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新歷史主義城市文本的解構:《凱里幫真史》個案研究

武烜 楊娜

在城市文本的“主體”與“結構”上,新歷史主義將主體與歷史結合,在處理“本文中心論”和“歷史決定論”時,關注“本文的歷史性”與“歷史的本文性”,將“歷史與敘述”置于城市文本創作之中。新歷史主義強調城市文學、政治、權力三者的關系,城市文本不僅是意識形態產物,而且塑造了意識形態。新歷史主義還原真實歷史語境對城市文本的闡釋,用“權力話語”結構重新建構城市文本,使城市文本進行自我塑造與被塑造、自我闡釋與被權力話語所闡釋。進入歷史和文學“本文”,就是在主導意識形態中同化自我意識,“本文”失去了應有的理論自覺,對壓制“本文”的權力話語進行拆解,摒棄“本文”中含有主觀經驗的思想和主題的存在依據,揭示“本文”背后被壓制的權力結構。在全新“本文”意義上解讀“城市歷史”和“意識形態”,是從對當代文化藝術進行批評的政治視角出發的。“歷史”與“本文”之間的關系在新歷史主義的視域下表現為:歷史是延伸的城市文本,而城市文本是壓縮的歷史。這兩者之間構成了生活的隱喻。歷史的視域視“本文”為不斷“解釋與被解釋”的螺旋體,時而連續,但又時而斷裂的反思空間。

彼得·凱里在進行小說創作時,始終認為:城市文本不能一味消極地反映歷史事實,而是應該積極參與歷史的創造,甚至是以對復雜文本世界的解釋為突破口,重新審視政治話語、權力操縱與等級秩序。因此,彼得·凱里的新歷史主義小說并非刻意地將歷史忠實重構,而是以新歷史主義的視角去闡釋澳大利亞的城市化進程。

19世紀中葉的澳大利亞,無論是從林還是城市,到處都充斥著貧窮與苦難,小說的男主人公內德·凱里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凱里幫真史》將澳大利亞特有的奇麗的色彩與悲壯的情感賦予了澳大利亞的一位人盡皆知的綠林好漢—內德·凱里。小說以書信體的形式,將讀者帶入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草莽天地:作者用新歷史主義的畫筆將所謂的“盜匪”勾勒為正義的化身與自由精神的象征,描述了他們如何與那些貌似君子的國家機器們周旋,又如何為那些受盡欺壓的澳大利亞平民謀取幸福。彼得·凱里的《凱里幫真史》曾獲2001年英國圖書布克獎,書中的主人公內德·凱里被譽為“澳大利亞的羅賓漢”與“澳大利亞的梁山好漢”,在澳大利亞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1.構筑城市文本前的“實”

小說的主人公內德·凱里生活在19世紀中葉的澳大利亞。凱里是愛爾蘭移民,父親因為觸犯了不列顛法律而被放逐至澳大利亞,其生活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凱里15歲時就已經是一個勇敢機智、善良厚道的“小領導者”了。為了讓自己的家人生活得好一點,凱里每天打兩份工:白天在牧場干農活,晚上去俱樂部打拳。凱里最愛自己的母親與弟妹:10歲那年為了讓全家有肉吃,他偷殺了別人家的牛;父親去世后,年僅12歲的凱里輟學回家幫母親經營農場;為了家里能有金子儲備,他違心地跟著大盜哈里·鮑威爾,有時為了家里能吃上一頓飽飯,甚至去偷。凱里本來有機會偷渡美國,但是為了營救母親他甘愿留下,甚至到其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遺愿也是使其母恢復自由。這種對親人的摯愛的描述使凱里有別于在其他文學作品中的草莽英雄。

另外,盡管凱里本分地生活,但是他希望靠雙手賺錢的夢想還是破滅了:當地一名警察企圖侮辱凱里的妹妹,凱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打傷了那個警察。此后,凱里被迫開始了逃亡的生活。為了保護自己及受壓迫的同胞,凱里和自己的弟弟以及兩個好友組織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凱里幫”,隨著文本描述“有目的地、有組織地反抗警察和政府”,小說切入了文本對城市化進程的闡釋。然而,組織微弱的力量無法與國家機器抗衡,終于有一天,警察把凱里的家人投入了監獄,凱里的母親判處三年監禁。為了營救家人,為了幫助苦難的窮人,凱里勇敢地戰斗著,但最終凱里被他所信賴的校長出賣。在葛林羅旺旅館,凱里幫與警察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槍戰,從夜晚一直持續到黎明,最后,彈藥用盡,凱里被砍倒活捉,凱里幫的其他三人都在戰斗中死去。凱里被關進了監獄,6個月后,年僅26歲的凱里在墨爾本被絞死。

凱里在就義前唯一的遺言是:“這就是生活!”凱里的這句話是對生命終結的坦然面對,也是他對自己充滿苦難而又充滿傳奇的一生的總結。這是展現英雄豪壯及其走向末路真實的歷史,“真實的歷史不僅是頌詞,而且是蕩氣回腸的挽歌”彭青龍,P36,2005;包含了激昂的熱血和沸騰的怒火,也蘊含著兒子對母親的摯愛、父親對永不會見面的女兒所飽含的深情。

凱里的妻子瑪麗為了保護他們唯一的女兒孤身逃往美國舊金山。凱里在叢林里,當聽到女兒誕生的消息時,盡管面對敵人的重重包圍,但是凱里和“凱里幫”伙伴們歡歌起舞并舉行盛大的儀式來慶祝,以此向世人證明,流放犯也能干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更表明,他們并非生來就有污點,徹底顛覆了所謂的“原罪”的思想美國作家霍桑提出“原罪思想”。他認為人心生來都是罪惡的、黑暗的,“罪惡是人的胎記”,現實社會的一切罪惡都源于人內心的丑惡,源于人類靈魂的墮落。。凱里永遠見不到自己唯一的女兒,這是他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情。“情與義”蕩漾在凱里的心中,是“真史”的呈現。真實的歷史是:凱里是一位孝順的兒子、一位深愛妻子的丈夫、一位疼惜女兒的父親、一位忠誠可靠的朋友,同時也是一位值得永遠并肩戰斗的伙伴,而絕非在所謂的歷史文獻中讀到的另一個凱里。

2.話語權的爭奪:構筑城市文本后的“虛”

小說整體采用拼接、戲仿、反諷三種文學方法進行敘事,具有強烈的后現代主義文學特征。首先,小說的結構別出心裁。小說的開頭以第三人稱的敘事手法,由叢林描述進入城市文本闡釋,以簡要的語言敘述了主人公凱里被俘時的情景:出賣凱里的托馬斯·柯諾把污漬斑斑、折了角的十三本手稿藏在一個鐵盒子里送到了墨爾本(文本的城市化闡釋開始),這十三本手稿就構筑起了作品的十三個章節。“這些手稿均為內德·凱里親筆書寫,字體頗為特殊。”《凱里幫真史》, P156,2004,李堯譯接下來,小說每一章的開端都是介紹一本手稿。讀者潛移默化地進入一個“似乎真實而又并非真實的”彭青龍,P61,2005凱里“真史”中。雖然在小說的前半部分對凱里的描述局限于事實的束縛,但小說的后半部分對凱里的描述則展開了想象的翅膀,敘事自由發揮,在盡情享受語言文字描述所帶來的快感中漸漸偏離了歷史事實。作者雖然以凱里為小說敘事者,用第一人稱敘事,以凱里的自我辯護書為故事的主線,但在小說中穿插了豐富而大膽的想象,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傳奇人物,使得真實的凱里變成了一位“實”與“虛”兼備的“他者”。沒有虛構的“他者凱里”的存在,“真實凱里”的主體對自身的認識就不可能清晰。虛構的“他者凱里”是主體建構自我形象的要素,賦予“真實凱里”的主體意義與生命力。虛構的“他者凱里”存在的目的在于強迫(或者說幫助)主體選擇一種特殊的世界觀,以此來確定主體的位置。“我們對于自我的感覺取決于我們作為另一個人所凝視的目標的存在”(薩特,1982),即:對于自我的感覺,取決于他者對自我的關注。

作者在重構文本時,吸收大量城市歷史的真實,例如,凱里辯護書中對其在16歲時如何被誣陷為盜馬賊的敘事,借用凱里的原話,如凱里書信末尾對富人的忠告等等。另外,這部小說始終是作者想象的產物。作者把凱里書信的書寫對象由新聞媒體改成了一個虛構的人物,即凱里未曾謀面的女兒,在其中建構(或者說虛構)了對凱里對母親持有的俄狄浦斯戀母情節,展示了凱里對親人的愛和忠誠。拉康的“鏡像理論”將主體的形成與發展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前鏡像時期、鏡像時期與俄狄浦斯時期“俄狄浦斯”是希臘神話中弒父娶母的故事主角,俗稱“俄狄浦斯戀母情結”。。在“前鏡像時期”中,主體對自我的形成處于無意識狀態,自我存在于他者的視角之中;在“鏡像時期”中,主體與自我開始認同,主體承認自我,于是自我意識開始形成,主體開始進入萌芽期;從“俄狄浦斯時期”開始,主體意識開始成型。但是,主體意識的形成過程又是一個不斷分裂自我、不斷異化自我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主體與他者對立存在,他者的存在使主體無法對自我意識有清晰的認知。

作者在小說開端時就聲明所有的文獻內容皆來自“墨爾本公共圖書館收藏的歷史資料。沒有日期,沒有簽名,均為手書”,以此表明小說的真實性與城市性。在小說的內容創作中,作者始終遵循著主人公凱里留下的書信內容,在作者本人看來這是“一份不尋常的文件”《凱里幫真史》, P3,2004,李堯譯,它飽含激情地闡釋了凱里“自我”的生活經歷,為自身的名譽辯護著,因此明顯地具備了現代主義的文本特征,“小說從頭至尾都有一種原創的聲音:雖然凱里沒有受過教育卻很聰明、有趣,憤怒,夾雜著一種愛爾蘭人的謾罵……這個故事令我心動的就在于凱里的語言。”《凱里幫真史》, P5,2004,李堯譯小說的敘事語言故意仿照了凱里的自我辯護書,凱里語言風格極具澳大利亞當地綠林好漢語言的粗糙感:

I lost my own father at 12 yr. of age and know what it is to be raised on lies and silences my dear daughter you are presently too young to understand a word I write but this history is for you and will contain no single lie may I burn in Hell if I speak false…(True History of the Kelly Gang, Peter Carey,2001)

凱里的語言真實地再現了原汁原味的受教育程度很低的澳大利亞平民的語言風格,大量語句缺少標點符號,讀來真實可信,正如美國民族文學之父馬克·吐溫的美國土語風格(the Vernacular Language)一樣,作者“賦予窮人充分的發言權”,使小說敘事者(Narrator)的敘述更加可信,以“虛”蓋“實”,使小說具備了后現代主義城市文本特征:真實的生活與小說虛構的“真實”相融合。就在真實與虛構的更迭之中產生了新歷史主義視角。125年(截止至2001年該小說獲獎時)以來隨著描述凱里幫的各種文學版本接踵而來,凱里這個人物變得越來越神秘,所謂的“真史”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探究。小說《凱里幫真史》中的“真史”一詞極具的反諷意味,然而這只是歷史事實,沒有任何虛構成分。但歷史充滿了大量的“點綴空間”,到處都是可以闡釋的“空白空間”。所有的歷史敘事都包含虛構的成分,歷史學家所處理的不完全是事實,而作家所處理的也不完全是想象與虛構的事件。“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當生活的發展逐漸需要時,死歷史就會復活,過去史就變成現在的。羅馬人和希臘人躺在墓穴中,直到文藝復興,歐洲精神重新成熟時,才把他們喚醒……因此,現在被我們視為編年史的大部分歷史,現在對我們沉默不語的文獻,將依次被新生活的光輝照耀,將重新開口說話”引自貝內德托·克羅齊。貝內德托·克羅齊(1866-1952),意大利著名學術大師,他是哲學家、美學家,也是20世紀意大利著名的文學批評家、政治家,更是享譽西方的歷史學家和史學理論家。。創作文本需要歷史,因為歷史對文本具有現實意義。《凱里幫真史》推動生活在現代的讀者對歷史的反思。小說的開端就寫道:警官奧尼爾告訴凱里,孩子從小就必須了解自己家族的歷史,但是當奧尼爾講述凱里父親的歷史時,卻歪曲了事實。再者,小說還寫到,凱里的妻子瑪麗在報紙上讀到凱里被描述為殺人狂徒,甚至有人稱其為“殺人惡魔”,他殘忍殺害了一名警官,還割掉其耳朵,命令同伙向尸體開槍等等,但凱里親口告訴妻子瑪麗的情況則大相徑庭。于是,瑪麗建議凱里把事實真相寫下來,以備日后向大眾澄清事實,凱里以書信的形式向女兒講述自己的“真史”,于是就誕生了“凱里幫真史”: “我不想再給政府寫信,我也不再想公開這段歷史了。可是我知道,如果不再給你寫信,我就會永遠失去你,你就會被一個無底的洞吞沒,永遠消失。”《凱里幫真史》, P91,2004,李堯譯

3.新歷史主義的視域:城市文本中“虛”與“實”的更迭

歷史話語權長期被政治強權者所主宰,歷史記錄的是強權者的聲音。像凱里一樣的歷史人物始終處于弱勢地位,這樣的歷史人物在歷史上是沒有話語權的。直到1948年凱里的辯護書才正式發表。在辯護書中,凱里從新歷史主義視野出發,強調平民的平凡生活事實,“眼下作為一個澳大利亞人的條件是具有這樣的觀念,即我們都是在對各種事情的謊言和否認中長大的。作為一個民族,我們完全被自己所發現的事實真相所困擾”《凱里幫真史》, P53,2004,李堯譯。作者在小說中把處于歷史話語弱勢地位的凱里推向了歷史話語權的中心地位。凱里對“真史”的闡述無疑是對權威“正史”“正史”與“對正史的修正”均為克羅齊在《歷史學的理論和歷史》中提出。,即大英帝國正史和澳大利亞統治階級正史的挑戰,甚至是“修正”“正史”與“對正史的修正”均為克羅齊在《歷史學的理論和歷史》中提出。。小說描述的殖民時期的澳大利亞并非歷史主義者與民族主義者筆下的“勞動者的天堂”,而是充滿了不公平與非正義。隨著服役期和流放期的結束,由罪犯與看守之間的斗爭轉移到窮人和富人之間、普通農民和牧場主之間。英帝國殖民統治者的國家機器,即警察,強制執行不公正的,甚至令人憤慨的法律條款,凱里的“真史”記錄著“整個殖民地將看到,這個社會沒有公平可言。這個國家就是由獄吏看守著的一座大監獄,和過去相比,它并沒有更多的公平與自由。人們對于這個社會‘不公正’的恐懼已經深入到骨髓里了……我認識到,如果你能把自己的故事如實地講給澳大利亞人聽,他們就會相信你”《凱里幫真史》, P101,2004,李堯譯。大英帝國在澳大利亞的強權統治造就了凱里一樣的反抗者,也造就了人民的團結。凱里的行為代表了澳大利亞社會底層窮苦人民的反抗,代表了普通人對自由與正義的向往,而那些欺壓百姓的話語霸權者才是真正的罪犯。“過去的沒有毀滅,甚至還沒有過去”美國小說家威廉.福克納在《修女安魂曲》里的一句名言。,作者借助凱里的“真史”來還原歷史,喚起澳大利亞平民的民族意識,重新構筑真正的歷史,將歷史的話語權交還平民之手。

新歷史主義出現前的文本在對“虛構地”與“真實地”展現歷史進行區分時,其做法是將“虛構”視為想象力的表述,而視歷史為事實的闡釋。在新歷史主義的維度下,讀者掌握文本的“真史”通常通過兩種方法:將事實與想象對立;觀察事實與想象的相似性。在此基礎上,作者以新歷史主義的視角對凱里重新闡釋:采用歷史敘事方法,利用真實事件和虛構的常規結構之間的隱喻相似性,將重大歷史意義賦予已發生的事件。對凱里的闡釋體現了澳大利亞人的品質,即崇尚自由、珍視伙伴情誼、對權威的挑戰。凱里就成為是真正的反殖民、反壓迫的“民族英雄”:凱里并未因他所處的逆境而使其人性變得暴虐,反而用其高尚的人格與智慧激勵了一個特殊的民族。在對凱里的闡釋中,小說始終圍繞著后殖民主義歷史觀,即重新審視被殖民者歪曲的歷史與文化。由于受到大英帝國的殖民統治,澳大利亞文化打下了“屬民或臣屬”的深深烙印。打破受壓制的話語權就意味著對大英帝國文本進行解構或重新建構,以此來探究澳大利亞民族的文化身份。

《凱里幫真史》展現出新歷史主義視角下城市文本的歷史意識形態性,是一種歷史意識的批評“癥候”。對主人公凱里的闡釋展示了“人”到底是什么:新歷史主義視角下的人就是城市文本合力的終極產品。《凱里幫真史》作為反對帝國權威話語權的城市文本,對原有的殖民文化具有顛覆性與反抗性的作用,是對殖民統治主導意識形態的公然反抗。通過對哈克·貝恩的闡釋來看美國文化與其民族身份構建,那么也可以通過對凱里的闡釋來看澳大利亞文化與其民族身份構建。如果城市文本中的歷史具有現代性,那么歷史文本就一定具有傾向性。新歷史主義的維度便是在建構城市歷史“真史”的基礎上突出現實的針對性。

主站蜘蛛池模板: 保康县| 临湘市| 阿巴嘎旗| 达拉特旗| 樟树市| 潼南县| 咸阳市| 清丰县| 武义县| 乌兰浩特市| 镇赉县| 明水县| 蒲城县| 信宜市| 桃江县| 焉耆| 遂溪县| 胶南市| 博湖县| 马龙县| 同江市| 晋宁县| 龙江县| 彝良县| 色达县| 海淀区| 广饶县| 仪陇县| 涞源县| 吉安市| 嘉义市| 土默特左旗| 蓝山县| 江油市| 共和县| 徐州市| 绥芬河市| 鹤壁市| 黄平县| 鄂州市| 吉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