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日追兇
- 云澤紀
- 紅角駝鹿
- 2834字
- 2019-09-01 22:49:06
大雨入夜,打濕了鞋尖兒。
城南小巷的生意火爆,臨近新年,又逢大雨,巷里其他的店子都關(guān)了門,僅剩顧大胖子這一家面攤還點著紅燈。
既是面攤,自然賣面。
攤主姓顧名念今,遠陽人,七年前帶著妻子和兩個小孩逃難到朝歌城來,那年頭,天剛開始變,先是邊關(guān)一千兩百里告急,其后九族爭鋒,隱忍數(shù)百年的渡鴉族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若不是蘇陵君九洲城上一劍封神,這大唐的天下,您別說,還真就指不定跟長海一樣流到頭落了地。
十余桌客人坐在棚下,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這些個熟客熟人大多都是當年拖家?guī)Э趶谋钡匾煌与y,跑到朝歌城里來,都見過那天朝歌城外老閻王爺收人,后來住在一起成了街坊四鄰,過命的交情,隔三差五的就要到老顧這攤子上來吹吹牛敘敘舊,順便嘛,吃碗面。
這可不是在說他老顧手藝不好,別的不說,老顧這面攤開了七年,這些人吃了七年,期間有人做了大生意,有人得有大機緣,嘗過了各地的山珍海味,城中心那摘星樓少說也溜達了不下十次,可最后呢?還不是乖乖回來流著憨口水吼道:老顧上碗面!
……
“瘋了!全他娘的瘋了!”
李彌一邊搖頭,一邊嗦了口面。身旁的王翰聽到摘星樓那邊傳來的巨大歡呼聲,知道明天的祭典肯定好玩了,也跟著怪叫起來,被火頭正旺李彌一腳踢到小腿,頓時嗚咽一聲,說了句算你狠便抱著腿哭去了。
在場年輕的就這兩個,一男一女,瞧著好生般配!皆穿著藍色的制服,胸口繡著那句霸氣外露的‘帝都天府,劍指中原’,代表了他們倆都是帝院的學生。
此時王翰抱著小腿痛苦道:“李子……我怎么看,這過年都是個好事兒,你瞅大家伙兒,哪個不開開心心的?為什么偏偏就你……”
“嗯?!”后面的話還沒來的及說出口,便被女子一個眼神給嚇的胎死腹中,王翰只好趕忙改口笑道:“面涼了……趕緊吃…吃…”
“小王你的面好咧!”顧老板大吼一聲,手腕一轉(zhuǎn),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從鍋里起出來,撒上蔥花打好配料端到了桌上。
“香!別說,老顧你這面真是能救人!”王翰比了個大拇指,三根指頭嫻熟的甩起筷子,開始品嘗他的晚餐。
老顧摸了摸后腦勺,笑道:“你這小子別抬舉老顧,幾斤幾兩我自個兒心里有桿秤,倒是你倆,天天來我這攤子又是幫忙又是打雜的,來,趁著過年,給你們一人包了個大紅包,拿好咯!”
這哪好意思收啊!
王翰一邊拒絕,一邊還不忘往嘴里塞口面,那吃相要多陋有多陋,嘟囔道:“咕本咕吃面就不給錢咕,應該的咕。”
李彌白了他一眼,王翰立馬收聲專心吃面,只見李彌擦了擦嘴,從包袱里拿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老顧,說道:“這是給雨兒的新年禮物。”
老顧這頭紅包還沒送出去呢,這就讓人家給貼回來了?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收著!”李彌冷哼一聲,嚇得王翰跟老顧兩人一哆嗦,不容置疑道:“打雜幫忙的事兒就算在面錢里了,這錢你留著給雨兒抓藥,要再推脫,以后我就不準王大頭過來了,還有,明天新年,你要忙生意,雨兒我跟王大頭接走,帶她去廟會逛逛。”
一眾熟客瞅見這頭,見怪不怪的笑了起來,這老顧苦命死了媳婦,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三人湊一堆兒,可不就一家子人嘛!
就是那婆娘兇了點,做媳婦和兒媳婦都有得熬,活生生個母……
“老板!再上碗酒!”
忽然有人吼道,眾人望去,原來是個乞丐。
這人來了有兩天了,每天啥事兒也不做,白天弄個破碗往前面巷口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這大的雨,有沒有路過的行人好心賞給他幾個碎銅板。總之到了晚上,他就來老顧這面攤上,一個人霸占著一整張桌子,也幸好那張桌子靠在外邊,下雨還得被淋濕大半個桌面,沒人跟他搶,乞丐也不氣,自顧自的掃掃水,趴在上面,要上一碗最便宜的湯面吃過,然后就默默喝酒。
“好咧!馬上就來!”老顧對李彌和王翰笑了笑,便又忙去了。
不一會,打城西來了伙人,顧大胖子招呼他們坐下,上了一桌牛肉,兩壇酒。七個人坐下,個個著勁服,把背挺的筆直,岔開雙腿踩在地上,呼吸綿長,尤其是脖子上那道黑色紋身,以為是烏鴉,乍一看才發(fā)現(xiàn),只是麻雀罷了。
黑色麻雀?
乖乖,這些人可不簡單啊,偌大個朝歌城,里里外外百來萬人,可只要說到道上,除了城外那座觀,這形為麻雀的,那就只有城西那座朱紅大木筑的神秘莊園,門口擱一老頭,地上放盤棋,愿意落子的都可以往上放。老頭頭上掛個匾——‘安雀莊’,出了名的黑色勢力。給那兒賣命的,不是殺人越貨的悍匪,就是手裂虎豹的高人……聽說啊,還有命師呢!
惹不起惹不起。
出門在外,又是吃飯,誰愿意跟這種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煞氣,手上不干凈的人扎堆?打這伙人坐下,周圍就有客人付賬走人,剩下的,都收斂了笑臉,挪了挪屁股,有意無意的坐遠了些,想著趕緊吃完回家吧。
這倒霉的大雨天氣,晦氣!
只有李彌王翰和那乞丐兩桌人紋絲不動,乞丐專心致志的喝酒,似乎已然醉了,根本沒發(fā)現(xiàn)來了這么伙人。李彌清冷性子,翹著二郎腿面若寒霜,鳥都不帶鳥他們的,只是又踹了王翰一腳,讓他吃快些。
此時大桌上有人嚷嚷:“老大,咱這一票可干足了!一千兩銀子啊!那可是一千兩啊!夠我明兒個去春香院包場了!”
“可不是嗎!”一個臂上有刀疤的漢子叫到,“明兒個就是新年,咱哥不得好好慶祝一番?四哥在這方面路子野,到時候帶路,咱們找房美人,嫩的能掐出水來,弄個七龍戲珠!”
他們說話時聲音很高,周圍的人沒了先前的說笑吵鬧,臉色難看,低著頭,聽得一清二楚。
“我看是怕是七只蝦米,還沒唱呢,就先軟了腳。”
“嗯?哪個不怕死的?!”
帝國七百年歷史,唐上高建立帝院引好學之風不下三百年,北有唐武千軍南有鎮(zhèn)國魂策,李彌身為帝院學子,風骨比起星見觀里的那些牛鼻子老道來也是不遑多讓,何況女子家家,哪受得了這般粗鄙之言。
倒是看呆了一旁的老顧和街坊四鄰。
“嘿,小娘皮還挺牙尖嘴利,”大桌上的四個人站了起來,其中一個笑道:“我看也不用等明天了,這不眼前就有個美人嗎!”
此話一出便引來那大桌上一眾人憨笑,這下算是徹底得罪了這些個平里的與李彌交好的街坊四鄰們,唐人本就好面兒,哪能讓個女人擋在前頭?仗著人多,當即兩邊拉開陣勢就要干架,王翰本想將李彌擋在身后,卻不料被李彌直接按在了座位上,剛準備拔劍動手,忽然。
“老顧!來碗面。”
一個冰冷腔調(diào)突兀的響起,硬生生的打斷了眼前這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
雙方有些騎虎難下,結(jié)果老顧憨憨的應了聲好,轉(zhuǎn)頭跑進去煮面,鬧劇算是到此為止了。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來者是個少年。
“你是……”王翰上前一步,若有所思,卻始終想不起來眼前少年究竟是何人,倒是一旁雀莊的幾個人戲謔道:“又來個美人!雙飛燕啊!”
這下李彌王翰和街坊四鄰們才一下子記起來了——這不是上回被王翰喊成姑娘的少年郎嘛!
只是今夜這少年郎一襲黑衣,兩個眼珠子更是黑的可怕,臉色白的像鬼一般,手里提著一柄造型特殊的短刀,或許說是匕首更為貼切,說是刀……實在太小。
少年郎目不斜視,帶著一身冷的不能再冷的氣場走過街坊四鄰,走過大桌上雀莊一行人,走過李彌王翰一桌,走過面攤,走過小渠,最終來到那張淋滿雨的角落小桌旁。
乞丐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少年郎瞥了眼屋中木窗,回憶了一下,隨后站到桌子的西北角,學著那天那刀客的目光正正望去。
一條幽深的小巷里刮起風來。
黑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