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沉默的晚餐就如暗流的流沙,漸漸堆積成丘。
在祁遠盛的心中,安晴一直是那種為迎合刻意,而喜歡制造沖動與玩味的女孩,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錯覺讓他順勢而為,一下子走進泥濘的漫漫征途,一邊丟掉腳上的泥,一邊又沾上新的土。
一個人心理失衡,很大程度上因為個人英雄主義情結(jié)在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生長的土壤,所以才轉(zhuǎn)向反面。在沉默飯食中,祁遠盛放在餐桌的手機驟然響起,他便習慣性地斜視了一眼,就以獵豹的速度摁斷了。誰知,三秒鐘,手機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
“怎么不接呀?”安雨隨口說道,因為她并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不過安晴已在他的手機第二次響起時看到了是文琪的電話,于是停止了咀嚼,開始注視著姐夫表情的變化。她要借機從中發(fā)現(xiàn)點什么,機會太難得了。
皺了皺眉頭,醞釀一下情緒,祁遠盛接通了電話并在安晴的注視中欠了欠身,掩蓋動身的尷尬。房間靜得出奇,文琪嗲嗲的聲音如銀鈴般傳到房間的每個角落,祁遠盛不得不起身走向陽臺。
“你說的事我知道了,我正在陪家人吃飯呢,明天再說吧好不好!”
忌妒之心,人皆有之。文琪一聽不干了,有些生氣道:“你在陪家人吃飯,我為你加班才結(jié)束。這可不行,太不公平了,你得過來請我吃飯!”
“你不是經(jīng)常說多去幫助別人,多去支持別人,助人方能達己,互利方可共贏?!逼钸h盛連忙賠笑道說著又補了一句:“文總監(jiān)辛苦了,下次一定好好請你吃飯。”那笑,有點像哭。
然而,文琪并沒有罷休的意思,不過她并沒有瞎鬧,而是將近一個時期以來她帶領(lǐng)的銷售團隊如何搜集、破譯X國技術(shù)參數(shù),詳細地講起來。
仗義疏財,扶危濟困。祁遠盛一聽人家說的是正事,也無法阻止,于是他在電話這頭時而說“好的好的”,時而又說“你真厲害,真厲害”。此時他找不到更好的詞來敷衍。
電話那頭信心滿滿,電話這邊心情頹廢。祁遠盛一臉憔悴。
時間仿佛像拉長了的叫喊聲,沙啞而猙獰。安晴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皺起眉頭,并時而翻著白眼。祁遠盛一聲聲“你太厲害了”的贊美聲傳來,安晴被他眉宇間一不小心流露出的喜悅抑或愛憐的樣子所激怒,為此她一個箭步?jīng)_到祁遠盛跟前奪下手機,沖著電話那頭喊:“你這樣沒完沒了的,非要把人家家庭破壞到底才罷休嗎?”
文琪先是吃了一驚,而后故意輕佻地說道:“我就是要拆散他們怎么樣!”
“告訴你,有我安晴在你的計謀永遠別想得逞,別以為我姐老實就好欺侮!”文琪知道安晴的個性,更知道此時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飆了。
“你瞎說什么啊,我們在談正事……”祁遠盛憤怒地阻止道,并要去奪安晴手上的電話,結(jié)果被安晴狠狠地一把推開,打了一個踉蹌。
誰知,文琪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跳過她的責怪,用玩世不恭的語氣說:“我還真就告訴你,我就是來拆遷的,你就等著看好戲吧?!?/p>
火上澆油,安晴更加生氣道:“告訴你,狐貍精,有我在你休想得逞,明天我就把你拉出來示眾。”說完生氣地摔下了電話。
安雨在驚慌中已經(jīng)聽懂了安晴與文琪的對話,此時她有些生氣了,但她并沒對著丈夫祁遠盛,而是看著妹妹安晴道:“你們這干嗎呢,還要不要人好好過日子了?”話意卻是直指丈夫祁遠盛。
彌天大罪似的祁遠盛,連忙跑到妻子跟前解釋,說文琪在進行國際招標前的準備工作,剛才文琪是在跟他匯報工作進展……一臉的無辜,生怕別人看不懂。
安晴被文琪點起的火卻滅不下去,即將發(fā)作的一瞬間,又看到姐姐腆起來的肚子,不得不降低聲音看著祁遠盛道:“明天叫她滾蛋,離開她,你就不能活了?”語調(diào)殺氣騰騰,氣勢咄咄逼人。
祁遠盛如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他非常生氣道:“什么事都有你,什么事都要添亂!”說完他癱軟下來,呆呆地坐著,嘴里卻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憤怒。
“我添亂,電話都打到家里來了!我添亂?”安晴又反問,“你有沒有搞清楚你剛才的奴婢樣子,真是長見識了?!币宦犘∫套诱f他“奴婢”,祁遠盛男人的尊嚴令他顧不上妻子的感受,終于爆發(fā)了。
“人家辛辛苦苦為集團加班,人家把別人的事當自家的事,難道安慰幾句就是‘奴婢’了!我哪兒‘奴婢’了,你能不能別多管閑事了,我受夠了!”
此刻窗外下起雨來,一時間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一看丈夫怒了,安雨便給安晴使眼色讓她不要再說話了,安晴卻忍不住脾氣,非要打壓一下祁遠盛的威風,兩手一叉腰,責怪道:“市場經(jīng)濟,勞動得報酬,有什么值得那樣感動?非親非故的,人家對你太好,八成是沒安好心了?!?/p>
說完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你看看你,一個大集團的老總,居然被個女人左右,你還有沒有點男子漢氣概?”
“我怎么不男人了?”“又不是逼她干的,扭捏個毛線啊。”
祁遠盛徹底忍無可忍了,大吼道:“我就不是男人,怎么了?怎么了?以后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愛干嗎去干嗎去!”說完摔門而出。
他氣得肺要炸了,聲音凜冽得瘮人,在夜晚顯得更加詭異。
他們對話,不難聽出里面的隱情。現(xiàn)在安雨覺得忌憚了。她眼里的淚水頓時波濤洶涌,不過她努力地蓄在眼眶中不讓它們滾落出來,就如荷葉帶珠??纱藭r的祁遠盛已經(jīng)被憤怒沖昏了頭,完全看不到妻子的傷心。
祁遠盛孤獨地來到蠡湖邊。不是因為這片湖與愛情有關(guān),與浪漫有關(guān),而是這個與愛有關(guān)的地方,總是被人留戀。
夜幕下的蠡湖在迷蒙的霧氣中閃著粼粼波光。湖風吹拂臉龐,范蠡與西施蕩舟湖上的一幕幕如電影中的唯美鏡頭緩緩閃現(xiàn)。這片湖光山色仿佛曾經(jīng)被埋藏在記憶深處,如今真實地出現(xiàn)在眼前,有一些猝不及防的驚喜。他一直覺得他與妻子安雨的愛就如這片湖,始終閃爍著粼粼波光??墒乾F(xiàn)在,他覺得有些心力交瘁。
可他問心無愧。不錯,文琪也許真的是喜歡他,但他對她,最多只是感激。為什么把矛頭指向他,生怕他這顆金子在沙子里不顯眼似的。這又有什么呢?畢竟鐘情,債各有主。可是安晴卻死抓住不放,這令他十分苦惱。
思來想去,祁遠盛覺得也許文琪是他婚姻中的劫數(shù),他決定準備辭退她??赊D(zhuǎn)念又一想,辭退她何來理由?難道就因為安晴一句話而放棄一年幾千萬元的生意?不舍,令祁遠盛糾結(jié)起來,他決定回家與妻子好好談一談。
這時他才想起丟下懷孕的妻子跑出來,實在太粗心了,于是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打開家里的門,不經(jīng)意兩人四目相接,她不知道泛著什么心思,悄悄把眼光移開了。
安雨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正在念念有詞地做著胎教,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這令祁遠盛意外的同時,突然想起一句話:“最美的妻子和最帥的丈夫永遠像一座金礦,有取之不盡的驚喜?!?/p>
“快洗澡睡覺吧?!卑灿暌琅f溫暖地催促道。
“嗯,你也睡吧,這個時間點胎教不會影響寶寶睡覺?”
“他在等待媽媽聊天呢?!卑灿暌荒樐笎鄣奶鹈邸F鋵嵥镆埠芸鄲?,其實心不在焉,也在琢磨今晚發(fā)生的事情。
聽了妻子的話,所有的負罪感和羞恥感都在這一刻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對妻子和整個家庭的滿滿的愛與責任。
“我想跟你聊聊?”……祁遠盛見妻子關(guān)掉胎教機后插話道。
“好的呀,你想說什么?”安雨又歉意地說,“剛才安晴惹你生氣了吧?”
祁遠盛點點頭,一臉的委屈。
“你準備辭退她?”
轉(zhuǎn)過臉,四目相接?!澳阍趺粗??”祁遠盛感到非常意外。覺得妻子像會讀心術(shù)。
“很多人不需要再見,因為只是路過而已,心里遺忘就是彼此最好的再見?!卑灿杲又粗f,“辭退解決不了問題,相反,還會帶來許多后遺癥等待你去解決?!?/p>
“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沒有,真的!”
“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除了交流,還能有什么?除了語言文字,一個眼神一個擁抱都可以。但是無論什么形式,卻都要建立在懂得的基礎上。”安雨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懂他的時候,你的擁抱只是桎梏,你懂得的時候,一個擁抱勝過了萬語千言?!?/p>
“謝謝你懂得我,”祁遠盛立即在她身邊坐下說,“這次也算是小懲大誡吧?!?/p>
“人的欲望是個奇怪的東西,很多時候,我們渴望得到一些東西,得到后卻又很快失去興致;我們手中明明握著別人羨慕的東西,卻又總在羨慕別人的手里?!卑灿暾f著又補充道,“我們向往遠方,但遠方又是另一些人厭倦的地方?;蛟S,只有歷盡世事,才會明白,我們眼前擁有的,才是真正應該珍惜的。因為遠處是風景,近處的才是人生。”
聽了妻子的一席話,祁遠盛連忙激動地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得的。你放心好了,我們純粹只是生意上的關(guān)系……”
“我知道,水里的月,以無為有,執(zhí)幻為真……沒事的,做自己應該做的事?!?/p>
安雨這兩段話其實既是展示自己大度的胸懷,也帶著暗暗的提醒、鞭策。
祁遠盛對妻子佩服得無以復加。他太了解妻子了,她太懂得欣賞別人的優(yōu)點,學會取長補短,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于是又連忙站起來,說道:“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娘兒倆的!”
安雨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就拿我來說吧,我一直學著主宰自己的生活;即使孑然一身,也不算一個太壞的局面。不自憐、不自卑、不怨嘆,一日一日來,一步一步走,那份柳暗花明的喜樂和必然的抵達,這一切都在于我們自己的修持。”
祁遠盛揉了揉惺忪的眼,笑了笑說:”經(jīng)歷的事多了,眼窩子沒那么淺了。”
東邊日出西邊雨。
文琪放下電話后,氣不打一處來,用腳踢著地上的東西。各種金屬發(fā)出的響聲,仿佛在叫囂著“姐沒有那么好欺負”。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如此對她,可惡的是安晴居然把她當成別人的小三,太令她生氣了。
“本宮好歹一白富美,老大都不屑當,還當小三,笑死人了!你等著安晴,姐姐不讓你崩潰不罷休!”她在心里恨恨發(fā)誓說道。
仇恨總是伴著情緒生根發(fā)芽。很多時候不為利益,只為爭一口氣!
“在哪兒呀?”文琪一個電話打給王凱。王凱一聽聲音覺得非常意外,便弱弱地問她有什么事。文琪也不客氣,說沒事就想找個人喝酒。
“喝酒?”王凱知道了,一定是這富二代寂寞了,要拿他出來消遣消遣,心里有些不爽,但又不能拒絕,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于是又客氣地答道:“文總監(jiān)想到哪兒喝酒,我請客。”
文琪仰起頭,思考了一下道:“那我們就去盛世佳人吧?!?/p>
一聽盛世佳人,王凱差點笑了出來,他知道那地方不是富婆找?guī)浉缇褪抢夏腥苏译r雞的地方,虧她想得出來,可他還不能拒絕,不過他也想去看看風景。
混出來的地方,總是充滿了戾氣。
今天盛世佳人酒吧里的人很多,在舞池中間里形形色色的妖媚少女不停地隨著震耳的音樂瘋狂擺動身體,搖曳的燈光里格外引人注目,曖昧的氣息籠罩著整個酒吧。
……美女,全是美女。整個酒吧里全是。神情各異,膚白或麥色,發(fā)色或黑或金,神情或莊重或俏皮,總有一款能勾起你的心中的欲望。
不過這些人跟文琪一比,頓時黯然失色。
文琪今天眼神飄忽不定,眼眉之間點著一抹金調(diào)點,撩人心弦,令王凱有些怦然心動起來。
“帥哥,我們今天就來啤的吧?!蔽溺骱退蛔哌M酒吧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一切聽從文總監(jiān)的?!?/p>
“切,你是想讓啤酒讓你快速豐滿起來像個男人吧?!?/p>
王凱一愣,皮笑肉不笑地糾正道:“我本來就是男人!不信你……檢查。”文琪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踢腿動作,嚇得王凱連連后退,他知道她的聲和行永遠沒有輕重。
和著強勁的音樂,他們拿著酒瓶開始大口喝酒。王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因此一直小心謹慎地應付著。
“你帶煙了嗎?”
“沒有,”王凱答道,“那我去買。”
“算了我們還是喝酒吧?!?/p>
“文總監(jiān)也抽煙?”
“來這種場合,純粹為了消遣,煙酒不分家呀?!?/p>
這令王凱感到意外,便試探問道:“總監(jiān)今天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要不我讓你開心開心?”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胸前。
“你這樣盯著女孩看是找打的節(jié)奏,”文琪否定道,“我能有不開心的事,告訴你山都壓不倒我,更別說……”
她一出口,王凱就聽出話意,于是裝作討好的樣子道:“就是,誰敢欺侮文總監(jiān),告訴我一聲,我分分鐘去收拾他!”他說話時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慌亂,花蕊一樣藏在深處,讓她一時也弄不清楚,他要么確實沒那么精明,要么就是演技已入化境?
“你說的是真的?”
“必須?。 ?/p>
“那好,以后有人找死時我告訴你。”說完她主動與王凱碰起瓶來。這時文琪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決定先給這位年輕帥哥一點兒甜頭嘗嘗,于是主動拉著他走進舞池。他淡淡一笑,眼光落到她的臉上。
“看吧?!彼?,只有先予之才能取之,因此她開始舞動著腰肢并用嫵媚的眼神配合著舞姿。
她用熟練的微笑回答著,放松軀體伏在他的胸口,他順勢用手撫弄她的腰際,并且把很干凈的下巴頂在她的頭上,他們很慢很慢地扭著身子……沒有準備的火焰已經(jīng)噴出,王凱的身體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有些器官還趔趔趄趄地配合著,只感到她綿軟細膩的身體很快滑脫了,似一條狡猾的小魚,留一點涼爽的遺憾在手上,卻留不下什么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