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幼小的小狗從倉庫門口探頭探腦地冒出了腦袋，它們看到了這一幕，原本懵懵懂懂的樣子瞬間褪色，它們邊叫著邊跑到了黑犬的身旁，小小的它們以畫圈的站位包圍了它。

“汪？汪！”

它們叫著，連綿不斷，叫累了，就用自己的鼻子拱拱黑犬。

它們在讓它起來。

黑犬緩緩地睜開了疲憊的眼睛，它趴在地上，那跟長劍依然插在它的體內。鮮血在流失，體內原本跳躍的生機也逐漸黯淡。

“汪。”黑犬低低地嚎了一聲，它艱難地用前身撐起了腦袋，將頭顱湊近了它們。

那是它的孩子。

云知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她想要沖上前，腳下卻怎么也邁不出步伐。

她似乎聽懂了黑犬的話，那聲狗叫落于耳內，化為了熟悉的字符：

“對不起。”

媽媽對不起你們。

這是它在和自己的孩子們道歉。

她看到黑犬混沌的眼睛里溢出了什么，那是渾濁的液體，卻閃爍著異樣的晶瑩。那是淚，它摻著血，落在混著泥沙的地上，徒留一片濕潤。

黑犬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又莫名其妙地看向了云知曉。它的眼睛里有恨，又有悔，還有無奈和苦澀。這不該是一只狗該有的情緒，可此時此刻，它又多像一個人。

黑犬張開口，它呢喃著什么，聲音很輕，然而云知曉還是聽清了。

那是人言，也是它最后一句話。

“求求你。”

黑犬的呼吸戛然終止，它沉沉地倒在了地上，身邊再次響起了幼犬們的哀嚎。

云知曉捂住酸澀的鼻子，她的眼眶發紅，眼淚終于制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嗷嗷用鼻子蹭了蹭她，試圖給這個悲傷的少女帶來溫暖。

她的心在撕裂，仿佛有一雙手硬生生地將那顆炙熱的心給四分五裂。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

那把劍在月光下散發出瑩白色的光芒，光芒裹罩著黑犬，死去的怪物在黑夜中化為了零零散散的光點，逐漸消失不見。

第二天，云知曉腫著眼睛，帶著隱身的嗷嗷來到了精神病醫院。

她走進趙嘉霓的房間，女生正躺在床上，百般無聊地數著自己的手指。她本是很安靜的，在看到來的人時，一下子跳了起來，卻在跳到一半后，又無力地躺了下來。

為了防止上次的意外，醫生特地給她注射了藥劑。

有了云知曉的提前示意，病房里沒有人。她拉了把凳子在趙嘉霓的床邊坐下，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恨意，趙嘉霓瞪著眼睛，像是要將她抽筋拔骨。

莫名的，云知曉并不害怕。

趙嘉霓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畢竟曾經的自己在她眼里是多么卑微弱小。她看自己，就像上帝看著螻蟻。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趙嘉霓，我問你幾個問題。”

“滾！你這個魔女！妖怪！給我滾！”

趙嘉霓瘋狂地叫著，云知曉卻也不急，默默地坐在那里。直到趙嘉霓叫累了，咂巴嘴想要喝水，云知曉才再次開口：“我知道，其實你沒瘋。”

趙嘉霓頓住了。

“你能騙得過警察，卻騙不過我。”云知曉說，“你這么做，其實就是為了尋求保護。畢竟警方不可能相信你是被怪物襲擊的，你為了得到保護，只有裝瘋賣傻，并且成為重要線索之一，以此得到醫院和警方的庇護，對嗎？”

趙嘉霓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云知曉指向了角落，趙嘉霓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已經褪去隱形的嗷嗷正趴在那里，見她看來，立即露出了獠牙，齜牙咧嘴。

“不！”趙嘉霓下意識想要抱緊被子蒙住頭，卻被云知曉按住了手，“云知曉！你他媽瘋了？！”

“你沒瘋，對嗎？”

“對，我沒瘋！我什么都知道！”趙嘉霓紅著眼，“所以你想怎么樣？讓這個怪物吃掉我嗎？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妖怪！”

“所以你親眼看到了那個黑色怪物吃人的畫面？”云知曉問道，她的聲音低沉，“或許，可以說，其實它的目標是你，對嗎？”

趙嘉霓的抓狂戛然而止。

云知曉想要擠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卻莫名其妙地怎么也擠不出半分笑意：“我看到了網上的虐狗視頻，認出了你手腕上的印記。”

“當初你虐待死了那條黑狗，卻沒想到黑狗死后竟然成了怪物找你報仇，而你則把那些小混混推了出去，自己跑走了。”

“趙嘉霓。”她倏然湊近，一字一頓，“你說我惡毒，說我是妖怪，但真正的妖怪不是你嗎？”

“你，才是最大的惡人。”

云知曉說完這些話就走出了病房，不出幾秒，身后的房間里傳來了刺耳的哭嚎。她回過頭，透過窗戶，看到趙嘉霓抓狂地抱著頭，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她可能真的要瘋了。

就連云知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為自己報仇？不是。為黑狗報仇？可她也是兇手之一。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探望過趙嘉霓后，云知曉回到了學校。而學校里的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了趙嘉霓的事情，也不知為何對曾經被趙嘉霓欺負的云知曉產生了同情。而云知曉也借機將后倉庫里的幼犬們托付給了幾個人品不錯又喜歡狗的學生，算是給了它們一個歸宿。

畢竟，黑犬母親在死之前，這么懇求她。

求求你，照顧好我的孩子。

“嗷。”

白色的獨眼六足虎伏在腳邊抱怨似的低嚎，云知曉蹲在衛生間的隔間里，確定四處無人之后，才可憐兮兮地說道：“嗷嗷，你來作什么？”

“嗷嗷！”

“我知道我該帶你去顧非乾那里了，可是我實在不想見到那個男人。”

云知曉欲哭無淚，自從上次那件事后，她對顧非乾有著莫名其妙的排斥，明明知道嗷嗷該去他哪里復查，可是怎么也不愿意去。以至于嗷嗷現在渾身上下不舒服，明明討厭顧非乾，也硬是要去那里診斷。

“嗷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等我……”

噼里啪啦的敲門聲恰時響起：“云知曉，你掉茅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