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樓與顧府隔了三條街，碧瑤趁著在馬車上搖晃的這些時候，揀著幾張覺著重要的先瞧了瞧。

清音樓，京城出了名的紅樓，里頭從花魁到清官無一不是姣姣面容，一擲千金，亦不是尋常百姓進得的。

馬車將將停下，樓里的老鴇便瞧清馬車的牌子，跑著來迎接這位老主顧。

“顧小姐，您終于來了。”大清早的清音樓還沒開張，卻里頭已經堆了不少人。

碧瑤看清楚了，是顧家的人。

老鴇說著將人引著帶到樓上一處房間，碧瑤雖不懂凡間的名器，也是知道那掛在床外的綢緞簾子，皆是金貴的。

這房間熏著的香不似顧府的檀香，帶著絲絲甜氣，鉆進鼻子卻有些濃膩，讓人渾身不舒服。

“離公子昨日被樓里的小廝瞧見在城門口正要外逃，想著身契還在樓里，便將人打暈帶了回來。誰知……”誰知大早上就沒了氣，便急匆匆地派人去顧府。

碧瑤走近床邊，一男子靜靜地躺著，無聲無息。只這蒼白的俊臉上，一雙劍眉還搭在一處，狠狠地皺著。

連死都不安生嗎？

碧瑤無言，屋里也無人敢開口。老鴇想著時辰不早了，若再耽擱怕是會誤了今日生意。

但瞧著顧小姐這樣子，是不高興了？多嘴怕是要遭殃，犯了難。

一時間，室內沒了聲響。

陵宿是跟著碧瑤進來的，入了門便隱在角落里，不動聲色。

忽的，似察覺了什么，悄然退了一步，離著碧瑤遠些。

“顧瑤，拿命來。”突的門外閃進一人影，不待人反應，寒光帶著殺氣直指碧瑤。

顧府一眾人被留在了樓下，碧瑤身旁帶著只有寥寥幾人，才讓人鉆了空子。

長劍已至眉心，只聽見‘噌’一聲，劍身突得失了方向。

原是秦莫出手打偏了劍峰。

碧瑤才看見持劍之人，是個女子，一身飄然紗裙卻遮不了其滿身英氣。

這女子顧瑤不識，碧瑤自然也不認得。不過其滿身的殺氣，顧瑤想是滅她滿門了？

一擊未中，女子便提劍與秦莫打了起來。碧瑤眼力不錯，兩人招式快準，然她還是瞧見女子臉上初時的凄然，后頭的恨然，招招狠厲。

碧瑤挑挑眉，女子功夫差些，一盞茶功夫便有了敗勢。

“秦莫，你們今日想要離開，便從我尸體上踏過去。”兩人竟是相識。

秦莫手頭劍幾不可見地晃了晃，但仍是讓那女子抓著機會，回手長劍已然抵著秦莫命門。

“顧瑤，讓所有人都出去。”女子眼睛不離秦莫，話卻是對碧瑤說的。

這是拿秦莫的命威脅自己？此女子怕是不知道這些年顧瑤的名聲？

還是當她瞎了，沒見其眼中滿滿的情意？

于是碧瑤輕笑搖頭，“姑娘還真是天真，就這般確定我會為了一個護衛(wèi)撤了所有人，好讓你有機會殺我？”

秦莫背對著碧瑤，其臉色碧瑤不知，但想來也不會太好。

那女子一愣，臉上帶著冷笑，“秦莫，你自己瞧瞧，你拿命護著的是怎樣之人？”

“來人。”樓下的人早便聽見響動候著門外，一聲令下都涌進房內。

“你現在就兩個選擇，放下劍兩人都活著，要么，一起死。”

陵宿進來便只淡漠地站在床腳一側，遇見刺殺連眼皮都不見抬一下。

碧瑤搖頭間倒是瞧見了他。

想置身事外？

碧瑤說著走向陵宿，“來，站我前頭，擋擋血腥。”

陵宿輕笑，倒是沒說什么，抬腳跨了一步攔在碧瑤身前。

女子看著秦莫滿臉嘲笑，后來竟是揚聲大笑，眼角泛了淚。

不知是笑的，還是旁的。

“秦莫，你便守著你可笑的忠義，我愿你一輩子都不要后悔。”

后頭一眾護衛(wèi)已經上來，退路無門。前頭的秦莫卻是怎么都要護著這無情無義之人，今日本該想到這般下場。

終歸是她奢望了。

碧瑤心一驚，女子竟收回劍要自裁，“攔著，不準她死。”

秦莫離得最近，也是一驚，揮手挑了那劍，封了女子的穴道。

然動作慢了些，劍已在其脖上劃了道橫，鮮血絲絲溢出。

碧瑤卻覺著這狼狽掩了其滿身罡氣，倒是與其那張江南嬌容配了幾分，更添柔美。

戲差不多了，人幸好留下來了，“兩個都給我?guī)Щ厝ァ！?

碧瑤說罷，竟勾了陵宿的手臂往外去。余下眾人呆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何意，將屋里幾個都架著。

這出戲快得狠，眾人還沒怎么反應過來，看戲的人都散場了。

只是，碧瑤皺著眉頭，覺著這事蹊蹺。

女子既知自己不敵秦莫，此番來明顯是送死的，那又有何意義？

傷不著她半根汗毛，就毀些其心情。

總不是拿自己的性命找別人晦氣的。

這邊碧瑤與陵宿一同上了馬車，碧瑤便一直盯著他臉皺著眉頭想其間關竅，后頭顧家仆人便開始收拾殘局了。

有一小廝去了床側，其后跟著的小廝忙拉了拉其衣袖，指指床上，“這個也帶回去？”

“廢話，你幾時見過進了顧府的能埋在外頭的？”那小廝甩了其手，扶起離琴師的上身，“愣著作甚？快來搭把手。”

小廝忙點頭上前，去了床尾。

“是啊，進了顧府的，哪里還有葬在外頭的。顧大小姐倒是心善，免得那些孤魂無處歸宿。”還沒來得及被帶出門的女子聽了，雖是道著心善，卻滿眼地諷刺。

“七娘。”秦莫今日頭一次開口，只不知是太久未言還是旁的緣故，聲音沙啞地厲害。

七娘臉上的諷刺更甚，“秦大俠莫不是糊涂了，宋七娘半年前便死了，江湖誰人不知。這一聲七娘不知喊的誰？”

“七娘，我不會讓顧小姐傷你性命。”秦莫眼底流著什么，太過刺眼，宋七娘別過眼不看。

“不用，我乃賤命一條，死了倒是解脫了。”秦莫還想說什么，小廝已經催著上顧府馬車，無奈只得將其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