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上節課你去哪里了？我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你。”朵兒有些生氣地問。

“哎呀，我沒事。下節課是什么課，是數學，還是語文？”

朵兒直勾勾地盯著同桌小杰。可小杰不敢和她對視，他的神情出賣了他。

“你在說謊！你的褲腳都濕透了，臉色煞白煞白的。”朵兒毫不客氣地把他拽到座位上，“咦，你身上怎么有股臭臭的味道？是廁所味，難道上節課你一直被他們關在廁所里？”

“嗯。”小杰回答得很輕。

不過在朵兒聽來，這句話跟核彈爆炸沒什么兩樣。

朵兒所說的“他們”一共有三個人。他們是親兄弟，都在一個班上。老大叫大甲，老二叫仲乙，老三叫季丙，合起來就是“甲乙丙”，很好區分。

他們雖然長得不高，學習不好，也沒有什么才藝，卻仗著自己力氣大，喜歡欺負同學。就連班長都不敢在他們仨面前大聲說話。

唯獨朵兒不怕他們。只要她一揮舞胖乎乎的拳頭，三兄弟就變成吃了瀉藥的老虎，病怏怏地歇在一旁。

同學們都管朵兒叫“大姐大”。事實也確實如此，論膽量，朵兒連搶劫犯也不怕，去年她在公交車上發現過一個專門搶包的團伙，并迅速報警，后來被評為了“市見義勇為好少年”；要說叛逆，朵兒會光明正大地在新衣服的空白處涂鴉，畫骷髏頭、海盜旗，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不敢畫的；別的孩子喜歡小貓小狗，朵兒卻特別迷戀科莫拉多大蜥蜴、非洲獅，可惜這些都屬于國家保護動物。爸爸好說歹說，才說服她放棄了要養猛獸的想法，最后買了一條四腳蛇。

如今，這些大姐大的“英雄事跡”已經在全校范圍里廣為流傳，就差安排專人跟著她，記錄她每天的言行，最后整理成“朵兒語錄”了。

許多人說，同桌之間的性格有時是差別最大的。小杰的脾氣與朵兒正好相反。在班級里，小杰是最容易被三兄弟欺負的。他本名叫余仁杰，和“愚人節”同音，因為出生在四月一號，他爸爸大筆一揮給他取了這個名字。四歲的時候小杰得了小兒麻痹癥，一直到現在，走起路來還是有點兒搖搖晃晃的。這讓他很自卑，不愿意和人講話，久而久之，同學們都開始疏遠他。

今天是誰在墻壁上亂畫？

是余仁杰干的。

今天為什么數學作業這么多呀？

你們還不知道吧，下課的時候我看到小杰走進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新的練習冊就是他建議老師買的。

……

小杰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成為那個做壞事的“主謀”“罪人”。

許多年后，小杰還是很慶幸當時做了朵兒的同桌。因為每到自己受欺負的時候，朵兒都會跳出來和別人理論，但是再熱心腸的同桌也不可能24小時保護他。

“朵兒，你別生氣。他們沒把我怎么樣，就是被關在廁所時間太久了，我腿不好站不住，后來就……弄濕了。”小杰攥緊衣袖，不敢把胳膊上的瘀青給朵兒看。

朵兒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下課后，我要把他們全都揍扁，趕到屋頂上作瓦片去！”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上課鈴聲早就響過了。朵兒還在抒發自己內心的不滿。這時，一根粉筆頭以每秒鐘十米的速度飛行，徑直命中了朵兒的腦門。

“朵兒，你的話怎么就講不完呢！今天你是在和你同桌討論什么國家大事呀？”數學老師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

“報告老師，我們在探討這道題的第二種解法。有點兒難，還沒討論出來。”朵兒還在垂死掙扎，裝出一副無辜樣。

老師已經拿起了第二根粉筆頭：“哦喲，還第二種解法。我在講新課，哪兒來的題目讓你倆討論！”班級里哄堂大笑，“你給我站起來，拿上課本，向后轉，到最后面和黑板討論一下有沒有第三種解法！”

小杰內疚地低著頭，一只手輕輕拉了拉朵兒的衣角。

朵兒瀟灑地沖老師鞠了一躬，拿起書就走。其實，去最后面“面壁”對朵兒來講反而是一種享受，她是哭、是笑、是懊惱地悔恨，還是不服氣地爭辯，誰知道呢？多自由！

“請問朵兒同學——”沒過幾分鐘身后又傳來了聲音。

“老師，又怎么了？”朵兒在心里埋怨著老師，嘟著嘴回過頭，這才發現喊她的并不是老師。此時教室門口站著兩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他們瘦瘦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眼鏡，看起來很干練，很嚴肅。這種氣質朵兒以前只在電視新聞里看到過。對，市長就有這種氣質。

“請問朵兒同學是在這個班級嗎？”為首的一個高個子又問了一遍。

老師也愣了：“你們是……”

“您好，我們是USN國際教育聯盟的行政專員。經過我們的篩選，目前想聘請朵兒同學擔任我們研究院的少年顧問，參加一個AAA級戰略課題的研究。”高個子慢條斯理地掏出工作證。

同學們由于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證件上的字，但是封面上那個金光閃閃的國際教育聯盟的標志醒目得很。老師的神情更凝重了。他知道國際教育聯盟，這是教育界最權威的機構，目前已經獲得了一百多個國家政府的支持。別說受到它的認可，普通人就連進總部大樓參觀都是不可能的。

“朵兒，你……過來。”老師的聲音有些顫抖，“專員，你好。這個就是我們班的朵兒同學。另外，這個課題是什么情況，可以請您介紹一下嗎？”

高個子禮貌地笑了笑，表示歉意：“對不起，這個屬于機密，恕我無可奉告。”他轉過身彎著腰，熱情地和朵兒握手。

“朵兒同學，麻煩你整理一下你的隨身物品，我們現在就走。”

朵兒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我還要上課呢。”

“上課的事情，我們已經替你和校長請過假了。”

聽到這里，教室里的同學都已經嚇掉了下巴。三兄弟里的老大剛喝完水，一口水直接噴到了弟弟仲乙的后腦勺上。

朵兒渾渾噩噩地把書本丟進背包。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小杰，自己的課桌里面還有兩包烤肉味的薯片，放學后可以吃。隨后，她跟著兩位專員離開了，丟下教室里瞠目結舌的眾人。

兩位行政專員把朵兒帶上了一輛加長版的轎車，一言不發地坐在她的兩側。她嚇得兩條腿夾得緊緊的，雙手始終放在膝蓋上，從一個大姐大縮成了一個小妹妹。

“叔叔，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直接去機場。三個小時后的航班，飛瑞士日內瓦。”

“瑞士？”朵兒對瑞士的認識還停留在瑞士糖的階段，“是專門生產瑞士糖的工廠嗎？”

“瑞士是我們國際教育聯盟的總部所在地，它是一個國家。”另一位專員被逗笑了，第一次開口和朵兒說話。

“那叔叔，我們要去干嗎？還有你們說的什么A項目是個什么東西？”

“別急，到了就知道了。”

專員的眼睛始終直視前方，身子微微前傾。連坐姿看起來都很正式，弄得朵兒有一種莫名的緊張。

“叔叔……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茫茫人海里你們會選中我來做這個顧問？我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學生呀。”

高個子專員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你還記得你最喜歡玩的那款游戲《正義的小伙伴》嗎？”

“記得呀。學校里每周的游戲課，同學們都會選這款游戲來玩。又能探險，又有腦筋急轉彎，最重要的是刺激！”

高個子專員告訴朵兒，這款游戲就是他們開發出來，專門用于挑選能夠勝任暴力控制器這個研究任務的小朋友。他補充道：“在這款游戲中，你的成績是全世界最好的。后來我們又對你進行了跟蹤暗訪，發現你確實適合成為國際教育聯盟的一員。”朵兒聽完驚得合不攏嘴。

高個子專員見她還沒有緩過神，就開玩笑：“朵兒，幸虧現在是2166年，如果放在一百年前，那時不僅沒有游戲課，而且選拔人才必須要參加緊張的考試呢。”

朵兒愣愣地點頭。她心想，一百多年前那是多遙遠的事情呀。下了轎車，他們一同坐上了超音速客機，只花了四個小時就到了瑞士。可是這四個小時在朵兒看來，比考試時憋尿還要難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東西玩，飛機上面的互動電視她也不敢打開。因為身旁的專員叔叔始終一聲不吭，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國際教育聯盟的總部建在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山谷里，附近沒有居民，只有一座加油站。從外面張望，只能看到一排排郁郁蔥蔥的大樹，看不清里面的建筑物。

在進入總部大門前，朵兒被專員叔叔蒙上了眼睛。

“對不起，目前你還不是我們聯盟的成員，根據保密條例，需要你戴上這個眼罩。”

他們又東拐西拐走了近十分鐘。

摘掉眼罩的那一刻，朵兒驚呆了：正前方是一座全玻璃透明的倒金字塔。與電影里面看到過的法國羅浮宮門口的金字塔不一樣，這一座不僅是“倒立”的，而且足足有二十幾層樓那么高。

最讓她驚訝的是，耀眼的陽光照射在透明金字塔的外墻上，竟然沒有一點兒反光。整棟建筑像黑鉆石一樣美麗。

來不及感嘆，朵兒被匆匆帶進了電梯。高個子按了一連串的密碼，電梯沒有往上走，而是急速下降。

“原來這里還有地下室呀！”朵兒情不自禁地說。

“一會兒聯盟最高長官會親自接見你。朵兒同學，請你做好準備。”高個子說。

朵兒愣愣地點點頭。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一開始你們就不向我解釋要我來干嗎，現在需要我做什么準備，也不說清楚。我倒是想準備，可是準備什么呢？準備不上廁所，大概就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電梯終于停止降落。他們走進了一間非常寬敞的會議室。大理石的地面，漢白玉鑲嵌的墻壁，再加上歐式大吊燈把地面照得金黃，這里的裝飾絲毫不輸于皇宮。

“首長，人我們已經帶來了。”說完兩位專員轉身離開，留下朵兒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會議室的中央。周圍也沒個凳子桌子的，唯一的一張辦公桌在五米遠的地方，一位白胡子老人正趴在那兒奮筆疾書。

朵兒也不敢打擾他，就呆呆站在原地，撥弄自己的手指甲。心想，這個老爺爺肯定不是什么首長，看他桌子上亂七八糟的全是書本紙張，再看他胡子拉碴，似乎很久都沒有修剪了。

“咦，這兒什么時候站著個人？”白胡子老人太投入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發現朵兒。他推推眼鏡，站起身來。

“你叫什么名字？”

“我來自中國，我叫朵兒。”

“哦哦——我知道你。是高更把你帶過來的吧！帶進來了也不說一下。”

朵兒心想，高更可能就是兩位行政專員中的一位吧。剛進門的時候，不是和老爺爺說了嘛，大概老爺爺有些耳背。

“我是這兒的總負責人，你可以叫我‘一號’。”

“一號？老爺爺，您沒有名字嗎？”朵兒的后背開始冒冷汗了，她明白了眼前這個就是最高首長。

“名字有倒是有，可是好多好多年沒人叫了。大家都管我叫一號，你也叫我一號吧。”

“哦哦，一號爺爺您好！”

老爺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一號’加上‘爺爺’，這個稱呼不錯。你是第一個這么叫我的人。”他蹲在朵兒身邊，努力直視她的眼睛。

“朵兒，把你叫到這里來，其實是有一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一號爺爺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桿，一下子就威嚴了起來。

“你是個學生，那應該知道，現在學校里面有很多不公平的現象。例如老師體罰、侮辱學生，學生頂撞、毆打老師，還有最嚴重的就是校園欺凌這個問題。”

“校園欺凌？”朵兒問。

“這個詞好像是高深了一點兒，就是校園暴力……一些班級里的小惡霸欺負同學的行為。這樣子能理解嗎？”

朵兒連忙點頭：“能能能，我們班級就有三兄弟，他們——”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由于學生是未成年人，我們依靠法律或懲罰無法完全杜絕這些校園里面的不良行為。所以應各國政府的建議，國際教育聯盟打算請你擔任負責人，來研究一個暴力控制器。最終目的是要消滅學校里的一切欺凌行為。”

“我做負責人？”朵兒的腿直打哆嗦。

“你別怕，我們了解了你見義勇為的事跡，還研究過你在報紙上發表的救助同學的文章，悄悄觀察了你的日常行為，經過篩選，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才做的決定。”

一號爺爺的臉上充滿了慈祥。可下一秒就收起了笑容，恢復了嚴肅。“目前我們已經進行了暴力控制器第一階段的研究，程序、儀器都有了突破，但現在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應用到學校里面去。學校畢竟和實驗室的環境不一樣……這些難題之后亨特博士會跟你詳細介紹。他是這個項目以前的負責人，以后就是你的助手了。你們倆一定要好好合作！”

一號爺爺一下子把朵兒說蒙了，她一個五年級的學生哪懂這么多。

“你別擔心。你知道嗎？世界上有很多難題，大人都解決不了，反倒是孩子的奇思妙想給解決的。所以你記住，盡可能地發揮你的想象力！”

一號爺爺突然想起什么，走回辦公桌，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一個臟兮兮的塑料袋。

“這里面是我給你準備的小禮物。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國際教育聯盟的特別調查員了，還是暴力控制器的項目負責人。里面有一個紅色衛星電話，可以24小時聯系到我。不過我的聽力不太好，年紀大了，你說話聲音要重一點兒喲！”

朵兒興奮地接過了這個臟兮兮的塑料袋，如獲至寶。要換平時，這種塑料袋會被她用來裝垃圾。

“準備準備，一會兒會有人帶你去見亨特博士。他那兒可有一個好消息等著你。”

朵兒吐吐舌頭，和高個子專員說的一樣，又是要她準備準備……也沒說準備什么呀。嗯，這次我準備先去上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