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戴罪立功

安妮姐姐到皇宮請罪去了。

安特兒緊跟在后面，被侍衛擋在皇宮外，不讓靠近。它忐忑不安地使勁傾聽里面傳出的動靜，可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安特兒知道自己惹了大禍，罪不可赦。它不為自己擔心，最擔心的是牽連了安妮姐姐。可安妮姐姐進去這么久還沒出來，安特兒成了“熱鍋里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皇宮內，安妮姐姐正匍匐在母后面前，使勁低著頭。

母后的身子碩大豐滿，充滿誘人的母性氣息。母后常年在皇宮內忙于生兒育女，從不出去。但母后的意志通過信息素傳遞，迷漫在整個巢穴的每一個角落，影響著每一個家族成員。安琪姐姐的主要任務是照顧好母后，保證母后的營養供給和安全保衛，并總攬全局，是母后的左膀右臂。安特兒闖了這么大禍，連安琪姐姐也有不是。所以，它也站在母后身旁，聆聽發落。

母后心情很沉重，它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們沒及時發現，實在不應該。”

安妮姐姐說：“敬愛的母后，這事沒有安琪姐姐的責任，都是我管教不嚴，要懲罰就懲罰我吧。無論母后如何責罰，我都沒有怨言。只求母后對安特兒格外開恩。它還小，才剛剛開始工作，它不是有意這樣的，求母后給它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吧。”

安琪姐姐也說：“母后，妹妹們有錯都是我的責任，就懲罰我吧。”

可母后堅決地說：“我的孩子，我們螞蟻家族的規矩你們是知道的。世界是這么大，動物是這么多，而我們是這么渺小。滄桑變遷上億年，很多龐大的動物都銷聲匿跡了，而我們螞蟻王國卻越來越強大，成為整個昆蟲界的強者。我們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團結一心無私忘我’這個傳家寶。這是我們的立世之本。假如每個螞蟻都可以任性胡為，擅自違背家規而不加以嚴懲，后果可想而知。”

安琪、安妮齊說：“是的，英明的母后，我們明白。可是……”

母后搖頭制止，斬釘截鐵地說：“所以，安特兒——必須處死。”說完，母后不再看它們。這是母后讓它們退下的信號。

安妮還想再說什么，被安琪姐姐拉著退出了皇宮。

安琪和安妮心里明白，按說它們是不該讓母后知道這些不愉快的事影響心情的。可這件事畢竟太大了，它們沒有權利擅自處理，也不可能瞞得住母后。母后沒有處置它們，已經格外開恩。安琪怕安妮求情不成反而獲罪，趕緊拉它出來。

安妮想到安特兒馬上會被處死，忍不住悲傷，使勁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卻早已濕透胸襟。

一出皇宮，安妮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驚醒了正倚著墻根打瞌睡的安特兒。

安特兒一見安妮姐姐大哭著出來，還以為安妮姐姐受到什么懲罰了呢。它馬上跑上前去，高聲大氣地說：

“安妮姐姐，母后懲罰你了嗎？我不要母后懲罰你，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姐姐別哭，我做錯了我承擔，殺了我也沒什么，讓我去死好了。我只要母后別懲罰你，我不能連累你，我去找母后……”

安妮和安琪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安特兒一頭撲進皇宮里面，嚇得面色如土，帶著侍衛趕忙追進去。

“母后！”

安特兒大聲呼喊著撲上去，見慈祥的母后臥在那里正看著它，心頭一酸，趴到母后面前大哭起來：

“母后，我是您的孩兒安特兒啊！自從您生下我，我就再也沒回到過您的懷抱，我好想好想您。孩兒不孝闖下大禍，孩兒知錯，愿意受罰，死也無怨。孩兒臨死只求母后饒恕安妮姐姐，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母后，讓我去死吧，只求別懲罰我的安妮姐姐……”

安特兒連哭帶說，把母后說得傷心起來，不禁眼含熱淚。安特兒是它的孩子，它又如何忍心呢，只是……

安妮、安琪見母后有些動心，都趴到母后面前一起求饒：“母后，安特兒還小，留它一命，給它一次機會吧。”

侍衛觸景生情也趴下幫著求情，畢竟安特兒當過兵曾是戰友：“請母后息怒，給安特兒一次機會吧。”

母后心軟了，思考良久，終于點了點頭說：“抽二十鞭子，到清潔隊勞動，以觀后效。”

“謝母后！”

大家終于松了口氣，拉起安特兒一起退出皇宮。

當了清潔工的安特兒在通道上來回走著，不停地把垃圾清理到垃圾室或者遠離洞口的垃圾場。這個工作對安特兒來說簡直無聊透頂，可又不敢不認真。因為它是戴罪勞動以觀后效的，再敢惹禍，小命可真沒了。

清潔工一般由較小的工蟻擔當。安特兒身高馬大，顯得鶴立雞群。安特兒并沒有因為高大而受到尊敬，因為它是新來的，是戴罪來的，一切都需要從頭學起。

討厭的清潔員安桶桶比安特兒早來沒幾天，可總以老師傅的口氣跟安特兒說話。安特兒氣得背后叫它“馬桶”。

通道上，一只受傷的兵蟻向安特兒打招呼。

“早呀小安特兒。”

“早，你受傷了？”

安特兒雖然沒有親自參加過戰爭，可親眼見過戰爭的場面。戰爭很殘酷，每次打仗都要死傷很多士兵。安特兒很敬佩它們。在安特兒眼里，它們個個是英雄。

“一個偷襲者被我發現，我抓住了它，可它用蟻酸射中了我。”

“天啊，一定很疼吧。”安特兒的心在顫抖，從心底為傷兵祈禱，“祝你早日康復。”

“我好不了了，你沒見我住在通道上嗎，就是方便你們隨時清理呀。”傷兵像在說別人的事，一點也不傷感。

“這可怎么好？你還這么年輕，難道就這樣走到了盡頭嗎。”安特兒憂傷地說。

“沒什么，我死了還有你們呢。我們安氏家族這么龐大，一個倒下去，會有更多姐妹們補上來的。我們會一直向前走，向前走！”傷兵非常樂觀，絲毫沒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臨死想的還是整個家族。

安特兒受到很大震撼，哽咽著說：“你……需要我幫助嗎？”

“哈哈哈哈，當然需要。等我死后，你親自把我背到墓地，用一片美麗的羽毛蓋在我身上，我就能做個好夢了。”傷兵像跟安特兒逗著玩。

“一定！”

安特兒更加傷感，話語卻非常堅定。

第二天早上，安特兒匆匆來看傷兵，發現它已經死了。它的快如神風的六條長腿，已經從身上脫落下來，像幾根干柴隨意扔在地上。安特兒的心在為傷兵哭泣，它默默撿起傷兵的肢體，抱起它的身軀，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忽然一聲呵斥傳來：“快放下，誰讓你把它扔掉的？”

安特兒嚇得趕緊放下傷兵，回頭一看，原來是清潔員安桶桶。

“它有遺囑，要我親自安葬它。要你來多管閑事，嘁！”

“我是說你現在還不能安葬它，它還沒死呢。”

安特兒氣道：“胡說，仔細看看，它的六肢都脫落了！”

安桶桶說：“你懂什么呀！這并不說明它死了。我們應該靠死亡氣味來判斷死亡。你聞聞，它一點死亡氣味還沒有呢，說明它還有知覺，它那顆火熱的心還在牽掛著這個家。我們不能這樣就把它拋棄了。”

“噢，想起來了，安妮姐姐原來講過的。”安特兒拍著自己的腦殼說，又跑去找來一片漂亮的翠綠色的羽毛，蓋在傷兵身上。

“做作！死亡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怕你眼淚鼻涕擦不盡呢。”安桶桶笑道。

“嘁！請關上馬桶蓋子，離我遠點！”安特兒沒好氣地說。

“什么？哪里有臭味？我去看看。”

安桶桶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沒打掃好衛生呢，屁股一撅一撅地走了。

安特兒一直守著傷兵，直到它散發出一種怪怪的腐朽死亡氣味，才小心翼翼地抱起遺體，走出洞口。

在遠離洞口的地方，有一個固定的垃圾場。

安氏家族的螞蟻沒有墓地，它們死后都被放到這個露天垃圾場內。它們遵守祖訓，生取之于大自然，死也還與大自然。它們希望自己的遺體對任何需要它的動物有微薄之用，哪怕是敵人。因為很多動物昆蟲是它們的食物，而它們也同時是上千種動物的食物。安氏家族從不糟蹋資源。

安特兒把傷兵遺體輕輕放下，將那片翠綠羽毛小心翼翼地蓋在上面，然后默默哀悼了一會兒，才魂不守舍地回巢。

安特兒走到洞口，剛想用觸角跟站崗的哨兵門丁打招呼，忽見門丁沖上來扛起它就跑。安特兒驚呼：“你要干什么？快放下我！”

門丁根本不聽，一溜小跑把它扛到了垃圾場，扔下回頭跑了。

安特兒爬起來使勁喊：“干什么！我是活的，為什么把我往垃圾場扔。”

門丁一邊跑一邊清理衛生，好像安特兒已經死了，很臟很臭似的，根本不聽它在后面喊叫些什么。

安特兒好不容易追到洞口，剛想爭辯，只見門丁回頭看見它，馬上又沖上來，扛起它又是一溜小跑。跑到垃圾場把安特兒扔掉，又往身上埋了些垃圾才轉回去。安特兒被弄得滿身塵土，氣得大罵：

“你這個勺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安特兒，渾身臟得已不成樣子，清理了半天才透過氣來。

安特兒氣呼呼地回到洞口，正想對門丁發脾氣，門丁卻忽然變成一張笑臉，親親熱熱地向安特兒打個招呼，做出個請進的姿勢。好像剛才扔掉的不是安特兒而是別的螞蟻。安特兒被弄糊涂了，也不好再說什么，急忙回洞去了。

安桶桶聽說后笑得肚子疼，拍打著安特兒說：“你才真是勺子呢。那是因為你沒有把身上的死亡氣味清理干凈，門丁把你當成死螞蟻了。”

安特兒一想不錯，大嘴巴一咧也笑起來：

“嘿嘿嘿嘿……是勺子。”

這些天，安特兒和清潔工們非常忙碌。

雨季就要來了，建筑工們忙著加固墻壁和洞口，糧秣隊員進進出出緊張地儲運糧食，垃圾量大大增加。清潔隊員們日夜勞作，可誰也沒有怨言，把里里外外的衛生保持得很好，得到了安琪姐姐的夸獎。安琪姐姐還特別表揚了安特兒，說它不怕苦不怕臟。安特兒在勞動中得到了尊重，總算開心了一些。

工作間隙，安特兒最喜歡看建筑工工作。

建筑工們分泌一種黏液來和泥，用這些泥漿加固房間和通道的墻壁，再用大顎把泥土壓緊抹平，又光滑又防水。它們還用和好的泥團加高洞口，緊張而有秩序，很快洞口就被加高了一倍。安桶桶說，它們這樣做是因為馬上就要下大雨了。

果然不錯，第二天下了半天的雷陣雨。安特兒在地下能聽到雨點的“咚咚”聲，猜測雨點足有幾十個螞蟻大。心想，要是沒有建筑工修建這么好的窩，它們這些小螞蟻就不知道該如何逃命了。建筑工是多么偉大啊。

安特兒想著想著，恍惚中自己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建筑師。它設計的房子精美漂亮，不但有輝煌的地下宮殿，還有建在樹上的行宮。圓圓的樹巢外表掛滿綠色的植物，開滿五彩的花。微風吹來，花葉沙沙作響，香風陣陣，妙不可言。最妙的是這些花的果實是美味的果子，可以隨時采摘。眾螞蟻都圍著安特兒歡呼，稱贊它聰明能干。安特兒笑了。它好久沒有這么開心地笑了，以至于“咯咯”笑出了聲。

“錐蟻來進攻了！”

安特兒正在夢游，忽聽洞口傳來一陣叫喊聲。它忘了自己是一個清潔員，爬起來就往洞口跑。

洞口，一些士兵正在把守著，有的似乎想沖出去決一死戰，可錐蟻一個勁兒地往下砸石頭，它們根本上不去。不過，錐蟻也進不來。它們就在洞口僵持著。

安特兒看了一會兒，大腦袋轉了轉，有了個主意。它回垃圾室撿來一塊金龜子殼，頂在頭上，大呼小叫地往上沖去：

“沖啊，殺啊，想活命的趕緊投降！”

安織娘聽出是安特兒的聲音，嚇了一跳，忙喊：“安特兒回來，危險！”

安特兒根本不聽，一股勁兒地往上沖。

錐蟻見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地下鉆上來，扔石頭也不管用，嚇得扭頭就跑。安特兒扔掉金龜子殼哈哈大笑，高喊：

“抓壞蛋啊，抓壞蛋啊！”

錐蟻跑得更快了，身后留下的臭味久久不散。

安特兒成了退敵英雄，大家一起跑來向安特兒祝賀。安織娘抱著安特兒狠狠親了一口說：

“早就看出你不是個平凡的孩子。”

安特兒勇敢退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琪姐姐那里。

其實錐蟻不是專程來攻擊安氏家族的。不過是為了保證糧秣蟻的安全，采取的聲東擊西戰術。所以，當安特兒一出擊，它們并不戀戰，就此收兵了。

安琪姐姐盡管知道錐蟻之戰是怎么回事，仍對安特兒的聰明和勇敢非常欣賞。安琪和安妮把安特兒的表現報告了母后。誰知母后并不吃驚，只是微笑著說：

“知道了，可愛的孩子們。可以讓它去糧秣隊盡力了。”

母后讓安特兒到糧秣隊工作，意味著安特兒被特赦了。因為到糧秣隊工作是安特兒一出生就被指定的崗位。安琪和安妮相視一笑，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安妮姐姐找到了正在清理垃圾的安特兒，捧著安特兒的大腦袋晃了晃說：“我可愛的安特兒，你終于長大了。明天就到糧秣隊去吧，你會很棒的！”

安特兒咧開大嘴巴笑了，笑得很開心。安特兒調皮搗蛋轉了一大圈，還差點丟了性命，最后終于回到了糧秣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