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

斯萊茵有些迷茫的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怎么團聚？

且不論她現在究竟是否活著，身在何處……

但父親是確實已經……死了啊……

在這種前提下，我們到底要怎么團聚？

“是的，團聚。”

她的語氣很溫柔，眼神中飽含著期待，但說出口的話卻顯得很詭異。

“斯萊茵，你想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嗎？”

……回到……他們身邊？

斯萊茵搖了搖頭。

“我不太明白……你所指的回到你們身邊，究竟是指……”

“就是指回到我們以前的生活。”女人還是保持著溫柔的笑容，“回歸到我們還沒有分開時的生活。”

沒有分開時的生活……

她的意思是指……父親所說的，她“去世”之前的時候？

“但是，父親不是已經……”

斯萊茵眨了眨眼，他不是很明白母親的用意。

但潛意識里，他能察覺到她的話似乎包含著什么更深層面的意思。

“而且，他以前也說過，你不是……在十二年前就……”

斯萊茵咬了咬下嘴唇。

那個女人，他的母親就那樣看著他。

似乎是在等他把話說完。

“他說……你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斯萊茵直視著她的眼睛，“這是真的嗎？”

“不是。”

她的回答倒是并不出乎斯萊茵的意料。

“只是你也別怪他騙你……”她低下頭，小聲嘆了口氣，“這都是出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

“比如說？”

斯萊茵盯著她的眼睛反問道。

女人卻忽然笑了。

“他需要保護你。”她輕聲說道，“當然，原因并不只有這個……”

保護我？

斯萊茵稍微愣了愣。

是啊，我的母親是一個魔女。

……也是教會眼中的異端者。

而身為異端者家屬的我和父親……當然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置身事外。

“所以，你和父親分頭逃跑了？為了躲避教會的追捕？”

斯萊茵看向眼前的女人。

“……嗯。”

她點了點頭。

“杰克……你的父親，他為此付出了很多。為了……保護我們。”

她的語氣顯得有些低落。

……他是付出得挺多的。

甚至連命都搭進去了。

斯萊茵低下頭，記憶中的火海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

“我在這些年來也是……想了很多辦法。”女人輕輕將手搭在斯萊茵肩膀上，“不過，在我終于得到你們的消息時……”

“……父親已經死了是嗎。”

斯萊茵小聲接話。

她輕輕點點頭。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女人的語氣帶著些悲傷，“我們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嗎？”

“錯誤是指……？”

斯萊茵抬起頭，發現母親正用溫柔而悲傷的目光看著他。

“也許一開始就不分開，結局反而會更好……”她輕聲說。

“但是……教會的人在追捕你吧。”斯萊茵微微皺眉，“如果我們一起逃跑，那最大的可能性還是……”

“被教會一網打盡是嗎？”

女人微笑著看著他。

“……難道不是嗎。”

斯萊茵小聲說。

女人沒有再回答他的話，她只是苦笑了一下。

“杰克真是個騙子，”她用孩子氣的口吻小聲抱怨道，“明明答應了我要好好保護你，直到我們一家人團聚的……結果倒好，他就這么丟下你一個人不管了。”

她赤紅色的雙眼中開始彌漫上一層霧氣，倒是讓她詭異的赤瞳顯得不那么讓人恐懼了。

斯萊茵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雖然很想說點什么安慰她的話，但他從來就不擅長安慰人。

更何況是……第一次見面的母親。

“不過……我還是找到他了。”女人眨了眨眼睛，迷霧逐漸從她的眼中消散，“盡管看起來有些難以辨認，但我還是知道，他就是杰克。”

她破涕為笑，眼神中夾雜著欣喜與絕望。

難以辨認……

斯萊茵的肩膀微微顫了顫。

啊，那是當然了。

被燒焦的尸體當然是難以辨認的……

“因為身體已經被燒成了那個樣子，想把他復原肯定是不現實了……”女人的語氣顯得有些低落，“所以我想了很多辦法，終于找到了讓他留在我身邊的方法……”

……復原？

……想了很多辦法，“讓他留在我身邊”？

斯萊茵心中一驚。

這……難道就是她之前所說的，讓我們一家人團聚的辦法？

“現在杰克也回到我身邊了，”女人露出了一個孩童般燦爛的笑容，“離我們一家人團聚就只差你了哦，斯萊茵！”

斯萊茵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這就是她所謂的一家人團聚？

我，她，以及……不知道到底被她怎么處理了的，父親的遺體？

“等等……”

一股恐懼襲上他的心頭。

在那起火災中遇難的人，最后都被教會派來的牧師搜集遺體，入殮下葬了……

她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父親，唯一的方法只有把那些墓一座一座的掘開……把已經下葬的父親從墳墓中刨出來……

“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呢……他都已經死了啊……

就算把他從墳墓中刨出來也好，想辦法把尸體恢復成他生前的樣子也好……

已經死了的人終究是死了……不論怎樣都不可能復活的……

“我不是說了嗎，”女人的眼神顯得如此純真，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為了讓我們一家人團聚呀！我已經見到杰克了，斯萊茵也很快就可以見到爸爸了哦！”

不……我不想見到那樣的父親……

出于恐懼，斯萊茵又后退了兩步；但女人卻跟上前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在害怕些什么呢？”

她微微皺著眉頭，表情卻是當真的困惑。

“為什么你會想要逃跑呢，斯萊茵？”

斯萊茵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

那個和他長得如此相似的女人，那個自稱是他母親的女人，那個懷念著他父親的女人……

明明應該是無比熟悉的人，明明應該是溫馨感人的再會……

但為什么……

他現在只覺得害怕。

只感到陌生。

只想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