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史論衡:一部評論版的中國通史(套裝共2冊)
- 鄺士元
- 2566字
- 2019-06-26 19:12:40
第二節(jié) 漢初的政治社會情態(tài)
秦統(tǒng)一天下不過十五年而亡,一切建設或需要改良的,則由于時間短速,以致人亡政息,隨著秦的亡國而解體;相反,戰(zhàn)國秦末以來一切的弊政,多在漢初發(fā)揮了作用。故漢代初年的社會經濟、教化風氣、國家內部政治與外族的壓迫等,都成為當時嚴重的問題,而有所急于改良。
漢初的國際形勢
就當時國際形勢而論,尤其在處理異族方面,積極言之,如何教而化之,使與中國同;消極言之,如何防止彼等的入侵,也是個當前急務。如《史記·律書》說:“高祖有天下,三邊外叛,大國之王,雖稱蕃輔,臣節(jié)未盡。會高祖厭苦軍事,亦有蕭、張之謀,故偃武一休息,縻不備。歷至孝文即位,將軍陳武等議曰:‘南越、朝鮮,自秦時內屬為臣子,后且擁兵阻撓,選蠕觀望。高祖時,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復興兵。今陛下仁惠撫百姓,恩澤加海內,宜及士民樂用,征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除能任衣冠,念不到此。會呂氏之亂,功臣宗室,共不羞恥?誤居正位,常戰(zhàn)戰(zhàn)栗栗,恐事之不終。且兵兇器,雖克所愿,動亦耗病,謂百姓遠方何?又先帝知勞民不可煩,故不以為意,朕豈自謂能?今匈奴內侵,軍吏無功,邊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為動心傷痛,無日忘之。今未能銷巨愿,且堅邊設侯,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漢之初定天下,高祖七年,冒頓圍高祖于平城,高祖僅得脫。文帝時,匈奴驕縱如故,自稱天所立匈奴大單于,以致時侵邊塞,漢廷亦不能再安于和親之途,故賈誼《陳政事疏》慷慨陳詞謂:“竊料匈奴之眾,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大縣,竊以為執(zhí)事者之羞也。”然匈奴是時所以勢強原因,多由于漢人之輔翼不少。韓王信降匈奴,匈奴因而引兵南下,乃有平城之役。是后韓王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時來侵盜。其先更有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命在胡。陳豨反,燕王盧綰又亡入匈奴,率其黨俱去者且萬人,往來苦上谷以東。文帝時,為胡人謀主者,乃漢使宦者燕人中行說,是知非盡為匈奴有此力量,凡此皆足以促使?jié)h廷國力受到牽制。
漢初內部的統(tǒng)治力量
就漢廷之內部統(tǒng)治力而論,漢初推行封建諸侯王,不久便產生了明顯的惡果——諸侯王的驕縱進而動搖了漢廷的統(tǒng)治力。高祖時,列侯初封,大者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至文景之數世間,流民既歸,戶口已多,列侯大者三四萬戶,小國倍之。既而子孫驕逸,忘其先祖之艱難,而屢陷法禁,以身害國,以致影響于政局甚大。如吳王濞之初封,王三郡五千城;孝惠高后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銅山,乃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又有海鹽之饒,不賦于民而國用足。如是經三四十年,國力既豐,自謂國雖小,地方三千里;人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驕縱之勢既成,使中央雖欲守真寬簡的初政而不能。又如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杰,一時自山而東游說之士畢至;筑東苑,方三百余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威導如天子。其他諸王荒淫驕縱之事例不勝列舉。而富商大賈則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亡命游俠之徒,諸侯王亦往往招致養(yǎng)匿,相結為奸,淮南王則更甚者。江都王非亦盛招四方豪杰。趙王彭祖更借侯王之勢力經營商販,故貴族與商人聲氣互通,相為消長,如吸血之蟲潛伏漢廷身上,亦為導致景帝時吳、楚七國反叛的主因。
漢初的社會民生
就社會民生而論,當封建全盛時代,井田尚行于世,除了封建君主的食租衣稅富貴與民懸殊以外,其余固無大不均。至東周以后,下及漢初,情況已大為改變。我們可從漢儒的論政看到當時情況。如董仲舒指出:“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筦山林之饒,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而晁錯亦上疏文帝說:“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吊死問疾,養(yǎng)弧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憊政暴虐,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亡者,取倍稱之息。于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執(zhí),以利相傾。千里游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并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漢書·食貨志上》)已說盡當日農民生計之困難與社會商人豪富勢力在土地上的大兼并。若再看《漢書·張安世傳》所謂“貴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戈綈,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產業(yè),累積纖微”的記載,可以看到當日的封君、地主和工商的競肆攘奪,試問百姓如何能生活?
漢初的教化治道
社會教化方面而論,經過數百年的戰(zhàn)亂而到漢代初年的文教風氣,也是個嚴重的問題。賈誼的《陳政事疏》指出:“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時誶語。抱哺其子,與公并倨;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蹶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廉愧之節(jié),仁義之厚。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yè),天下大敗,眾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余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日異而歲不同矣。……盜者剟寢戶之簾,搴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余萬錢,乘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至于俗流失,世敗壞,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于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xiāng)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而董仲舒的《天人策》亦指出:“自古以來,未嘗有以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今漢繼秦之后,如朽木糞墻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當更化而不更化也。”蓋見時人指陳漢初承秦之失政以來社會風化之壞,最為當前國家的急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