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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秦漢隋唐中央行政的得失

第一節 秦漢宰相制度得失及其比較

秦漢宰相制度

一、秦丞相制度之沿革。相之一字,指稱人主之宰輔,遠在三代時已有之。但上述之相,僅為宰臣職位之俗稱,并非官名。以相名宰輔之官,其事殆始于春秋時的齊國;至丞相之官,則創始于秦。《史記·秦本紀》云:“武王二年,初置丞相,樗里疾、甘茂為左右丞相。”當時丞相“掌丞天子,助理萬機”(《秦會要》卷十四《聽官上》)。論其地位,實為宰相之職。秦雖以丞相為宰相之任,然秦之丞相制度,殆非一成不變。就同時擔任丞相之人數言之,秦初置丞相之時,固分左右;但自此以降迄乎始皇初年,蓋均只置一相。及始皇二十六年,秦滅六國,統一天下后,方設二丞相以協助始皇總理國政。《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載:“始皇二十八年……乃撫東土,至于瑯琊……丞相隗狀,丞相王綰后,與議于海上。”泊乎二世二年七月,左丞相李斯下獄,右丞相馮去疾自殺,乃以趙高為中丞相,于是秦復只設一相。

其次,秦設丞相后,就其名稱言之,亦間有變易,蓋秦為尊崇宰臣起見,往往改稱丞相為相國。《史記》卷七三《穰侯傳》載:“昭王三十二年,穰侯為相國………三十六年,相國穰侯言客卿灶欲伐齊……于是魏人范睢自謂張祿先生,譏穰侯之伐齊,乃越三晉以攻齊也,以此時奸說秦昭王……于是昭王悟,乃免相國。”又,秦尚有中丞相之名,《全秦文》卷一云:“高,諸趙疏屬,為宦官,始皇舉為中車府令,后兼行符璽令事。二世即位,遷郎中令,拜中丞相。”此乃因趙高為宦者。而宦者古亦謂之中人,故于丞相之上,冠以中字也。

二、秦丞相之權力。秦于中央政制方面,所實行者乃“丞相集權制”。而在“丞相集權制”之下,丞相既“典天下誅討賜奪,吏勞職煩”,又“秉社稷之官,總百僚之任”,故對國家任何政事,均可管治。以此,其權力極大。秦丞相不但擁有內政、外交、教育、財政、交通及司法等方面的權力,對武事亦可過問,且往往親自將兵征討,儼然為文武百官之長。不過終秦之世,其丞相所握之實權,如分別觀察,亦時有升降。《通典》卷二一《職官三宰相》載:二世已誅李斯,乃拜趙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皆決之。秦于左右丞相同時并置之時,左丞相較右丞相尤為重要,如甘茂(左)之于樗里疾及李斯(左)之于馮去疾(右),此皆因“秦以左為上”也。

三、漢代宰相的地位。

1.漢代宰相的秩祿。漢制,宰相金印紫綬,其秩祿皆號稱萬石。例如丞相集權時期(成哀以前)的丞相,及三公并相時期(西漢末年與東漢時期)的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或太尉、司徒、司空等,其秩祿多為萬石。考之史乘,所謂萬石,并非每月獲一萬“石”谷之俸給,而系依月計算,每月以各得谷三百五十斛為標準。不過,其時系以十升為斗,十斗為斛。又,其時之石,本“斗”之極數,而非“量”之極數,用之于百官俸祿,亦不過表示品級之差而已。

唯此有三點值得注意者:

第一,兩漢時代,凡為宰相者,其秩祿固號稱萬石之官,未必即系宰相,如兩漢的太尉,東漢的大將軍,即其適例。

第二,御史大夫在未改名為大司空前,與丞相、太尉雖亦有三公之稱,但御史大夫之秩祿乃中二千石,并非萬石。

第三,兩漢之世,官吏俸祿除用谷外,似亦有用錢者。至于東漢,則“凡諸受俸,皆半錢半谷”,例如中二千石原月俸一百八十斛者;延年中,月奉錢九千,米七十二斛是也(見《后漢志》卷二八及劉昭注補)。

四、漢代宰相的位次。漢代的丞相、相國、左右丞相及三公(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或太尉、司徒、司空),雖先后迭為宰相,然其位次,實稍有不同。就丞相與相國言之,《歷代職官表》二云:“始皇尊呂不韋為特置相國,則相國在丞相之上……漢初,丞相與相國迭為廢置,則不過一官異名,與秦制稍異。”觀此,似乎漢初之丞相與相國在位次上無甚差異者。但《前漢書》卷三九《蕭何傳》云:“韓信謀反國中,呂后用何計誅信……上已聞誅信,使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資治通鑒》卷十二《高帝九年》云:“更以丞相,何為相國。”可知其時高帝拜丞相蕭何為相國,在動機上,殆與始皇之尊呂不韋為相國,并無二致,亦有尊之之意。固然漢于設相國時,不置丞相;設丞相時,不置相國,二者有彼此替代之關系。然論其地位,當時之相國猶為高于丞相也。何況西漢之相國乃綠綬,非如丞相之為紫綬也。

五、就左右丞相言之,漢同時設置左右丞相之時,右丞相之地位,實較左丞相為高,此則與秦制之尚左者,稍有不同,蓋“秦以左為上,漢以右為尊”也。再就三公并相時,宰相之位次言之,元壽二年五月以前,蓋為丞相、大司馬、大司空;自此以后,則為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逮乎東漢,大司馬旋改為太尉,大司徒及大司空亦皆去大,而為司徒、司空,然其位次固仍為太尉、司徒、司空也。但須注意者,兩漢之世,若純以官位之序次言之,則宰相之上,往往尚有更高之官,如西漢之太師、太傅、太保,及東漢之太傅,皆號稱上公,位居三公上。然凡此諸官職,與實際政治關系甚少。再者,兩漢之大將軍,論其地位,有時亦在三公之上。然由于皇帝之殊寵,或由于外戚之擅權,又當別論。

秦漢宰相制度之得失

秦漢宰相制度,略分為兩大時期:哀帝以前,為丞相獨相時期;哀帝以后,則為三公并相時期。按當時三公并相之理由,一為末俗文弊,政事煩多;二為宰相之才,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此所以久廢而不治(《前漢書·朱博傳》)。實則古者三公為相,并非三公并相之謂。宰相之才,不能及古,亦或系當時實際情形,但不能以此謂其時之人,不能及古。故此,則其問題不在于多人并相,而在于如何擇相。再者宰相并非治事之官,如因末俗文弊、政事煩多,只宜增置庶官,又何必多設宰相?所以所舉兩種理由,均不謂然。而實際上,三公之所以并相,換言之,三公并相制度之所以通行東京一代者,主由時君欲“輕相權”與“分相權”之一念所致。漢西京制度,多承秦舊;迄于光武之世,始大事改革。光武在我國史上實為比較富有政治頭腦之君主,而獨于西京末年所建之制,其重點乃在于中央政權的穩定,蓋鑒于數世失權,大臣竊命之故。帝且進而“以吏事責三公”,而以《尚書》筦其文書之任;而所選以為三公者,又“務于清愨謹慎,循常習故之人”。于是以后宰相之權益輕而益分。嘗試論之:獨相之利多而弊少,并相之利少而弊多。唯考其實,亦各有利弊。例如獨相則權重,宵小懼伏;并相則權輕,宵小诪張。獨相則權集,職事為一;并相則權分,職事難明。

漢東京中葉以后,“外戚宦豎,請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于不測之地”。蓋以宰相權輕,曾無彈正能力之故。昔西京時,“文帝之于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見任如此,則何患左右小臣哉”。至于“職事難明”之弊,此在三公并相之初,議者即以為言,哀帝旋亦從司空朱博之言而罷之。未幾,復相三公而“正其分職”。但宰相主為行使政權,而行政權實為不宜分者,即強分之,亦難求其至當。所以自后彼此職權仍紊亂而相陵越。安帝時,帝舅大鴻臚耿寶薦中常侍李國旡于太尉楊震,皇后兄執金吾,閻顯亦薦所親,震均拒而不許,司空劉授聞而辟之;旬日之間,皆見拔擢。三府意見,竟自相逕庭若此。蓋“任一人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專則和諧,相倚則違戾”。此又勢所必至者也。秦中丞相趙高,指鹿為馬,壅蔽君上,而促秦亡,或不免以此為一相集權之弊。果其說然也,則漢西京之亡,不于一相秉政之時,而于三公并相之后,王莽以大司馬當國,旋竊漢室,大司徒孔光、馬宮輩受制若嬰兒,將何以解?故論秦漢宰相制度,實以初期丞相制——不獲君上繼續信任之時,則去相位;得君上信任而在相位之時,則其權綦重而不分,權責分明,最得政權。

秦漢宰相制度之比較

一、宰相名稱之比較。秦武王二年,初置丞相,樗里疾、甘茂為左右丞相,故丞相之名自秦始。漢初宰相官名,一仍秦之舊制,唯“漢初丞相,與相國迭為廢置,不過一官異名,與秦少異”。此外則“秦以左為上,漢以右為尊”。

二、漢三公的轉變。

1.成帝時,接受何武建言,“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驃騎將軍,以御史大夫為司空,封列侯,皆增俸為丞相,以備三公官”,于是丞相、大司馬、大司空為三公,并為宰相。

2.元壽二年,“正三公官分職,以司馬為大司馬,宰相改為大司徒,御史改為大司空,并為宰相,丞相之名廢”。

3.光武二十七年,帝復以“王莽曾為大司馬”而改為太尉,于是太尉與司徒、司空為三公,并為宰相,以終東漢之世。

三、宰相之出身及其履歷。

自秦孝公相衛鞅后,客卿仕秦執政者,先后相繼。孝公卒,惠王立,張儀以魏人為相;惠王卒,武王立,甘茂以楚下蔡人與樗里疾并為左右丞相;及其后,李斯亦以楚上蔡人為相。除以甘茂為相未經客卿一級外,他如范睢、蔡澤、李斯,均莫不由客卿一級而為相者。客卿之官,本非僅秦有之,然秦客卿之官獨多,以上舉者,或以客卿而為相,或經由客卿而為相。迄于漢初遂開布衣宰相之局,如蕭何、曾參,或為主吏掾,或為獄掾,蓋均不過秦時縣政府中之胥吏而已。縱觀漢之宰相,除張蒼嘗為秦御史,官職稍尊外,其余多為布衣之士,此則與秦大相異者。

四、宰相之職權。

秦與西漢,“宰相之職,無所不統”;漢仍秦制,“事無大小,輒決于丞相”。左丞相陳平答文帝:“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其所職焉。”哀帝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承宗廟,統理四海,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

然漢東京三股肱職權之分別,在性質上,實只相當周六卿之職而已。終西京之時,太尉雖握兵權,而置官之時甚暫,兵政之功課,丞相兼之;東京太尉官常置,但其所掌,僅“四方兵事功課而已”,而兵權則在大將軍之手。是以雖躋太尉于首相,通而論之,宰相職權,并不因此有所增加。至若司空所領,在西京時,原屬九卿之職,而立于丞相監督之下;今以分屬司空,復躋司空以并丞相,此又使宰相之職權,至西京時大為減削。下面就秦漢宰相之職權,具體言之。

1.對于君主方面。

諫諍。最重要者則為“封還詔書”與“不肯平署”兩種。君主下一詔書命宰相辦理某事,而宰相認為不可者,則可封上詔書。此種做法,謂之“封還詔書”。臣下有所奏請,已由君上裁可,案經丞相,宰相不肯贊同,則可拒絕簽字。此種“不作為”,謂之“不肯平署”。宰相之“封還詔書”與“不肯平署”行為,是君主專制時代,君主行動自由之一種較有力之牽制。

被咨詢。君主為恐招引諫諍起見,輒于事先咨詢宰相。宰相之于君,遇咨詢時,可者贊成之;不可者,陳己所見。

“替否”之職。遇不咨詢或未咨詢而已認為不可時,則應起而諫止之。

“獻可”之職。宰相居恒當盡思慮,隨時建議。

2.對于百官方面。宰相為百官之長,國家官吏,除極少數外,莫不直接、間接隸于宰相之下。是以宰相對于百官方面之職權,最為廣泛,自九卿以下官吏之引用或薦舉,則宰相與有權焉。

東漢時,三公并相,用人之權已分。太尉持而不許,司空辟而用之;三府意見,自相逕庭。此實東京末年宰相用人權日見削弱之有力因素。

3.就法制而言。宰相所言之變,亦法制上之變耳。有秦一代,凡為相者,其權均重,其唯一條件在得君上之信任。未有不得君上信任之時而猶能為相者,亦未有為相之時而其權不重者;其在失位之際,則判若天淵。蓋終秦之世,在外與六國、內與王族之斗爭中,宰相職位,適用為統一海內之先鋒,及擁護王權之前衛。故人君遴相,不用則已,用則必重其權——此實為秦相權甚重之基本原因。

至漢興,一仍秦制,相權亦重;然自景帝以后情形突變。武帝時,宰相之才,不復如前,昭、宣以后,侵蝕宰相之權者,則為將軍,蓋漢將軍為中朝官,而宰相為外朝官。中朝官位最親密,其位親權重,或受遺詔輔少主,或有定策之功,或且有元舅之親——此實為將軍侵蝕宰相權力之基本原因。

五、宰相之官屬及其權限。

宰相官屬,漢初一仍秦制,丞相除置長史、司直,另有御屬,掌佐丞相舉不法。自三公并相后,大司馬屬官有長史、掾史、御屬、令史,·大司空屬官有長史——均為宰相屬官。此系西漢時宰相官屬及其權限之大概情形。自入東京,三公去“大”字,稱為太尉、司徒、司空,并為宰相。太尉屬官多人,其中有長史、掾史、御屬、署諸曹事、主府史署用。司徒屬官有長史、掾屬、令史及御屬、助督錄諸州。司空屬官有長史、掾屬、令史及御屬。此乃東漢宰相官屬及其權限之大概情形。

六、秦漢宰相獨相與并相之利弊。

秦漢宰相制度,如上所述,略分為兩大時期。

哀帝以前,為丞相獨相時期。哀帝以后,則為三公并相時期。

三公并相之理由,不外以為:

末俗文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才,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此所以久廢而不治。

實則古者三公為相,并非三公并相之謂。宰相之才,不能及古,亦或系當時實際情形,但不能以此謂其時之人不能及古。故其問題不在于多人并相,而在于如何擇相。再者,宰相并非治事之官,如以末俗文弊、政事煩多,只宜增置庶官,又何必多設宰相。所以所舉兩種理由,均不謂然。而實則三公之所由并相,退一步言之,主由時君欲“輕相權”與“分相權”一念所致。

西漢制度,多承秦舊,迄于光武之世,始大改革,蓋鑒于數世失權,大臣竊命之故。而所選以為三公者,又務于“清愨謹慎,循常習故之人”。于是以后之宰相權益輕而益分。

宰相主為行使政權,而行使政權實為不宜分者;即強分之,亦難求其至當。所以自后彼此職權仍紊亂而相陵錯。故論秦漢宰相制度,實以初期之丞相制——不獲君上繼續信任之時,則去相位;但君上信任而在相位之時,則其權職重而不分——權責分明,最得政體。至若二世之相趙高,此乃擇人之誤,非其制度之失。

第二節 魏晉南北朝宰相制度得失

建制沿革

魏晉南北朝之官制,蓋承漢代而漸變。漢初官制多沿秦舊,秦則沿自列國之世,不盡宜于統一之局。其后乃隨時勢而遷移,此自西京至南朝之末皆然。漢末魏武掌握實權,建安十八年,魏國初置丞相;二十一年改為相國;黃初元年改為司徒;甘露五年,復置相國。蜀章武元年,置丞相。建興元年,開府,以諸葛亮為相,軍國事無大小皆決于丞相,亮薨因闕。吳黃武初亦置丞相;寶鼎元年,分置左右;建衡中復舊。蓋皆復西漢制,以丞相助國政。

晉受魏禪,不置丞相,惠帝后省置無恒,宋亦不常置。《晉志》卷六載:“丞相相國,亦秦官也,晉受魏禪,并不置;自惠帝以后,省置無恒。為之者趙王倫,梁王彤,成都王穎,南陽王保、王敦、王導之徒,皆非復尋常人臣之職。”“元帝永昌元年,以王敦為丞相,轉司徒;荀組為太尉。以司徒官屬并丞相府。導薨,罷丞相,復為司徒府。宋世祖初以南郡王義宣為丞相,而司徒府如故。”(《宋志》)至齊不用人,以為贈,不列官(《南齊志》)。自宋齊以至梁陳,并相因襲,或為丞相,或為相國,多非尋常人臣之職(《通典》卷一九)。

后魏亦置丞相或相國。和平六年,以太尉乙渾為丞相居諸王上,事無大小,皆決于渾(《魏書·帝紀》)。武定之末,齊文宣為東魏相國,總百揆(《帝紀》)。大統之際,周太祖為西魏大丞相,亦總庶政(《周書》)。北齊亦有之。后周依周禮置大象丞為天官,以五府于天官,其后又置左右丞相(《周書·帝紀》、《通典》)。按自魏晉以來,宰相但以他官參掌機密,或委知政事者則是矣,無有常官。其相國、丞相,或為贈官,或則不置,自為尊榮之位,多非人臣之職;其真為宰相者,不必居此官。

三省組織的形成

中書在漢代已有其職,職事與尚書相聯,官名亦多互見。至魏文帝復置中書監,令掌詔命文書、萬機要密,地在樞近。自此歷魏晉以至于南北朝,中書省掌機衡之任,而尚書之權遂替。故魏晉以降,參贊機要,乃移于中書與門下,尚書僅執行政務而已,故實有類于西漢末期以來,尚書之于丞相與御史二府。北朝中書省職亦極重要,位遇頗隆。魏末之襄輔政職,門下機事、總管等屬移歸中書,實權逐漸發展;但其發展的趨勢,不如南朝迅速。

門下省淵源于漢之侍中寺。最初侍中本為加官無員,漢末魏初,遂置常員四人。其時九卿卑落,侍中職權發展,如光祿勛及少府所須之官逐漸隸門下,由侍中總領或為門下省職。其在北朝后魏,則門下的職權尤重。

尚書職權發展到魏晉南北朝,又成為過渡的狀態。魏晉政事轉歸中書,尚書遂又變為純粹受成的執行機關。其在北朝,亦為入座尚書,三十六曹之制,同為法定的分行政務機關,而政令的決定又多在門下,故事實上,尚書亦是居于受成的地位。

缺點方面

魏晉南北朝時代的相制亦有缺點。魏晉以來,政治意識墮落,政府變成私人權勢之爭奪場,君主和宰相不再相輔而相制。權臣篡竊,即剝奪相權,歸之私屬;然君臣猜忌無已,私屬所居,馴為要位,又不得不別用私屬以為防。就其時之王室言,雖則削去相位,似乎更于專制,結果王室亦僅等于私家。如是則王室、私人之間,亦只與封建時代的宰相一般,政府解體,君權相權均不存在。

與秦漢之比較

一、漢代的中央政制大抵因襲秦代,政府的高官包括三公,即丞相(亦名相國或大司徒)、太尉(亦名大司馬)、御史大夫(司空)。丞相是皇帝的副官,輔助君王,總理政務,是文官首長。太尉總理全國軍事。御史大夫掌監察,輔助丞相來監察一切政治措施,是副丞相。當時最高行政長官實是丞相,丞相亦即宰相。

二、丞相為皇帝私臣,全國一切行政,又為他所職掌。皇帝化家為國,丞相乃皇帝之管家,因而兼管全國政務。皇帝是國家唯一的領袖,而實際政權不在皇室,而在政府;代表政府的是宰相。因此皇帝是國家的元首,象征此國家之統一;宰相是政府的領袖,負政治上一切實際的責任。而宰相是采用領袖制的,換言之,漢代宰相一人掌握全國行政大權。

三、宰相制度自漢代至魏晉南北朝有一個很大的轉變,就是中樞機構漸由外廷轉到內朝。換句話說,就是宰相的實權已轉到內廷的中書、門下等官手里,而三公僅是一班“備員位高,畏權遠勢”的虛官罷了。

四、大抵東漢以后,尚書已成“總典紀綱,無所不統”,“出納王命,敷奉萬機”的中樞機構。曹魏以后,設中書監和中書令,并管機密事務,于是中書又變成政治中樞。到南北朝時代,門下省的侍中掌理詔令機密,于是門下侍中又當樞機之任,所以這一個時期的中央政制,可說是由秦漢的三公制(司徒、司馬、司空)轉到隋唐的三省制(中書、門下、尚書)的一個過渡時期。

第三節 隋唐中央政制與厘革

隋承魏晉南北朝之混亂局面,尤其在中央政治制度方面,貢獻殊大,可以說是處于厘整時期,其具體變化可以分為下列幾點說明。

三省制之厘整與演變

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已開始發展,但職司之分合,省與省及省與諸寺間之糾葛頗多。例如南朝政多出于中書,北朝則政多出于門下,其間亦頗有畸輕畸重之不同。至隋一天下,厘革為中書(內史)出令,門下(納言)審議,尚書執行。其時之政事堂則屬門下而成為政治重心,似仍沿北朝政出門下之風氣而來。但大體上,三省已成為中樞鼎立政局之機構。但此局面至(唐高宗)永淳以后,逐漸變化。

一、中書依君主左右而掌詔令、文書之出納,其地位親信,故隨君權之增大,中書省事任遂重。門下的審議職權,本有中古貴族控制君權之作用,到此時君權既逐漸增大,而貴族之勢力又逐漸式微,事實上其職權變為空虛。政治重心既移于中書,故在永淳二年,中書令斐炎遂以政事堂移于中書省。玄宗開元二十一年,中書令張說又改政事堂為中書門下,其政事印改為中書門下之印。于是門下省之實職遂為中書所侵并,而門下省之存在,僅具形式而已。

二、尚書都省自唐廢尚書令以后(太宗為秦王時嘗為尚書令,嗣后諱此職),左右仆射成為真宰相,唐高祖武德至武后長安四年以前,得議政事。但自以同中書門下三品,參知政事、同平章事等各種敕加之名號所組織之新君主幕僚制度發達后,由于習慣累積之結果,左右仆射照例亦須帶同中書門下之名,其不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及參知政事等名者,遂不得入政事堂議政而失其宰相地位。如豆盧欽望自開府儀同三司拜左仆射,因不言同中書門下三品,而不敢參議政事,即為一例。其后雖詔加軍國重事,但一般普通軍國政務,則仍不得參與謀議。至睿宗景云中,韋安石除左仆射東都留守,不帶同三品。以后僅除仆射者,非真宰相,遂為故事。至此尚書都省完全成為奉承之公文收發總機關而已。而三省鼎峙之中樞機構,其實質之轉移,乃三省制度之一變,亦即政事由中書、門下、尚書三省,而集于中書一省。其轉變之時代,乃初唐開始轉入中唐之時期。

中央政務機構之厘定

尚書六部組織在南北朝時,尚書諸曹與諸寺間之職權,時多分合繚繞;門下省的職權與諸卿諸寺之間亦有同樣現象。至隋代加以根本之厘整。如分行政務之尚書諸部,前代官名曹數之變易增減,頗無定準,至隋文置吏部、禮部、兵部、都官、度支、工部六尚書,旋又改度支為民部,都官為刑部,每部分領四司。唐因之,分行次第漸確定為吏、戶、禮、兵、刑、工,所管四司,均以本行名僻為頭司,余為子司。其官司之制置,經隋煬之整理,各部均置尚書一人,而以侍郎副尚書,各司置郎中員外郎與主事等員以分其職。唐因之而略有增省,故諸司與諸監之整理,亦自隋而立其規模。我國教育行政之獨立發展,可說自此始。門下省本為侍御職掌發展而來,至隋尚領殿中局監掌諸供奉。煬帝即位,始分門下、太仆二司,取殿內監名以為殿內省,而門下省始純粹為審議之機關。其余諸寺諸監,在前代每與尚書諸曹以及門下省職繚繞不清者,亦于隋文時開始整理,大加厘革于隋煬,因襲損益于初唐。其官司之制置,自少卿以下諸員職,亦自此比較成為確定組織。故就中央分行政務之機構而論,尚書六部組織確定于隋,此下沿襲至明清,本質上沒有變化。而諸寺諸監后代相沿雖有改并廢置,但與尚書諸曹不復有繚繞不清之現象,實始自隋代。

新君主幕僚制度之產生

宰相制度發生變化,此種情形濫觴于隋而盛于唐,中唐以至五代更為普遍。隋時內史、納言為真宰相,但同時亦以他官參與,如柳述為兵部尚書參掌軍機事,楊素為左仆射與高颎專掌朝政,裴矩、裴蘊均以黃門侍郎知政事。至唐代,此情形更為普遍,君主可以用參掌機務、參知機務、參掌機密、參議朝政、知政事、參知政事、兼知政事、知門下省事、同掌機密、同平章事、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朝章國典、參議得失、同知軍國事、平章軍事等各種名義敕加臣僚,使其得以參與最高級的謀議,而形成君主最高級的幕僚制度。此制之初起及其發展初期,并無固定形態,各種名稱均臨時隨敕而來,員數亦無定制;但稍久慣積之后,便逐漸向制度化之途徑演進。于是逐漸有一部分名稱比較常用與漸趨固定,如平章事、同平章事、同中書門下三品、知政事、參知政事等,漸次較其他官名習用為多;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后更取得品位,進而至于升品。且員額方面,也隨而有固定員數。自中唐以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逐漸成為四員之常額。又自宮殿館院諸內職發達之后,首相帶太清宮使;次之相帶弘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集賢殿大學士之制度,亦漸次成立。而前此在法定方面,具有真宰相地位之三省長官,實權方面漸見卑落,甚而僅居幕僚奉承地位者。可見三省制在唐代并不是在政治上發揮長久影響力之一種制度。

中唐后諸院館之發展

中唐以后,諸院諸館之發展,亦影響到上述之中央政治制度。考諸院諸館之制置,最初或本為宦官于禁中典掌樞密(樞密院),或為宣達特殊懿旨與主掌禁中財物(宣徽院),或為君主游憩與文學待詔供奉之所(翰林院),或為君主之書齋與侍讀之地(弘文館),但由于依附君主權力與親近關系,而逐漸取得政治上之重要地位。自中唐以下,諸院諸館之職權與組織逐漸擴大,在中樞政制中占顯著地位。如樞密院起于內官居中典掌軍機文書,元和中,內官典樞密劉光琦與內官梁守謙等,即已招權攬事,宰相頗加容忍,其后又逐漸加以朝服儀式。此情形發展至五代時期,則組織愈大而任事愈重,且多以讀書人為之。五代晉天福中,雖曾一度廢樞密院以其事委中書,但至開運元年依舊復置。其組織方面有使、副使、判官、學士與其他員吏,與中書對掌大政;而其親密與重要則過于中書。如翰林院初本為陰陽、相士、射覆、棋格五等各色技藝之待詔所,也可以說是皇帝之娛樂場,而文學之士不過其中一種而已。但發展之結果,漸成為文學人士之貯備所,白麻草制皆出其中,君主政令亦質其謀議,而中書舍人專掌詔誥之職掌遂為其所移。五代晉天福五年雖罷翰林學士院,以其公事歸還中書,但至開運元年復置,且更進而逐步發展,翰林學士之朝服班序、稟給、入直、起居等各種制度儀式亦相繼成立。自后翰林院之制置,歷代相沿相革,在中樞政治中占極重要地位。又如宣徽院,其始不過內官居禁中掌財物或經理宣達君主之特殊恩賜與懿命者。中唐以下,如宣徽南院使王居方等已頗能影響禁中,甚而參與皇儲廢立之事。至五代時,宣徽院使之品位僅次于樞密使,儀制上漸具欄笏,組織上則供奉宮殿值人數已多。下至宋元,此制又成為中樞之重要機構。其余諸殿諸館學士之設立,亦多興起或特別見重于唐五代時期。此種新制度之產生,一方面分解并代替了舊有之中樞制度,另方面卻又具備著宋元諸代政制之胚胎。故就隋唐中央政制而論,隋代與唐初是對前代政制相繼厘整時期,中唐以降至五代則又為新制產生與急速演變發展之期。其更重要之變化,則為君主行政首長與分行政務機構(六部與諸卿)間,帶有幕僚性質之官員受到重視而掌握中央大權。

第四節 唐代三省制得失的分析

三省制之沿革

一、中書省。中書之名,起于西漢,與尚書同職異名。東漢以還,尚書成為總持中央庶政官司。曹魏時,尚書益加崇重,故不得不另設官司,以質起草章奏命令。《晉書·職官志》載:“魏武為魏王,置秘書令……典尚書奏事。”可見其職掌乃如秦漢尚書之典丞相奏事,乃一掌理文翰機關。文帝受禪,始改稱中書,并置監令。《三國志·魏志·劉權傳》載:“黃初,改秘書為中書,以劉權為監,孫質為令。”又《通典》卷二一“中書省”條說:“中書之官久矣,謂之中書省,自魏晉始焉。”《通典》卷二二“尚書”條說:“魏置中書省,有監令,遂掌機衡之任,而尚書之權漸減。至晉時,中書監始為真宰相。”梁陳以降,其地位愈稱華貴;然其職權,自宋以后,反漸落歸中書舍人之手。此乃由于魏晉六朝以來,政治屬于高門華族,天子無法指揮,因而倚重寒門出身之中書舍人。故宋、齊、梁、陳之世,中書舍人號為恩幸,擁高權威,如齊之茹法亮;中書舍人權勢煊赫,而中書令監反覺清閑。

二、門下省。長官為侍中,始于秦時,本屬丞相府,至西漢則為加官,東漢屬于少府。論其地位,本甚卑微,分掌乘輿服物,下至褻器虎子之屬,然以常在天子左右,故得披閱尚書奏事。《后漢書·朱穆傳》載:“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又得參與機密,出宣詔命。《后漢書·竇憲傳》說:“和帝即位,太后臨朝……出宣詔命。”降至魏晉,其權更大。《三國志·魏志·程昱傳》云:“內有侍中尚書,綜理萬機。”至晉代,轉稱華貴,論其地位,則已經如同宰相,于是逐漸發展成為一獨立之機構,以侍中為首領,號稱門下省。《通典》二一“門下省”條說:“門下省,后漢謂之侍中寺。《晉志》曰:‘給事黃門侍即與侍中俱管門下眾事,或謂之門下省’。”東晉以還,門下權力,日益增大。《文獻通考》卷五十“門下省”條云:“東晉以來,天子以侍中位在左右,多與之議政事,不專任中書;于是又有門下,而中書權始分矣。至南北朝,大體皆循此制。”其在西晉以迄南朝,侍中所掌,多為諫爭輔弼與禁令,然亦號為宰相。其在北朝,則侍中之權更大。《通典》卷二一“宰相”條云:“后魏尤重門下省,多以侍中輔政,則侍中為樞密之任。北齊……秉持朝政者,亦多為侍中。”

三、尚書省。秦漢時,尚書屬少府卑官,職權則收發文書,組織狹小。武帝游宴后庭,其權始稍擴展。元成以后,益加委用,組織愈形發展。至東漢,竟以尚書代替三公,成為全國政治總樞。《后漢書》云:“尚書出納王令,藏收四海;權尊勢重,責之所歸。”魏晉以后,《三國志·魏志·桓階傳》說:“魏世事統臺閣,重內輕外,故八座尚書,即古六卿之任也。”《宋書·職官志》載:“秦有尚書令、尚書仆射、尚書丞,至漢初,并隸少府,漢東京猶文屬矣。”至曹魏,則尚書臺已全脫離少府而獨立。《三國職官表》云:“尚書令總典綱紀,無所不統,所居曰尚書臺,出征則以行臺從。漢猶隸少府,魏時政歸臺閣,則不復隸矣。”

及晉時,尚書已完全吞并九卿權力,故謂九卿可并于尚書,下達六朝,則尚書已發展至六部;而尚書臺之名,則改稱尚書省。《隋書》載:“尚書省置令、仆射各一人,又置吏部、祠部、度支、左民、都官、五兵六尚書。”《通典》載:“北齊尚書省亦有錄、令、仆射,總理六尚書事,謂之都省,亦謂之北省。”總言之,尚書發軔于秦漢,發展于東漢,中歷魏晉六朝,遂發展成中央最高行政機構;長官為尚書令,副貳為仆射,下則各部尚書。

三省制之組織

一、尚書省之組織。

1.六部尚書。武德令為吏、禮、兵、民、刑、工等部,貞觀令為吏、禮、民、兵、刑、工等部。光宅元年改為六官,準周禮分,其后復舊,吏、戶、禮、兵、刑、工遂成固定次第。又故事以兵吏及左右司為前行,刑、戶為中行,工、禮為后行,每行各管四司。

2.職權范圍。

a.尚書都省。總領六部所設諸司。尚書令一人,總領百官,儀刑端揆。

b.吏部尚書。此名稱有數變,曾有司列太常伯、天官尚書等名。其職責為考天下文吏的班秩階品,甄別選人的書判考試之事等。

c.部尚書與三司。官名屢改而最后復為戶部尚書之名,員一人。三司為度支、戶部、鹽鐵司。戶部尚書掌天下田戶輸錢谷之政令,三司則掌地方財務。

d.禮部尚書。官名屢改,還復舊名。初掌國家禮儀、祭夏之事,開元中,貢舉遂為禮部最重要的職掌。

e.兵部尚書。官名頗有改復,卒復舊名。掌天下武官選授與地圖甲仗諸政。

f.刑部尚書。官名屢改,還復為刑部尚書。掌律令格式,手定刑名,案復大理與諸州,應奏之事及徒隸、關禁等政令。

g.工部尚書。官名屢有改復,而員職不易。掌天下百工屯田山澤之政令,以四司分司其事。

二、中書省之組織。

1.官司組織與沿革。唐武德九年因隋舊制,三年改為中書省,龍朔三年改為西臺,后為中書省。光宅元年改為鳳閣,神龍復舊,開元七年改為紫微省,五年復為中書省,五代因之。中書省設置的官司有中書令、中書侍郎、中書舍人、右散騎常侍、右補闕拾遺、起居舍人、通事舍人。

2.職權范圍與演變。中書令掌侍從獻替,制敕冊命,敷奏文表,授冊,監起居注,總判省事。凡立言出令有七種:一是冊書,二是制書,三是慰勞制書,四是發敕,五是敕旨,六是論事敕書,七是敕牒。皆宣署申覆而后施行。這類軍國的政令,為中書令最重要的職掌。

3.中書侍郎掌貳令之職,侍從獻替,制敕冊命,敷奏文表,判省事。凡邦國的庶務,朝廷的大事,均可參議。凡臨軒冊命大臣,令為之使,則持冊書以授之。凡四夷來朝,監軒則受其表疏,升于西階而奏。若獻贄幣,則受之以授予所司。

4.中書舍人之職,專掌詔誥,其任極重,后漸為翰林學士院所移。

三、門下省之組織。

1.官司組織與沿革。唐武德初,因隋舊制,為門下省。龍朔二年改為東臺,咸亨元年復為門下,光宅元年改為鸞臺,神龍元年復為門下省。開元元年改為黃門省,五年復為門下省,五代因而未改。門下省置官司有侍中、侍郎、給事中、散騎常侍、諫議大夫、起居郎、拾遺補闕、典儀贊者……

2.職權范圍與演變。侍中掌侍從、負寶、獻替、贊相禮儀、審署、奏抄、駁正違失、監封題、給驛券、監起居注,總判省事。這許多職務當中,有些部分是侍中初起卑賤時的供御事務,逐漸禮儀化而成為其職事之一。侍郎掌貳侍中,凡大祭祀,則從升壇以陪禮。皇帝盥手,則奉巾以進。凡元正冬至天子視朝,則以天子下祥瑞奏聞。又審署奏抄,駁正違失,通判省事。唐政事出于省,中書出令,門下審復,尚書執行;故門下之職,實為中樞行政系統中重要的一環。但其后制度變化,常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或同中書門下三品以綜理中書門下政務,而為實際的宰相。因此,侍中的實職漸移,而中書門下漸趨綜合之勢。

三省制之優點

一、宰相權分三省,皇帝濫用之權還政府。中書省首長為中書令,門下省主管長官為侍中,尚書省長官為尚書令。唐分官階為九品,第一、二品官,均處元老之列不負實際行政責任。三品以下,始為實際負責官吏,中書令、侍中及尚書令同列三品官;隋唐以前同是內廷官,到唐代則全由內廷官變為政府外朝的執政長官,與前性質不同。此因過去宰相權力被皇帝奪去,皇帝把他們的私屬像中書、門下、尚書之類以代行政府宰相的職權,這是魏晉時候的事。到唐代,又把以前宰相職權正式分配給三省,把皇帝濫用之權重交還政府。

二、限制三省的職權,杜絕偏重的流弊。隋代對于中央最高機關的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并未能明白厘定其職權,以及相互間的關系,到太宗時,乃明確規定三省的職權,使其發揮制衡作用,以杜絕偏重的流弊。其后又創立三省首長聯席議政的辦法,以解決互相間的爭執。這類改革,都是前代所無。

三、三省各部的職權劃分,使其互相牽制,君主易于指揮。唐代三省之職權定為“中書主出命,門下主封駁,尚書主奉行”。唐代三省職權這樣劃分,其用意是使三省各有所司,并使朝中一切措施,首先經中書省周密設計,再經門下省仔細審議,然后交尚書省切實施行。如此程序,固使一切措施不易乖張,同時亦可使三省互相牽制。任何一省不能把持,皇帝自易指揮。

四、制度宏大兼精密,較前朝進步。三省制之優點,在互相牽制,中書發令,門下審核,尚書施行,故曰三省分權立制。安史亂后,百五十年而唐始亡,多少尚賴此客觀制度存在之功。且尚書之官,各有所職,倘無折中,則恐互相推避,互相炫匿。即使總攝以宰相,宰相亦慮有未周,見有所偏。故乃先之以中書舍人之雜判,庶得盡群謀而伸公論;又繼以給事中之駁正,復得塞違而繩愆。此等制度,可謂宏大又兼精密。

一則,六部乃政府的機關,而九卿則是王室的;從九卿轉變到六部,正是政府逐步脫離王室獨立之明證。

二則,漢初封建郡縣并行,中央直轄部分有限,后雖逐步統一,而郡國守相之權尚大,千里王畿僅如一省;隋唐則九州攬于一握,考課、獄訟、兵財諸端,繁不勝記。總以六部,分以郎署,中央政府之擴大,為時勢演進所必然。于是六卿之上,必有佐天子以總理之人。一相嫌于專擅,且亦事冗不給;多相則不委,不專責,易生異同,以致撓敗。尚書置左右仆射,分判六部,各治三官,可免上述之弊。而尚書唯在政務之推行。至于出命覆奪,尚有中書、門下。故曰三省之于宰相,六部之于九卿,不能不說是政制上的一大進步。

五、“政事堂”的設立,以解決互相間的爭執。三省權力分立徹底實行后,往往發生許多爭端,審查、制定和執行法令者因非同一人,難免有審查者吹毛求疵,制定者好高騖遠,而執行者敷衍了事之弊。為補救此弊,故設立了“政事堂”以為三省議政的機關。從此,皇帝直接發出的命令,若未經政事堂通過,在當時是違法的。這樣,經中書、門下甚至尚書有關人士,先行聯席會議,可免中書所出之令,遭門下涂改封還時所產生之麻煩,而使爭執得到解決。

六、避免宰相篡位之發生。由于漢代宰相權力無所不包,無所不管,在理論上尚不失為良制,但事實證明,若天子選擇不得其人,或是年幼昏庸的天子在位,為相者很易利用大權培植黨羽,發動政變,篡奪皇位。故唐室開國后,規定三省各有專司,使其分負責任,又使其互相牽制,不易包攬朝政,做成篡弒之局。從此以后,在中國史上很少再有宰相篡位的事發生。

七、任用中書舍人,使國家朝政對民間有所裨補。中書舍人之任用,唐代尚有一限制,就是要做過地方官的始可充任。究此原因,由于舍人職掌草詔,所規定事項,往往對人民自身、財產有直接影響,能有地方官之經驗,必深察人民疾苦,草詔時,留心顧及,不致有違失。

總而言之,中央政府之組織,最忌政出多門,施政不能一貫;但又最忌政職由一人獨攬,招致權奸篡奪。唐代三省制,中書門下議大政,尚書省依議專責施行,既無專權獨攬之弊,亦無政出多門之患,可謂良制。

三省制之缺點

一、三省職權之混淆。尚書省之六部尚書,雖隸于仆射,若天子使參與朝政,仍為宰相之任。故宰相一旦參與朝政,當然政務繁多,本部工作,恒另置一人攝之。各部尚書,若為天子所重,使其參與朝政,對于議論重大政策,自無可厚非,但往往以某部尚書參攝諸事,豈不侵越仆射之權任?因此,像這些職權混淆、體制紊亂的人事運用,誠難令人滿意。更有尚書郎中,在各部有專司,天子恒使其知制誥。蓋天子“制誥”之事本由中書舍人掌之,今以尚書郎中為之,縱其屬天子所親信,但就制度上言,絕非良制。

二、宰相有增無減,議政之時,甚難知所抉擇。丞相乃是決定國家政事和執行國家政策的機關,而非一議事機關,惜唐代宰相,是合議制度的宰相,睿宗時,已有宰相十有七人,其后,更屬有增無減,因而議政之時,甚難知所抉擇。

三、唐代宰相名稱改變太多,舊的宰相機關猶未撤除,新的宰相機關又已成立,故史家謂其名稱尤為不正。《新唐書·百官志》說:唐世宰相,名稱尤為不正。唐初因隋制,以三省之長——中書令、侍中、尚書令共議國政,此宰相之職。其后以太宗嘗為尚書令,臣下避不敢居其職,由是仆射為尚書省長官,與侍中、中書令號為宰相。其品位既崇,不欲輕以授人,故嘗以他官相攝,而假以他名。自太宗時杜淹以吏部尚書參議朝政,魏徵以秘書監參朝政,其后或曰參議得失、參知政事之類,其名雖非一,然皆為宰相之職。

四、宰相為爭寵而互相排擠。唐代宰相多,為了在天子面前爭寵,凡天子親重之臣,或守正不阿之士,則想盡方法排擠。如《唐書》二二四《楊慎矜傳》載:“(楊慎矜)擢戶部侍郎,仍兼中丞,林甫疾其得君且逼己,乃與謀陷之。”蓋得君親重者,易為所陷;守正不阿者,易為所擠。至于被陷或被擠,未嘗不是由于君主昏庸,聽讒言所致。于是宰臣之中便產生了保身全己茍位取容之人。

五、擁有進退同僚權力之缺點。唐代宰相,有可以進退同僚的權力,如韓休之引李林甫為宰相,陸贄之轉趙璟為門下侍郎等事例。漢代丞相擁有奏請任免一切官吏的權力,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能推薦將相之官,因為這是天子特別保留的權力,目的在防止大臣互相引進朋黨以成其私。唐代一方面采用合議制度的宰相,另一方面又使宰相可以進退同僚,則誰不愿意引進與自己有關系之人,以爭取議事時的勝利?無怪中唐后,宰相互相黨同伐異,以致釀成朋黨之禍。

六、宰相多而朋黨傾軋。唐制不僅中書、門下兩省長官為當然宰相,長安四年以前,即尚書、左右仆射亦為當然宰相。以后凡加同平章或同三品者均為宰相。宰相既多,雖可收集思廣益之效,但亦不能無朋黨傾軋之嫌。中宗之世,以宰相樹立朋黨,使天子孤寂堪憐。德宗之世,以宰臣樹立朋黨,甚而造成天子奔波之患。文宗之朝,宰臣朋黨較輕,僅傾軋,不致為患。宰臣之中,一旦發生朋黨,政事便無是非。同黨者雖非亦是,異類者縱是亦非,于是黨同伐異之風必然產生。此實為唐宰相制之一弊端。

七、合議制度之缺點。丞相乃是決定國家政策和執行國家政策的機關,而非一個議事的機關。所以仲長統氏曾經說過:“任一人則政專,任多人則相倚。政專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見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不幸的唐代宰相,即為合議制度的宰相,睿宗時,已有宰相十有七人,其后更有增無減。因而議政之時,譬如筑室道謀,甚難知所選擇。《資治通鑒·唐紀》“文宗開成三年”說:“每議政之際,是非蜂起,上不能決也。”

八、中書省之組織,令為二人,使此制有毛病。唐既采合議制,宰相、三省長官為當然宰相,復有加同三品、平章事之宰相,且宰相可多至數人,則中書省令,置一人有何不可?即以中書省本身言,乃一主制頒詔之樞紐,主官為一人,甚可保守機密,且效率亦高。倘云政事繁復,一人難以監督,則有二侍郎足可辦矣。故置二令,實屬不宜。因二令官階既同,孰肯服從對方?輕則權限爭議,重則互相傾軋。徜二人性行不協,更難收拾。

三省制破壞之原因

一、帝皇對此制之破壞。

1.太宗時常兼將相之事。天子所象征者,為國家的統一;丞相所掌握者,為事權的統一。權力如此完整,效率當然高。唯相權太大,雖然利于國家,而不利于天子。換言之,因君權不易控制相權,所以對丞相制度有所改革,其方式為以內朝壓制外朝,以近臣代替大臣。始則以尚書代替丞相,繼則以中書代替尚書,終則以門下制衡中書。以宮中私臣,轉為府中政要,全系天子的私心;相權因之割裂,相制因之墮落。貞觀之初,天下初定,大政多由太宗自決,曾謂:“朕為人主,常兼將相之事。”可知唐代宰相自始就為天子的幕僚,并非政府的首長。換言之,漢代宰相為“官”,唐代的宰相為“職”。官有固定的權力,天子不得任意干擾;職為承辦大臣而已,其事權大小端視天子的賦予。故在唐太宗時,宰相僅屬皇帝的幕僚而無實權。

2.唐玄宗過度倚賴宰相,致相權過于獨尊。唐行三省制,其主要目的在利用三省互相制衡以避獨裁之發生,但玄宗既過度倚賴宰相,又不欲宰相間有不和現象,否則,必罷之。如李元纮、杜暹議事多異同,罷去二人相位;李林甫、張九齡、裴耀卿不和,于是罷張九齡、裴耀卿之相位。在此情形下,一相當寵,群相必須相從。于是造成相權之過度獨尊,而此當寵之相對當時實際政治影響甚大,如此可以明了李林甫、楊國忠能掌握大權,欺君誤國。《通鑒》卷二一五“天寶元年”條:“李林甫為相,凡才望功業出己右,及為上所厚,勢位將逼己者,必百計去之。尤忌文學之士,或陽與之善,啖以甘言而陰陷之。世謂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唐史論斷》“用李林甫平章事”條:“林甫任用浸久,內則起大獄,引楊國忠使倚貴妃勢以害忠良,致其權力;外則保任蕃將,使專節制,利用夷狄賤類,無入相之路,養成祿山兇威。則天寶之亂,林甫致之也。”故《舊唐書·崔群傳》謂:“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玄宗用姚崇、宋璟、張九齡、韓休、李元纮、杜暹則理;用林甫、楊國忠則亂。人皆以天寶十五年,祿山自范陽起兵是理亂分時,臣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賢相張九齡,專任奸臣李林甫,理亂自此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

二、宰相兼領外職所引起之弊病。其原意在控制領導權,如《舊唐書》一〇六《李林甫傳》云:“國家武德、貞觀以來,蕃將如阿史那杜爾、契苾何力,忠孝有才略,亦不專委大將之任,多以重臣領使以制之。”夫臣之重莫如宰相,因此“重臣領使”即等于宰相領使。既可領使,當然亦可兼領其他中央方面之重職。所以一名宰相,便兼領許多中央或地方要職。就以戶部尚書平章事為宰相本職言,其兼領有“司徒”、“御史大夫”、“鴻臚卿”、“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副大使”等六職之多,試問如何能夠兼顧?除此之外,宰相濫兼職務之嚴重弊病還有:宰相兼領與其性行不合之職務,則不能達到政治的目的;宰相兼太多,無法監督,造成部下弄權舞弊。

宰相兼傾他職之風一盛,到了僖宗之際,竟有三省長官集于一身之事。三省長官集于一身,等于發令、審查、執行之權由一人獨攬。蓋三省制度之破壞,至此亦云甚矣。

三、君主畏權旁落而引用近臣。唐代宰相制盛時,由“三省”負責,天子畏君權旁落,懼宰相竊命,乃欲收其權于近臣,常用中朝的近臣來抑制外朝的宰相,歷時既久,近臣便奪取宰相的職權。因之,原來的宰相乃退處閑曹,居于備員之地位;而該中朝官卻漸次變成外朝官,成為真宰相。唐中葉以后,三省權移于翰林;開元二十六年,改翰林供奉為學士,后更禮遇益親,至號為“內相”。中央政權由外廷轉到內廷,這是皇權集中趨勢所致。

四、唐代翰林學士分割宰相的權力。唐代翰林學士分割宰相的權力,起于玄宗時。初置翰林待詔,又號翰林供奉;后又改翰林供奉為學士,別置學士院,專掌內命,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按玄宗以前,中書舍人權任尚重,自玄宗始,乃以翰林學士與集賢院學士分掌制詔書敕。玄宗此一措施,使唐代相制大為改變。蓋翰林學士既非正官,又無品秩,純系天子的私臣,如此則等于以天子的私臣,取代中書舍人的職權;而中書舍人隸屬宰相,是則無異于相權被割裂。從此翰林院地位益固,舍人職掌日萎,翰林院的尊貴寵榮,儼然駕乎政事堂之上。總之,學士入相后而參與國家大政,乃是行使宰相職權;學士未入相而參掌詔令,則為侵奪宰相職權。以論唐代相權之分割,翰林院則為分割機關之一。

五、宦官侵奪相權。宦官之竊柄弄權,亦始于玄宗。唐代闈禍所以特烈的原因之一,因政府沒有一位強有力的宰相;而閹禍特烈的結果,相權自然為其侵奪。例如:“宣宗崩,內官定冊立懿宗,入中書商議,命宰臣署狀。宰相將有不同者。夏侯孜曰:‘三十年前,外大臣得與禁中事;三十年以來,外大臣固不得知。’遂率同列署狀。”

綜上所述,可知相權之大者,皆遭宦官竊奪。逮甘露之變后,宦官氣勢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總之,宦官侵奪相權之禍,正如陳寅恪先生說:“唐代自玄宗后,政柄及君權漸轉入闈寺之手,終至皇位之繼承權歸其決定;而內朝之禁軍,外廷之宰相,俱供其指揮。由之進退,更無論矣。”

六、尚書省長官與門下省長官互相兼攝。唐三省制度中,最不良的現象,是使尚書省長官與門下省長官互相兼攝。因尚書仆射及各部尚書職掌奉行詔敕,奉行之良瓠,門下省有審查及“駁正違失”之責。倘使兩省長官互相兼領,以人性之情“護短”,審查之作用,必然喪失。自太宗以來,這現象不一而足。是可知專制君主,唯重信人,不重制度;雖有良制,不能善為運用,于斯足已知矣。

七、三省事權相混淆。前之唐制,以三省長官為宰相,后以尚書令省而不置,尚書、仆射非加同三品或同平章事不為宰相。因此,除中書門下兩省長官之外,他官為宰相者皆須加職(同三品,同平章事),故同一時期宰相恒有數人。如中宗末年,朝中宰相有十人之多。然于這數名宰相中,一二人為天子器重,使之決事,這只不過是天子私人之情好,并非制度上之規定。本來宰相“更直掌事”之制,原意甚佳,唯于休沐之際,倘非大事,逕由直事宰相一人假署同列之名奏上,就有了問題。如:

1.既行“更直”之制,應由當值者負責,徜再假署同列之名以進,則不免責任混淆。

2.所謂“大事”一節,各人之認定不一,在程度上多有出入,茍不發生問題則已,一旦發生責任問題,同列被假署者,必然推卸責任,最后導致事態惡化。

八、武則天對三省制之破壞。一切政治制度之維持,必須依賴執行者之奉法精神。至武則天光宅以后,宰相之除拜如此之濫,任遇如此之輕短,宰臣不僅為以見重于屬僚,兼且可自信自守,于是君橫臣怰,群小弄權。本來中書出令,門下省審,是三省制實行之要義,不過此時卻有:

1.一切庶政不問巨細,悉取斷于君主。按唐制,庶官五品以上,宰相商議奏可,而除拜之;六品以下,吏部銓選人才授職,然后上書。今武后不問賢愚,未經臺閣,悉加擢用。雖曰存撫使所舉,不經常格考試;然所舉眾多,非一二人也,此亦可推見三省之廢職。

2.制敕不經兩省,憑斜封授官之風大盛。制敕不經兩省,墨敕斜封之盛,尤以中宗時為甚。神龍以來,群邪作孽,法綱不振,又有買賣官爵,甚至中書省長官。亦又憑斜封授官;墨敕斜封之濫,至于斯極。

3.政事堂論事細粹,失輔宰之體。政事堂諸相會議,僅屬虛名,所論爭之細粹,尤失輔宰之體。制敕既非出于中書,大政少于政事堂合議,寵者得從中壟斷,如陸元方再為宰相,則天將有遷除,每先以訪之,必密封以進。又如李昭德于德惠為則天所寵任,而宰相豆廬欽、陸元方并委曲從之;以至諸司奏事,每于晝旨將行之際,所論事之細粹出人意表。

4.以中宮官掌制令,可見中書舍人失職。按唐制有內外制命,將相任免,常由君主自決,而以內命出之。貞觀初,碩儒學士常召入書制,其后多以中書舍人值宿者為之,雖曰內命,仍以內官掌之,未有以宮官而掌制者。不過,至武后中宗時,以上官昭容專掌制令,不特中書舍人廢職,此亦中書省職權低落之一證。

5.吏部銓選之亂,亦可見門下省之失職。武則天初年,任官已極濫;圣歷后,由于官吏之任用,往往不經吏部之銓選,亦可窺見門下省長官之職廢。

九、延英殿論政。唐宰相議事在“政事堂”,但與天子論政卻在“延英殿”,不過延英殿論政似在晚唐時開始,若無政可論則“問對”。結果,有些宰相唯尸其位不敢發言,有些則借機攻擊同僚。據《新唐書·陳夷行傳》:“(文宗)遷(夷行)至工部侍郎。開成二年,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會以王彥威為忠武節度使,史孝章領邠寧,議皆出嗣復(宰相楊嗣復議)。及夷行對延英,帝問:‘除二鎮當否?’對曰:‘茍自圣擇,無不當者。’嗣復曰:‘茍用人盡出上意而當,固善。”若小不稱,下安得嘿然?’夷行曰:

“‘此奸臣數干權,愿陛下毋倒持太阿,以授人。’”

三省制之影響

一、對當代的影響。

1.尚書省的地位提高。當時唐之尚書六部上承君朝之制命,制為制令,頒下于寺監,促其施行,而為之節制。事實上,六部長官為政務要官,故地位特榮隆,甚至可說唐的宰相,完全是基于漢時宰相勢力的對比,而形成尚書地位提高,且能奪取實權。

2.翰林學士的地位亦因而提高。唐中葉后承旨為“儲相”之位。翰林學士本為天子私人以侍天子隨時之詔者,非外司官。顯為以外司官兼之者,自諸曹尚書下至校書郎皆得與選,班次各以其官。故就大致言之,亦為外司四品以下也。

3.當朝的滅亡。唐中葉以后,其他侵奪相權的力量,又有樞密使。樞密使初置于代宗永泰時,以宦官充任,最初僅于內廷承受奏表。德宗時,權勢漸盛;到憲宗時,已能參與機密,左右朝政。因此唐室大權,操于內廷。宦官之所以兇橫,雖然由于他們掌握禁軍,也因他們占據這么一個要職。外廷的宰相,變成傀儡,他們必須獲得內廷宦官的支持,才能安于其位。直到唐末,藩鎮的勢力最強,外廷大臣借藩鎮的力量,消滅宦官,才結束這種局面,但唐室也跟著滅亡。

二、對后世的影響。

1.唐代宰相的權力因被瓜分,后更被“學士院”、“樞密使”、“計相”等分其職,故宰相權力削弱,而無形中卻鞏固了君主集權勢力。故權臣篡竊,不易成功,而唐以后王室的傾覆,多由于異族或外來的勢力侵略,與藩鎮割據勢力所造成,不像以前的帝王常遭權臣的廢立與篡竊,也即是形成君主集權的政體。

2.由于唐代三省中,尚書省六部組織用人、職務分配等,于《唐六典》一書,有詳盡之記述,此書因而成為中國歷史上行政法規之巨典。下及宋明清各代,均重視此寶貴法典,奉為圭臬;千余年來,國家推行政務,大抵以此書為典范,無大變更。

第五節 漢唐宰相制度之比較

時代背景之比較

一、漢代宰相的時代背景。秦漢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正式的統一政府。秦以前的中國,只是一種封建的統一。直至秦漢,中央方面始有一個像樣的統一政府,而其所轄的各地方,已經不再是封建性的諸侯列國并存,而是緊密隸屬于中央的郡縣制度下的行政區分。在一個統一政府里,更不能沒有一個領袖;中國歷史上的政治領袖,就是皇帝。但從前封建時代,政府和家庭,有分不開的關系,現在則不然。組織政府的是一個一個人,不再是一個一個家,因此,皇室和政府是應該分開的。皇帝雖是國家唯一的領袖,然實際政權已不在皇帝而在政府,故此,政府需要一個新的領袖,這就是宰相。依照文字學原義,丞相是副貳意;所謂相,也就是副。丞相正名定義,就是一個副官,皇帝實際上不能管理一切事,所以由宰相來代表。在封建時代,替天子諸侯及一切貴族公卿管家都稱宰。到了秦漢統一,由封建到郡縣,古人稱“化國為家”,一切貴族家庭都倒下了,只有一個家卻變成了國。于是他家里的家宰,也就變成了國家的政治領袖,故宰相本來只是封建時代貴族私官之遺跡。

二、唐代宰相的時代背景。初唐的各種制度,大體是承襲隋代的。中央政府的各種職官,諸如三公、三師、三省、九寺等,其組織及職權,莫不沿襲隋制。高祖時固然是“率由舊章”,即使太宗也沒有什么革命性的創作,只是把隋制加以充實或局部修改,使它更趨完善嚴密而已。唐代的三省,仍是中央最高行政機關;三省的首長,即中書省之中書令,門下省之侍中及尚書省之尚書令,均為宰相之職。若論此三省之來歷,尚書本是皇宮內廷秘書;中書依官名論,也即是在內廷掌理文件之意;侍中則是在宮中侍奉皇帝。故就官職名義言,這三個官,原先本都是內廷官,而到唐代則完全由內廷官一變而為政府外朝的執政長官,和以前性質完全不同。家宰和相在春秋時代,僅系封建貴族的家臣,但到秦漢則化私為公,變成了政府正式的執政官。此后,宰相失職,卻又有另一批皇帝內廷私臣變了正式執政官,即如唐代之三省。何謂失職?因宰相職權,本該領導政府統治全國的,后來此項職權被皇帝奪去,皇帝把他們的私屬,像中書、門下、尚書之類,用來代行政府宰相的職權,這是東漢以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事。到唐代,才把以前的宰相職權正式分配給三省,于是三省的首長便成為唐代的宰相。

相權之比較

一、漢宰相采領袖制,而唐則采委員制,故漢相權較唐為重。

漢代是由宰相一人掌握全國的行政大權,但其權力之大小,仍須決定于皇帝本人對政治的興趣。由于宰相是皇帝所委任,必須向皇帝負責,因此,事實上皇帝是行政最高領袖。理論上,皇帝須經常視事,裁決國家的大計,但皇帝不向任何人負責,所以他視事的范圍和程度,全由他本人的意志或興趣來決定,宰相的權力也因此輕重不一。遇到政治興趣濃厚的皇帝,宰相除聽命辦事外,便沒有大權力;相反的,如皇帝對政治不感興趣,一切托付宰相,宰相便成為全國的主宰。如漢初的幾位皇帝,因受無為政治主張的影響,對政治都不十分積極,雖也聽事,卻頗能持其大端,因此宰相權重。到武帝時,因為他本人想大有作為,親自過問的事較前倍增,相權也就隨之低落。不過在正常情況下,漢宰相的權力是極重的。

唐代則把政權分別操掌于幾個部,由許多人來負責,凡事經各部門之會議而決定。唐代把相權均分于三省,中書制定法令,門下審查法令,尚書執行法令;因此,三省的首長——中書令、侍中及尚書令均是宰相。但因三省權力的徹底化,往往發生許多爭端,就是審查、制定和執行法令者因不是同一人,則難免有審查者吹毛求疵,制定者好高騖遠,執行者敷衍了事之弊。于是設立了“政事堂”以為三省議政的機關。最初政事堂設在門下省,后來移到中書省,改稱為“中書門下”。三省長官雖為宰相,但其他官吏也可由皇帝指派參決大政。太宗時,命杜淹以吏部尚書參議朝政,此后任何官吏只要在他的原有官銜之下,加上一個“參議朝政”或“平章政事”,其后更確定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名號,就有資格參與政事堂會議,成為實際的宰相。因此唐代宰相數目之多,為歷代所少見。西漢二百年間,宰相僅有四十五人;而唐代二百九十年間,宰相竟多至三百六十九人。睿宗時,宰相同列者竟至十八人。宰相的數目既多,其權力自然因此而削弱,所以唐代相權,平均不如西漢為重。

二、漢代宰相下有九卿,是政務與事務合而為一;唐代之下則有六部,只負責政務。

漢(東漢以前)宰相之下有九卿,即太常、光祿勛、衛尉、太仆、宗正、少府、廷尉、太鴻臚、大司農。太常掌宗廟禮儀,光祿勛掌宮殿掖門戶,衛尉掌宮門衛屯兵,太仆掌輿馬服御,宗正掌皇室宗籍,少府掌山澤租稅(皇室經濟),以上均是皇帝的事務;至于廷尉則掌刑辟,太鴻臚掌客之事,大司農掌谷貨出入(政府經濟),這些都是政府的政務。由此可知,漢代宰相下之九卿,是政務與皇室事務合而為一。

唐宰相之下有六部,即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吏部主管人事任用,戶部主管民政戶口,禮部主管建設,這些都是管理國家政務的機構。至于皇室的事務則撥歸九寺,即太常、光祿、衛尉、宗正、太仆、大理、鴻臚、司農、太尉。政務與皇宮事務分離,這是唐代宰相制度之一大特色。

三、漢代相權為中書、門下、尚書所奪;唐代相權則為翰林學士及次要官吏之有“平章”、“同品”品銜者所奪。

漢代宰相制盛時,政務由宰相一人負責。至武帝時,由于他要多管事,他的侍從和隨員隨之大增,這批人便漸漸奪了宰相之權。武帝晚年又把聽事之地點,從外廷遷至內廷,更加減低了宰相的重要性。漢代的皇宮,可分前后兩部,前部為“省”,即“外廷”,是皇帝私人燕居之所。武帝既于內廷決事,宰相因位尊望隆,不便隨時出入內廷,因此皇帝與宰相無形中疏遠起來;而經常襄助皇帝處理國事的人,乃是一部分特許出入禁中的朝臣,以及經常侍從皇帝左右的士人和宦官,如侍中、尚書、散騎、中常侍、給事中等,這批人便形成了“內朝”,內朝之領袖便是武帝本人。內朝已決定的事,交給宰相去辦,因此宰相漸變為聽命于內朝的執行官,失去參與國家最高決策的權力。內朝的尚書原屬少府,本是皇帝的一個私人秘書組織,其首長為尚書令,職不過千石。但因有宣布詔定和閱讀奏章的權力,乃漸變為發布命令的機關。武帝以后,尚書的權力更大,至東漢光武帝,因鑒于西漢外戚的僭竊不設置輔政將軍,同時為了皇帝更徹底問政起見,把大權集中于內朝的尚書,于是相權更形低落。東漢時宰相改稱司徒,掌考討民政建議制度等事;御史大夫改稱司空,掌營建及水利;太尉改為常置,掌全國兵士的考課。總之,東漢的三公,已差不多是“坐而論道”,而尚書漸成為實際的最高行政機關,于是漢代的相權便轉移到尚書的手中。

唐代初期,政務全由“三省”負責;但中葉以后,由于皇室自身把持政權,相權便時遭剝奪。武后、中宗、睿宗三期,由于武后、韋后、安樂公主、太平公主等人壟斷朝政,以至三省無法充分行使其職權。當時的宰相,只能茍且寬容,以保祿位而已。當時一切政事,均取決于宮中,政事堂諸相的聯席會議,徒擁虛名,所議的僅是些極其瑣碎的事。直至玄宗,三省才恢復舊觀。安史亂后,相權又被削弱,中書省的職權首先遭到破壞。中書省的六名中書舍人,不但負責制詔的起草,且可對國家政事條陳意見。舍人每有建議,皆同連押署,稱為“六押”,而由皇帝作最后的裁奪。及安史亂起,一切務從權便,因而廢除六押的制度,舍人乃變成純粹的文翰之臣,不再參與機務,其重要性乃大為降低。其后漸至舍人不設常員,中書省等于名存實亡。門下省也跟著變質,門下省的首長,有時獨主大政;中書省的官員,有時又可在門下兼職。兩省職掌,日趨潦亂,完全失去原來的立法意義。此外政事堂也發生變化。政事堂原為宰相議政之所,自開元末至天寶,李輔國、楊國忠,相繼擅權,改為私家處決機務,政事堂之制盡廢。中書舍人的職務既廢,代之而起的為翰林學士。翰林學士的職掌,本與中書舍人不同,只掌理四方表疏,撰寫應酬文字和將相制命,中書舍人則草議和署行詔敕。安史亂后,詔敕有時不經中書,而由翰林學士起草。德宗因酷愛文學,與翰林學士益加親密。他出奔奉天時,以翰林學士陸贄等參決大政,時人稱為“內相”,與政事堂分庭抗禮。此后翰林學士,日宜親重,成為宰輔的儲備人員。除翰林學士外,又有樞密使侵奪相權的力量。樞密使初置于代宗時,以宦官充任,最初僅于內廷承受奏表。德宗時,權勢漸盛。到憲宗時,已能參與機密,左右朝政。文宗以后,樞密使更成為朝廷大臣,內可決定詔書,外可與宰相同議政事。戰爭時,皇帝詔令有時不經宰相即由樞密使直接下達軍前。因此唐室大權,操于內廷;外廷的宰相,反變成傀儡。

制度優劣之比較

由于漢宰相是采用領袖制,而唐代宰相則采用委員制,故兩者之優劣有很大之差別。現分述如下。

一、漢宰相制容易導致君主或宰相專政,唐制則否。

由于漢代宰相制并無明文限制相權或君權,遂容易造成宰相或君主專制。宰相權盛時,即皇帝對政治沒興趣的時候,全國政務時由宰相一人負責,這便是宰相專政。遇皇帝欲有所作為時,政務則轉入皇帝手中,成為君主專制。

唐宰相制則無專政之弊。唐時,一度命令的頒發必須經過三省。其過程是先由中書舍人向政府提出建議,然后由中書侍郎在眾多建議中選出較重要的給政事堂議論,議好后便呈交皇帝檢察。當皇帝認可時,便在其中寫“可”,不同意時則交回中書省。故此皇帝無提議權,只有贊同權。而皇帝簽“可”后,交門下侍中審查。若門下侍中不同意,便把議令發還中書省;相反,則交門下省之給事中付印,然后交尚書省執行。于是在唐代無人可以獨專政權。

二、唐宰相制下,政府能接受更多之意見;漢宰相則否。

唐制除三省長官外,其他較低級的官員也可參知機務,只要在他的原有官銜下,加上一個“參議朝政”、“平章政事”或“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名號,便有資格參與政事堂會議。因此唐宰相制度下,政府能接受較多之意見。

漢宰相制度下,并無“政事堂”那樣的議政地方,而較低級的官員亦無機會參知政務,故政府所得的意見是有限的。

三、唐宰相制容易引致朝臣意見不合,漢則無此弊端。唐制有會議制度的缺點,原因是丞相乃是決定國家政策的機關,而非一個議事的機關,所以仲長統氏曾經說過:“任一人則專政,任數人則相倚。專政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見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以上之一段話,正說明漢唐宰相制之別。

四、唐宰相制度下,政府效率較低;漢則較高。

唐宰相制度下,每一道命令,必須經過“政事堂”之議論,費時頗久。除此之外,更有其他麻煩處,如中書省擬好命令送達門下省,如遇門下省反對,即予涂歸封還,如是則此道命令等于白費,亦即皇帝之“畫敕”也等于無效,故政府之效率較低。

至于漢代的宰相,可直接向皇帝提出意見,無需經過“政事堂”的議論。若皇帝同意后,便可施行,很少遇到反對。

五、唐宰相制度引致朋黨之爭,漢制則無。

唐宰相有可以進退同僚的權力,如韓休之引李林甫為宰相,與陸贄之轉趙環為門下侍郎。唐代一方面采用會議制度的宰相,另一方面又使宰相可以進退同僚,則誰不愿意引進與自己有關系的人,以爭取議政之時的勝利。無怪中唐以后,宰相黨同伐異,以致釀成朋黨之爭。

漢代宰相雖擁有奏請任免一切官吏的權力,但仍有限制,就是不能推薦將相之官。因為這是天子特別保留的權力,其目的在于防止大臣互相引進朋黨以遂其私。因此,漢代的宰相無法形成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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