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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東漢衰亡原因的分析

東漢自光武中興,歷明、章二朝,政局尚安,但傳至和帝以后,政治日壞,及桓、靈之際,衰亂益顯。其衰亡原因,約有下列數點。

東漢外戚之禍,始于章帝。光武本嚴御戚里,不使與政。章帝時,馬、竇以軍功貴盛,漸啟縱恣。和帝即位,竇太后臨朝,兄憲以侍中內干機密。和帝以后,母后臨朝,外戚權因以重。《后漢書·后紀傳序》:“東京皇統屢絕,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安、質、桓、靈),臨朝者六后(章帝竇后、和熹鄧后、安思閻后、順烈梁后、桓思竇后、靈思何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禍速?!K于陵夷大運,淪亡神寶。”

漢承秦制,以閹人為中常侍,然亦參用士人。武帝數宴后廷,故奏請機事,常以宦者主之。至元帝時,弘恭、石顯已竊權干政,蕭望之、周堪俱被其害,然猶未大肆。光帝中興,悉用閹人,不復參用士流,和帝踐祚幼弱,竇憲兄弟專權,隔限內外,群臣無由得接,乃獨與宦者鄭眾定謀收憲,宦官擅權自此始。和帝崩,鄧后臨朝,不得不用閹寺,其權漸重。鄧后崩,安帝親政,宦官李閏、陳逵等與帝乳母、皇后兄閻顯等比黨亂政,此猶宦官與朝臣相倚為奸。及帝崩,閻顯等專朝爭權,其后更有諸宦官違帝命及挾帝以行等放態之事。至靈帝時,何后臨朝,立子辯為帝,后兄何進以大將軍輔政,誅宦官,朝廷兵權俱在此手。時軍士大變,袁紹、袁術等乘亂誅宦官兩千余人,于是宦官之局始結,而國亦隨之而亡。

東漢的皇帝,自章帝以下,都是年幼即位,故多女后臨朝,而外戚亦專?;实凵蚤L,便依宦官而與后戚對峙,于是皇帝與太后之爭遂演化為宦官與外戚之爭。東漢外戚與宦官之爭,大體說來,公元89年至公元159年(和帝至桓帝)是外戚占優勢時期,公元159年至公元189年(桓、靈時期)則是宦官獨占政權時期,其間斗爭凡四次之多。第一次是和帝、宦官與外戚竇憲之爭?!逗鬂h書·鄭眾傳》:“和帝初,加位鉤盾令,時竇太后秉政,大將軍憲等,并竊威權,朝臣上下莫不附之?!皯椥值軋D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帝陰知其謀。乃與近幸中常待鄭眾定議誅之?!边@是東漢宦官參與政爭,并在政治上占一地位之始。第二次是安帝、宦官與外戚鄧騭之爭。第三次是順帝、宦官與外戚閻顯兄弟之爭?;鹿賹O程等十九人在安帝死后,迎立被廢的太子為順帝,殺死專政的外戚閻顯兄弟。孫程等勝利后,十九人皆封侯,宦官勢力益盛。第四次是桓帝、宦官和外戚梁冀之爭?;鹿賳纬任迦撕现\弒梁冀,其黨羽亦被一網打盡。自此政權遂落在宦官之手,至公元189年世家豪族袁紹把宦官全殺盡為止。

光武時,烏桓聯匈奴為寇,使馬援擊之。及匈奴亂,烏桓為漢偵候,因置烏桓校尉以護之。明帝以后,烏桓稍復寇邊,靈帝時始桀驁不臣?!逗鬂h書·烏桓傳》:“靈帝初,烏桓大人上谷有難樓者,遼而有丘力居者……皆自稱王。”鮮卑亦光武時始通中原王朝。和帝時匈奴單于北徙,鮮卑國據其地,漸盛,屢寇邊,自后叛服不常。桓帝時,更封鮮卑擅石槐為王,且據匈奴故地,歲為寇抄。禍莫大于縱弛,后漢政治之寬縱,蓋自章帝以來,降羌隱患,遂以決裂,幾至不可收拾。羌兵不若匈奴之強,眾不逮鮮卑之盛,而患轉甚于匈奴、鮮卑者,以其居塞內故也。故東漢羌亂實晉代五胡啟亂之先聲。光武初,諸羌寇邊,來歙、馬援出師平之。其后,諸羌自相攻擊,以燒當羌之滇吾最強。明帝初,竇固、馬武擊之,羌始敗走,自是降徙塞內,為吏人所徭役。永初中,羌相連入寇,軍旅不息,使國家財竭兵疲,頗以窘困。此后、桓、靈及以后各朝,西羌皆不常叛服漢室。

東漢晚年桓、靈兩朝,官僚豪族和太學生反宦官的運動日趨激烈。他們反對當時政治上的黑暗和貪污腐敗,宦官對他們也發動了有力的反擊。在這一場大搏斗中,官僚、豪族、知識分子集團失敗了,是為“黨錮之禍”。當時宦官勢力發展到極點,京師太學生三萬余人,以郭泰、賈彪為首,與朝臣李膺、陳蕃主持清議,批評朝政,與宦官相抗。桓帝時,宦官誣奏他們是誹謗朝廷的黨人,將李膺等下獄,牽連二百余人,禁錮終身,是為第一次黨錮之禍。靈帝繼位,外戚竇武又與陳蕃等共謀誅宦官,反為宦官所殺,李膺等百余人死于獄,罹難的有六七百人,親屬、門生都受株連禁錮,這是第二次黨錮之禍。至此,賢人君子被誅鋤殆盡,士氣大受摧毀。

東漢國事大壞于桓、靈,然桓帝之荒淫實遠不如靈帝之甚。靈帝好微服游行外苑,造畢至靈琨苑,后宮采女數千余人,衣食用費日數千金,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荒淫風氣影響于下。其時外戚貴幸之家及中官貴族,建造館舍,競爭奢費,喪葬逾制,侈麗過禮,皆上之化也。按靈帝即位,年僅十二,安能憶為侯時之貪?此宦官卻自聚斂,而委過于君也。根底之深固如此,非用兵力,固不能鏟除矣。

東漢末年,財政用度漸見不平穩,且開支過于收入,造成財政枯竭之現象。如邊疆用兵為費過巨,《后漢書·段颎傳》:“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余億。”可見國家開支之耗大。此外,官府復有賣官斂錢之事,使國家財政更為不穩定,《后漢書·靈帝紀》:“光和元年……初開西邸賣官,自關內侯、虎賁、羽林,入錢各有差,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庇帧稄堊寕鳌罚骸埃ㄖ衅蕉辏┠蠈m災,讓忠等說帝欽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析賤賣,十分顧一。因復貨之于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庇謪螐妭鳎骸皶r帝多蓄私藏,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府,名為導行費……所輸之府輒有導行之財。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書奏不省?!膘`帝以后,錢法攘亂。獻帝之世,諸方兵起,人民涂炭,公私掃地,其禍蓋秦漢之際所未有。如董卓之于洛陽,李傕、郭汜之于長安,曹操之于徐州,袁術之于南陽等,此群雄割據之局,實因國家財政不穩定而形成,東漢亦因此而衰亡。

漢末政治污濁,民思為變。張角假符咒惑人,部勒徒眾,遂有黃巾起義。東漢晚年,在農民群眾中流行著兩種宗教組織,一是太平道,一是五斗米教,大體有相同的宗教儀節。太平道的教主張角是巨鹿人,自號“大賢良師”,借治病傳教組織農民。十幾年中,徒眾數十萬,活動區域以東方為中心,向南北發展。張角于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部署他的信徒,分為三十六方,大方有一萬多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師,以帶領群眾,并向他們宣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此作為他們的口號。太平道的信徒又在洛陽和各州郡官府的大門上寫“甲子”兩個大字,告訴統治者他的命運要在甲子這個時期受到應得的裁判。靈帝中平元年(即甲子年),大方馬元義數次到洛陽,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為內應,約定三月五日內外俱起。不幸,未及起事,張角弟子唐周上書告變,馬元義被捕犧牲,靈帝下令逮捕張角。張角知事露,遂連夜通知各方,提前舉事。參加起事的人都以黃巾為標志,到處燔燒官府,劫略鄉邑,州郡失據,吏多逃亡。旬日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

東漢以降,郡國之兵廢置無常。漢末改刺史為州牧,兵柄遂為地方所有。靈帝之世,四方起事,宗親劉焉以刺史位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乃建議改置州伯、鎮安方夏,清選重臣,以居其任。帝以焉為監軍使領益州牧,以宗臣劉虞為幽州牧,政治、軍事、財政皆為所有,以致州牧各據一方,釀成互相攻伐之局。

何進用袁紹議,召外兵以誅宦官,于是董卓擁兵而入,專朝擅政,遂開權臣用事之端。卓亦以驕態而為王允所誅。董卓雖誅,其部曲復結合,攻破長安,擅亂朝政,矜功爭權,互相攻擊,朝局因之混亂,遂成關西與關東軍人之爭。當卓西遷時,關東諸侯不事討賊,各務兼并,連兵不休。袁紹以計誑韓馥,奪冀州,自為冀州牧。紹弟術結公孫瓚,紹連劉表,瓚屢攻紹不克,術使孫堅擊表,為黃祖所殺。濟南相鮑信迎曹操領兗州,操自稱兗州牧。公孫瓚攻殺大司馬劉虞而取幽州。孫堅子策,以堅故部渡江,破揚州刺史劉繇于曲河,又取會稽,降王朗,徇豫章,降畢歆,遂據江東。時傕汜之亂已平,獻帝在洛,袁紹在鄴,沮授力勸紹迎天子,紹不從,然后政歸于曹氏,而漢祚以移。

哀、平之際,讖緯盛行。至東漢初,除陰陽、五行、災異等迷信之外,又特重讖緯,和災異被認為是上天的“譴”和“威”一樣,讖則被認為是上天的預言。當時大家認為,上天對于事物,并不明說,而只是用一些仿佛相似的事物不明不白地來做暗示,這種上天的暗示就叫作“讖”。當然這讖是人造的,不是什么上天的暗示,但那時人們都相信這一套。而光武亦最重此事,《后漢書·光武紀》:“(中元)二年,初起靈臺,明堂、辟雍,宣布圖讖于天下?!庇帧痘缸T傳》:“是時帝方信讖,多以決定嫌疑。……譚復上疏曰……今諸巧慧小才使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以欺惑貪邪。注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臣譚復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而乃欲聽納讖記,又何誤也?!碑敃r,諸儒頗引以為說,《后漢書·儒林傳·李育》:“……至光武皇帝奮獨見之明,與《左氏》、《穀梁》,會二家先師不曉圖讖,故令中道而廢?!边@種迷信思想成為勢力階級互相爭奪皇位的皇牌武器,也是麻醉人民的工具,遂伏下了東漢衰亡之危機。其后曹丕篡漢亦以此為借口。

東漢末,天災流行,戶口已耗,據《后漢書·桓帝紀》曰:“永興元年……七月,郡國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饑窮,流冗道路,至有數十萬戶,冀州尤甚。詔在所賑給乏絕安慰居業?!ㄑ屿洌┚拍辍t曰:‘此歲不登,人多饑窮,又有水旱疾疫之困,盜賊微發,南州尤甚……'”又《獻帝紀》曰:“興平元年……秋七月……三輔大旱……人相食啖,白骨委積……經日而死者無數……”至于《理亂篇》曰:“漢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亂,計其殘夷滅亡之數,又復倍乎秦項矣,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絕而無民者,此則甚于亡新之時也。悲夫!”此時,天災橫行,民不聊生,適逢黃巾起事,群眾應而起者愈益。

東漢地方政權漸漸成長,當中亦為一種道義觀念為之扶翼。因郡吏由太守自辟,故郡吏對太守,其名分亦自為君臣,或稱太守曰府君,乃至為之死節。如漢末廣陵太守張超為曹操所殺,其故吏臧洪怨紹不救超,遂與紹絕。與紹書,謂受任之初,志同大事,掃清寇逆,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請師見拒,使洪故君淪滅,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當時除非任職中央,否則地方官吏心目中,乃至道義上,只有一個地方政權,而并沒有中央的觀念;甚至已進身為中央官,仍多為其舉主去官奔喪。當時的土大夫,似乎有兩重君主觀念,甚至重主不重君,依然擺脫不了封建時代的遺影,間接促成地方勢力的建立。

東漢衰亡之另一原因,實為開國建都洛陽所種下之遠因。中國古史活動地區,大體在黃河流域。其西部上游武力較優,東部下游則文化、經濟較優。此種形勢,自虞夏殷周直至秦并六國皆然。西漢承秦都關中,長安為全國頭目,東方文化、經濟不斷向西輸送,使與西方武力相凝合,而接著再從長安向西北伸展。所以,西漢立國姿態常是協調的、動的、進取的。光武中興,關中殘破,改都洛陽,洛陽雖文物豐足,但地理上欠條件,難守易攻,故東方經濟不免停滯,而對西方武力失其營衞,亦不免轉弱。東西兩方人口密度不調節,社會經濟易生動搖,正如一端極熱、一端極冷的空氣下激起大旋風,東漢國運遂于東方的饑荒與西方的叛變兩勢力沖蕩下斷送。東漢立國姿態,常是偏枯的、靜的、退守的。是以西漢長安充實而后西北武力得繼續發展,而東漢一有邊警,即議棄并涼、棄三輔;西漢奪朔方、開河西,而匈奴西域皆服,東漢視關陜如塞外,而邊患遂蔓延。東方食少而有黃巾,西邊多事而有董卓,此誠東漢衰亡之一大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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