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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伊人入懷須斷腸

第二日清晨,江瑩雪起得很早,她因為前一晚的談話而幾乎一夜未眠,心中總在籌思郭哲航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她心中思索著:在昆侖雪山上,雖然也要處理派中諸多繁雜事務(wù),但畢竟還是遠離大是大非,能夠自由自在地隨性生活。可一旦留守京城,那便每日只能待在那高高的宮廷院墻之內(nèi)。這種生活,又有什么趣味了?

就在這時,郭哲航也醒來了,他見江瑩雪坐起身來,低頭沉思,便言道:“雪妹,你怎么不再睡一會兒了?現(xiàn)在還早啊!”江瑩雪心道:還是與他說一說為好。于是她便言道:“我還在想昨天晚上的事。”郭哲航打了個哈欠,笑道:“咳,我還以為什么大事情呢,你在想什么呢?”江瑩雪正視著他,極為鄭重地說:“哲航,我覺得我們不適合留在宮廷之中。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那種過于受拘束的生活的。你想想,日后如果你做了皇帝,那我們便只能每日待在宮中,處理天下諸般事務(wù),我感覺我們能力有限,恐怕做不來這類事情。”郭哲航笑道:“那你在昆侖山上,就不受拘束嗎?人在哪里都不可能絕對自由的。再者,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當皇帝的,只要我們審時度勢,籠絡(luò)天下英雄為我所用,那么你我二人日后便可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身后也可以名垂千古,這是多么好的事情,好多人即使心懷這樣的愿望,都沒有這樣的機會呢!我們好不容易,翻山越嶺,千里迢迢地來到這京都長安,難道便就這樣走了?有道是時勢造英雄,眼下的時勢,正該由我們挺身而出,把自己推上這個時代的頂峰,這既是成全天下人,也是對我們自己的一種提升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自古以來的規(guī)律,雪妹,我知道你有些害怕未來的前途,但是不拼一拼,又怎么知道我們不行呢?”江瑩雪見他一番言辭鏗鏘有力,而且道理上確實無懈可擊,便只好笑了笑,說道:“好吧!我聽你的。”

江瑩雪穿了外套,想出門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她剛一打開房門,便發(fā)現(xiàn)門前的臺階上放著一個信封,她心下好奇,便打開來只見那信中這樣寫道:

鄙人早已仰慕江掌門之圣容,然總無機緣得見。此番將江掌門的娘親請到昆侖山北的絕情崖一敘,江掌門若想與你娘親相會,便于后日午時只身一人前來絕情崖,鄙人略備薄酒,為江掌門接風洗塵。若后日午時不至,恐怕江掌門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娘親了。只要江掌門肯來,我們便立刻釋放令堂。

江瑩雪見到這封信,心中不由得一陣驚疑,同時感覺到后背一陣發(fā)涼,她連忙把這封信交給了郭哲航。郭哲航笑著說道:“岳母大人不是在昆侖山上嗎?昆侖山上尚有二百多弟子,這劫匪如何能將岳母大人劫去?想必是有敵人想以此來分散你我的注意力,然后趁機攻取長安,挫敗我雪山派的實力。”江瑩雪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急忙接口道:“萬一是真的呢?我娘親有難,我必須立刻去救。從此地到絕情崖,騎快馬也得一天半的時間,我必須立刻出發(fā)了。”郭哲航說道:“雪妹,這一定是敵人的計謀,你看這信上的內(nèi)容,擺明了是鴻門宴,想要空手套白狼,你一人前去,豈不是枉自送了性命?”江瑩雪言道:“那我也不能不去救我的母親。”郭哲航言道:“我已經(jīng)讓玲睿回昆侖山了,我給她飛鴿傳書,要她探查一下昆侖山上的狀況,你先不要急,好嗎?”江瑩雪此時心中發(fā)急,面色微紅,又見郭哲航言辭之間顯然是不想隨自己前去絕望崖救人,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氣惱。于是她便說道:“那你給玲睿飛鴿傳書吧,我獨自一人去救母親!”她更不多向郭哲航看一眼,轉(zhuǎn)身便向院外走去,郭哲航在她身后喊道:“雪妹,你等一等!”江瑩雪也不停留,徑直走了出去。

她也不與眾弟子打招呼,獨自騎了快馬,從長安城的西門出去,直奔昆侖山北坡的絕望崖而去。

她一路上心緒愁苦,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涌上了她的心頭。一直以來被她視為依靠的丈夫,今日卻在相救母親一事上變得如此躊躇,想來是因為害怕離開長安后有人會乘虛而入。眾弟子明明看到她一人從長安城門而出,卻沒有一人主動上前向她問詢。自己此番一人前往,又不知敵人實力究竟如何,如何能救得出母親?但她自幼便有一種剛強的性格,此時哪怕明知自己一人之力難以抵敵,她也決計不肯回長安求援。她心下一橫,暗道:若能救出母親,自是最好,若救不出來,我二人同死在一處,也未嘗不可。這雪山派掌門之位,自有人會來統(tǒng)領(lǐng),又何必我來操心。一時之間,她感覺天地蒼茫,唯有自己孤身一人。自己雖然做了十一年的雪山派掌門,卻沒有感到哪怕一時一刻的歡樂,少女時期的歡愉,早已隨著那場婚禮之后,化為了過往云煙。

她一路之上不敢耽擱,生怕錯過了對方約定的時間,因而一路上策馬揚鞭,中間只休息了一兩個小時,便又繼續(xù)向前。此刻她的心中被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感所充斥著,一方面是擔憂自己不是敵人的對手,敵人既然來信,就一定埋伏下了很多人手,自己武功縱有大進,雙拳終究難敵四手。另一方面,她又想到,若是母親被抓,那昆侖山上的其他人境況又如何?如此一想,她便冒出一身冷汗,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隱隱地浮上了她的心頭。

終于,她在第三日接近午時時分的時候趕到了絕望崖下。這地方被三座孤峰環(huán)繞,一面是萬丈深淵,是一個三角形的山谷,只有兩條小路可以內(nèi)外通行。她向四周望了望,竟似沒有人跡。于是她便輕身下馬,朗聲言道:“閣下既然寫信相邀我于此地,何不出來現(xiàn)身一敘?”這時,只聽得山谷間一個雄渾的聲音回蕩出來:“江掌門果然好膽識,一個人準時單刀赴會,這等氣魄,不愧為天下第一門派的掌門人。”江瑩雪言道:“想必閣下邀我來此處,不是為了來恭維我的吧?”那人言道:“這是當然,今日請你來,自然是要你見見令堂的尊容!”就在這時,身后一座山梁上垂下一根繩子,只見徐瑞紅的雙手被縛,身子被吊在五六丈的山崖之上。她看到江瑩雪站在山崖之下,不由得出聲言道:“雪兒,你快走,敵人厲害,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江瑩雪看到果真是徐瑞紅,便說道:“娘,您放心,孩兒一定救你出來!”這時,只見一個蒙面怪客站在山頂,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果真是母女情深啊!可惜這感人的一幕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江瑩雪說道:“你究竟是誰?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人說道:“反正你們倆很快就要死了,又何必知道我的模樣呢?”江瑩雪笑道:“你既然蒙著面,就說明我一定見過你的容貌,而且你的名氣一定很大,行此事時不欲讓他人得知你的身份,故而才帶上了面罩。”那人笑道:“你倒是聰明,不過,就算你看到了我的容貌,其實也沒有什么。”只見那人縱身向下一躍,輕飄飄地便落到了地面之上,江瑩雪不由得心中一動:此人武功果真厲害,便是這輕功,當世便少有人企及。

那人緩緩地摘下了臉上的面罩,江瑩雪先是一驚,然后便說道:“空無鋒!原來是你。”

那人確實是空無鋒,他微微一笑,說道:“江掌門,十余年不見,你居然還記得老夫,不容易啊!”江瑩雪道:“不敢,當年便曾受了空老前輩一掌,承蒙您的指教,晚輩修習武功,日夜不敢耽擱,如今倒要再來領(lǐng)教!只是我至今仍有一事不明。”空無鋒笑道:“江掌門不妨說來聽聽。”江瑩雪道:“當年你率人襲擊我們雪山派一行,究竟是何意圖?為什么又要告訴我們岳文韜背叛我雪山一派的事?難不成你想要挑撥離間,從中漁利不成?”空無鋒聽了此言,笑了笑,說道:“你果然聰明,其實這么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讓中原武林的眾位高手互相爭斗,從而實現(xiàn)我吐蕃國繁榮昌盛之夢想。”江瑩雪驚道:“你投靠了吐蕃國?”

空無鋒言道:“那有什么奇怪?我本來就是西域之人,其實你們雪山派總壇所在之地,不也在我吐蕃國的境內(nèi)嗎?”江瑩雪答道:“不錯,當年先祖開創(chuàng)雪山一派時,便自覺中原雖大,實無容身之地,便不遠萬里,前赴這昆侖雪山,隱匿于此,開宗立派,便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有一日能夠逐鹿中原。而到了后代,我輩更是以抗隋報國作為志向,因而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向著這一目標努力。”空無鋒道:“不錯,正因如此,你們雪山一派才得以在我吐蕃境內(nèi)留存。”江瑩雪疑惑道:“此話怎講?”

空無鋒笑道:“好了,讓我從頭說起吧!那是接近三十年前,我從西域出來,憑借著一身武藝,闖蕩江湖。后來,我因一段機緣巧合,被南陳的皇帝陳霸先所賞識,于是投靠了南陳。當時我與岳武山,也就是岳文韜的父親,同在南陳為臣。那岳武山在朝中已經(jīng)極有權(quán)勢,而我初來乍到,人脈還不是太廣。本來皇上認為我武藝超群,要任命我為南陳第一大將,可他卻從中作梗,將他的兒子岳文韜培養(yǎng)成為了南陳第一大將。我自那時起便有了對付他父子二人的心思。后來楊廣帶領(lǐng)隋軍進犯大陳邊界,受到岳文韜的阻攔,一時難以成功。我心知那南陳皇帝的政權(quán)難保,不如使用反間之計來對付岳文韜父子。所以我收買了安德榮、安德鑫兄弟兩個,讓他們與楊廣取得聯(lián)系,這才有了后來岳文韜被擠兌出朝廷之事。不過,我沒有想到岳文韜竟能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逃了出去,因而鏟除岳氏父子的計劃沒有完全達成。”

“南陳傾覆以后,我退回西域故地。安德鑫也逃到西域來投奔我。我從他那里得知岳文韜沒有死,便籌措著要找個機會再去干掉他。我將自己的功夫,傳授了一部分給安德鑫,這小子雖然不是個練武奇才,倒也學(xué)會了幾招,武功有了較大的提高。其實我教他武功,是想讓他替我除掉岳文韜。岳文韜這個人,你知道,武功高強,思維縝密,若不除去,遲早會是我成就大業(yè)的隱患。”

江瑩雪見他說到“大業(yè)”兩個字時,眼中閃著亮光,心中暗自思忖,忽然間,豁然開朗,言道:“我明白了,所以你一直以來都在坐山觀虎斗。你借助雪山派的力量,來消滅蘇天亮、東方信烏這一干人,這其實都是在削弱中原武林的力量,最后你再借助吐蕃國的力量來消滅雪山派,這樣便沒有人能夠與你實力相當了。你便可以完成你那所謂的大業(yè)了。”

空無鋒笑了笑,說道:“便是如此。當然,我的計劃中,還有一個人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那就是岳凌了。”

江瑩雪聽到“岳凌”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怦然而動,只聽空無鋒接著說道:“我從一開始就看得出來,岳文韜的這個兒子是一個很好的殺人工具,此人武功高強,而且專門與蘇天亮這一干人為難,于是我便決定在必要的時候幫助他。記得有一次,那小子從昆侖山上下來,傷心欲絕,在大雨中行走,險些喪命在安德鑫的手下,我便救了他。他對我說自己要去漠北看望母親,這正中我的下懷,你知道,當時蘇天亮正在漠北搶奪天火珠,這小子橫插一杠的話,那么不管是誰死在對方的手下,都是我樂于看到的結(jié)果。果然,岳凌殺了東方信烏、殺了蘇天亮、殺了安德鑫,而他自己也身中魔石之毒。至于他不忍動手除掉的雪山派,那就由我來料理吧!”

江瑩雪言道:“說說吧,今天你想怎么樣?”空無鋒言道:“把你母親綁來,不過是做一個誘餌,今天我只要殺死你,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江瑩雪笑道:“我雖是一派掌門,但雪山派兄弟眾多,殺我一人,你以為雪山派就會覆滅嗎?”空無鋒笑道:“哈哈哈!你真的以為雪山派的眾弟子,全都忠心于你嗎?再者,你以為他們還會歸你管理?”江瑩雪不由得感到一陣驚疑,說道:“什么意思?”空無鋒笑道:“就在你來這里的同時,李世民的大軍已經(jīng)在向長安城進發(fā)了,只要到時候唐軍壓境,你的一干弟子就必然會投降唐軍。郭哲航想做皇帝,嘿嘿,他恐怕還沒有認清自己的處境。”江瑩雪說道:“你怎么知道這些情況的?”空無鋒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身邊有我的人嗎?”江瑩雪聽他如此說,點了點頭,言道:“是空解,對吧?”

空無鋒言道:“其實你早該知道了,空解就是我的兒子,這么多年在雪山派內(nèi)潛伏,除了向我提供必要的雪山派的信息以外,我很少啟用他。直到這一年,雪山派要有大的軍事行動的時候,他才真正派上了用場。”江瑩雪說道:“怪不得他那天慫恿哲航哥做皇帝,看來他是想挑起長安城內(nèi)諸般勢力之間的矛盾。然后到時候唐軍壓境,他再慫恿我派弟子投降,享受榮華富貴,雪山一派便自然瓦解了。空無鋒,你好大的本事。”

空無鋒接口道:“不光如此,還有,昆侖雪山上留守的那些人,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一個不剩了。”江瑩雪忽然感到頭頂嗡的一下,急忙說道:“你說什么?”

空無鋒說道:“不用著急,你馬上就要去見他們了!弓弩手準備!”就在這時,山崖四周出現(xiàn)了二十幾名弓箭手,張弓搭箭,對準了她。

江瑩雪心道:看來今日要絕命于此,不過也決不能讓敵人好過!她拿出碧水劍,擋在身前,言道:“你們就來吧!”空無鋒言道:“放箭!”數(shù)十支箭牛毛一般地射了出來,江瑩雪右手使劍,左手出掌,又以極快的身法躲避,那箭支一時也射不到她身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不遠處有人喊道:“江掌門莫怕,我們來幫你了!”江瑩雪定睛一看,卻是齊云和郭冰玉二人率領(lǐng)三十幾人飛騎趕來。空無鋒見齊云到來,心中一驚,便言道:“弓箭手放箭,先射那些雪山派的弟子。”于是那些弓箭手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谷外射去。

空無鋒縱身向前,飛身而出,直奔江瑩雪而來。他口中言道:“就算你有救兵,這一次也救不了你了!”隨后一掌擊出,江瑩雪向旁邊一側(cè)身,躲了過去。這時齊云也已沖進谷來,說道:“掌門你去救人,我來對付他。”江瑩雪點了點頭,便要向那山頂奔去。

空無鋒見江瑩雪要救人,袖中擊出一枚飛鏢,那飛鏢勢道凌厲,將捆綁著徐瑞紅的繩子割斷,徐瑞紅的身子便向著山下墜了下來,江瑩雪見母親向下摔了下來,也不容多想,縱起輕功,飛身而起,在半空中抱住了母親,然后穩(wěn)穩(wěn)地向地面落了下來。

十一年來,江瑩雪的武功已有大進,于輕功一門,更是別有造詣。此時她的武功雖不及岳凌那般高強,卻也是天下一流高手之屬。若非如此,她那里能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救得下徐瑞紅?

空無鋒見她武功如此之高,也是一驚,但他隨即掠過齊云,猛地一掌擊向江瑩雪。此時江瑩雪剛剛落地,還未及反應(yīng),便感覺一股掌力已經(jīng)壓了過來,她情知是空無鋒忽施偷襲,卻已經(jīng)來不及抵擋,也來不及躲避,情急之下,她將母親向旁側(cè)一推,而自己硬生生地受了空無鋒這一掌。

這一掌擊在江瑩雪的后背之上,她頓時向前飛跌出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委頓在地,動彈不得。空無鋒更不遲疑,上前一步,言道:“江瑩雪,你去死吧!”他飛起一腳,踢在江瑩雪的身上,只見她向著那萬丈深淵飛了過去。

江瑩雪此時感覺到一陣眩暈,不知道是由于連續(xù)受到外力的沖擊,還是由于自己生命即將完結(jié)的恐懼。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向下墜、向下墜。她渾身冰涼,仿佛掉到了冰窟之中,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她,讓她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她的心中又生起一陣悵惘:我這一生,究竟過得怎樣?雖然人人皆有生命完結(jié)之時,可我,究竟過得好不好呢?

突然,她覺得身下有什么東西托住了自己,然后自己便開始向上爬升。她睜開眼睛,只見岳凌將自己抱在懷中,他的目光此時正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同時他也正在施展著輕功,向崖上縱躍。

原來,當空無鋒擊飛江瑩雪的一剎那,岳凌一行也來到了谷中,他看見江瑩雪的身子向崖下墜去,更不多想,縱起“震驚百里”的輕功,從眾人頭頂飛馳而過,向崖下飛去,他單臂攬住了江瑩雪的纖腰,將她擁入懷中,然后才向上回轉(zhuǎn)。

這是二人距離最近的一次接觸,雖然在昆侖山上、圣女洞前,岳凌救了江瑩雪的性命后,她也曾躺在岳凌懷中昏迷不醒,但是醒來以后的她卻以為是郭哲航救了她的性命。這一次的境況卻大不相同:二人四目相對,彼此仿佛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前塵多少往事,積存在心中,此刻都像奔涌的潮水一般,流淌了出來。這一回注視,一次相擁,忽然顯得那么短暫,但又確然無疑地成為一種永恒的見證。

岳凌抱著她,回轉(zhuǎn)到崖上。江瑩雪有氣無力地言道:“凌……凌哥,是……是你嗎?”岳凌的目光中充滿了哀憐和憂傷,他答道:“是我,是我,我來救你了。”江瑩雪言道:“我……我好冷,別……別離開我。”岳凌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說道:“我不離開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周圍的廝殺聲、打斗聲,仿佛都與他二人無關(guān)。這天地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不必在意世俗的紛爭,也不必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語。

江瑩雪漸漸地昏厥了過去,岳凌不由得驚慌無比,搖晃著她的身子,說道:“瑩雪,你,你不能睡啊,堅持一會兒,我會救你的。”他探了探江瑩雪的鼻息,還有一息尚存,但是極為微弱。于是他給江瑩雪輸入了一點內(nèi)力,使她得以暫時保住性命。

這一邊齊云和空無鋒打得非常吃力,盡管許玲睿已經(jīng)上前相幫,但這二人武功畢竟和空無鋒相去甚遠,斗了一二十合,便已經(jīng)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岳凌眼見周遭形勢不妙,便向著許茗珊言道:“珊妹,照顧好她。”許茗珊便走上前來,扶住了江瑩雪的身子。岳凌縱上前去,猛地擊出一掌,空無鋒眼見這掌力來勢兇猛,急忙回招抵擋,砰的一聲,空無鋒便不由得向后退出數(shù)步。他心下驚疑道:這小子,十余年未見,武功竟然練到了這個地步。

岳凌言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你打頭,我掩護,咱們快沖出去。”齊云點頭道:“好!”于是齊云帶著那一眾女眷向谷外沖去,山上的弓弩手拼命地向下放箭,但這些人畢竟都不是庸手,尋常的箭支也奈何不了他們。而空無鋒這一次帶的人手也略顯不夠,山上的人不敢輕易下山追趕,于是這一眾人才得以沖出谷去。

岳凌在后面掩護,與空無鋒斗在一處。二人是棋逢對手,斗了許久,難分勝負。岳凌心道:瑩雪的傷不能耽擱,要盡快擺脫這老賊為好。于是他便使出自己那最擅長的玉龍凌霄掌,用極其剛猛的掌力對準空無鋒擊了兩掌,岳凌此時的功力非同小可,空無鋒自然不敢硬接這兩掌,于是只得側(cè)身避開。就在這側(cè)身避開的須臾之間,岳凌便縱起“震驚百里”的輕功,從山谷的出口處飛身而出。

空無鋒來到山谷口,只見雪山派的一行人已經(jīng)飛馬遠去,他手下的人便向他問道:“首領(lǐng),要追嗎?”空無鋒搖搖頭,言道:“不必,那江瑩雪中了我的毒掌,必死無疑。眼下追他們已經(jīng)毫無意義,我們應(yīng)當盡快趕往長安,瓦解雪山派的勢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卻說雪山派一行人在岳凌和齊云的帶領(lǐng)之下,終于逃出生天。眾人都擔憂江瑩雪的傷勢,因而決定向昆侖雪山回轉(zhuǎn)。走到半途之中,江瑩雪忽然醒了過來,并且似乎要開口說話,于是一行人從馬上下來,許茗珊扶著江瑩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她這才說道:“齊……齊大哥,你得去幫……幫幫哲航,空無鋒的陰謀是……是要借李世民的手消滅我昆侖雪山派的勢力,你……你去一趟京城,讓我派弟子撤回昆侖雪山,不要同那李世民爭斗。”齊云連忙應(yīng)道:“掌門,你不要說話了,我明白了,你保存好體力,你一定要好起來啊!”齊云對著岳凌說道:“兄弟,我得去一趟長安城,他們我就交給你了!”岳凌言道:“這你放心,但大哥,你一人前去,恐怕有些危險。不如讓玲睿姐姐隨你同去,她足智多謀,我倒也放心一些。你們倆再帶上十名雪山派弟子同去,一路之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還有,李世民是我的結(jié)義兄弟,你若向他表明不愿占據(jù)長安之意,我相信他不會為難你們的。”齊云看了許玲睿一眼,接口道:“好吧!那我二人這就出發(fā)!”

于是岳凌帶著許茗珊、江瑩雪、郭冰玉和二十名雪山派弟子,繼續(xù)向昆侖雪山進發(fā)。在進發(fā)的路途中,岳凌飛鴿傳書給自己的師父孟清沖,請他和金啟言二人前來昆侖雪山相助。當年郭江二人婚禮之后,金啟言希望和孟清沖同回玉龍雪山修道養(yǎng)心,于是二人這十余年來一直都在玉龍雪山之上。此時昆侖雪山遭逢大難,岳凌心中微一沉思,想到或許只有師父才能來給予他們這一行人一些幫助。況且江瑩雪的傷,除了金啟言之外,恐怕也無人醫(yī)得。

過了兩三天后,岳凌這一行人才趕回到昆侖雪山。而恰在此時,孟清沖和金啟言二人也帶了三十余名玉龍雪山派弟子趕到了昆侖山。岳凌一見孟清沖,便連忙躬身道:“弟子岳凌參見師父!”孟清沖將他扶起,言道:“凌兒,不必拘禮了,快讓金先生看看江掌門的傷勢。”岳凌連忙言道:“金先生您快看看,瑩雪她中了空無鋒一掌,傷勢不輕啊!”金啟言接口道:“凌兒你先不要著急,待我給她看看。”

金啟言微一搭脈,皺眉言道:“沒想到空無鋒這廝竟如此狠毒啊!他當年創(chuàng)設(shè)的‘火風魔掌’本來只會讓人中‘火風辣蓼’之毒,但他攻擊江掌門的這一掌上還增添了‘散魂百毒劑’。這味毒藥和‘火風辣蓼’之毒混配在一起,實是天下之劇毒,沒有任何解藥可解。”

岳凌心中頓時痛如刀絞,他急切地問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郭冰玉在旁邊也哭著說道:“麻煩老爺爺你救救我娘親,我娘親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她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娘親離開我,麻煩您一定救救她,救救她吧!”

金啟言正要回答,只聽得屋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聽那聲音的響度大約是幾十人左右。屋內(nèi)這一群人便從屋中走了出去,這時他們才看到,原來是郭哲航和齊云、許玲睿三人,帶著五十多名雪山派弟子回來了。

郭哲航見當先一人竟是岳凌,表情頓時顯出一片錯愕,這錯愕的表情之中,有驚訝、有驚慌,甚至可能有不安和迷茫。或許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比他的內(nèi)心世界更加復(fù)雜的了。

岳凌拱手言道:“哲航兄,數(shù)年未見,小弟有禮了。”郭哲航向岳凌拱了拱手,便立馬對著金啟言說道:“金先生遠道而來,想必是為了內(nèi)子之傷,不知雪妹現(xiàn)在病情如何?”

金啟言答道:“剛才我為江掌門號過脈了,她所中之毒是火風辣蓼之毒和散魂百毒劑的融匯之毒,這毒無藥可解。若非江掌門功力深厚,空無鋒那一掌就足以讓人當場斃命。但據(jù)我觀察,江掌門恐怕?lián)尾贿^兩個時辰了。”

郭哲航心中微微一動,但他隨即滿面誠懇地問道:“金先生,難道真的沒有醫(yī)治的方法了嗎?”金啟言搖了搖頭,說道:“要想救她,只有一個辦法,但這個方法十分的殘酷,那就是要有一個人把江掌門體內(nèi)的毒轉(zhuǎn)移到他自己的身上。江掌門體內(nèi)的毒一經(jīng)轉(zhuǎn)移,她自然會好,但那個轉(zhuǎn)移毒的人輕則武功全失,重則性命堪憂。這樣的方法實屬以命換命,我作為醫(yī)者,實在是難以接受這樣的醫(yī)治方法,但根據(jù)醫(yī)理,除此之外,別無善法。”

郭哲航淺淺一笑,說道:“她是我妻子,以我一命換她一命,有何不可?此事由我來做便好!”眾人都望向他,心中都對他表現(xiàn)出無限的欽佩之意,但沒有人上來阻止他,或者說,不知道該怎么阻止他。在這樣一個以命換命的醫(yī)治方法下,若救人者不施以援手,則患病者必死無疑;若救人者施以援手,則救人者必死無疑。這樣的選擇,在所有人面前都成為了一件難事,而這樣的困難,也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一陣茫然。

郭哲航將江瑩雪背到了屋外的平地處,扶她坐好。正當郭哲航要發(fā)功之時,他后背上的穴道突然被人點了一下,郭哲航頓時停在當?shù)兀瑒訌棽坏谩?

這點他穴道的人,竟然便是岳凌!

岳凌淺淺的笑道:“郭大哥,我看得出,你對瑩雪是一片深情厚誼,我也明白,她這一生最愛的人也是你。如果你為了給她轉(zhuǎn)移毒素死了,她這一輩子都要承受那份孤獨的。這轉(zhuǎn)移毒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中了魔石,這些年來雖然幾乎沒有發(fā)作,但實在是不知道哪一日就會突然喪命。人生在世,多活一刻、少活一刻也并無分別,與其這樣,不如我救她便是!”岳凌的目光在許茗珊身上停留了半晌,許茗珊的目光也向他投來,這目光中有幽怨,但更多的是無奈與贊許。這目光讓岳凌心中不由得感慨道:珊兒,你別怪我!

孟清沖眼見此景,便上前說道:“凌兒,你真的想好了?”岳凌躬身道:“師父,這也是徒兒的選擇。”此言一出,岳凌便運起真氣,對準江瑩雪后背上的筋脈輸入了進去。金啟言言道:“先打通玉枕穴,然后與她雙掌相對,讓毒素從手心處轉(zhuǎn)移出來。”岳凌按照金啟言的指點,先以強勁的內(nèi)力打通了江瑩雪背后的玉枕穴。然后岳凌來到江瑩雪的身前,與她雙掌相對,那毒素受到岳凌內(nèi)力的驅(qū)引,開始向二人手心交接的地方運動而來。

恰在此時,江瑩雪蘇醒了過來,她見到岳凌正與自己雙掌相對,登時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她連忙說道:“凌……岳大哥,你快停下來,我……我不能讓你這樣,你快……快停下來。”

岳凌言道:“瑩雪你不要說話,安心療傷,現(xiàn)在這功法已經(jīng)啟動,一旦你心神不穩(wěn),我們都會死在這里的。”江瑩雪低聲言道:“你為什么要這樣?我……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就夠了!”此時已經(jīng)有部分毒素侵入到了岳凌體內(nèi),因而他這一句話說的異常艱難。

正在此時,岳凌突然想到了他在冰洞里為江瑩雪祛毒的事情,那時候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年輕人,可如今雖然歲月流轉(zhuǎn),但此情此景卻依然相似,他的心中既是苦澀又是甜蜜。但這件往事也提醒了他,那就是用九九歸一大法,來加強祛毒的效果。

于是他暗轉(zhuǎn)內(nèi)力,運起九九歸一大法來。他此時的內(nèi)力與冰洞療傷之時相比自然更是強上許多,所以九九歸一大法的能量也更加強大。江瑩雪的眼角滲出了一道眼淚,她清楚,岳凌此時所用的功力越是強勁,他生還的可能性也就越小。而他之所以使用更為強勁的功力,一是由于自己所中之毒過于頑固,普通的祛毒方法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將毒排盡,二是由于自己所中之毒片刻都耽擱不得,他十分擔心這毒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為了自己!是的!他都是為了自己!

金啟言站在一旁,搖了搖頭,說道:“若非這九九歸一大法,恐怕雪兒體內(nèi)的毒確實無法排盡,但凌兒,唉!”

孟清沖看著岳凌,心頭竟抑制不住的閃過一絲凄然。這凄然,既是為了岳凌,也是由于他想到了當年的黃露秋。

郭冰玉已經(jīng)知道了眼前這個近三十歲的叔叔就是那個雪凌大俠,而他此時正在舍命相救自己的母親。她的內(nèi)心中第一次產(chǎn)生了這樣的念頭: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才能讓一個人不畏生死的去救另一個人呢?自己的娘親,與雪凌大俠又有何淵源呢?

許茗珊站在旁側(cè),心頭一陣無言。

郭哲航被點了穴道,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但卻沒有人上前為他解開穴道。他看著岳凌為自己的妻子解毒,心頭既有歉仄之意,又有嫉妒之心,但更多的,似乎還有一點點的感激之情。

齊云和許玲睿立于一旁,心頭都是五味雜陳。

兩個時辰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此時岳凌臉色發(fā)青,身子出現(xiàn)了輕微的顫抖,周圍這一眾人都緊張地看著二人,生怕二人在這緊要關(guān)頭出現(xiàn)什么差錯。恰在此時,只聽得“嘭”的一聲,岳凌的身子便向后飛沖了出去,仰面摔倒在二十米外,昏厥過去。

適才祛毒之時,江瑩雪由于需要運轉(zhuǎn)體內(nèi)真氣,故而雙目緊閉。此時她體內(nèi)毒質(zhì)已去,她稍作調(diào)息,便睜開了雙眼。這時的她看見岳凌躺在不遠處的雪地之上,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便朝著岳凌奔了過去,她看到岳凌臉色發(fā)青,昏迷不醒,哭著喊道:“岳大哥,你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來給我祛毒?為什么啊!”

“因為他愛你。”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有這么一句話,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把這句心里的話說出來。

金啟言走上前來,搭了搭岳凌的脈,蒼涼地笑了兩聲,言道:“凌兒他還沒有死,但他那一身卓越的武功,卻全都廢掉了。而且他體內(nèi)的魔石被他吸入的毒汁加以催化,可能隨時會導(dǎo)致他成為惡魔。那危害天下的西洋人可能又會重出江湖。”

“我的武功本是因她而來,現(xiàn)在因她而去,也無不可。至于惡魔,我不會的,我會在成魔之前,先把自己殺掉!”只見岳凌微微地睜開眼睛,緩緩地說出了這兩句話。

此時的岳凌,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在江瑩雪的懷中,他心頭一酸,用勁把江瑩雪朝旁側(cè)一推,大聲言道:“你不要來管我!”江瑩雪受了這一推,立時坐倒在旁邊的雪地上。她此時心頭一片愕然,不明白岳凌為何突然會這樣。

岳凌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大聲地喊道:“你們都不要過來!”這一眾人都不敢上前,只是在不遠處看著他。岳凌雙膝跪地,對著孟清沖說道:“師父,徒兒不孝,枉費了您的教導(dǎo),您教給我的玉龍凌霄掌,我現(xiàn)在全然不會了。我數(shù)十年的內(nèi)功,都沒有了!可是我……我不后悔!”

孟清沖關(guān)切地看著他,說道:“凌兒,師父明白!”

他說完這句話后,艱難地站起身來,便朝著那沒有人的方向緩緩離開了。

江瑩雪看著他的身影,實是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么。而剛才他對自己的那一推,以及大喊的那一聲,在旁人看來是他心情不好,可江瑩雪幾乎在愕然的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是怕一旁的郭哲航看到自己對他情意深重,而影響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感。江瑩雪與岳凌相識十余載,對他那溫存的性格多有了解,如若他對自己發(fā)火,那么除了這條原因之外,再無其他。

岳凌來到一座懸崖附近,只感到體內(nèi)一陣又一陣地襲來那種無邊的疲憊感。他的內(nèi)力仿佛瞬間被抽干了,他體內(nèi)再無能量,現(xiàn)在還在運動的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他走不動了,只是雙膝跪在懸崖邊。看著下方那深不可測的空谷,他的心里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何必還活著呢?若是死了,豈不是一切都可得到最好的結(jié)局嗎?他閉上雙眼,兩行眼淚從眼中流出,他的心也隨之痛到了極點。江瑩雪的猜測沒有錯,他確實是害怕江瑩雪對自己的關(guān)心會引來郭哲航的不滿,所以才毅然決然地將她推開。岳凌心里清楚,他這一生最痛苦的時刻,也莫過于他推開江瑩雪的那一瞬間。

“瑩雪,你不要怪我,我都是為了你好。”他獨自喃喃道。

“她不會怪你的,我相信她理解你!”

岳凌卻好像沒有聽見這句話一樣,還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能為你做的,我都已經(jīng)做到了,為了不危害這世間,我也該走了!雪兒,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啊!”岳凌的身子向前一傾,便向那萬丈深淵跌了進去。

只聽得“啊”的一聲,另一個人影也隨著岳凌向那谷中墜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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