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新聞規律

揭示新聞規律，是新聞學研究的終極任務之一。能否按新聞規律辦事，是新聞改革、新聞策劃等能動性極強的實踐工程或成敗的關鍵。但若問什么是新聞規律，卻一時不能給予簡明肯切的回答。絕不能說以往的新聞學研究成果中缺乏規律性的認識。百余年間中外新聞論著，對新聞規律進行多層面的探究，許多論斷精辟透徹。稍顯不足的是對新聞規律的整體把握不夠有力，語言表達尚欠明晰準確。只有對新聞規律給予整體揭示和準確表述，才能牢固樹立科學的新聞觀，更有效地指導新聞改革新聞策劃等實踐活動。

（一）

規律與本質是同等層次的范疇。本質是事物構成要素之間的內在聯系，規律是事物本質規定性之間的必然聯系。對新聞本質多種規定性的全面認識和準確把握，是揭示新聞規律即新聞本質間必然聯系的邏輯前提。而對新聞規律的準確揭示，又進一步豐實對新聞本質的認識。

什么是新聞？新聞的本質是什么？我們運用還原法進行刨根問底的追溯，發現它的盡頭就是客觀事實和事實的變動，于是斷定新聞的本質還是客觀存在的人和事物。這樣的探究使我們的認識沿著一定的方向深刻化了，但對新聞本質的概述同時帶有了某種片面性。無論怎樣追根溯源，新聞的本質也會是由若干要素構成的自在系統，它的本質只能從這些要素的內在聯系中去尋找。如果把新聞的本質理解為孤立存在的不可再分的質點，割舍了新聞傳播要素之間的內在聯系，對新聞本質規定性的揭示就不可能全面而周到。科學的方法應當是還原法與系統方法的統一使用。

陸定一在指出新聞的本源是客觀事實的同時，重視事實與傳者的聯系，說新聞是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但同時忽略了受者這一要素，缺少受眾應有的地位。范長江把新聞直接歸結為重要的事實，十分看重事實與受眾的關系，說新聞是廣大群眾欲知、應知又未知的重要事實，但無意中忽略了傳者這一要素，不見傳者與事實，和受者的聯系。兩位前輩對新聞本質的概括，單獨就哪一個來說，提供給我們揭示新聞規律的前提基礎都顯得薄弱一些。若把兩者結合起來，基礎就較為可靠了。把兩位前輩的認識加以結合，新聞的本質可以概括為：受眾欲知應知又未知的新近事實的報道。如果把“欲知應知”合稱為“需知”，把針對“未知”的報道稱為“信息”，那么，新聞的本質可以簡化概括為：受眾需知的新近事實的信息。

作為揭示規律的邏輯前提，新聞的本質規定性大體有如下幾個方面：①新聞的本源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它的存在不以傳者受者的意志為轉移，這是新聞的客觀性。②新聞反映的是新近發生的事實，而不是陳舊的歷史往事，這是新聞的時序之新即時新性。③新聞是受眾未知的新近事實的信息，不是受眾已知的舊事物在眼下的重復出現，這是新聞的知新性。④社會實踐決定了人們的認識方向和信息取向。新聞是與受眾的生存發展和社會實踐直接或間接相關的信息，不會是有聞必錄，這是新聞的受眾需知性。⑤近現代意義上的新聞，都是通過傳者這個中介，獲取、選擇和制作后傳向受眾的，這是近現代新聞的中介性。客觀性、時新性、知新性、需知性以及中介性，是新聞內在具有的五個方面的質的規定性，但它們還不是新聞的規律性。新聞的規律性存在于五者之間穩定而必然的聯系之中。

（二）

規律的實質是矛盾的雙方如何相互作用和轉化。說通俗點，就是通過什么手段和方式，處理和解決事物發展中的矛盾即問題。新聞活動中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傳者怎樣選擇事實，選擇怎樣的事實，才能獲取貨真價實的新聞，滿足受眾的新聞需求呢？或者說受眾怎樣選擇自己需要的真正新聞，怎樣衡量新聞的價值大小呢？解決這一矛盾的過程，起支配作用的規律乃是新聞的構成規律或生成規律，也就是平常所說的新聞價值規律。新聞生成規律或新聞價值規律可以這樣來表述：新聞價值由新近事實或相應作品所含信息量以及受眾對它的需知程度來決定。信息量越大，需知程度越高，新聞價值越大；反之，新聞價值則遞減。它是傳者選擇事實和受眾選擇新聞的客觀標準。

新聞生成規律即新聞價值規律，如同經濟學中的商品價值規律，是支配新聞活動的基礎性和起始性法則。西方新聞理論有所謂新聞價值五要素之說，即新聞價值由及時性、接近性、顯著性、重要性和趣味性的程度來決定。我們把新聞價值的基本要素規定為新聞信息含量和未知程度這樣兩個變數，與五要素之說并不相悖，可能還更為確切，更易于操作。它至少反映了新聞本質之間的如下聯系：①時新性和知新性，單有一方不會構成新聞之新。新近發生的未必有新意，受眾未知的很多是史料。只有新近發生又受眾未知，才能構成新聞。②時新性和知新性相輝相映，構成新聞信息量。信息量是傳者從事實、受者從新聞所能獲得的新知識的總量。但歸根結底，信息量由受眾對事實或新聞的未知程度來測定。一個事實或一篇作品信息含量若等于零，那就不可能是新聞了。在一般情況下，一篇作品里的新聞信息與新聞價值成正比。③時新性和知新性即新聞信息量，并非新聞的唯一決定因素。世界上隨時發生許多受眾未知的新鮮事兒，傳者不可能有聞必錄，遇事皆傳。傳者選擇舍取的動機很復雜，但受眾的興趣和需求是不能不加考慮的。真正價值大的新聞，總要設法滿足受眾的某種信息需求。④如前所述，新聞的本源是新近發生的事實，但新近發生的事實是不是新聞，其價值是大是小，要依它對受眾的未知和需知程度來測定。這就需要中介即傳者“左顧右盼”，兩頭協調。從分析中可以看出，新聞這個細胞里，的確含藏著新聞傳播活動中一切矛盾的萌芽。

人如果長有千里眼順風耳，能隨心所欲地獲取遠近表里的信息，直接滿足自己的認知需求，那就無須傳者的存在了。可惜，人終究不是神，于是傳者不可或缺。有了傳媒做中介，人就有了認識外界變化的指靠，但也可能產生種種遺憾。傳者能否及時獲取并如實傳出事物新近變動的信息，受眾能否通過傳媒隨時了解外界變動的真相，怎樣保證新聞事實所含信息量不至于大幅度衰減？這是新聞傳播活動中必然遇到的第二個矛盾。解決這一矛盾的手段和途徑，就是新聞活動的第二個規律，即新聞傳播規律。這一規律可以這樣來表述：傳播者及時地如實地傳遞受眾需知又未知的新近事實信息。

這一規律至少有如下幾個要點：①新近發生的事實必須及時傳播，才能保持新聞事實原有的新鮮感和信息。事件發生與傳播于世的時差越小越好。時差小了，受眾才能有視傳媒為自身耳目的真實感覺。②傳播必須如實地報道新聞事實。如實就是通常所說的真實，但比真實的含義更確切。文學也要真實，但不必做到如實。如實就是紀實，就是社會變遷的忠實記錄，就是按事物的本來面目書寫新聞。力求讓受眾見到人事物的原模原樣，嘗到新聞事實的原汁原味。作者作為中介既要忠于受眾，對社會負責，又要忠于事實，對歷史負責。一有虛假，便有辱使命，貽害深重。③傳者忠于事實又忠于受眾的唯一途徑，是從實有的新近事實中加以選擇，盡力滿足受眾的新聞需求。既不能摻雜虛假的東西，也不便直抒傳者的胸臆。受眾從新聞的傳播渠道期盼獲得的主要是客觀事態的真情實況，傳者的憎愛主要反映在對事實的選擇和敘述上。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用新近發生的事實說話。這是新聞傳播的手段特征。

（三）

新聞事業一出現，人類社會便開展起更大規模的傳播活動。不但設有專門機構，還擁有高效能的近現代傳播工具。所傳信息總量迅猛擴張。那么，新聞事業是怎樣產生和發展，怎樣運行操作的？其中的規律是什么？如同新聞有它的構成規律和運行規律一樣，新聞事業也有它的生成規律和運行法則。它們是新聞事業各種本質規定性之間的必然聯系。

新聞事業的生成發展規律可以這樣來表述：隨著生產社會化程度日益提高而增長起來的信息需求，是新聞事業產生和發展的根本動力。近現代新聞事業是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物。社會經濟形態決定新聞事業的性質。技術進步、政治民主和文化發達的狀態，是制約新聞事業發展速度和水平的重要條件。

近年間我國問世的新聞學論著，對新聞事業的本質及其發展規律論證得較為透徹，大家觀點也較為接近。因此，本文就不準備展開剖解，只就新聞事業產生和發展的根本動力問題略陳己見。這一根本動力不好說就是社會需要，那樣說太抽象。哪種事業不是因社會需要而產生？也不好說就是生產力發展和生產方式的變革，那樣說也太籠統。生產方式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和，是人類社會一切演變的終極動力。如果說得更具體更中肯一些，那么，新聞事業產生和發展的根本動力是生產社會化程度提高所帶來的信息需求的增長。人類社會發展了幾千年，只有到了信息傳遞成了生產活動不可或缺的要素之時，也就是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出現之時，近代新聞事業才應運而生。此后，隨著生產社會化程度不斷提高，信息交往在生產活動中的地位一再上升，新聞事業就不可遏止地向前發展。發展了的新聞事業選擇什么樣的體制，由當時的社會經濟形態來決定。發展著的新聞事業達到什么樣的規模、效率和水平，受當時當地的傳播技術、政治環境和文化背景的制約。以往形成的體制和傳播效率，不能滿足增長后的信息需求，那就要引發相應的新聞改革。

新聞事業的操作法則和運行規律，可以這樣來表述：新聞傳播機構在其所有者的操作和控制下，運用新聞手段反映社會生活，主要靠傳播新聞信息溝通社會結構的各個層面，表達和引導社會輿論。

新聞事業的運行規律當然也是新聞事業本質規定性之間的必然聯系，它含有如下幾個要點：①這一規律也是手段和目的的必然聯系，即新聞事業運用新聞手段，達到溝通社會和影響輿論的目的。②作為上層建筑意識形態的一個組成部分，新聞事業反映社會生活的手段，不同于文學、哲學、史學、宗教等反映手段。新聞手段的總特征，是及時如實地傳播新近事實的信息，用新近發生的事實說話。③新聞事業不僅靠新聞信息溝通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還溝通社會其他層面；不僅溝通上下，也溝通左右。④新聞事業就其操作手段來說屬于信息產業，就其社會功能來說屬于輿論范疇。它通過報道和評價新近事實，調整公眾認識，影響社會輿論，進行借助輿論力量影響時局的發展。⑤新聞事業由專門機構、從業人員、傳媒設備、傳播活動等要素構成，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既充當喉舌的角色，又要進行企業化經營。⑥新聞事業作為一種資產，它的所有者一定會干預它的傳播和經營。所有者可能是國家和政黨，也可能是私人和集團。干預方式有直接操作，也有間接控制。目的是使傳播活動符合所有者的主張和利益。

（四）

前面所說四個規律，即新聞的生成規律及傳播規律，新聞事業的生成規律及運行規律，是新聞傳播領域的普適性規律。它們的普適性很強，適用于各種傳媒，支配著各種過程。報刊、廣播、電視、通訊社的一切新聞傳播活動，毫無例外地都要遵循這四個普適性法則。但是，由于各類傳媒物理性質有別，其規律性又有各自的特殊要求。這就是印刷新聞、廣播新聞、電視新聞、網上新聞、通訊社新聞的特殊規律。如果說四種普適性規律是適用于傳播活動始終的全程性法則，還有一類起階段性作用的特殊規律，如新聞采訪、報紙編輯、各類文體寫作、廣播電視節目的制作與主持、新聞事業的管理經營等，都有本階段獨有的運作章法。四種普適性規律與不同傳媒及不同階段的兩類特殊規律，它們共同支配我們的新聞傳播活動。

四種通用新聞規律的普適性，還體現在它們適用于不同社會、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新聞事業和新聞活動。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無論在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社會，其新聞傳播都受此規律的支配，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并且，它們的支配作用還是恒定的、永駐的。只要新聞活動不停，新聞事業仍在，它們就不會退出歷史舞臺。即便傳播技術日益進步，即便社會制度空前優越，即使社會的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十分強大，新聞傳播也不能逾越這些軌道而隨心所欲。

但是，又必須承認，因為時代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民族傳統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普適性規律起作用的具體方式會有所變異，一些舊的具體規律會被新的具體規律所替代。不同社會制度下的新聞事業，自然也就具有彼此不同的運行法則。這些都是因時間地點等環境條件的差異，而形成的新聞規律的差異性和特殊性。比如，在當代國際經濟一體化和跨文化傳播的環境中，新聞事業的規律與以印刷媒體為主的時代相比，就有不少新特點。比如，與西方的電視節目制作相比，中國的電視節目制作有著中華民族的韻味的追求。又如，中國建設有本民族自己特色的社會主義，其新聞事業的性質和規律，既與資本主義國家的新聞事業明顯不同，也與以往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差別顯著。社會主義國家的新聞事業，由于資產公有和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由于它本質上是人民的事業，人民是它的主人，故而在體制與規律上都有相應的特點。社會主義社會的環境，為新聞事業提供了越來越充分的條件，使其有可能正確處理傳者與受者的關系，避免利益上的沖突。傳者的選擇和受眾的需求容易取得一致，前者可以享受更高程度的傳播自由，后者可能得到更加充分的接受自由。同時，社會主義社會新聞傳播中的傾向性與客觀性、真實性與選擇性、指導性與服務性、對上級負責與對人民負責等關系，也比較容易達到和諧一致的狀態。關于社會主義新聞規律的具體內容，由于篇幅所限，這里暫且從略。對于因時代環境、民族傳統、文化背景和社會制度不同而生成的新聞傳播規律，也無妨視為一類具體規律或特殊規律。它們和四種普適性規律一起，支配不同時空條件下的新聞傳播。

（五）

由四條普適性規律為核心而構成的新聞規律系統，是新聞傳播領域自己獨有的規律，也就是常說的新聞“內在規律”。但新聞傳播絕非孤立于世的“獨立王國”，支配新聞傳播的也絕非僅限于如上所說的內在規律。新聞傳播系統作為子系統歸屬于社會的大系統和巨系統，并從許多層面與其他子系統相互作用。新聞傳播系統與社會大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與旁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如果是必然的穩定和本質性的，就會形成支配新聞活動的客觀規律。

作用于新聞傳播的支配力量，如果來自新聞系統與旁系統的相互聯系，我們可稱為旁系統規律。比如，新聞傳播過程的心理活動活躍多變，關聯的法律莊嚴繁多，新聞的制作編排也有美的追求。新聞傳播自然也會受到心理學、法學、美學、語言學等領域的規律制約。然而，對這些與新聞相關的旁系統規律，不可直接稱為新聞規律。這些規律與新聞本系統規律滲透交叉，在制約新聞活動時也受到制約，變為新聞心理學、新聞法學、新聞美學等交叉性規律，然后作用于新聞傳播活動。簡言之，旁系統規律只有被本系統內在的規律加以“同化”，使之“染”有新聞色彩，才能在新聞活動中起一定的支配作用。如果不經滲透同化，旁系統規律直接用于新聞傳播，那肯定會造成新聞異化的惡果。

作用于新聞傳播的支配力量，如果來自本系統與社會大系統的聯系，這種規律可稱為大系統規律，或叫高位規律、全局性規律。新聞既屬于大眾傳播系統，又屬于輿論宣傳系統。從更廣的范圍講，它還是上層建筑意識形態的一個組成部分。那么，新聞傳播必然會受到大眾傳播規律、輿論宣傳規律乃至上層建筑意識形態運行規律的支配。而且作為一種產業，新聞傳媒一旦進入市場還要按商品價值規律、市場經濟規律和現代企業建設規律，處理自我生存和發展中的眾多問題。子系統遵循大系統的軌跡來運行，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故此完全可以說新聞是一種宣傳，是一種信息產業，是一種輿論工具。它位于上層建筑，必由經濟基礎決定，具有上層建筑在階級社會必有的社會屬性，新聞傳播脫不開自己所屬大系統的規律的支配和制約。而且，按大系統規律規范新聞傳播，往往放在重于和先于子系統規律的地位。如社會主義新聞事業就一貫把講政治顧大局視為首要的運行法則。

現在，商品價值規律已經強有力地支配著我國的新聞傳播事業。那么，能不能說商品價值規律就是新聞規律呢？顯然不能。同樣，不能把一般的宣傳規律、傳播規律，直接稱為新聞規律。應當稱它們為支配新聞傳播的大系統規律。當然，也不能把支配新聞傳播的大系統規律稱為“外在規律”。社會大系統規律與新聞特殊規律之間，是一般與個別、普遍與特殊的關系。所有大系統規律對新聞傳播所起的支配作用，比旁系統規律所起的制約作用更直接、更有力、更根本。但它們的作用還是要與新聞系統的具體規律相銜接，發生對新聞內在規律的統攝效應，最終通過新聞手段來實現。比如新聞的階級性，主要體現在對新聞事實的選擇和評價上。新聞傳播的宣傳功能，主要靠用新近事實講話的方式去實現。新聞事業走向市場后，還是要考慮精神生產的特點，既要保證經濟效益的不斷增長，又要把社會效益放在第一位，始終把生產質高量足的新聞作為占領市場的工作重點。顯然，新聞系統的特有規律，在其中起著終端性作用。如果社會大系統不顧子系統新聞傳播的特性和特點，直用大系統的普遍法則操作新聞傳播的運轉，那也是違背客觀規律，違背哲學上的普通常識的。

（六）

如前所述，新聞事業在階級社會必然具有上層建筑各構成要素所共有的屬性和規律，其中最主要的是階級性和黨派性。那么，階級性和黨派性作為新聞事業的支配力量，屬于什么樣的規律，居于什么樣的地位呢？同傳播、宣傳等大系統相比，上層建筑更寬泛更宏觀，可以稱為巨系統。階級性和黨派性是階級社會上層建筑的巨系統規律。階級社會的新聞傳播作為子系統，毫無疑問要接受這一巨系統規律的支配。對這些來自自己所從屬的大系統和巨系統的支配作用，不能視為外加的戒條。它們是包括新聞在內的所有大系統和巨系統的成員都有的“天賦”和秉性。

1989年11月，江澤民同志在《關于黨的新聞工作的幾個問題》的講話中說過：“社會主義的新聞事業同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出版等事業一樣，雖然各有自己的特點和具體發展規律，但是它們作為意識形態領域的組成部分，都要為社會主義服務，為人民服務。盡管服務的具體形式、內容、方法不盡相同，但都必須遵循這個基本方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是無產階級黨性的根本宗旨和核心內容。不妨這樣來理解：上層建筑意識形態領域的一切組成部分，毫無例外地都要堅持黨性原則和“二為”方針，同時又承認各組成部分具有自己的特點和具體規律，都有各自獨有專有的特殊規律，都按各自的具體規律去服務。前者是遵循普遍法則，后者駕馭具體規律。前者十分重要，它關乎各項事業的政治方向和大局成敗，后者也不能忽視，忽視了就會使方向和大局懸空。“左”的時候，往往因過分突出普遍規律而淡忘新聞事業的具體規律；“右”的時候，容易過分強調新聞事業的特殊規律而輕視普遍規律的作用。“左”和“右”的教訓都告訴我們，支配新聞傳播的客觀規律是一個多層次的規律系統，我們的認識和駕馭都不能單一化，不能搞片面性。

如前所述，新聞傳播過程中傳播主體的傾向性是不可避免的。傳播主體的傾向性和傳播過程的客觀性構成一對矛盾，又和接受主體即受眾的信息需求構成另一重矛盾。新聞傳播的特殊規律要求傳播主體發揮自己的能動性，使所傳內容符合客觀實際，符合受眾需求。傳播主體的傾向性，本質上是其主體能動性的自覺發揮。沒有傾向的能動性，新聞傳播就失去了啟動和持續的動力。古今中外的新聞傳播，皆是有所為而發，絕非無所追求的游戲。這種不可避免的傾向性，對于如實地反映客觀實際和滿足受眾的信息需求，究竟起什么樣的作用，是正是負，是順是逆，這要看傾向性的本身性質了。傾向于真善美和趨從于假丑惡，對新聞傳播貼近客觀實際和貼近受眾，必然產生截然相反的兩種效果。在階級社會，一般傾向性升提為政治傾向性，主要表現為階級性和黨派性。先進的進步的階級性和黨派性，是新聞傳播的良性傾向；落后的反動的階級性和黨派性，是新聞傳播的惡性傾向。階級一旦消滅，政黨一旦消亡，新聞的階級性和黨派性隨之泯滅。但失去階級色彩后的傾向性作為新聞規律的內在規定，將永恒存在，永遠起作用。只要新聞傳播仍存在于世，還會有真善美或假丑惡的不同傾向性追求。

新聞事業的黨性原則，要求新聞傳媒站在自己所屬黨派的立場上講話，宣傳該黨派的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接受相應的法律政令以及紀律的約束。無論資產階級新聞事業還是無產階級新聞事業，都具有這樣的黨派色彩。由于無產階級黨性原則具有革命性與科學性相互統一、對黨負責與對人民負責相互統一、紀律性和創造性相互統一的鮮明特征，它在支配新聞事業的時候，可以有力地促成傾向性與客觀性的統一，傳者的選擇與受眾需求的統一。也就是說，堅持真正的無產階級黨性原則，可以屏蔽惡性傾向性的沖擊，有助于我們按新聞的內在規律辦事。也可以這樣說，在堅持黨性原則的同時，還需不折不扣地按新聞傳播的具體規律辦事，竭力實現傾向性與客觀性的一致，傳者選擇與受眾需求的一致，這樣才能算真正堅持了無產階級黨性原則。說到底，堅持無產階級黨性原則和按新聞內在規律辦事是一致的，在實踐中應當協同操作，在理論上需要整體把握。

（載《新聞學探討與爭鳴：理論探討》1999年總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