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名牌就被遞到了燁濘手上。

也不在天幕之海多做停留，徑直回到了大陸南部一個普通的小鎮之上。

一處并不起眼的小院子，木質的籬笆并不整齊，有些歪歪扭扭，五顏六色的小花順著縫隙長了出來，配著青翠的葉子和枝條倒也好看。

院中種著蔬菜，幾棵果樹不算高大，上面結著仍有些發青的果子。

靠墻有一個略顯歪斜的雞窩，有黃色絨毛的小雞扇著翅膀跑來跑去。

燁濘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走了進去，一個小孩從屋中跑了出來，看清他的容貌時溟舟整個人都一懵。

庾殤為什么會在這里？

而且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樣子。

然而讓溟舟更覺驚詫的事情還在后面。

他看見了自己。

還未被天道抹殺的自己。

溟舟漂浮在半空中，低頭看著曾經的自己，這個感覺有些奇怪。

面相柔和，看起來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但實際年齡就不好說了，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

同樣是墨綠色的衣衫，不過是男子的樣式。

然后溟舟就聽見庾殤對著燁濘清脆的喊了一聲娘親。

半空中的溟舟：“……？”

不不不，這一定是有哪里搞錯了。

溟舟的思緒已是一團亂麻，不過燁濘并沒有接受庾殤對自己的稱呼。

燁濘走到庾殤面前，抬起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頭。

啪的一聲，不過并不用力。

“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娘親，叫姐姐。”

庾殤嘴一撇，眼睛里面都是委屈的神色。

燁濘看向倚在門框上的溟舟：“是不是你教他這么喊我的？”

溟舟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是我。”

燁濘面無表情的看著一身綠的溟舟：“你好像一條豬兒蟲。”

地上的溟舟：“……”

空中的溟舟：“……”

燁濘：“你怎么還在這兒，不是說過兩日就回去嗎？”

溟舟一臉的無所謂：“鬼蜮七個方位只有六個出口，中部只進不出，要么直接入輪回，要么被往生池扔出來，然后再去其他鬼王那里。往生池又不會出問題，我沒什么好守著的，不回去又有什么關系。”

燁濘秀眉微蹙：“你不準備回鬼蜮？”

溟舟搖頭：“我要去別的地方轉轉。”

燁濘把躲在一邊偷聽的小庾殤拽了出來：“挺好，這個你也一起帶走。”

說著把庾殤推給溟舟。

溟舟一臉震驚：“這可是你的孩子。”

燁濘反駁：“不是，我有沒有孩子，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溟舟：“可是你失憶了，我把你從往生池里面弄出來的時候這個小孩就在管你叫娘了。”

燁濘氣極反笑，指著庾殤：“我是鬼，他是人，我怎么可能是他娘。”

“說不定是在你還活著的時候有的他。”溟舟笑的很天真，露出了一排的小白牙。

燁濘二話不說一道風刃砍過來，溟舟閃身躲過。

“我都死了多少年了，真有孩子估計都成家了。”

說罷又輕輕戳了一下庾殤：“再者，活人怎么進的鬼蜮？”

溟舟搖頭：“我不知道，他好像是從往生池里出來的。”

“你怎么當的鬼王，”燁濘都懶得和溟舟生氣：“他一個活人怎么可能從往生池出來，你癡人說夢呢。”

溟舟睜著無辜的眼睛：“可能，有的時候往生池也會出點毛病。”

“你剛剛還說不會有問題。”

“嗯……”溟舟苦思冥想：“大概幾千或者幾萬年會出一次問題吧。”

“比方說，如果他周圍有人死了，鬼蜮的入口被打開，而他當時正好被陰氣襲體的話，可能會被認為是魂魄。”

“活人的肉體不會被往生池的力量吸引進入鬼蜮，而一般的尸體，由于魂魄離體的緣故早就不會動了，自然也不會進入鬼蜮。”

“但是，如果因為某些原因，肉身已死但靈魂并未離體，或者肉身被陰氣侵蝕的太過嚴重，主動進入鬼蜮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在往生池邊上站著，大概是往生池發覺不對勁就把他給扔出來了。”

估計是溟舟平時不正經慣了，燁濘將信將疑。

畢竟活人進入鬼蜮的事情萬年難遇。

“連天道有的時候都會出點小毛病，更何況是往生池，隔上幾千年偶爾出錯一次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溟舟一臉委屈：“而且，我也不算失職啊，發現了就讓他還陽了。”

“再者，這世間有千種萬種陰毒的法子，說不定這小孩是被換命了之類的，替人去死呢。”

“背上原本該死之人的命數，強行奪取生機，雖身死但靈魂并未離體，如若再主動進入鬼蜮，倒也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雖說這種事情終歸是難以讓人信服，但似乎也沒有別的解釋。

庾殤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些什么，茫然的看著他們。

燁濘絲毫沒有要管庾殤的意思：“與我無關，你把他帶走。”

溟舟：“這又不是我的孩子。”

燁濘：“也不是我的。”

溟舟：“可他說你是他娘親。”

燁濘沒好氣：“那是他認錯人了。”

溟舟仔細看了看庾殤，與燁濘無論是面容還是性格，都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除了執念深重之人，一般人出了往生池不就應該什么都記不得了嗎，他為什么說我是她娘親。”

燁濘面無表情。

“他是你撿的。”溟舟正色，見燁濘想把庾殤扔了也就不再亂開玩笑。

“你死了之后怨念太重，在鬼蜮徘徊了數十年，漸漸忘卻前塵，就進了往生池等待輪回。”

“他誤入鬼蜮，一個小孩又是生人，想在鬼蜮活下來的可能性極低，是你看他可憐就一直保護著他。”

“后來你進了往生池，他沒法進去，就只好站在邊上。”

溟舟伸出玉白的手指戳戳庾殤的臉蛋：“他只有進入鬼蜮之后的記憶，之前的記憶應當是被往生池剝奪了。”

“你怎么不早說？”

“你之前也沒問過我。”溟舟的表情看起來比庾殤還要可憐兮兮。

“你擁有回溯過去的能力，為何不能告訴我，我究竟是何人所殺。”

溟舟雙手撐著下巴：“我也想，可是也只能看到在同一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進了往生池之后就無從探查了，這該死的天道。”

“……沒用。”燁濘不再理會溟舟，庾殤小心翼翼的和她搭話。

“姐姐。”

燁濘這次倒是直接應了，沒再糾正稱謂。

庾殤的眼睛眨啊眨：“姐姐我還沒有名字。”

半空中的溟舟這才想起來，是自己直接認出了庾殤所以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細細想來，下面這二人自始至終都沒叫過小孩的名字。

燁濘并沒有要起名的意思，轉過臉看著溟舟。

溟舟墨色的眼眸閃過光亮：“叫庾殤好了。”

“這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燁濘再度把小孩推給溟舟。

“不過，既然這名字是你起的，從此他就是你的人了，你帶走。”

庾殤執拗的轉過身：“我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燁濘：“當初在鬼蜮好心救你，你怎么還纏上我了。”

庾殤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看著有點可憐。

燁濘和他講道理：“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沒法照顧你的。”

庾殤不動，溟舟說道：“不如你找個宗門把他托付了。”

“宗門豈是那么好進的，他又沒有修為，去當雜役都不夠格。”

“找個小宗門嘛。”溟舟說道：“沒有宗門庇護，指不定什么時候他就被人給殺了。”

“那就天瀾宗吧。”

溟舟的表情凝滯了一瞬，不明白燁濘怎么把天瀾宗和小宗門畫上了等號。

不等庾殤應答，燁濘直接說道：“就這么定了。”

說罷嘩啦啦地往桌子上撒了一堆的功法靈器丹藥，強烈的靈力波動幾乎要掀了這小屋子的茅草屋頂。

“你自己挑，想用哪個用哪個。”

庾殤和溟舟都被燁濘的陣仗弄得有些懵，半空中的溟舟亦是如此，想到凌霜似乎也是這樣對待顧殊鉞的，他便越發懷疑燁濘和凌霜的關系。

明明都不是一個魂魄。

燁濘：“一會兒我在這里設下隱匿的陣法，你自己就在這里修煉好了，等天瀾宗招收弟子的時候我帶你過去。”

庾殤還是有些不明白，但發覺她似乎沒有要扔掉自己的意思，也就先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