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冰山脈。

說是正道七宗，但愿走大道的修士又怎么可能只有七個宗門，各種門派加在一起少說也有林林總總的上百個。

不過是以天瀾宗為首的七宗最是著名罷了，也往往會在一起給自己的弟子提供修煉機緣。

比方說這次的璉冰山脈，只有他們的弟子才能夠進來修煉，別的宗門只能眼巴巴看著。

這是一次“友好”的交流比拼，方法也是老套，按照他們最終上交的妖丹等級和靈草等級來算名次。

都是年輕氣盛的修士，怎么可能允許自己比別人差。

好在這璉冰山脈的妖獸等級大多在靈境中階，沒那么容易對付，否則這山脈中的妖獸非得絕種。

好巧不巧，望舒宮的凌銳汸也在天瀾宗的隊伍之中。

這次試煉，人數最多的天樞宮主動讓了不少名額出來，當然這也是宗主的意思，平衡一下宗門里的修煉資源。

望舒宮在先前的宗門比拼中斬獲不少名次，這次的名額也給了她們不少。

奇怪的是，宗門弟子們似乎并不知道有晶石這一回事。

試煉的時日過去大半，七個宗門早已有了自己的地盤，互不干擾。

凌銳汸身為天瀾弟子，自然不愿意看著自己的宗門落后。

領頭的弟子面色有些陰沉。

“諸位，剛剛我和裕靈宮宮主的親傳弟子溫予兄一同去西邊找尋機緣，不想卻撞見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這裕靈宮素來以陣法聞名，溫予他身為裕靈宮宮主的關門弟子，對于陣法自然是非比尋常的敏感。”

“可就在那邊，他卻突然停下，指著一座山頭說那里一定設有陣法，我們便上前查看，細細看來的確有與別處不同的地方，溫予兄說，這設下陣法的人實力應該比我們還要強大。”

“所以，我們七宗能說得上話的幾個碰了個面，結合之前蒼瀧宗弟子所說的實力強橫的散修，應該是他們設下的陣法，說明那山里頭一定有什么東西。”

“因此，我和其他領頭的商議了一下，決定暫時結盟，先去探探情況。”

葉風莨有些不爽：“這璉冰山脈，一百年才開一次，向來都是我們七宗的地盤，這次怎么會進來散修？”

凌銳汸思索一番：“七宗弟子進來的時間不一，幾位宗主只是暫時撤掉了陣法，秘境本身的禁制還在，他們應該是從湖那邊過來的。”

眾人點頭，有人出聲：“師兄，我愿以和你們一起去一探究竟。”

他這么說當然是有私心的，覺得那山里頭肯定會有好東西。

有一個人出聲，剩下的人也紛紛站了出來。

凌銳汸和葉風莨雖是剛入宗的弟子，可這時候也不好躲在后面，也站了起來。

領頭的弟子點點頭：“那好，明日一早我們便啟程，我去看看他們那邊。”

那人出去了，帳子中剩下的人各自打著自己的算盤。

一夜無眠，天光微微放亮之時，大半的人馬都聚集在了一起，一同往璉行宗走去。

眾人一路無言。

各派的人數和實力都差不多，若是此刻搶奪妖丹和靈草的話定是一團混亂，說不定也撈不到什么好處。

不如等別人受傷了再趁火打劫。

大家都揣著自己的心思，一路上道也安靜平和。

行至陣法前，幾個懂陣法的弟子站出來琢磨一番之后搖搖頭，大家也明白這時候只能硬攻了。

眾人很是默契的都不用盡全力，想著留一手底牌搶奪妖丹用。

不會用光靈力，也就攻擊一會兒便停下來恢復一陣，不少人就地坐下來修煉。

鴣慈塔。

外面的人想辦法攻破陣法已經過了不少的時日，而凌霜卻是隨著流沙，墜落到了另一片更加炎熱沙漠上。

遠遠望去漫無邊際。

有巨大的蝎群朝她這邊過來，凌霜飽含靈力的一鞭抽過去便斷了兩只巨蝎的前肢。

雖然這里不能飛，但是她有不少的防御靈器，也可以抵擋一陣攻擊和毒液。

凌霜一身白衣，絳紫色長鞭在陽光下一節節閃著光，一鞭抽下去帶起不少的黃沙紛紛揚揚，飛起又落下。

有遠超天階上品的長鞭在手，凌霜倒也不會懼怕這些初入湟境的妖獸。

解決了蝎子之后繼續前行，走了近半日之后看見了地上還未被掩埋的腳印。

會是什么呢？凌霜仔細想著，難道是狐貍嗎。

遠處突然傳來靈力波動，似乎是在打架。

凌霜無法飛起來，只得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是白色的靈狐和暗綠色的巨蜥。

沙漠中的狐貍一般是黃色的，這幾只九尾的大狐貍卻是純凈的白。

毛不算短，摸起來應該挺舒服。

不過，不會很熱嗎。

想著想著凌霜靠近了戰局，同時心中疑慮也在逐漸加重。

會不會這試煉塔中的傳送陣，不過是將人送至不同的秘境，而不是試煉塔里面幻化出來的場景？

眼前靈狐落了下風，巨蜥皮糙肉厚什么事沒有。

有只小狐貍在不遠處用濕漉漉的眼瞳看著凌霜，張嘴嗷的叫了一聲。

與小狐貍對視的瞬間，有畫面呈現在凌霜的眼前，似乎是巨蜥屢屢侵犯靈狐的地盤。

凌霜扭頭看看巨蜥，那邊兇悍無比，身上也沒有傷痕。

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靈狐這邊。

眼看那邊的狐貍被蜥蜴一爪子劃破了胸膛，小狐貍哀叫著想跑過去。

卻被一只看上去同樣不大的巨蜥攔住的去路。

有蜥蜴想過來攻擊凌霜，被一鞭抽斷了一條腿。

巨蜥首領低吼一聲，放過狐貍沖過來，被變長的銀繩一把勒住，還想使勁掙扎，凌霜使出?硯劍抬手便刺。

巨蜥的皮膚和骨骼都十分的堅硬，?硯刺進去一半就卡住不動了。

剩下的蜥蜴也不管狐貍跑過來幫助首領，凌霜幾鞭掃過去之后暫時嚇退了它們。

小狐貍趴在尸體旁邊哀嚎不止，但凌霜不想只知道狐貍的一面之詞。

巨蜥慢慢的圍了過來，見凌霜操控著一根銀繩將首領勒的更緊，也就一點點又退了回去。

凌霜早已不是俗世的人，自然沒有什么偏見，可雖然自己有些偏袒靈狐這邊，也不想不分青紅皂白的動手。

有時候看上去是弱者的反而是加害者。

凌霜不會馭獸，也不知道怎么和巨蜥溝通。

首領有些著急，主動將神識探出和凌霜建立聯系。

然而巨蜥這邊只是叫凌霜不要多管閑事，但凌霜作為修士的神識自然比妖獸要強些，察覺出蜥蜴的確是在搶奪靈狐的地盤。

凌霜收回神識，轉身看著靈狐群。

剛想說什么，一只狐貍叫了兩聲之后，身前有白光浮現，一顆渾圓的奶白色靈獸蛋出現在凌霜面前。

靈獸蛋是處于封印狀態的妖獸幼仔，所有妖獸都可以有。

身后的巨蜥一看到靈獸蛋有些躁動，凌霜短暫的做了權衡，與靈獸蛋中模糊微小的神識建立契約。把它收進儲物戒指里放好，烏紅色長弓憑空出現在身側。

蜥蜴明顯有些懼怕。凌霜感受到狐貍的恨意，將靈力凝成一支透明的箭矢朝蜥蜴首領射去。

首領眨眼間被箭矢穿透灰飛煙滅，凌霜將銀繩收回，剩下的蜥蜴轉身跑掉了。

凌霜見靈獸蛋可以好好的待在儲物戒指里，更是加重了心中的猜想。

自己不是試煉塔內部，而是被試煉塔傳送至不同的秘境。

這也就意味著，的確存在這么一片沙漠存在。

凌霜心事重重的離開靈狐群，往沙漠盡頭走去。

漸漸的似乎也就不那么熱了。

凌霜將避熱的靈玉佩取下收回，感受著絲絲縷縷的涼風。

沙地逐漸消失，慢慢的有石塊裸露出來。

往前走走，她發覺這里是一處峭壁。

入眼只是無盡的海洋，天空上有和人一樣大的山鷹在盤旋。

凌霜在海面上飛了許久，直到風都變得冰冷刺骨才終于看見了一座島嶼。

這里似乎是一處被冰雪覆蓋的巖島，撥開落在上面的雪花和堅冰，可以看見下面黑色的巖石。

但是一座很大的島。

凌霜站在岸邊，面前是極深的大海。

島上寸草不生，也沒有妖獸。

有半人高的青灰色螃蟹成群的從海水中爬了出來，兇狠且實力強大。

不等凌霜思考出對策，島下面也有了動靜。

凌霜往后撤去，一支深藍色的觸手猛然朝凌霜伸過來，上面的毒液滴落到了螃蟹身上，那青黑色的堅硬蟹殼很快便滋滋的融化。

凌霜奮力躲開，可這妖獸的等級至少處在湟境初階，凌霜還并未跨越靈境和湟境之間的巨大鴻溝，一時間很是被動。

妖獸攻擊的速度遠超出凌霜可以承受的范圍，她只能是盡力向上飛去。

可那怪物豈會善罷甘休，幾支帶著長刺的觸手朝凌霜打過來。

凌霜躲避的速度沒有它攻擊的速度快，即便是底牌盡出也無濟于事。

用兩只長弓射去，斷了那怪物的兩支觸手，但這明顯激怒了怪物。

一聲奇怪的長嘯回蕩在天地之間，刺的人耳膜生疼，快要流出血來。

凌霜終是不敵，被差不多有半人粗的觸手從高空掃落在巖島上。

靈力和神識所剩無幾，意識逐漸變得模糊，無法抑制的昏倒在那里。

夢中的場景光怪陸離，有庾殤也有凌家，又在凌戌宮的時光，也有她獨自修煉的時光。

上一刻庾殤帶她離開凌家，下一刻便是劉奕帶她離開天瀾宗，如同走馬燈般一幕幕的過著。

然后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獨自待在那一方天寒地凍的小天地之中，無人問津，一個人孤獨的每天修煉，很久很久。

恍惚之中，又有梵音再度響起。

又是那悠遠的聲音。

“修道之人應有畏天道，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別的修道者如何又與我何干。”

“你對生靈毫無惻隱之心，為天道所不容。”

“我不會放過想要害我的人。”

“你睚眥必報，心胸太過狹隘，不該是修道者的心性。”

“那你倒是說說，若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

“你不懂何為慈悲。”

“……”

“是，我不懂，可那又怎樣。”

“你若不主動害我，我如何會去找你的麻煩？”

“你若害我，要我如何能放著不管？”

“我沒有憐憫之心，不懂慈悲，可何為憐憫，何為慈悲？”

“我不懂何為情感，我也不愿有七情六欲。”

“就算我偏執又如何，就算我杜絕一身情欲又如何。”

“查清真相便是我的執念，我一心修道也只為了這件事而已。”

“這天下蒼生自有定數，但不去招惹無辜之人，便是我的心性！”

“你說我殺戮無度也好，無心憐憫也罷，又與我何干。”

她只想知道她的師父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她只想知道那個肯為她重鑄經脈的人究竟有沒有害過無辜孩童的性命。

他讓她重獲新生，她這一生也注定為他的真相而活。

至于你如何看她，這世人如何看她，與她何干。

沉默良久，那聲音低沉下來。

“如你所愿。”

凌霜沒有弄清楚這句如你所愿的意思。

只是撐著地站了起來，還為凝結的血淌在白色的冰雪上，一地洇紅。

還有太多的謎團沒有解開，真相還沒有大白于天下。

她還不能放棄。

她還要查清楚很多事情，她不能就這么永遠睡在這里。

她不能倒下。

可她為什么這么弱小呢。

如果她能進入湟境就好了。

只要她能進入湟境就好了。

只要……

血液一滴滴落下，砸在有些融化的冰面上，激起點點水花。

深藍色觸手的怪物長嘯著爬上岸來，身旁有等待已久的青黑色螃蟹。

凌霜微閉著眼，在觸手揚向天際準備落下的時候，睜開雙目。

眼眶中是不帶一絲溫情的黑瞳。

沒有愛，不懂憐憫，不懂慈悲。

只是你傷害了我，就要付出代價。

如同一場公平的交易。

白衣少女的衣裙上滿是刺眼的紅色，黑色的雙眸淡漠的仿佛這一片潔白的冰原。

兩柄造型猙獰的血色大斧剎那間出現在手中，原本應該是帶著靈氣的風此刻卻是兇戾無比，連青灰色的蒼穹都染上了血色的氣息。

來自上古戰場中濃郁的煞氣在一方天地中橫沖直撞，古老的兇神在小鎮里掀起了血雨腥風，無邊的地獄吞噬著所有的絕望與戰栗。

血色的云層泛起波瀾，手中的大斧中有尖利的鬼嘯，透徹天地間的血腥氣洶涌的蔓延開來，如同地獄最深處受盡苦難的靈魂哀嚎。

狂風呼嘯而至，帶著無盡的怨氣和恨意席卷而來，最古老的惡意在世間通行，將無盡的人拉入地獄，本該受萬人敬仰的神靈卻要將這人間屠戮殆盡。

自蒼穹至地底，血色的云涌掀起層層的血腥氣。

巨斧猙獰凌厲的泛起血紅的氣刃，鋒利無比。

海怪迎著鋪天蓋地的凄厲鬼嘯而來，兩根觸手順勢而斷。

凌霜將血斧自上而下狠狠劈下，整座巖島順著氣刃一分為二，無數的巨石掉落水中卷起驚濤駭浪。

血色的鋒芒氣貫長虹，待那海怪浮出水面，便是踏云而至一斧砍過。

兩股刺耳的長嘯迎面相撞，粘稠的血液噴濺而出。

海怪掙扎著倒下，凌霜手持巨斧踏著血紅色虛空而立，看著它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

對又如何，錯又如何。

愛又如何，恨又如何。

不過是勝者的一套說辭罷了，沒有實力就什么都沒有。

若事不關己，又有誰會在意真相呢。

可一旦在意，查起來又何談容易。

血色的風久久不肯停止，如同徘徊不前的怨靈。

蒼涼的氣息在天地間旋轉不歇，像是無處訴說的苦者。

與那暗紅色玉盒中如出一轍的兇戾煞氣不肯放過任何的生靈，連天地都被血紅色的古老氣息吞沒。

兇殘而狠絕的氣息籠罩著一方天地，無所幸免。

求道之路何其艱辛。

不求無所難，但求無所懼。

執念若是能輕易放下，又何談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