成?

石磊眼皮猛地一跳!他強忍著脊椎骨裂開似的劇痛,硬是把脖子往上又梗了梗,渾濁的眼珠子死死鎖在斷腕兵蜷著的腿腳位置。

那小子身上那件不知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灰棉襖下擺沾滿煤灰油泥,下頭耷拉下來的褲腿裹在污泥里。右腳那只破鞋還在腳上!

一只補丁摞補丁,硬是被血水和泥巴糊得看不清原色的破膠鞋!

鞋底子蹭在濕煤渣地上,印下了小半片帶著爛網格紋的模糊泥印子!那紋路!跟剛那碗救命藥湯被踩稀碎時濺在靴子底、又踩在臟泥上的花印子…對得上!!!

一股涼氣瞬間從腳底板竄到石磊天靈蓋!炸得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操!

是他!

這斷了腕的王八犢子!

是他踩爛的藥!耗子拼死護著的最后一點活命東西!是被他踩成稀泥了!

石磊胸腔里那顆被怒火烤了半宿的心,猛地被潑了桶滾油!

他扭過脖子!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像兩顆燒紅的鐵球!死死剜在蒼嵐臉上!

道士半癱在濕煤渣里,一副魂兒還沒歸竅的樣兒。胸口沾著耗子黑血的破道袍敞開著,露出發黑發硬的單衣。他微微佝僂著背,一手撐著地,另一只手還搭在自己膝蓋上——那沾滿污血污泥、指甲翻裂皮開肉綻的手指上,一片指甲像是被生掰下來似的,豁口處還滲著粘稠的血絲!那血絲混著黑泥干結在指縫邊緣,看著特別扎眼!

石磊心頭那股邪火“轟”地燒穿了頂梁骨!

耗子沖過去是為了啥?就為那點救命的藥湯子!被這斷腕的崽子毀了,掐他脖子拼命有啥錯?要不是這崽子腳欠,耗子那下就不會挨鐵鏈子捅!人現在可能還吊著命!耗子命沒了,柱子也白死了!夏龍武那點殘氣,硬是被這牛鼻子掏心剜肝地撬回來,灌下去的一肚子……一肚子什么玩意兒?爛泥餿湯!管個屁用!

石磊喉嚨里爆出一聲野獸被踩了尾巴般的低咆!壓了半宿的戾氣和絕望像開了閘的洪水!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拖著那條麻木刺痛的廢腿,靠著一條好胳膊和工兵鏟柄的支撐,硬生生從地上硬拔了起來!

他像座要噴發的火山,一步一步拖著身子,帶著血水和污泥,朝著癱在柱子尸身旁的斷腕兵挪過去。每一次拖動傷腿,腰后的劇痛都扯得他眼前發黑。但他不管了,眼珠子死死鎖著那張埋柱子上、假裝昏死的臉!

棚子里的空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攥緊了!

李娟抱著小豆往墻角又縮了縮,手指摳進了單衣里。小丫頭似乎被她勒得難受,哼唧了一聲。

夏龍武喉嚨里的破風箱響停了一瞬,渾濁的眼珠子好像極其緩慢地挪動了一下,灰白的視野里映出石磊那扭曲蹣跚、卻裹挾著滔天兇氣逼近的輪廓。

縮在柱子棉衣里的斷腕兵似乎也感覺到了那股要命的壓迫,身子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那顆埋進去的頭往冰涼僵硬的尸身上抵得更深了些,幾乎要把整張臉都嵌進破爛的棉絮里。那條斷了骨頭的殘腕,卻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往里一縮,藏到了棉襖下。

石磊喘著粗氣,終于挪到了。高大的影子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暴戾,投在了斷腕兵抖動的后背上。像一塊沉重的裹尸布罩了下去。

斷腕兵身子篩糠似的抖,喉嚨里擠出點細微的嗚咽,像受傷瀕死的老鼠發出的哀鳴。他整個人恨不得鉆地縫里,臉死命地頂著柱子早已冰冷的尸身,只露出一片灰白顫抖的耳廓。

石磊沒吭聲。他喘著粗氣,沾滿污泥血水的工兵鏟柄抬起來,冰冷鐵管帶著腥風,猛地戳進斷腕兵身下的濕煤渣里,再狠狠一撬!噗哧!一大片混合著血污、藥渣殘膏和黑黃爛泥的煤漿被撬翻過來!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斷腕兵嚇得猛一哆嗦,肩膀都弓了起來,發出半聲被生生掐斷的驚叫!那露出來的耳根子瞬間沒了一絲血色!

煤漿糊糊里,清晰地嵌著小半片踩得變形的黑藥膏,形狀邊緣死死貼著一個帶著爛網格紋的、糊滿黑黃泥巴的——完整鞋底印子!

那紋路!那大小!和斷腕兵右腳上那只破膠鞋底子,嚴絲合縫!!!

石磊喉嚨里滾動起低沉可怕的咆哮。他慢慢直起腰,眼睛從地上那片刺眼的泥印子,挪到了斷腕兵那只沾滿泥污、還在細微發著抖的右腳膠鞋上。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骨頭在發出艱澀的摩擦聲。他的聲音像是從破風箱最深處刮擦出來的鐵銹渣滓,冰冷得沒有一絲活氣:

“給…老子…滾…起來。”

縮在柱子尸首上的斷腕兵猛地抖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樹葉,喉嚨里的嗚咽徹底變成了絕望的抽噎。他想把自己蜷得更緊,像個堅硬的泥螺縮進冰冷的龜殼,可那無濟于事。石磊那只沾滿泥血和碎藥膏渣子的粗糙大手,已經不容置疑地、死狠地扣在了他肩胛骨上!

那五指像是燒紅的鐵箍,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他再也無法抗拒的蠻力,猛地往上一提!

“呃——啊!!!!”

斷腕兵慘叫著,像條被魚鉤硬生生從水草里拖拽出水面的活魚!劇痛和暴露帶來的恐懼瞬間吞噬了他!那張被從冰冷尸首上撕下來的臉涕淚橫流,因極度恐懼和殘存的疼痛而扭曲變形!

石磊拖著這癱軟的身體,踉蹌著后退兩步,沉重的影子把斷腕兵完全罩住。他布滿血絲的眼球如同兩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死死盯著對方那雙渙散驚惶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鐵釘狠狠鑿進骨髓:

“狗…日…的…崽…種!”

“為…啥…踩…藥?!”

“耗…子…的…命…不…算…命…?!”

聲嘶力竭的吼聲撞在冰冷鐵皮上,帶著嗡嗡的回響,震得棚頂漏水的動靜都停了一瞬。斷腕兵抖如篩糠,嘴唇張合著想辯解點什么,喉嚨卻被巨大的恐懼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眼淚鼻涕混著污泥抹了滿臉。

“說話——!!!”石磊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斷腕兵肩胛骨在他指頭下發出細微不堪重負的咔噠聲。那人痛得渾身痙攣,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不…不是…我…沒…沒想…”

“操…你…娘!”石磊眼珠子里的血絲猛地爆開!殘存的理智徹底被洶涌的暴怒和劇痛碾碎!他腦子里只剩下耗子臨死前指著藥缸的血紅眼珠子,只剩下柱子蓋著油氈布的半截胳膊!他另一條廢腿猛地用力蹬地,不顧后背脊椎刀劈斧砍般的劇痛,攥著斷腕兵肩頭的手臂如同狂怒的蠻牛甩頭,狠狠將他往旁邊那根銹蝕斑駁的冰冷鐵架子上一摜!

“滾過去——!!!”

砰!!!

結結實實的悶響!

斷腕兵像個破麻袋狠狠撞在堅硬的鐵架子上!巨大的撞擊力讓他眼前瞬間漆黑一片!劇烈的震蕩順著破碎的斷骨直沖腦海!尖銳到極致的痛苦混合著背脊、內臟被撞裂的鈍痛轟然炸開!

“呃啊——!!!!”

撕心裂肺的慘嚎如同被踩碎喉嚨的公鴨!他整個人如同爛泥般貼著鐵架子滑倒下來,臉朝下重重砸在冰冷的煤渣和嘔吐穢物混合的污黑泥濘里!沾滿污泥的手指徒勞地在污穢的地面抓撓幾下,便軟軟地垂下。額頭、嘴角頃刻間被煤渣碎石劃開滲血,混著臉上的泥水污物,糊成一團辨不出人形的慘烈。

人軟在臭泥里,徹底沒了聲息,只有身體還因為神經性的巨大痛苦而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抽搐著。那條斷了腕子的胳膊以一個徹底怪異的角度扭曲著,軟軟地甩在身側。

“呸!”

石磊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星子,濺在斷腕兵軟倒的身旁。胸口的怒火非但沒泄出去,反而燒得心肺都要炸開!他眼前陣陣發黑,那條支撐身子的傷腿劇烈地顫抖起來,背上腰上那幾處重傷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同時在剮!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順著那股巨大的反震力道向后踉蹌數步!

撲通!

石磊也重重地摔回了剛才的煤渣堆里!后腰狠狠撞在地上,一聲清晰的骨頭錯位悶響被淹沒在他自己壓抑不住的一聲痛哼里。劇痛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上腦髓,眼前猛地炸開無數金花,視線徹底模糊一片!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帶著血腥味的心跳!

“咳咳…咳嘔…”

墻角那邊,被巨大聲響再次驚擾的夏龍武,喉嚨里又爆發出一陣更加劇烈的嗆咳干嘔!他身體又一次痙攣著弓起,嘴角溢出更多混合著血沫和不明穢物的粘稠黑汁,整個人像條在滾油鍋里再次被丟進去烹炸的活蝦,劇烈地抽搐抖動著。

棚子里陷入一片更加混亂的、充滿血腥、嘔吐和瀕死掙扎的絕境哀鳴。濃得化不開的恐懼、怨毒、憤怒和絕望在濕冷窒息的空氣里無聲碰撞、爆裂,像一根根毒蔓藤勒住每個還能喘氣的脖子。

蒼嵐依舊半癱在濕冷的煤灰里,面無人色,眼神空洞地看著眼前這場慘烈的沖突。直到石磊倒下,斷腕兵也徹底癱在污穢中抽搐,他才極其極其緩慢地、像個老銹的機括般,慢慢地、動作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劇烈的壓抑的咳嗽悶在他胸腔里,每一次震動都牽扯得他本就蒼白如紙的臉更加灰敗。棚頂滴下的冰冷雨水落在他灰白的鬢角上,沿著瘦削的顴骨蜿蜒而下,流進指縫,混著壓抑不住的腥甜,在指關節留下極淡的一道銹紅,又迅速被冰冷的雨水沖刷、帶走,滲進腳下的煤泥里,沒留下一點痕跡。

那點深藏在鍋爐承重腿縫隙里的、沾著淡金粉狀的細微菌絲,似乎被棚子里沖天而起的暴虐血氣所滋養,悄然頂破了鐵銹的最后一層薄殼。菌傘頂端粘著的那點暗金粉般的光澤,像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深處無聲地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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