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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公子

  • 觸靈—長生脈
  • 玲瓏心下生
  • 3379字
  • 2018-10-22 23:30:00

012、小公子

計議已定,三人便不再多言,各自離府,各行其事。

這邊司令府內,夫人見走了一眾人等,便喚來小仆收拾了桌上的物什,然后去到了司令身邊坐定,把纖弱的雙手輕輕地搭在了司令的糙掌上,既不言,也不語,就這么緊緊挨著,默默坐著,一直坐了半晌,直至身后樓梯上傳來了喊聲。

“爸,媽,你們在啊?我還以為你們都走了呢……真的是,怎么都沒人叫我們起床啊?那迎親隊伍來了嗎?我姐她是不是已經走了?”喊話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身著素色睡衣,說話蔫聲蔫氣,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少年的話音剛落,身后樓道處又閃出一名少年,與喊話少年年歲相仿,神態相仿,唯獨衣著不相仿,喊話少年穿的是睡衣,而他穿的則是一身嶄新的錦衣長褂。

“嚯,穿得夠快啊嶙少,兩分鐘沒到。”喊話少年一看見錦衣少年出現,立馬回身打了聲招呼。

“如何如何,我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我哥的迎親隊了?”錦衣少年一看就很慌張,行步如飛,出言如流,邊趕還邊拿手抻著衣袖。

“我不也剛問嗎?”喊話少年說著便下到樓去,拖著身子走到了沙發旁邊,“爸,媽,問您二老話呢,怎么也不應一聲兒。”

錦衣少年聞聲一瞧,發現司令和司令夫人居然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于是趕忙去到了兩人跟前,很是恭敬的道了兩聲好。夫人還是好性情,盡管心頭憂愁,但面上仍舊掛著和善。

“薛少爺你醒了啊,昨天休息得還好嗎?”

“哦,多謝夫人關心,薛嶙休息得很好。”

這薛嶙就是薛老爺子與許夫人的小子,也就是如今薛府的小公子、幺少爺。其子性格隨母,溫和謙遜,彬彬有禮,言行間透著絲絲儒雅。

“哎喲,我的媽耶,我姐今天才入的薛家門,您就把全部注意都放嶙少身上了?您的親兒子還站在您跟前呢,你怎么都不理不睬啊。”喊話少年見自己母親只與薛嶙攀談,而不回自己話,嘴里免不得溢出些許醋意。

“沒規矩!怎么跟你媽講話呢?你瞧瞧你那樣,丟人現眼,還不滾進去把衣裳穿好嘍!”聞司令可沒有夫人那般好性情,他心頭正亂著呢,郁郁之氣也正是沒處撒,臭小子沒個識相,該著了挨這一下。

聞司令的急斥就如銀瓶乍破,猛然一迸,把在場之人都驚了,而驚得最兇的就是聞司令撒氣的對象,丟人現眼的聞嗣戎。

“爸?您這……我……”聞嗣戎吃著一喝,聲氣倒是不蔫兒了,不過身子骨卻開始發蔫兒。

“嗣兒,你別說了,快趕緊回屋去把衣裳穿好,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夫人還是會來事兒的,眼瞧著爺倆要翻臉,趕忙出言斡旋,“司令您消消火,嗣兒也是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您別跟他置氣了。玉兒你過來,你陪少爺去梳洗梳洗!”

夫人雖然是聞少爺的生母,可現在這般狀況哪還容得她再慣著他。她招呼了兩聲,喚來一名丫頭,令她拉走了一臉驚愕的聞少爺。薛嶙見聞少爺要走,也想隨之而去,可不想夫人卻開口把他給叫住了。

雖說薛嶙只有十來歲,可自小就天資穎慧,加上大宅院里的生活經驗,想不學會察言觀色的本事都難,剛剛夫人開口叫住他時,他立馬就留意到了夫人的神色,那臉上分明就寫著四個大字——有言相告,于是等聞少爺消失在了樓道口,薛嶙便轉身向司令和夫人揖了一禮,極為謙恭地說道:

“司令,夫人,你們是有什么話要與薛嶙說嗎?”

司令與夫人一聽這話,頓時換了臉色,尤其是夫人,剛才還一臉和善,現在又是愁苦。

“我……哦,我就是想問問小公子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先用點東西呢?”夫人有心實話實講,但又顧及到孩子的心里接受程度,思來想去也不知怎樣牽出話頭。

“多謝夫人關心,我還不餓,我這兒正好留著肚子吃喜酒呢,而且家父家母也有交待,叫我別太失禮,別給司令和夫人添麻煩,他們讓我等著堂兄,只要他一來,我便隨之而去,欸對了,怎么沒見著我娉婷姐的身影呢,是不是我堂兄已經把人接走了?”

薛嶙的話音很好聽,輕柔,溫恭,稚嫩,而且還透著純善;薛嶙的話語也很精準,父親,薛蘅,娉婷,把該點到的也都給點到了,嚴絲合縫地對上了夫人心頭的思慮。

要說感情這種事啊,還真是讓人難以琢磨,這一旦產生了共鳴,什么場合啊,形象啊,影響啊也都顧及不上了。夫人身為人母,慈悲心腸,最是見不得孤苦的孩子,可此時此刻,她的眼前就正好立著一個,而且還是那么善良,那么懂事,這怎能不戳中她胸脯里的的那塊軟肉?怎能不勾起她內心的情感共鳴呢?于是,還沒等薛嶙反應過來,夫人竟倏地嗚咽起聲兒,接著淚如雨下,一頭扎進了司令的懷中。

司令也是沒想到夫人居然會在外人面前掉眼淚,而且還是當著一個娃娃的面,臉上不由地生出一絲尷尬。

“哎呀,你說你這是弄個啥,當著人家娃娃的面,你也是老不害臊。”雖然平日里司令與夫人相敬如賓,可目下這情形他也免不了要吼她兩句。

“夫人,您這……您是因為娉婷姐出嫁而傷心難過嗎?”薛嶙還是善解人意的,他也見過旁人家嫁女兒時哭得要死要活的場景,故而才如此說,“夫人您別難過了,娉婷姐也沒有嫁到遠方,您要是想她,隨時隨地都能見到啊……”

“你瞧你還沒人娃子懂事,快別哭了,別哭了哈……嗨呀,算我求你啦,別哭了成不成,你哭……你哭我心頭更難受啊!”

這女人的淚就像那六月天的雨,沒個根沒個由,下起來就收不住。司令也是沒個法子,連哄帶嚇唬,硬是勸不住她,最后實在沒辦法只得叫人把夫人也一塊攙走了,只留下自個兒與薛嶙留在了大廳里。

這聞司令什么人?兵頭一個,在戰場和官場還能說得開話,可現在要跟一個孝順孩子說“你爹死啦”,那他娘的哪兒張得開嘴,這不是叫自己做惡人嗎?聞司令是好漢,他不做惡人,他想讓夫人來做,可夫人卻……唉……

聞司令越想越愁,愁得直踱步,薛嶙看著夫人和聞司令那樣,心里也在思忖,為何司令和夫人今日的言行如此怪異?難不成是娉婷姐出了什么事?

可以說薛嶙的直覺相當敏銳了,然而,即使他的直覺再怎樣敏銳,也難猜出眼前之事的重大。薛嶙有心開口詢問,但又不敢開口,抑或說不知怎么開口,畢竟身份擺在那兒,一個是毛頭小子,一個是城防司令,確實不便交談。

聞司令也是官場老油子了,他能一路升到師長,坐到城防司令的位置,靠的就是一身的本事,而這其中就包括看人。不消吹噓,實打實說,就聞司令那看人的本事完全能讓薛嶙跪下來叫聲祖師爺了,他只需輕輕一瞥,就能看穿薛嶙的心思。

“娃娃,你過來,叔叔有話要跟你講。”既然看出了薛嶙的心思,聞司令也不好再作隱瞞,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啊?司令您叫我?”薛嶙還在神思,聽到司令喚名,才趕緊收住了心緒,走到了司令跟前。

司令人高馬大,薛嶙只是個半大小子,往前一站,都還沒到司令胸口,于是司令后退了兩步,坐到了沙發上,讓薛嶙坐到了他的旁邊。

“娃娃,你很懂事,比我家的臭小子強,叔叔我呢,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件事的,但是你懂事,你是男人,是一個爺們兒對不對?”

“嗯?嗯嗯。”

司令的話東一句西一句,讓薛嶙摸不著頭腦,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司令看著他既然聽進去了,于是就接著說道:“很好,你是爺們兒,叔叔也是爺們兒,那今天爺們兒就跟爺們兒講講,什么是真爺們兒!”

聞司令說著便捋起了袖子,因為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寬松的錦緞褂子,所以一把就將袖子捋到了大臂膀上,露出了堅實壯碩的肱二頭肌,以及臂膀上醒目的刀疤和彈瘡疤,細細一數,三橫兩道。

“瞧見沒有,這是什么?”

“傷……傷疤……”薛嶙還小,又處在深宅大院里,哪見過如此寬深的疤痕,一時竟被震住了。

“不錯,是疤痕,你知道這么多的疤痕剛剛落到身上時是怎個滋味嗎?”

薛嶙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不過還是怯生生地說道:“這肯定很疼吧。”

聞司令一聽這話,登時撇了撇嘴:“是很疼,但我不會哭,也不會說出來,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知道,因為您是爺們兒。”

“不錯,因為我是爺們兒,爺們兒就得這樣,再痛再疼都不能說出來,更不能掉馬尿,爺們兒心頭該扛得起天地,容得下腌臜,就是再大的事爺們兒都得撐著,你曉得不?”

曉得?曉得個屁,薛家書香門第,薛嶙的父親古板,母親溫順,堂兄精明,堂姐嫻雅,從未有一人同他講過男子氣概,有的只是君子之風,在他家,溫婉如玉,敬守良箴才是取財取勢之道,旁的都是無用功。

然而,當一個人的氣場過于強大時,自然而然地就會影響到他人,薛嶙也不例外,盡管他未能完全領會司令所言,但也深受感染。

“司令,我知道了,不管以后遇上什么大事,我都不會丟咱們爺們兒的臉的!”

“好娃娃,夠硬氣,是個爺們兒!”司令看著眼前的小子如此放言,心頭便有底了,臉上也隨之閃過一抹苦笑。他把袖子放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摸了摸頭上的寸毛,然后正聲正氣道:“既然是爺們兒,那叔叔就告訴你一件事,你敢不敢聽?”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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