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危世圖存:中國歷史上的15次中興
- 馮敏飛
- 3898字
- 2019-01-03 11:42:22
第二章 盤庚中興換一塊風水寶地
本章提要 盤庚是商朝帝王。“九世之亂”上百年,國勢衰落,外敵威脅嚴重。盤庚要遷都,貴族強烈反對。盤庚軟硬兼施,終于遷成。從此,國都200余年未變,國家安定興盛。
是否真有一個大一統的商政權,近100年來雖有殷墟大量甲骨文出土,有些學者仍然持疑。美國學者麥克尼的《世界史》是一部經典著作,該書寫道:
我們從刻寫在甲骨文上的簡短記錄無法對商朝社會和政府進行太多的推測。其他考古材料無非也只能告訴我們,商朝社會是尚勇的、貴族制的……商“帝國”可能在武士酋長之間分封,這些酋長只受遙遠的更高的中央權威節制。但是由于實在缺乏證據,所以無法得出明確的結論。
英國歷史學家塞繆爾·E·芬納,專注世界歷史中政府形態的發展,所著《統治史》被認為是20世紀西方政治學中有重大影響的巨著。英國《經濟學家》雜志評論:“如果政治科學領域存在諾貝爾獎的話,芬納一定會因為這部超乎尋常的三卷本《統治史》而獲此殊榮。”然而,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趙鼎新在其中文版譯序中說:“我個人認為這一評價仍然低估了芬納的卓越工作。”
這部學術著作寫道:
在有組織的政治活動方面,中國是一個相對的遲到者——商王朝(這個原始帝國是模糊不清的)開始政治活動之時,蘇美爾和埃及的政治體系已經存在了1500年之久。
所以,我們仍然只能模糊而論。
積弊:九世之亂
自古以來,就有些人會做不會說,而有些人則會說不會做。夏朝末代帝王桀是后者代表。他說:“天之有日,猶吾之有民”,意思說天上有太陽,就像我有人民一樣。太陽不會滅亡,擁有人民的我也不會滅亡。他做的卻是“賦斂無度,萬民甚苦”,人民咒罵“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意思說這個日頭何時亡啊,我們情愿與你同歸于盡,可見人民之恨到何等地步!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商部落迅速發展壯大。前1766年,商部落首領湯正式興兵伐夏,戰前隆重誓師,控訴夏桀盤剝壓迫人民的罪行,聲明自己是秉承天意征伐,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商人士氣大振,一舉推翻夏王朝。然后在西亳(今河南偃師)召開“景亳之命”大會,取得3000諸侯擁戴,湯成為天下新主。
坐天下比打天下難多了!據說湯長命百歲,長子太丁比他早死,只好選太丁的兒子太甲繼位。太甲不爭氣,把朝政弄得亂七八糟。顧命大臣伊尹看不過去,將他幽禁三年,閉門思過。等他認識到過錯,這才恢復王位。為此,中國有條成語“伊霍之事”,伊指的就是伊尹,霍指西漢的霍光。他們輔政攝政,雖然沒篡位,但是權傾朝野,讓很多大臣不安。不過效果不錯,太甲脫胎換骨,推行德政,“諸侯咸歸殷,百姓以寧”,有點盛世的樣子。可是,太甲死后,其子沃丁繼位,伊尹去世,國力中衰。沃丁去世,其弟太庚繼位,國勢沒起色。太庚之子太戊,任用一批能臣,國家恢復元氣。他在位75年,其子仲丁繼位。這時,東南方的夷族興起,并向商朝發起挑戰。仲丁雖然將外敵擊退,自身也被重創。仲丁死后,他的兄弟們爭奪王位,誰勢力大誰即位,一亂百余年。
首先發難是仲丁的弟弟外壬,導致國力衰落,兩個部落發生叛亂。外壬死后,他的弟弟河亶甲繼位,多次發動對外戰爭,更加衰落。河亶甲死后,他的兒子祖乙繼位。祖乙重用賢臣,國運有所恢復。可他之后幾任,又持續衰弱。《史記》寫道:“比九世亂,于是諸侯莫朝”。諸侯公然不到中央朝貢,意味著國家趨于瓦解,春秋等后來的歷史也如此。同時,西北部落如土方、鬼方、羌方等趁機發展,對商朝威脅日益嚴重。而商朝貴族內部矛盾更加激化,王室貴族或倨傲放肆,或淫逸奢侈,離心力日增。
不過,有的專家學者對九世亂之說持疑。如清時梁玉繩《史記質疑》認為:“九世之亂”期間祖乙有所恢復,而中丁、外壬、河亶甲三代符合商朝兄終弟及的傳統,中丁之前的雍己、大戊,以及陽甲之后的盤庚、小辛、小乙也如此,所以“九世之亂”的說法欠妥。
新政:遷都
據說,現代生意人稱“商人”,就由遠古的商民族演化而來。他們最早的祖先外出洗澡時看到一枚玄鳥蛋,吞食后懷孕生子。“玄鳥”古人稱之為燕子。燕子春來冬去,居無定所,或樹洞樹縫營巢,或沙岸鉆穴,或銜泥黏在樓道、房頂、屋檐為巢,年復一年忙碌不休。他們以鳥為圖騰,殊不料成為他們命運的征兆。
商朝國都,最早在亳邑(今山東曹縣)。后來,由于九王亂,不得不多次遷都。仲丁時遷于傲(今河南鄭州),河稟甲遷于相(今河南內黃),祖乙遷于庇(今山東魚臺),此外還有專家學者說曾遷都于囂(今河南鄭州西北)、邢(今河北邢臺)、奄(今山東曲阜)等地。商朝400余年,有記載的遷都多達14次。《古中國簡史》分析:
我們若在地圖上把仲丁到盤庚間的幾次遷都路線描繪出來,就很容易看出,商人這幾次遷徙,是從西逐漸向東轉移的。這與成湯由東向西的遷徙卻正好是方向相反,這實際上是商人勢力從西方向東方后退。后退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商王朝內部正處在“比九世亂”的爭權斗爭中,因而引起國力的削弱。
商王朝的統治者當時很可能不是這樣認為,但他們無疑認識到這樣遷都的危害。因此,陽甲的弟弟盤庚上臺后,決心扭轉這種情況。據《史記》記載,盤庚是商朝第20任帝王,而從甲骨文卜辭“周祭譜”看應是第18位。
盤庚認為,商王朝經過九王百來年的折騰,處于如同“顛木”,即倒地行將腐爛的大樹的危險境地。為此,他提出的對策仍然是遷都,只是方向要從奄遷到“殷”,即今河南安陽西面的小屯村,目的是“紹復先王之大業,底綏四方”。他說遷殷有三大好處:一是殷地肥沃,有利于發展生產,改善人民生活;二是一切從頭做起,抑制王室、貴族的既得利益,緩和社會矛盾;三是距東部叛亂勢力遠些,有利于國家穩定。正因為遷都要影響王室、貴族的切身利益,他們不愿遷,有的甚至煽動平民鬧事。
想想兩三千年之后,當朱棣要將明都從南京遷往北京的時候,不也遭到許多大臣反對嗎?為此,朱棣殺過人。也許朱棣學的正是盤庚。面對強大的反對勢力,盤庚撰文三篇,大講“天命”和先王遺命,并將反對遷都的貴族找來,苦口婆心勸說:“遷都是為了國家安定。你們不理解我的苦心,導致朝野恐慌,這是大錯!你們休想改變我的主意!”同時,盤庚發出嚴厲警告:“對那些奸詐邪惡的人,我要斬盡殺絕,絕不讓他們在新都蔓延滋長!”
由于盤庚強硬堅持,反對勢力只得讓步。遷都之后,有些百姓不適應,紛紛想回老家,有些貴族趁機煽動遷回。盤庚又及時發表一篇訓話,重申“無有遠邇,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即不管與商王血緣遠近,犯罪就處死,立功便封賞。這樣軟硬兼施,遷都大業總算完成,國家也逐漸安定下來。《史記》描述盤庚遷都之后:“行湯之政,然后百姓由寧,殷道復興,諸侯來朝。”從此,商都穩定在殷城,以后200多年沒再遷都。因此,商朝又稱“殷商”,或“殷朝”。近代在安陽小屯村一帶發掘出大量文物,證明那曾是商都遺址,稱“殷墟”。
后續:人亡政息
盤庚死后,他的弟弟小辛繼位。小辛放棄盤庚的治國之策,商朝國運又衰落。他在位時間有的說是3年,有的說是21年,還有的說是50年,詳情幾如空白。
反思:三思之余
“盤庚中興”確如盤庚所說,是枯木逢春,也如“少康中興”死里逃生。
遷都實際上是一次大規模的社會改革,古今中外屢見不鮮。但遷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大的阻力不是敵人,不是百姓,而是貴族。在一個地方幾十年上百年,家族越來越大,盤根錯節,利益無所不在。一旦遷都,雖然他們的身份還在,特權還有,但有形無形的損失不小。他們會站出來反對,完全可以理解。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反對的強烈程度,居然會煽動平民鬧事,上上下下一起反對,大有不收回遷都令不罷休的態勢。
盤庚態度非常堅定,非遷不可。對于那些貴族,要殺幾個也不難,而且效果可能很明顯,但從長遠看絕不是上策。于是,他更注重“思想政治工作”,一邊連寫三篇文章,一邊親自找部分貴族面談,大講“天命”和先王遺命,表明自己堅定不移的立場,并公然威脅要殺那些頑固分子。事后,有些貴族故技重演,煽動往回遷,盤庚又發表一篇訓話重申他的態度,迫使他們丟掉幻想。就這樣軟硬兼施,遷都大業如愿完成,進而使國家出現復興局面。
西晉司馬炎開創了“太康盛世”。可他一死,八王爭權奪利,相互廝殺,史稱“八王之亂”,一亂16年。同時,還有“五胡亂華”,到處發生民變。司馬熾繼位后,很想收拾這個爛攤子,心有余而力不足。京城地區的形勢日益惡化,司馬熾發出緊急命令,派出使者前往全國各地,征召軍隊救援。行前,司馬熾心急如焚地對這些使者發表重要講話:“請你們務必替我在各地說清楚,今日京城尚可救,再遲就來不及了!”結果,只有鎮南將軍山簡派兵前來救駕,卻被剛起事的民軍打得落花流水。大將軍荀晞有韓信之譽,鑒于當時洛陽饑荒,四周又有叛亂,建議將都城東遷至倉垣(今河南開封北),并表示派船數十艘,兵500人和1000斛谷糧護送。司馬熾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一口答應。可是首都“市長”潘滔不同意,大臣們不敢支持。再說大臣和太監們貪戀宮中財寶,不愿離開。司馬熾優柔寡斷,遷就利益集團,放棄遷都之策,錯過時機。等到司馬熾終于下決心遷都時,洛陽的守軍已逃得差不多,他出宮沒幾步就被盜賊洗劫,只得返回。司馬熾不果斷,隨波逐流。東海王司馬越是動亂八王中的最終勝利者,司馬熾既不能制伏他,也不能說服他,卻又越來越難以容忍。剛好荀晞與司馬越的矛盾公開化,荀晞向各州發布檄文,公布司馬越的罪狀。司馬熾便想借刀殺人,秘密下詔,委派荀晞討伐司馬越。司馬越也發布檄文,派兵進剿荀晞。荀晞早有防備,派騎兵殺了司馬越的黨羽。司馬越急血攻心,一病不起。反叛勢力趁勢追擊,晉軍最后主力被殲,荀晞被俘叛變,司馬熾自己也被俘以至被殺。如果司馬熾能像盤庚,及時遷都,避開敵人鋒芒,則獲得地理上的空間。而如果能像盤庚一樣說服司馬越等,那么荀晞非常可能不至于被俘叛變,上下左右團結一心,何至于自己也隨即成為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