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不過轉眼，海枯石爛也不過一念之間。

等到不知哪一瞬，她再度從修煉中睜開眼。

不知時日，不知晝夜，她早已是這方天地間最孤獨的一人。

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這一地的小花，無聲道別。

抬頭望天，那青白色的天空很是好看。

突然間腳踏虛空，迎著幾里外的風雪御風而飛。

冰涼的空氣夾雜著細雪，有些看不清遠方的景致。

行至那破敗的陣前。

抬手，風起如天破，數千風刃徑直砍向陣眼。

幾息之間，陣法碎裂，她重新踏上這秘境以外的土地。

究竟多少年過去了呢。

半日之后，她在小鎮里走著，破落的土墻上還粘著她的尋人令，早已泛黃，一角被風吹起，晃晃蕩蕩，一如剛離開天瀾宗的她。

無謂對錯，她只想追逐自己要的真相。

小鎮的煙火氣息帶著一種遙遠的熟悉感，她找間客棧坐下。

裝作在雪山中迷失方向不知日夜的人，詢問老板娘現在是什么日子。

老板娘先是一愣，隨后答道：“氶溟歷十九年，六月初三。”

這回換成她微微怔住了。

關于俗世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只記得這氶溟似乎是燁天國大皇子來著？

旁邊的年輕修士見她這幅模樣，很快明白過來：“這位道友，想必是剛剛出關吧？這么說吧，道友你總該知道十幾年前涼戌宮那事吧？”

凌霜不為人知的恍惚一陣。

十多年了？

那人依舊喋喋不休：“道友，看你實力雖然弱了點，不過最近貘陵城珞天盟正在招人，你不妨過去試試。”

凌霜點頭致謝，卻又聽那人道：“你可知那孚犴山？雖是兇險，可畢竟有不少的天材地寶，道友你不妨去看看，珞天盟最近勢頭正勁，大樹底下好乘涼。”

凌霜道：“那幾位道友此行為何而來？”

那有些話癆的修士扭頭看向他們領頭的。

那個人姓厲，名桻洹，看上去年紀不大，氣質猶如山間潭水，沉靜幽深。

凌霜與他對視，他靈力內斂，毫不張揚，看上去并無威脅。

“倒也并無太多的所求，不過是我偶然間得一殘卷，上書璉冰山脈中產一種晶石，若是煉器時加入其中，對于水靈根的修者極為適用。”

“可又聽聞這璉冰山脈地勢兇險，更有靈境六七十階的兇獸守護，自然不敢孤身前往，這才于此地休養生息，順帶找找志同道合的道友一同前往。”

“順帶一提，道友若是愿與我等同行的話，求之不得。”

他的聲音淡泊，似微涼的青玉。

但凌霜無意留心，只是思索，既然遲早要離開這里尋找真相，不如就從現在開始吧。

——還要尋找一個叫做辌謫的人，交付那封印重重的信件。

她倒是想過這信的來路，翻來覆去卻沒有思緒，也就先放著不管。

幾日休整，又尋了幾個散修，他們一行十幾人踏上了往璉冰山脈的路途。

道路艱險，隊伍中不乏靈境高階的修者，自然是不怕冷的。

行至第八日，面前出現了一片深青色大湖。

所有人御劍而飛，凌霜還不想暴露自己的靈根，一同踏上飛劍。

一路上她都稱自己為水靈根修者，倒也不怕別人察覺，她手中有天階上品的水系靈器，不過是戰斗力較弱。

不想一行人卻接連墜入冰冷的湖水中，看來此處設有不為人知的禁制。

這湖大的沒邊，若從別的地方過來又會經過妖獸的領地，得不償失。

厲桻洹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一艘墨色船只，所有人這才從刺骨的冰水中爬了出來。

船一點點行進，靈力最高的幾人眉頭緊鎖。

凌霜身著單衣，也不裹披風，兀自站在角落一言不發。

有一個女修上下打量她一番：“姑娘，看你不過靈境中階的實力，不過是為了那晶石就敢跟來？”

凌霜淡然：“修煉不會一帆風順，有這個機會總是好的。”

女修笑道：“罷了，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這才問問，你不介意的話倒是無所謂。”

凌霜無言。

那儲物戒指中什么都有，無論靈力船只還是飛行靈器，靈石和各種修煉物資更不會匱乏。

可若是一個人閉關修煉，總歸是無法增長戰斗經驗的。

當然了，為了不引人注目，她的靈力早已用丹藥壓下。

她以靈境巔峰的實力出關，出來看看大千世界，也是為了想辦法進入湟境。

一境一世界，想要突破并不容易。

船只總算是到達了對岸，那領頭的修者將船只收起，一行人往璉冰山脈的更深處行進。

這里的靈氣較其他的地方更為充沛，空中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威壓時不時降下。

一行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細細聆聽，不遠處似乎有腳步聲傳來。

修士們屏息凝神，后背相對圍成一個圓圈擺出攻擊的姿勢。

腳步越發的近了，卻不是野獸，是宗門的弟子。

背后有人倒吸涼氣，凌霜轉過頭，心卻是不可抑制的猛跳一下。

天青色長袍，繡有淺金紋路，竟是蒼瀧宗弟子！

領頭的弟子不耐煩的皺眉：“一群不入流的散修也敢來我們七宗的歷練之地，莫不是嫌命長了？”

凌霜略一估計，那邊一行二十多人，皆是靈境中階的水準。

靈境中階，四階靈杼，五階靈芷，六階靈滄，這達到了靈芷境的竟有足足五人，領頭的更是達到了靈滄境初階。

反觀他們這邊，不算凌霜的話，雖是有兩個達到了靈滄境，但大部分人都處在靈杼境甚至更低。

若是當真打起來，自然是占不到什么好處，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

那招攬凌霜的修士雖是話嘮，但眼下也是一言不出，皺著想不到什么解決辦法。

凌霜雖是服下了易容丹，可依舊不能輕易往前湊。

那邊蒼瀧宗弟子一陣嘲笑：“罷了師兄，我們走吧，這試煉剛剛開始，可別讓天瀾宗搶了先。”

一人說道：“不過是一群散修，趕出去就完了，也來和我們搶奪機緣。”

說動手就動手，那弟子兩把飛劍倏的立于身側，法訣一出，兩把長劍裹挾著破空聲徑直朝凌霜這邊刺來。

厲桻洹身為金土雙靈根的修士，資質也算不錯，當即從袖中甩出一炳烏金小刃，上面花紋繁復，旋轉著與那飛劍相撞，剎那間帶著嗡鳴聲擦出金色的火花，甚是好看。

厲桻洹畢竟更加強大，那兩炳飛劍順勢飛回那弟子手中，臉色很是難看。

隨即，不到一息之間，各種靈根的攻擊直沖凌霜一行人的面門。

幾人自然是不能閑著，紛紛使出靈力相抗。

可惜人數相差懸殊，再加上散修這邊實力比不上宗門弟子，一時間狼狽不堪。

凌霜不過是用一柄水性靈劍與之抗衡，一時間沒有受傷，也沒露出什么破綻。

倒是對面有一名年齡頗小的修士看著凌霜：

“那個誰，對，就是你，你的那把劍我很喜歡，把它給我，我就讓師兄師姐饒你一命，離開這里。”

一時間不少水靈根的修者都看向凌霜。

凌霜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是一沉。

這是她師父給她的東西，她定會守護到底。哪怕是拼著沖破丹藥的壓制底牌盡出，也絕不會拱手讓人。

厲桻洹看出了什么，道：“這位道友，勝負未定，不如我們好好打一場再做決定。”

他自是有他的打算，他加上那位之前詢問凌霜的女修，一共兩名靈滄境的修士，即使受傷也一定能讓對方不好受。

凌霜記下桻洹的好，卻是不再沉默，站出隊伍。

想到這是師父留給自己的東西，她始終無法冷靜，目光帶著些許寒意的看向那弟子。

“想要我的東西，就要有命來拿。”

年紀尚小的修士是水木雙靈根，這個年紀達到靈芷境初期實屬不易，應該是修煉世家或是蒼瀧宗長老的孩子。

但凌霜若是沖開丹藥的禁制，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那弟子瞪大了眼睛，明顯是從未有人敢這么和他說話。

“你不過靈境初階，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敢這么和我說話？”

“不愧是個散修，連水靈根的修者攻擊力最弱都不知道，也敢和我爭辯。”

旁邊有幾個水靈根的弟子微微低頭，卻是不敢有什么異議。

領頭的弟子蹙眉：“你怕不是腦子壞掉了，你自己看看你打得過我們中的誰？”

厲桻洹也是有些不可思議。

凌霜面無表情。

若不是顧及蒼瀧宗的實力，她才不會給他們這個臉。

散修中那名叫厲水洐的女修似乎是厲桻洹身邊的人，有些于心不忍：“幾位蒼瀧宗的道友，你們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滿我們，我們……”

她看向桻洹，對方依舊眉頭緊鎖，下不了決定。

凌霜輕輕嘆氣，將那水性長劍收回儲物戒指。

緊接著，迎著眾人的目光直踏虛空，手指輕劃，狂風自指尖傾瀉而出，卷起地上層層雪花，霎那間雪霧漫天，風嘯如鬼吟。

靈力是瞞不住了，沖破禁制，卻是只用了六分的功力。

但這也夠了。

領頭的蒼瀧宗弟子剎那間臉色慘白。

他一向是天之驕子，在這個年紀踏足靈滄境三階，別說是蒼瀧宗，哪怕是擱在天瀾宗也是被人處處恭維的。

可今日，他卻看不透她的修為。

往好了點說，她可能是靈滄境高階，可若是……

再往上呢？

透過茫茫雪霧，她的身影懸立于天空之上，若隱若現。

后背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想都不想：“道友，是我蒼瀧宗唐突了，我們……”

終歸還是咬了咬牙：“我們這就離開，幾位道友請便。”

幾個飛揚跋扈的弟子也意識到了不對，雖然有些不忿，但還是彼此拉著走出漫天飛雪。

散修這邊，自然是懵了不少人。

一開始在客棧與凌霜搭話的那人很快反應過來：“姑……不是，道友，感謝道友出手，我們這才可以進入璉冰山脈。”

剛剛一番打斗，自是有人受傷，雖會在心中有些埋怨，可散修畢竟不是象牙塔里的宗門弟子，自是明白有苦衷這一說，一時間倒也不會說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桻洹和水洐的目光有些復雜，卻也不去探究：“剛剛那些弟子說的是七宗，也就是說這璉冰山脈中不僅有蒼瀧宗的弟子，更有天瀾宗與其他五宗的弟子，大家一定要小心一些，盡量不要走散。”

平復一下心情，眾人挑了一個與蒼瀧宗弟子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