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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昔日無人,今朝有卿

一群饑餓的禿鷲,盤旋在玉門外土地的上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禿鷲兩眼散發出綠油油的光芒,直到白馬遠去,禿鷲們才瘋狂地撲動著翅膀,朝地面飛來。禿鷲先前恐懼地上白衣的氣息,雖然微弱,卻令它們本能的避而遠之。

地面之上,盡是禿鷲所愛之食物。

那名幸存的斥候騎卒,眼中盡是黑色翎羽飛舞,耳中盡是禿鷲低聲哀鳴,如哭似泣。

斥候重重地吸了口氣,望向百夫長羅林,神色復雜。先前自己的同伴,企圖馬踏這位百夫長,才引起了隊伍被少年所滅,這一連串的悲劇。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斥候看到這位軍服沾滿血漬的百夫長,竟然感同身受,產生了些許悲憤之情。

這本是面對馬匪襲擊,僥幸存活的羅林,才會產生的情緒。而斥候騎卒,會產生這種情緒,究竟是因為受到了曾乞兒的刺激。還是從內心深處,作為軍人替百夫長羅林打抱不平,斥候自己也不清楚。

騎卒斥候下了馬,走到了羅林跟前,隨手拍趕走幾只覓食的禿鷲,拱手道:“我是玉門關第九哨楊千夫長麾下斥候,奉千夫長之命,接送隊伍入城。”

大梁十一年太平盛世,從士卒到將軍,軍服皆是灰衣藍領。各個地方番薯,士卒、甲長、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又有幾處細節不同。像騎卒斥候,軍服臂章紋繡四顆砂礫,代表所屬涼州。軍服右胸處的貓頭鷹圖案,正是騎兵斥候的獨特象征,天下第一騎,涼州鐵騎。

百夫長羅林的軍服,腰部兩側和前胸黑色條紋交錯,正是他百夫長身份的象征。

騎卒斥候從軍多年,自然認識羅林的軍服。這位百夫長,披頭散發,軍服血污彌漫,勉強站了起來。

“我是羅林,靜江路江陵府開臨鎮百夫長。隊伍于申時二刻,遭遇涼州七十二寨馬匪襲擊,損傷慘重。”羅林很是平淡,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騎卒斥候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他看不出羅林內心是否憤怒。可是他知道,在城外殺得昏天黑地,而城內的自己人卻始終袖手旁觀,無論換作誰,這番滋味,足以沖淡劫后余生的喜悅。

騎卒斥候不再去思考上官們的勾心斗角,他作為涼州斥候,只能做到奉命行事。斥候看著這位名義上的長官,轉口問道:“剛剛那位刀法詭異的少年是?”

羅林不假思索道:“那人是從靜江路押運至此的囚犯,武功高深莫測,危險至極。由朝廷好手交予隊伍,他幾處大穴被封,一直被困。馬匪襲擊隊伍之時,這人不知用何手段脫困,暴起殺人。”

騎卒斥候點了點頭,曾乞兒出現的時候身穿囚服,手段又是此等毒辣,羅林所言應該不虛。斥候對羅林說道:“羅夫長放心,千夫長已經吩咐過了,遭遇這等兵禍,并非羅夫長之過。還請勞煩夫長整合幸存隊員,與我回去復命。至于那個囚犯少年的事,我會如實稟報給千夫長的。”

羅林朝斥候抱了抱拳,轉身集結隊伍去了。轉身的一瞬,羅林緊緊咬住自己的牙齒。用力之大,羅林兩顆牙齒直接被自己磕破,碎牙在他口腔中翻滾,劃破口腔,滲出鮮血。鮮血順著羅林的嘴角流下,這位百戰老卒,全然不知。

西北的荒原,一望無垠,此時又是快要入冬的時節,生機敝零,大漠更顯無盡凄涼。

兩人一馬,在大漠之上,風馳電掣。曾乞兒眼中事物不斷倒退,唯有少女的背影,永遠在自己面前。

曾乞兒第一次騎馬,就是駕馭白馬寶光這等寶駒,本該是步履維艱,可曾乞兒此時卻是如此得心應手。曾乞兒曾被魚鉤所都督穆隱,一語道破天機,稱曾乞兒是武道上廢柴中的廢柴。顯而易見,曾乞兒至少在馬術方面,并不是什么廢柴。

“你先前故意留那個涼州斥候一命,是想要給百夫長羅林一個交代?”錦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因為少女受傷極重,聲音略顯虛浮。

曾乞兒被錦瑟看穿了心思,點了點頭道:“我殺了幾個斥候,又沒能將他們全部殺死,總要和羅夫長劃清界限。”

羅林果然理解了曾乞兒的用意,或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默契,點到即可,不必多言。

錦瑟道:“那你可知道,玉門防備森嚴,城外總共十二座哨所,每哨至少駐軍千人。而距離戰場最近的哨所,不足十里。從馬匪初次集結,到塵埃落定,整整兩個時辰,玉門那邊本該早就收到城外的消息,卻始終按兵不動?”

曾乞兒聽到錦瑟的言語,眉頭微微皺起,搖了搖頭。

錦瑟雖然看不到曾乞兒的動作,卻能感受到他的疑惑,繼續道:“有人壓下了消息。”

曾乞兒身體一震。

“那些斥候,能在馬匪潰散的第一時間趕過來,一定是時刻盯著這邊的情況。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所屬的部隊將領,壓下了隊伍被馬匪襲擊的消息。”說到此處,連錦瑟都是一陣嘆息,“所以啊,你大可不必留下這一手。壓下消息的將領,為了穩定軍中士氣,總不會做得太過分,還去難為百夫長羅林。”

曾乞兒久久不語。

“還是想不通?同是大梁朝廷軍隊,壓下消息的將領為何見死不救?”錦瑟突然想起,這個叫曾毅的少年,比自己還要年輕。哪怕少年的刀再快,處事再小心老成,少年終究是少年。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堂,都像是一輪旋渦,少年只有慢慢靠近旋渦,才會越來越感受到旋渦的黑暗、深邃。

最后少年是被旋渦吞噬,還是巋然立于其中,錦瑟也無從判定。世人有世人的造化,世人亦有世人的辛酸。

錦瑟不再過多解釋,轉口問道:“你犯了什么法,他們要抓你?”

“殺人。”曾乞兒道。

“殺什么人?”錦瑟道。

“殺該殺的人。”

曾乞兒收了收韁繩,讓白馬寶光放緩了前進的速度,道:“所以啊,我雖然希望世間只有好人,可我自己卻不是好人啊。”

少年吸了吸鼻子,有些傷感。錦瑟聽到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說出這種只有老韓這樣的老骨頭,才說得出口的話,忍不住有些好笑,問道:“你曾毅,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少年撇了撇嘴,道:“我也殺了很多的人。”

“你殺的人難道有我多嗎?錦瑟輕咳了一聲,有些艱難,“難道你殺的人,都是好人?”

曾乞兒生怕錦瑟姑娘誤會,連忙搖頭道:“不是,他們好像,都不是好人。”

錦瑟抬頭遙望,大漠之中,一片綠洲矗立。綠洲之上,有湖、有樹。湖透徹如鏡,樹青蔥如新。周圍空氣,開始變得清新濕潤,這個一向獨來獨往行走江湖的女俠,第一次有人陪伴同行。她抿了抿嘴唇,向曾乞兒問道:“曾毅,我們是什么人?”

曾乞兒想破了腦袋,才想出了自己和錦瑟的共同之處,道:“習武之人。”

錦瑟點了點頭,顯然認同曾乞兒這個答案,只見她繼續問道:“我們在什么地方?”

“涼州啊。”曾乞兒不太明白,姑娘為何明知故問,這是他第一次感受漠北風光,“沒想到,這大漠中,也有綠樹湖泊。”

少年還是一樣的不開竅,可這次錦瑟沒有絲毫的惱火,她輕輕說道:“江湖,我們在的地方,叫江湖。”

曾乞兒猛然驚醒。

“所以啊,習武之人,學那三尺劍,身在江湖中。殺幾個不好的人,怎么了?想著想那的,多不痛快。”錦瑟聲音雖然輕柔,卻是那么得豪情萬丈。

“可姑娘,你的劍好像是四尺多一點。而我,學的是刀啊。”曾乞兒有些不好意思道。

剛剛還心氣平和的錦瑟女俠,此時又有一種想要拔劍的沖動。

“錦瑟姑娘,謝謝你。”

一路走來,曾乞兒一直都是一個人。師父,教他釀醴酒的技藝,讓曾乞兒有了謀生的手藝。趙伯伯,傳他《御寶決》,讓曾乞兒不至于死于王狄的暗手。萬老哥,教他《伯安二三式》的刀法,帶曾乞兒進入了武道殿堂。

卻從來沒有人,去教曾乞兒什么江湖道義,教少年該去如何行走江湖。沒有人去告訴少年,什么人該殺,什么人不該殺。少年總是一刀在手,殺他覺得該殺之人。少年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錯了,懷疑自己會不會有一天,成為王狄那樣的人?

可是今天,有個白衣少女,對曾乞兒說:江湖中人,殺幾個不好的人,怎么了?

少年就覺得啊,面前的少女,一定是那天下第一的劍仙。

“恩,知道了。”錦瑟聲音愈發細微,白衣少女在馬上搖搖晃晃,猛地跌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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