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紅?”
一推開病房的門,安晴便將痛苦的表情穿上面具,不過還是被細心的媽媽發現了。
愛讓人變得畏懼,愛又讓人變得痛苦。不管是親情之愛,還是男女之情,在某一時刻,竟會出奇的相似,只是在人的感官上會因為主觀意識而有所區別。
為此安晴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和憤慨,撲向母親的懷里并把母親往房外推。
“瘋瘋癲癲,今天這是怎么了你,怎么這副樣子……”安晴從小到大在父母心中是那種爬樹上墻、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所以他們不是不寵她,而是時不時會搞混她的性別。
“媽……你不知道……”
“怎么了啊!吞吞吐吐的?”母親一臉擔心的又問,“跟媽還有什么不好說的,難不成誰欺負你了?把你怎么了?把你怎么了?”
誰知,安晴自己被母親擔心的表情給嚇到了。在她記憶中,唯有小時候一次郊游從櫻桃樹上掉下來時,母親有過這樣的表情。
“你想什么呢?不是,是姐夫。”
“什么?你姐夫?”媽媽失聲尖叫并接著問道,“他……他……”
“哎呀,不是。”安晴看到母親如此緊張樣子,知道她是想歪了,便把她幾次見到祁遠盛與文琪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猶如八級地震般,母親身體搖晃了幾下,眼前一黑便坐在地上。
這下把安晴嚇壞了:“媽……媽,你怎么了……醫生,醫生……”
母親被聞聲趕來的醫生快速推進了急救室。安晴在萬般后悔中撥了姐姐安雨的電話。
“媽媽怎么啦?”安雨和祁遠盛見到安晴急切地問道。
“她……她……暈倒了。”
“怎么突然會暈倒?”安雨很是疑惑不解,“媽身體好好的怎么就……”
情急之下,安晴把她拉到一邊,把跟媽媽的話說了出來。
“你簡直胡鬧!”安雨非常生氣道,“你怎么能這樣!”
“我這不是……”
祁遠盛在醫院走廊上徘徊著。
從她們姐妹的口形上他已經知道這事肯定因他而起。因此,他在恨安晴的同時,也后悔當時不應該發那么大的脾氣。
安洷庭聽到外面的嘈雜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狀況,大聲叫道:“安晴,你媽呢?”祁遠盛連忙從外面跑了進去。
“你怎么會在這?”安洷庭很是好奇道。
“爸,我們來看看您呀。”
“你媽呢,怎么出去這么久不進來?”
“媽和安晴在一起。”祁遠盛撒謊道。卻在他眼眸一轉間,正被岳父盯個正著。
安洷庭開始不相信了,不過他又不好對著女婿說什么,便閉目養神起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過去,祁遠盛心里如九龍翻江,他希望岳母的事情不是因他而起,否則他會后悔一輩子。正當祁遠盛痛苦得抓心撓肝之時,岳母被醫生從急救室緩慢地推了出來。
“怎么樣了,醫生?”姐妹倆一起圍上去問道,“這剛才還好好的?”
“病人血壓突然升高導致有些腦梗,不過,目前還沒脫離危險。”
“你媽怎么了這是?”安洷庭焦急地問道。
“沒事,爸,媽血壓升高暈倒了。”
“不會吧,這前一會兒還好好的,怎么就……”安洷庭說著就掙扎著從床上起來來到老伴病床前。他摸摸老伴的臉,又環顧左右看看女婿女兒們,急切問道:“她……這是?”
“病人要好好休息,你們盡量要保持安靜。”護士輕聲提醒道。
安雨把父親扶到病床上安慰道:“沒事爸,媽就是突然血壓升高,沒事的,沒事的。”
他最相信這個女兒。從小到大,他覺得她最貼心最懂事,從不讓他操心什么。聽了安雨的話,安洷庭才放心了許多,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一連串的疑問得不到解答。
安晴知道自己做錯了,因此她默默地來到醫院的小公園,站在一條長滿綠藻的小河邊,哭得像個孩子。
安雨則在床邊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強忍著淚水。祁遠盛慢慢湊到安雨身邊,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外面下起了雨,安晴頓時覺得自己弱小無依,突然覺得一切都錯得那么離譜。
漫天的雨水淋濕了她,涼意從皮膚滲入心底——她決定再也不管姐夫的事了。
安雨心亂如麻。她知道丈夫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可是妹妹安晴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提醒,她開始有些動搖對丈夫的信任了……安雨閉目思索著,覺得人之初,眼未睜多好。
“把你姐弄回家休息吧。”祁遠盛看著從外面走進病房的安晴說道。安晴一臉木訥地不理他。安雨無助地看了一眼丈夫祁遠盛。她不放心父母,可又放心不下肚子里的寶貝。
正左右危難之際,安洷庭輕輕地說道:“丫頭,回家吧,回家吧,這兒有我們。”安晴看了一眼父親便扶著安雨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安靜加昏暗的走廊隨著安晴高跟鞋“噔噔噔”的聲音,一盞一盞地漸次亮了,點點光線接成一片,照亮她們的臉,臉上卻是一片黯然神傷。
祁遠盛幽幽看了安晴一眼,發現她滿臉沮喪,讓他冷颼颼地打了個寒戰。他覺得她實在有些添亂。
“回家早點休息吧,”祁遠盛在關上安晴的車門前說道,“這兒有我。”
在路燈微光的照射下,安雨顯得那么孤單無助,尤其是當他對視她最后一眼時,她求助的眼神把他的心一下弄痛了。祁遠盛心里一熱,眼眶有些酸,突然覺得,這人吧,都是從誕生中來,向蛻變中去,卻以死亡為終結。
“媽,您醒了?”祁遠盛一推開病房門,發現岳母正在與岳父說話。
“我沒事,老毛病血壓犯了。”曾樺說著,就做出想坐起來的動作。
祁遠盛連忙手扶加勸說:“媽,你別動快躺著吧。”
誰知曾樺一揮手,說:“沒事,真希望這一覺睡過去。”說著便冷冷地推開了他的手。
雖然岳母表情上一如既往,但她那揮手的力氣令祁遠盛為之一驚——他知道老人家對他生氣了,于是有些尷尬起來,然后不知道兩只手往哪兒放了。
“遠盛你也回家吧,安雨一個人在家……”
“沒事,爸,有安晴陪著她。我今天在這兒陪你們。”祁遠盛說完匆忙走出了病房。
“你沒事吧老太婆?”安洷庭看外星人樣盯著老伴,心知肚明地問道。
“沒事,就是血壓搗亂了一下。”說著側過臉悄悄擦拭了一下眼眶。
不過這一切沒逃過安洷庭的眼睛。他不知道什么事,也知道直接問老伴問不出什么來。結婚這么多年來,他們夫妻間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交流溝通,從來都是以相互猜測的方式度過歲月。
為此,他轉過彎自言自語道:“遠盛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強了,事業看得太重,唉。”
這話正中曾樺的下懷,她便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這男人吧,太能干了也不行,懦弱了也不行,顧得了事業顧不了家,真是有一頭沒一頭啊。”
“是呀,你看這孩子,沒頭沒腦一句話后又沒人影了,唉!”安洷庭故意套話道。
這下,她中了丈夫安洷庭的計:“老安,你有沒有覺得遠盛會做對不起安雨的事?”
安洷庭一驚,搖搖頭否定道:“不會吧,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隨便問問啊,不是說你們男人在妻子懷孕期間最容易出軌!”
“老不正經的,”安洷庭責怪完,又試探道,“你胡說什么啊?”
“怎么不是,”曾樺臉一沉,反駁道,“你上網查一查看我說的錯不錯,那……不就是……”
半晌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那也是個別人,不是全部男人都會,你看我會嗎?我會嗎?
她本想繼續說什么,就在她張口的一剎那,祁遠盛推門走了進來,一手拎著水果,一手拎著小籠蒸包,臉上一頭汗但還是滿臉帶笑。
“這么晚了到哪兒去買的小籠蒸包,真香。”安洷庭有些意外。祁遠盛并沒有接岳父安洷庭的話,覺得臉上有些發燒,他放下東西,拿出準備的毛巾要給岳母擦手:“媽,趁熱吃兩個吧?”曾樺臉上呈現出一絲絲喜悅,可是那點情緒轉瞬即逝,臉又恢復了沉寂,說:“不想吃,你擱那兒吧。”
對此,祁遠盛尷尬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那頹廢的樣子看得人心酸。見此,安洷庭連忙給老伴使眼色,可曾樺瞥了他一眼,他只好自己從祁遠盛手中接過毛巾,擦著手意味深長說:“其實我們老人也不想吃什么好的,喝什么好的,只希望身體健康,兒女們家庭幸福就好了。”
祁遠盛連忙接話:“是的,媽您說得對,身體健康最重要。”
“我和你媽吧,更希望你們夫妻和睦家庭幸福。你吧,在事業上也不要那么拼,還是要多兼顧一下家庭吧。”
商量的口氣,幾多擔憂和蒼涼。為此祁遠盛連忙表白道:“爸媽,我也將成為爸爸了,人們不是說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家風來自父母的言傳身教……我會做個好家長的。”
這些話雖然祁遠盛是從媒體上拿來的,但他是用一臉的真情表達的,安洷庭和老伴反而有些尷尬起來。
看到老人們高興了,祁遠盛懸著的心安放到位置,便馬上拿出水果刀削蘋果,說:“爸,我給你削個蘋果吃。”
用心良苦,細致入微。“不用了,不用了,”安洷庭開心地說道,“我自己來。”他嘴上這么說,身體卻沒動,不過他眼睛里盛滿了幸福的光芒。
“真是替古人擔心,”他這時覺得老伴的擔心全是多余的,相反更為有這樣一位女婿感到自豪。以致當祁遠盛遞過水果時,他欣然地接過來,仿佛凡塵間所有的幸福,都裝在這只普通的蘋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