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云章
- 凌霜辭
- 伊萬真可愛啊
- 3024字
- 2022-05-31 09:42:55
死去的剎那,凌霜好像得知了真相。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看到的是誰的記憶,雜亂無章。
在那血紅的祭壇上,一地尸體之中只有一個小孩還站著,雖說滿臉的血看上去很是狼狽,但卻是理智尚存。
遠處模糊不清的幾個人影很是激動。
“成功了一個,還以為這一批也會死絕。”
“好像還有意識,難道也是龍子的神力?”
大人的聲音忽遠忽近,有人按住了他瘦弱的肩膀。
“是龍子沒錯,五子狻猊。”
記憶混亂,或許是與溟舟有契約的關系,她認出了這個小孩是沈程殊。
狻猊喜歡煙火,怪不得沈程殊后來會待在禪宗,她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著,仿佛身處云端。
原來沈程殊也是神子。
所以那么強大,還精通陣法。
之后的記憶如同被潑了水的畫卷,斑駁而難以辨認。
時間仿佛要再久遠一些,那時,世家消耗這些貧苦小孩的性命更加的肆無忌憚。
這一次……
是溟舟。
但他有些特殊,是世家子弟偶然間一段露水姻緣的產物。
想著反正也不重要,扔去接引好了,若是成為神子,對自己也好。
他一直在哭,不知是痛苦還是害怕。
或許是睚眥的神力太兇。
但同為龍子,還是留下了他自己的意識。
祭壇邊上,更早一些成為神子的祁煌正在看著那哭泣不止的溟舟。
那時,他還不是溟舟,他叫辌謫。
但他不姓辌,他姓復。
這是家族的姓氏。
讀作涼的那個字,是有喪車之意的辌。
這般難聽,足以見得他的生父有多不喜歡他。
祁煌看著他,不知是為他活下來而感到高興,還是為他以后的道路而悲哀。
畫面再度如同翻書般變化,有些看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少年,已是青硯宮宮主的沈程殊途徑燁天國,被邀請至皇宮做客。
皇室對他很是客氣,并不拘束。
那天天空晴朗,空中有夏日的花香彌漫。
有個小孩偷偷翻墻出來,正好遇上了經過的沈程殊。
他認出這就是燁沄一脈的長公主,問她為何不好好走門出來。
她噓了一聲:“小聲點,我不想上課,這才跑出來的。”
沈程殊并沒有將此事報告給皇室,只是任由她跑去花園。
二人相處的畫面溫馨和睦,轉眼卻只剩血色漫天。
燁天國……竟是聽從了璉行宗宗主的話,準備將燁濘推上祭壇。
沈程殊不忍看著燁濘隕落,把本就不喜歡皇室規(guī)矩的燁濘帶回了青硯宮。
年幼的燁濘不知道這個人為什么突然就答應了自己的拜師請求,明明之前求了無數次讓他帶自己走來著。
后來的燁濘在外游歷時得知了降神的真相,親眼看見了那些明知是地獄,卻仍舊會將自己小孩送去當祭品的村民。
只為一點小恩小惠。
無數的小孩哭鬧著被送走,村民卻是爭先恐后。
不在意骨肉親情,原本帶著希翼降生的生命淪為了沒有盡頭的消耗品。
這段記憶的最后,是那染血的村莊。
持劍的燁濘斬盡愚昧的生靈,殺戮無度,以惡止惡,終有一日被沈程殊了結。
他將她帶離皇宮,賜予她新生。
也結束了她的生命。
原來這才是師徒矛盾的真相嗎。
最后的一個畫面,是庾殤。
庾殤并非神子,他出身宗族,被人以換命的法術奪去了生機。
而那擁有他原本性命的小孩,本該隕落在祭祀當中。
原來庾殤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燁濘。
這本是那些自上古時期便一直留存至今的宗族間的爭斗。
正道七宗相較于那些仍在以五境之階訓練修士的古老宗族而言,只是被利用的小角色,維持著自己正派的形象,要匡扶正義。
如同瀮天閣的老者所說,當沒有實力卻被別人奉為神明的人無力探尋真相的時候,往往向群眾隱瞞,只會找個人出來承受別人的痛苦。”
畢竟他們不是神,卻仍舊想要擁有神的名聲和眾人的敬仰。
庾殤不去辯解,只是不希望早已死去的燁濘背負罵名。
于是他攬下了她殺生的罪過。
至于說邪修之名,是天瀾宗宗主輕信了那些宗族的說辭。
庾殤怎么會去進行降神儀式,他自己的性命就是被換給了那個在儀式中隕落的小孩。
若非溟舟讓他還陽,他唯有轉世。
庾殤認盡罪責,是希望眾人提起燁濘的時候,仍然覺得她是那個高不可攀的長公主,而不是殺戮成性的罪人。
但燁濘所作所為,真的死不足惜嗎。
她自然有錯。
但在燁濘看來,那些以孩童性命換取自身利益的人也不該活著。
所以她就算做了這個惡人又怎樣。
她不在意。
真相如此,并不簡單,但也不復雜。
無數修士隕落,因為他們必須要找個人出來承擔罪責。
燁濘早已是那些上古勢力的眼中釘,攔了他們祭祀的路。
正道宗門被委托查明修士屠戮村莊的原委,最終只查到了愿意為了燁濘的名聲而背負罪孽的庾殤。
自始至終,喊打喊殺匡扶正義的人,連真相都沒能觸摸。
真正掌控他人性命之人,仍舊高高在上。
原來……
是這樣嗎。
凌霜似乎在云間沉浮,究竟是誰,讓她知曉了這份真相呢。
她睜不開眼,逐漸擴散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
袹鴣的指尖停留著剛剛溟舟竭盡全力挽救回來的記憶。
那記憶像是一滴水,漂浮在那里,澄澈透明。
她緩緩開口。
“這是我的玩物。”
“我等了幾萬年,才等來一個向我許愿的人。”
“我賜予她慈悲,讓她無悲無喜,只關心能否沉冤。”
她的聲音波瀾不驚。
窮奇的語氣聽不出喜怒:“雖說賜下慈悲的那一刻,你便與她共生,但我能夠實現她的愿望,屠戮這世間善人。”
袹鴣抬起眼看他。
“凡人皆是如此,妄想著得到一切。”
“他們要雨,我便下雨,下多久,下多大,隨我心意。
“他們要死而復生,我便讓他們復生,是什么樣子,我不在乎。”
“未知代價,不許心愿。”
“禁梵之術,本就是用來改造經脈得以讓神與信徒共生,妄圖靠此一步登天,自然血流成河。”
“人皆有欲望,丑惡而無恥,毀滅了又怎樣。”
窮奇不動如山:“你要親自降世?”
袹鴣把玩著手中凌霜的記憶。
“做神太無聊了,要回應他們的愿望。”
“我已經活了許久,對人間并無念想。”
“還是當一只鳥,自由自在。”
“你就算降世,又能做多少的惡,還不是要和那天道老兒對抗。”
窮奇有些失望。
袹鴣百無聊賴,似乎已經太久沒有翱翔于天空。
“偽善之人不是善人,是惡人。”
“這才是她要殺的人。”
“十幾萬年了,他們想要成功的儀式,那我就告訴他們,什么才是真正的降神。”
毀信惡忠的窮奇不喜凌霜,但袹鴣的作為有些對他胃口。
果然還是要和兇神親近,才有意思。
“你準備怎么辦,天道不會縱容你行惡。”
“我不會親自降世。”
袹鴣語氣平淡。
“我要她,成為下一個我。”
“背負著世人懼怕而厭惡的名聲,作為我而存在于世。”
“這便是當初為了活下去而向我許愿的代價。”
“我受夠那天道老兒了,還是做獸好,殺戮隨意。”
窮奇再也沒有說什么,也再沒有要降神凌霜的意思。
畢竟,從今往后,凌霜就是新的兇神。
袹鴣的身形逐漸變大,最終成為一只赤紅的鳥兒。
而那滴如同淚水般的記憶,緩緩的穿透云層墜落,最終化作磅礴的雨點。
器靈沒有眼淚,否則定會喜極而泣。
逐漸接受了凌霜辭世的憐希和溟舟,感知著不知為何重新結締的契約,雖說疑惑,但總歸是松了口氣。
這似乎是桻洹經歷過的最大的一場雨。
雨絲細密至極,帶著絲絲縷縷的神力,融入凌霜逐漸冰冷的身軀。
桻洹注視著懷中之人。
他并不熟悉的力量在她身上逐漸匯聚,有些陌生。
溟舟和憐希都意識到,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降神了。
凌霜早已死去,現在的她承載了袹鴣的意志,將會作為新的兇神而存活于世。
桻洹也感知到,凌霜似乎不再是他記憶中的人。
但是……
凌霜睜開雙眼。
在二人對視的瞬間,桻洹無心顧及她現在的身份。
那雙眼睛,第一次染上情感的色彩。
心中的白色荒原逐漸化作水霧,連帶著整座秘境萬物復蘇。
“桻洹。”
她輕聲喃呢。
只此一句,凌霜現在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桻洹皆不在意。
雨絲漸漸停歇,凌霜身上的血跡消失不見,仿佛剛剛的悲傷與苦痛都只是夢境。
器靈第一次沒有想著要和別人說道說道這二人的柔情蜜意。
大起大落,器靈只想著感嘆,凌霜似乎回來了。
但它自己心里也清楚,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什么東西的她,只是有著凌霜的記憶而已。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兩個人坐在那臺階上相擁許久。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想起來要去看看那平臺上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