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尸體倒在地上,鮮血噴涌而出,大片大片,流淌到曾乞兒的腳下。面對前方發(fā)起沖鋒的騎兵,曾乞兒竟然閉上了眼睛。
風聲呼嘯,馬蹄聲噠噠,大漠上幾株稀疏的草木聲簌簌,天空中禿鷲盤旋聲哀鳴。曾乞兒能聽到馬上斥候呼出的空氣,夾雜著沖鋒戰(zhàn)馬的呼吸,越來越近。他甚至還能聽到更西的玉門,軍營之中,刀槍棍棒,士卒們操練吶喊。
騎卒們到了。沖在最前面,距離曾乞兒最近的兩名騎卒斥候,同時揮刀。刀如彎月,勾起一個斜斜的弧度,在戰(zhàn)馬沖刺的速度之下,刀光變得更加的凌厲,令人猝不及防。
兩名騎卒斥候,動作出奇的一致,一左一右,一個去削曾乞兒的腦袋,一個去削曾乞兒的面頰。
曾乞兒聽到了,鋼刀的破空之聲,一左一右,近在咫尺!
曾乞兒動了,輕描淡寫地出刀向前一揮。如果說騎卒斥候的刀如彎月,曾乞兒的這一刀,卻如同輕風。
輕風拂面,不存在快或不快。因為這世上,哪有人能躲得過輕風?
兩名斥候騎卒,感受到一陣輕柔的風吹向自己。刀碎,人死。
第三名騎卒到的時候,正是曾乞兒剛剛出刀之時。他大喝一聲,一刀至上往下,正正中中地劈向曾乞兒。
曾乞兒睜開了雙目,看也不去看已經中刀,尸體卻還騎在馬上的兩名騎卒。少年向后一躍而起,閃開了第三名騎卒的這一刀。
曾乞兒人在半空之中,連出四刀,朝著四個不同的位置,同時攻向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名騎卒。
那第三名到的騎卒,一刀未成,因為馬的慣性,沖到了曾乞兒后方。騎卒斥候勒馬轉身,準備朝瘦弱少年發(fā)起第二次沖鋒。令斥候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兩名無頭騎士,頸部鮮血向天空肆無忌憚地噴出,朝著位于后方的斥候沖了過來。
還有四名同伴袍澤,胸口冒出黑洞洞的口子。黑色的血液,從口子中流了出來,四名騎卒,四處傷口,全都位于同樣的位置,刀刀致命。
剩下的三名稍稍落后的騎卒,此時已經完全反應了過來。這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瘦弱少年,他的刀實在太過詭異。
三名騎卒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直接棄刀轉身而逃,毫不猶豫。
曾乞兒冷冷看著三名逃跑的騎卒,將那柄撿來的刀,猛地朝前拋擲出去。一刀穿過一名騎卒的后心,刀柄如肉,騎卒落馬而亡。
剩下的兩名騎卒,疾馳遠去。曾乞兒搖了搖頭,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快不過戰(zhàn)馬。
那名不幸目睹袍澤死亡的騎卒斥候,顯然沒有他三位同伴逃的果斷,斥候驚恐地望著曾乞兒,如同看到了鬼。
可是曾乞兒連看都不去看騎卒斥候,少年朝一邊的少女走去。
錦瑟輕輕靠著獨輪小木車,伸出手臂,張開五指。名叫寶光的白馬,拼命用腦袋蹭錦瑟伸出的五指,模樣愉悅而享受。
曾乞兒走到了錦瑟的面前,沉默不語。
“你突破了?”錦瑟明明看到了曾乞兒的出刀,此刻卻不去看曾乞兒,只是不停地揉白馬寶光的腦袋。
“恩。”錦瑟不去看他,曾乞兒卻一直看著錦瑟,目不轉睛。
“二品還是三品?”錦瑟道。
“應該是三品。”曾乞兒道,因為沒經歷過二品或者三品,也沒有師父指導,曾乞兒也不太清楚現(xiàn)在自己的情況。他只是感覺,體內氣息流速快了,自己的刀,也更快了。
錦瑟只是點了點頭,就不在多言。這種跳躍品階的情況,錦瑟自己也經歷過。一個十六歲,就超越出塵劍段須瓶的女劍仙,怎樣的大世面沒見過?什么樣的絕世天才沒見過?她自己,就是那最天才的天才。連老韓這樣赤口毒舌的人,都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稱錦瑟是那天生的劍仙坯子。連骕骦、春秋兩柄寶劍,都心甘情愿當做錦瑟腰間的裝飾品,只有在錦瑟殺人的時候,才會拿出一用。
錦瑟不說話,少年好似也不會說話了。唯有風吹草木之聲,風是西北最烈的西風,草木是在多沙干燥的涼州,依然堅挺生長的蘆薈。
錦瑟突然笑了,她偏著腦袋,望向曾乞兒道:“怎么?現(xiàn)在不是一品武人,刀客曾毅了?”
少女模仿著曾乞兒的語氣,讓曾乞兒相當汗顏。看來她還在為自己殺段須瓶的事情,耿耿于懷。
年少無知,沒見過多少世面的曾乞兒,此時突然如飲醍醐。少年就像被天上星君附體一般,開口道:“斬殺出塵劍段須瓶的高手,是女俠....是女俠....”
“我叫錦瑟。”少女收起目光,聲音清澈。
“斬殺出塵劍段須瓶的高手,是女俠錦瑟。”曾乞兒說的斬釘截鐵。
少年站立得筆直如松,少女靠車坐得慵懶隨意。少女眼中,掛著笑意。
“曾毅,扶我到寶光上面好嗎?”錦瑟道。
“好。”曾乞兒答應道,上前將錦瑟扶起,少女的身體柔柔軟軟,一點也不像是習武之人。曾乞兒知道,姑娘要走了。
白馬寶光很是通人性地低下頭顱,錦瑟在曾乞兒的攙扶下,騎上了白馬。
少年手足無措,他經歷過離別,此時面對少女錦瑟,他卻不知道如何告別。
“曾毅,你會不會騎馬?”錦瑟騎在白馬上,低頭俯視著曾乞兒。
“不會。”曾乞兒猛地一抬頭,對上錦瑟的眼睛,連忙改口道,“會。”
錦瑟嘆了口氣,還真是個傻子。望著沒了下文的曾乞兒,錦瑟已經放棄了少年會開竅的錯覺,無奈道:“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已經沒什么力氣騎馬了嗎?”
“曾毅,上馬!”還沒等到曾乞兒反應,錦瑟已經下達了命令。對付少年,她決定采用最直接的方式。
“好嘞。”曾乞兒開懷而笑,連忙一躍而起,好像自己再慢一步,姑娘就會改變主意一樣。
“嘶!”曾乞兒屁股剛剛沾上馬背,白馬寶光突然猛地一震,直接將不會馬術的少年,抖落到了地上。
白馬寶光原地踩踏著土地,一臉高傲地望著地上狼狽不堪的曾乞兒。
曾乞兒尷尬地撓了撓頭,入門武道幾個月來,曾乞兒第一次覺得,武功毫無用武之地。他總不能一刀砍了白馬吧?
“寶光!”少女揮手朝白馬的腦袋上拍下,因為氣息枯竭,少女這一掌并沒有多大的力量。
也許是感受到了錦瑟的怒氣,白馬寶光老實了許多,可它依然昂著頭顱。能讓它低頭的,恐怕只有錦瑟本人了。
曾乞兒心有余悸地盯著白馬寶光,雖然擔心自己再次被白馬震落,曾乞兒還是毫不猶豫地躍起。
少年覺得,別說跌倒一次,哪怕跌倒一萬次,自己能坐上姑娘的馬,都是賺大了。
“來,我教你騎馬,很簡單的.....”錦瑟娓娓道來,曾乞兒聽得相當認真仔細,一字不漏的一一記下。
“會了嗎?”錦瑟問道。
“會了。”曾乞兒答道。
“真會了?”
“姑娘,你放心,我雖然沒騎過馬,但是我在家鄉(xiāng),騎過水牛。我想,騎馬和騎水牛,估摸著應該是差不多的...”
白馬寶光又是猛地一抖,曾乞兒瞬間失去重心,眼前唯一能攙扶的物拾,好像只有少女的腰肢了.......
可是就算再借曾乞兒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摟姑娘的腰肢啊。少年又是重重摔落在地上,白馬寶光好像因為曾乞兒,將自己和水牛相比,有些生氣了。
“這,這馬聽得懂人話?”曾乞兒屁股坐在地上,驚訝道。
“你個傻子,怎么不去握住韁繩,我教你的東西,都白教了?”錦瑟雖然沒有力氣,卻在馬上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
少年低頭不敢說話,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姑娘的腰肢,哪里還看得見什么韁繩?
曾乞兒第三次坐上了馬背,胸口貼著錦瑟的后背,一陣清香傳進曾乞兒的鼻子。“這就是鐵娃說的,女人香嗎?真是奇妙。”
曾乞兒望著少女的背影,忍不住道:“錦瑟姑娘,我怎么感覺,你在憋笑?”
錦瑟沒有回答少年,只是把頭,埋得更低。
“我落地的樣子,就這么好笑嗎......”曾乞兒自說自話。
“走!”過了片刻,才傳來錦瑟的聲音。
“去哪兒?”
“往北走。”
臨走之前,曾乞兒深深地望了一眼百夫長羅林。這個身經百戰(zhàn)的將士,似乎已經恢復了神態(tài)。
夕陽西下,長河落日。兩人一馬,朝著涼州之北,奔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