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墻,對,是辦公桌后的一面墻!
一幅幅大的、小的、有金邊的、帶灑金的、佩飄穗的錦旗,和著各種顏色、各樣形狀、各類規格的照片框一起擠在雪白的墻面上!照片里,單人像、幾人合影、集中大合照混掛的完全沒個章法!最顯眼的,是墻東邊老何頭陪著辛大媽、‘大王’幾個笑得只見牙花、不見臉的慶祝喬遷照!
一堆照片的中間,偏還圍有兩幅很具意境的山水畫。嗯,好象仿的是張天成的《山水競秀》和李唐的《萬壑松風圖》,可那筆法生硬、糙陋,一眼看去就假的不象話,和外企董事長、總經理那些大班臺后面的掛畫根本沒法比!
兩個畫框的四周,高、低、大、小胡亂插綴了好幾捧五顏六色的絲襪花,有玫瑰、百合、向日葵……和不知什么品種的艷麗大花朵!畫框下角,還掛著幾根紅、黃、綠、花分不清男式女式的手工圍巾和好幾串手工香袋……
這明顯把書香、民俗、榮譽湊一堂的風格,讓明疆玉很容易聯想起山東家鄉老祖母那里的客堂。但鄉鎮老太太家的客堂,也不會象這樣——混搭得完全不著調!
看上去蠻大的辦公桌后,這會不見了人影。
之前放著協奏曲唱戲調的老何頭,估計和倆來客轉進了旁邊的接待室。
接待室墻壁間隔的地方,高一聲、低一聲傳來嘰嘰呱呱、嘻嘻哈哈的說笑,穿雜著鄉間俚語的調門,象街上賣買小菜的攤販和買主,你一句我兩句爭得、搶得又歡快、又熱鬧!可聽上去,卻是快樂而和諧的,好歹比唱得讓人混身泛毛毛、一點都不專業的戲調聽著舒服。
辦公桌上,放著兩袋粽子一袋糕,有好幾個從袋口滑了出來,緊緊貼著辦公桌上兩個用串珠編出卡通小貓、小狗圖案的手工盒子。盒子里亂七八糟插著中性筆、水彩筆、尺子、工具、剪刀、釘書機等辦公品,還歪里叭嘰擠著兩塊鎮紙、幾枝乍乍了毛的舊毛筆。
旁邊的茶幾上,一次性杯子里騰騰地冒著熱氣,和一邊香煙缸里沒掐滅的煙屁股尾煙攪和著,更顯得這辦公室隨意、散慢得沒個腔調。
明疆玉深憋了一口氣,又瞄到放在茶幾和沙發中間的幾大捆菠菜加蒜苗,掉下來的泥巴和綠油油的葉子沾在原本挺干凈的玻璃臺面上,落在沙發布上,更有幾片掉在了沙發底下被踩了跟的皮鞋上。
沙發旁,有兩個大大的、冒尖堆放晴雨傘的箱子,擠對著角落里幾把斜叉擺放的拖把、掃帚,和裝著一堆玻璃碎茬的畚箕,讓人感覺一陣陣地郁悶!
“呵呵,明疆玉,怎么不進去?書記不在嗎?”一嗓子聲音亮麗明快,一雙溫暖的手在背后輕輕又熱情地向房內推著等待面試的員工。
看著企業退職員工帶著一臉見怪的表情回頭,來人“撲哧”一聲笑開來,笑彎彎的大眼,亮晃晃的笑容——不就是那位在矮墻下幫她拍屁股灰的女士嗎?
“那個……副書記可能……暫時不在!”瞅著比可愛的女士,明疆玉干咽了一口空氣,用企業高節奏、高壓力環境中歷練出的思維,自以為精明地飛快去想、去判斷:
……非常有可能,駐大居服務的社建辦黨委副書記不在,讓老何頭蹲這看家呢……老何頭是趁著領導不在,借辦公室接待鄉里鄉親呢……就沖老何頭肯在市府調研隊面前,幫居民們說話,就見他這位老黨員服務群眾的真心和熱心,不應該讓他挨批評……可他收了鄉里鄉親一堆吃食,大搖大擺放在桌面上,也真夠大膽的……說回來,還是社區工作氛圍遠遠不如企業規范!
笑瞇瞇的女士正巧接了個電話,沒顧上明疆玉在門口糾結。掛了電話接著招呼,“我中午還和老何書記一起吃飯呢。他說下午在辦公室等我們,想和你這位企業才女好好聊聊,聽聽社區外面的新思路,晚上再請咱吃頓農家菜……我可好不容易才逮到他倆口子,敲頓正宗的農家菜吃,中午他愛人做的涼面真好吃,我叫你,可你沒來……一會面談好,我請老姜姨帶你去他家菜地拔菜,先送幾個要慰問的老人,再讓他倆口子炒菜……你別說,吃過的居民都叫好!”
“呵呵,呵……謝謝、謝謝!”明疆玉是沒辦法揣摩這陽光城的社區工作氛圍了——面試還沒面呢,叫上吃飯啦?這位女社區工作者,好象挺惦記副書記兩口子的農家菜呀?想想辦公室里那一桌的粽子、糕,還有沙發邊幾大捆的菜,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聘進陽光城該干嘛了?種菜?還是做小買賣?
陽光城面試前的“遭遇”,讓企業退職員工很有理由懷疑前一階段人生摸爬滾打的過程——在企業十多年,明疆玉一直是個靠自學一步步攀爬職業階梯的“三好學生”,現在回頭想想,工作出了錯誤被項目組長、部門經理、企業總裁連批帶訓的情景,都能一把鼻涕一把淚……而她身邊,曾是一大批來自各省市,為了都市生存而拼命充電、不停上進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為了掌握和運用那些科學化、系統化的企業運營知識,建立并執行那些嚴謹細致、環環相扣的管理流程,應付千變萬化的市場與生存環境,預防和解決層出不窮的工作與生活問題,哪一個不是吃頓飯狼吞虎咽,不怕得胃病、不怕過勞死的家伙?
可在這陽光城,竟能有著與國際都市激烈競爭完全各格不入的嘻哈與休閑氣氛,真夠讓她這個企業退職員工,耳目一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