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呼嘯山莊
- (英)艾米莉·勃朗特
- 6143字
- 2018-10-19 10:27:24
六月一個晴朗的早晨,我照顧的第一個漂亮嬰兒,也是古老的厄恩肖家族的最后一名子孫誕生了。
我們正在很遠的一塊田里耙干草,平常給我們送早飯的女仆提前一個小時跑來了。她穿過草地,奔上小路,邊跑邊喊我。
“噢,多棒的娃娃呀!”她氣喘吁吁地說,“世上最好看的男孩兒!可醫(yī)生說太太不行了。他說她害肺癆好幾個月了。我聽見他告訴欣德利先生:現在沒辦法保住她了,不到冬天她就會死。你得趕快回家。你要帶孩子,內莉,用白糖和牛奶喂他,日日夜夜照顧他。我要是你就好了,因為太太不在了,那娃娃就全歸你了!”
“太太病得很重嗎?”我丟下手里的耙子問道,一面系上帽子。
“我想是的,不過,她看上去還挺堅強的。”那姑娘答道,“她說起話來,就像是她還想活到看著他長大成人呢。她高興得發(fā)狂,真是個漂亮的孩子!我要是她,肯定不會死。不管肯尼斯說什么,我只要一見那孩子,病就輕了。肯尼斯讓我非常惱火。阿徹太太把小天使抱下樓給堂屋里的主人看,主人臉上剛有喜色,那個烏鴉嘴老頭兒就走過來說:‘厄恩肖,你的妻子能活到現在,給你留下個兒子,這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啦。她剛來的時候,我就堅信我們留不住她多久。現在,我得跟你說實話,她很可能挨不過今年冬天。別難過,也別為這事兒過于煩惱。這是人力無法挽回的。再說,你當初就不該挑這么個弱不禁風的姑娘!’”
“主人怎么回答的呢?”我問道。
“我想他罵起來了,不過我也沒注意他,只顧去看孩子了。”接著,她就歡天喜地地形容起那個孩子來。我同她一樣激動,便匆忙往家趕去,好瞧瞧那娃娃,盡管我也為欣德利感到十分難過。他心里只容得下兩個偶像——他的妻子和他自己。他兩個都喜歡,但只崇拜一個。我無法想象,要是沒了他妻子,他怎么受得了。
我們回到呼嘯山莊時,他正站在大門口。我走過他身邊進屋時,問道:“小寶寶怎么樣了?”
“差不多都能到處跑了,內爾[26]!”他帶著愉快的微笑答道。
“太太呢?”我大膽問了一句,“醫(yī)生說她——”
“讓醫(yī)生去見鬼吧!”他打斷了我的話,臉漲得通紅,“弗朗西絲好得很。下禮拜的這時候,她就會完全康復。你上樓去嗎?告訴她,她要是答應不說話,我就上去。我離開她,就是因為她不肯住嘴。她必須——告訴她,肯尼斯先生說,她必須保持安靜。”
我向厄恩肖太太傳達了這個口信,她一下子就興奮起來,樂呵呵地回答說:“我?guī)缀鯖]說什么話呀,埃倫。他倒是哭著跑出去了兩趟。好吧,說我答應他,我不說話。但那也管不住我笑他喲!”
可憐的人兒!到她死前一個禮拜,她一直都心情愉快。她的丈夫執(zhí)拗地——不,是狂暴地堅持認為,她的身體在一天天好轉。肯尼斯警告他說,病情發(fā)展到這一階段,藥物已經無用了,他也用不著再花錢讓醫(yī)生給她看病了。主人反駁道:“我知道你用不著再來了——她好了——她不再需要你來看病了!她根本沒有得肺癆。她只是在發(fā)燒,現在燒已經退了。她的脈搏和我的一樣慢,臉也和我的一樣涼。”
主人對妻子說的也是同樣的話,她似乎也信了他。但有天晚上,她靠在他的肩頭,正說著她覺得明天可以起床了,卻忽然咳起來——非常輕微的咳嗽——主人抱起她,她兩手摟住他的脖子,臉色一變,就死了。
正如那姑娘所料,哈里頓這孩子就完全交給我照顧了。厄恩肖先生只要見他健健康康,從不聽到他哭鬧,就心滿意足了。至于對他自己,他卻已經絕望。他的悲傷,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傷。他既不痛哭,也不祈禱,只是詛咒和蔑視。他痛罵上帝和人類,不顧后果地縱情放蕩。
仆人們忍受不了他專橫霸道的行為,不久就都走了,只有約瑟夫和我兩個人留了下來。我舍不得離開我照顧的孩子,而且,你知道,我跟主人是奶姐弟[27],比起陌生人來,我更容易原諒他的行為。
約瑟夫留下來威嚇佃農和雇工,因為待在一個罪惡深重、需要他痛加斥責的地方,這乃是他的天職。
主人的壞習慣和壞朋友,給凱瑟琳和希斯克利夫樹立了糟糕的榜樣。他對希斯克利夫的態(tài)度,足以讓圣徒變成魔鬼。真的,在那段時期,那孩子似乎被魔鬼附了身。他幸災樂禍地看著欣德利自甘墮落,無可救藥,他自己的陰郁兇暴也日益明顯了。
我簡直描述不出,當時我們家成了怎樣的地獄。最后,助理牧師也不再上門了,體面人都離我們遠遠的。只有埃德加·林頓是個例外,他還常來看望凱茜小姐。凱茜十五歲時,已經出落成鄉(xiāng)間的皇后了,沒有人可以與她媲美。她變成了一個高傲任性的尤物!我承認,自從她過了嬰兒期,我就不喜歡她了。我想要挫挫她的傲氣,所以常常惹惱她,但她從來不討厭我。她對舊交的感情經久不變,就連希斯克利夫也一如既往地受到她的喜愛。而小林頓盡管有種種優(yōu)越條件,卻很難獲得同樣的青睞。
小林頓就是我已故的主人,壁爐上方就是他的畫像。以前,他的畫像掛在一邊,他妻子的畫像掛在另一邊。但她的畫像已經被取下來了,不然你可以大致看到她是什么模樣。你看得清主人的畫像嗎?
迪恩太太舉起蠟燭,我看到一張柔和的面孔,像極了呼嘯山莊的那位年輕太太,不過神情更憂郁,也更和藹。這是一幅漂亮的畫像。長長的淺色頭發(fā)在鬢角微微卷曲,大大的眼睛里透著一股子嚴肅,身材優(yōu)雅得幾乎有點過分。我不奇怪凱瑟琳·厄恩肖會為了這么一個人忘了她的第一個朋友。我奇怪的是,倘若林頓先生擁有和他外表相稱的頭腦,怎么會喜歡我印象中的那個凱瑟琳·厄恩肖。
“一幅很漂亮的畫像,”我對女管家說,“像他本人嗎?”
“是的,”她答道,“不過,他興致高昂的時候,比畫上還要漂亮。這是他平常的樣子,他大部分時候都不夠精神。”
凱瑟琳在林頓家住了五個禮拜以后,一直和他們保持來往。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人招惹她,她也就沒有表現出粗野的那一面。而且,他們對她總是彬彬有禮,她也不好意思撒野。所以,憑借她的乖巧和熱誠,她不知不覺中就蒙騙了那對老夫婦,贏得了伊莎貝拉的傾慕,也徹底征服了伊莎貝拉哥哥的心。她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所以這些效果一開始就讓她受寵若驚,也使她養(yǎng)成了雙重人格,盡管她無意欺騙任何人。
在那個地方,她聽到希斯克利夫被稱作“鄙俗的小流氓”“比畜生還不如”,所以她謹慎小心,竭力避免表現得跟他一樣。可是在家里,她壓根兒不想講什么禮貌,那只會被人笑話;也不想約束自己不羈的天性,因為沒有人會因此表揚或是稱贊她。
埃德加先生很少能鼓起勇氣,公然來呼嘯山莊拜訪。厄恩肖聲名狼藉,他心存戒懼,避之唯恐不及。不過,我們總是盡力以禮相待。主人自己知道埃德加為何而來,也就不去冒犯他;如果主人和善不起來,便索性避開。我倒覺得凱瑟琳并不喜歡埃德加來。她不會虛與委蛇,也不懂賣弄風情,顯然不贊成她的這兩個朋友見面。因為,在希斯克利夫當著林頓的面表示對后者的輕蔑時,她不能像林頓不在場時那樣應聲附和;而在林頓對希斯克利夫表示厭惡和反感時,她也不能對后者的感情漠然處之,仿佛別人貶低她的玩伴與她毫不相干一樣。
她費盡心思,想隱瞞她的窘境和說不出的苦惱,但總是徒勞無功,免不了遭我嘲笑。聽上去我似乎用心不良。但她太驕傲自大了,不給她磨煉得謙卑一些,你真沒法同情她的苦惱。
最后,她向我承認并吐露了心事。除了我,她再也找不出另一個可以幫她出謀劃策的人了。
一天下午,欣德利先生離家外出,希斯克利夫便抓住機會,擅自給自己放了一天假。我想,那時他已經年滿十六歲,相貌不丑,智力也不差,卻偏要讓自己里里外外都令人厭惡。當然,現在他的模樣并沒有留下當初的任何痕跡。
首先,他早年所受的教育,到那個時候,已經前功盡棄。日復一日、早起晚睡的苦工,撲滅了他一度有過的求知欲,也扼殺了他對書本與學習的愛好。童年時,老厄恩肖先生的寵愛在他心中培養(yǎng)的優(yōu)越感也漸漸消失了。他努力了很久,試圖在學習方面趕上凱瑟琳,但現在也不得不默默放棄了。盡管帶著深沉的懊悔,他還是徹底放棄了。當他發(fā)現自己必然會降到原來的水平以下時,沒有任何人可以勸他再上進哪怕一步。精神上的墮落引起了外表上的變化——他走起路來萎靡不振,相貌也變得粗野鄙陋。他本來天生沉默寡言,現在更變得幾乎同白癡一般抑郁乖僻。他的熟人寥寥無幾,他卻偏要激起他們對他的厭惡而非尊重,顯然從中獲得了病態(tài)的快感。
在他勞動的間歇,凱瑟琳還是經常和他在一起,但他不再用言語表示對她的喜歡了。對她那少女特有的愛撫,他也帶著憤怒和猜疑加以回避,仿佛意識到她對他濫用柔情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就在前面提到的那天下午,他進入堂屋,宣布他不打算干活了。我當時正在幫凱茜小姐整理衣服。她沒料到希斯克利夫會冒出不去干活的念頭,又想著偌大一個堂屋只有她一個人享用,便設法通知了埃德加先生,說她哥哥不在家,她此刻正準備接待他。
“凱茜,你今天下午忙嗎?”希斯克利夫問,“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嗎?”
“不,在下雨呢。”她答道。
“那你為什么要穿上那件絲綢連衣裙?”他說,“但愿沒人來吧?”
“據我所知……沒有。”小姐結結巴巴地說,“不過,你該到田里去了,希斯克利夫。都吃過午飯一小時了,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可以不用看見欣德利那張可惡的嘴臉,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那男孩說,“我今天不出去干活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噢,不過約瑟夫會告狀的,”凱茜提醒道,“你還是去得好!”
“約瑟夫在佩尼斯通懸崖的另一頭裝石灰呢[28],一直要干到天黑,他不會知道的。”
說著,他就懶洋洋地走到火爐邊,坐下來。凱瑟琳皺眉思索了片刻——她覺得有必要為埃德加的突然來訪做好鋪墊。
“伊莎貝拉和埃德加·林頓說今天下午會來。”她沉默了一分鐘,說道,“現在下雨,我想他們也不會來了。但這也說不準,要是他們來了,你保不齊會平白無故地挨一頓罵。”
“讓埃倫去告訴他們你沒空,凱茜。”他堅持道,“別為了你那兩個可憐的傻瓜朋友就把我攆出去!有時候,我抱怨他們的話都到了嘴邊,但我不會說——”
“說他們什么?”凱瑟琳厲聲道,帶著煩惱的神情瞪著他。“噢,內莉!”她又任性地叫道,把她的頭從我手中猛地掙脫開來,“你把我的卷發(fā)都梳直了!行了,別管我了。你話到嘴邊的抱怨是什么,希斯克利夫?”
“沒什么——就看看墻上掛著的日歷吧。”他指著掛在窗邊、裝在框里的一張紙,接著說,“那些打著叉的,代表你和林頓兄妹度過的夜晚;那些打著點的,代表你和我一起度過的夜晚。看見了沒?我每天都做了標記。”
“是的——真蠢。好像我注意到了似的!”凱瑟琳怒氣沖沖地答道,“這有什么意義?”
“這表明我注意到了。”希斯克利夫說。
“我就該總跟你坐在一起嗎?”她質問道,越發(fā)生氣了,“我得到了什么好處?你談些什么?你就像啞巴或嬰兒一樣。你說過什么話,做過什么事逗我開心!”
“你以前可從沒說過我話說得太少,或是你不喜歡跟我做伴,凱茜!”希斯克利夫激動不已地喊道。
“一個什么事也不懂,什么話也不說的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伴兒!”凱茜咕噥道。
她的伙伴站起身,但他來不及繼續(xù)表達他的感情,因為石板路上已經傳來了馬蹄聲。小林頓輕輕地敲了敲門,走進來。他沒想到這次會獲邀,正滿面喜色,容光煥發(fā)。
從這兩位朋友的一進一出,她無疑注意到了他們的差異。這種差異,猶如見到荒涼的產煤丘陵之后,又去看美麗肥沃的山谷。林頓的聲音和問候也和他的外貌一樣,同希斯克利夫截然不同。他說起話來悅耳又低沉,吐詞發(fā)音和您一樣,不像我們本地人這么粗啞,要更柔和些。
“我沒有來得太早吧?”他說,瞥了我一眼。我正在擦盤子,清理餐具柜遠端的抽屜。
“沒有。”凱瑟琳回答,“你在那兒干什么,內莉?”
“干我的活,小姐。”我答道。(欣德利先生交代過,只要林頓私下來訪,我都一定要在場。)
她走到我身后,氣嘟嘟地小聲說:“帶著抹布給我出去!有客人來了,仆人不準在客人待的房間里擦呀抹的!”
“主人不在家,這是個好機會。”我大聲回答,“他不喜歡我當著他的面忙活這種事。我想埃德加先生一定會原諒我的。”
“我也不喜歡你當著我的面忙活這種事。”小姐霸道地嚷道,不給客人開口的機會。她和希斯克利夫剛發(fā)生了小爭執(zhí),現在還沒恢復平靜。
“我很抱歉,凱瑟琳小姐。”我答道,一面繼續(xù)專心干活。
她以為埃德加看不見她,便從我手里奪走抹布,惡狠狠地掐了我的胳臂一把,而且擰的時間特別長。
我說過我不愛她,喜歡不時挫一挫她的虛榮心,而且這次她把我擰得疼極了,所以我從原來跪著的姿勢跳了起來,尖叫道:“噢,小姐,你這招真是狠毒!你沒權掐我,我可忍不了!”
“我沒碰你呀,你這個撒謊精!”她喊道,氣得耳根子都紅了,手指顫抖著還想再來一下。她從來都掩飾不住自己的憤怒,所以生氣起來總是滿臉通紅。
“那這是什么?”我說,露出一塊明擺著的瘀青,作為反駁她的證據。
她跺了跺腳,猶豫了一會兒,按捺不住心頭的惡念,扇了我一耳光,這火辣辣的一巴掌讓我頓時淚水盈眶。
“凱瑟琳,親愛的!凱瑟琳!”林頓插嘴道。他見他心中的偶像先是說謊,然后又打人,犯下了雙重過失,不禁大感震驚。
“離開這房間,埃倫!”她重復道,渾身發(fā)抖。
小哈里頓到哪兒都跟著我,這時正坐在我身旁的地板上,見我流淚,他也哭起來,抽抽搭搭地數落“凱茜姑姑壞”。這一來,凱瑟琳把怒火也發(fā)泄到了這個不幸孩子的頭上。她抓住他的雙肩,使勁地搖晃,搖得那可憐的孩子臉色發(fā)青。埃德加未加思索,連忙抓住她的手,讓她放掉孩子。她的一只手掙脫出來,轉瞬之間,年輕人便驚愕地感覺到,那只手打在了他的臉上,力道之猛,絕不會被錯當成玩笑。
他驚恐地往后一退。我抱起哈里頓,往廚房走去,卻把進出的門開著,因為我很好奇,想看看他們這場紛爭到底怎么收場。
客人受了辱,氣得臉色煞白,嘴唇直抖,朝他放帽子的地方走去。
“這就對啦!”我自言自語道,“接受教訓,快滾吧!讓你看到她真正的脾氣,這是好事。”
“你上哪兒去?”凱瑟琳趕到門口,問道。
埃德加閃到一邊,想走過去。
“你不能走!”她扯開嗓門喊道。
“我非得走,一定要走。”他壓低嗓門說。
“不,”她握著門把,堅持道,“先別走,埃德加·林頓。坐下,你不能帶著這樣的心情離開我。我這一整夜都會難過的,我可不愿為你難過!”
“你打了我,我還能留下?”林頓問。
凱瑟琳無言以對。
“你讓我感到害怕,也為你害臊。”他接著道,“我再也不會來這兒了!”
她淚光閃爍,眨巴著眼睛。
“你還存心說謊!”埃德加說。
“我沒有!”凱茜喊道,終于又能開口了,“我沒有存心干什么。好吧,你想走就走——走吧!現在我要哭了——我要把自己哭出病來!”
她雙膝一軟,跪倒在椅子旁,果真?zhèn)麄男牡乜蘖似饋怼?
埃德加狠下心腸,但只走到院子里就躑躅不前了。我決定鼓勵他一下。
“小姐任性極了,先生!”我大喊道,“像所有被慣壞的孩子一樣壞。你還是騎馬回去吧,不然,她真哭出病來,只會讓我們受罪。”
這心軟的家伙斜眼往窗戶里張望。他舍不得離開,就像貓舍不得離開被它弄得半死的耗子,或是吃了一半的鳥一樣。
哎,我想,他是沒救了——他的命運已經注定,而他正要朝那命運飛奔而去哩!
果不其然,他猛地轉過身,快步返回屋子,順手關上了門。過了一會兒,我進去通知他們,厄恩肖已經回來了,而且爛醉如泥,準備把這座老宅子鬧得天翻地覆(他大醉之后通常都是這個心態(tài))。這時我發(fā)現,那場爭吵反而讓他們更親密了——年輕人羞怯的堡壘被攻破了,友誼的偽裝也被拋棄了,他們終于承認他們是戀人了。
一聽說欣德利先生回來了,林頓趕忙跳上馬,凱瑟琳匆匆逃入自己房間。我去把小哈里頓藏好,又把主人獵槍里的子彈取出來。他興奮得瘋瘋癲癲的時候喜歡玩槍,誰要是招惹了他,甚至只是太引他注意,就有喪命的危險。我突然想到了取掉子彈這個辦法,萬一他真的開槍,也不至于闖出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