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教授波瀾壯闊、風云迭起的地球當代史課堂上,顧溪影專心致志消滅掉一斤羊肉、一大份爆肚兒,半只烤鴨,兩斤羊蝎子,一大碗炸醬面,現在她的眼睛還在豌豆黃、紅豆糕和驢打滾兒等一眾京味點心上滴溜溜來回打轉,她要拼盡全力給自己在地球上的第一餐畫上一個甜甜的句號。就在她猶豫著要夾走哪個的功夫,Bill不動聲色收走了她的筷子,顧溪影剛想表示抗議,不提防自己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兒,惹得Bill和林教授都笑了起來,她這才收手。
林教授站起身來道別,“已經很晚了,二位遠道而來,旅途勞乏,應該早點休息,我就先告辭了?!薄案兄x您的熱情招待!再見!”Bill彬彬有禮同林教授握手告別“再見!”話音未落,她已經消失在一道光中。
“你吃了這么多,要不要等會兒再睡?我們出去逛逛?!薄昂冒?!我知道BJ的夜市上有好多好吃的。”“本來是讓你消食的,怎么又要吃!”Bill一臉無奈看著妻子?!澳闩率裁?,我就是吃再多也不會積食,更不會長胖。我的身體會不會吸收任何多余的糖和脂肪,絕不給這些食物一絲機會堆在我身體里!”“不過,你既然來到地球,為什么不入鄉隨俗?地球人到現在還是信奉‘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說法呢!”說到此,Bill靈機一動,“不如,我們夜游長城?”“這是個好主意,白天長城游客也實在是太多?!倍苏f走就走,Bill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八達嶺而去。
群山之巔,青磚筑就的長龍向遠方蜿蜒而去。夜色之中,顧溪影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堆從不會逃開地球引力的磚塊,反而覺得這是條白日里游遍三山五岳的巨龍,只在夜晚才回到大地的懷抱里靜靜沉睡。顧溪影極目遠望,視線的盡頭依稀看見無數壯年男子在長城腳下辛勤勞作、揮汗如雨,在那些男子的身后又有一位風鬟霧鬢的年輕女子撲倒在城墻上聲嘶力竭嚎啕大哭……顧溪影不敢再想下去,她知道那個凄涼的故事,兩情相悅卻被迫生離死別;堅貞不渝卻終究……所有有關愛情的美好與悲傷,她都是在那個故事里領悟到的。
愛而不得,或許是愛情萬古不變的詛咒;失之交臂,大約是每一段癡戀的宿命。她自認為已參透愛恨悲喜,所以,即使和Bill如此情投意合她也從不對自己的愛情抱任何幻想。
桂魄流光,為這些碩大而堅硬的青磚披上一層淡淡的薄紗,幾千年來長城內外彌漫著的殺伐之氣也在靜謐的夜里收斂了鋒芒。“祖舜宗堯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不知禍起蕭墻內,虛筑防胡萬里城。”顧溪影扭過頭看著Bill,不知他為何會發此感慨。
“古時候,中國北方的游牧民族經常襲擊中原地區,為保家國基業,歷代皇朝都會修筑長城??墒怯钟惺裁从??該來的還是擋不住。將一國安危交付與這冰冷的防御工事,只怕犧牲再多的范杞梁和孟姜女也換不到太平盛世?!?
“我很小的時候聽媽媽給我講過孟姜女的故事,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愛,更不明白孟姜女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去給自己的丈夫送寒衣?!?
“如今呢?你怎么想?”
顧溪影沉吟片刻,幽幽說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Bill心中一驚,他轉過頭看著妻子問道,“你從來都不相信我,是嗎?”
顧溪影沒有回應Bill,她凝望著掛在半空中的明月,“月亮真圓,可惜,我們重華星沒有月亮?!?
“看著我,親愛的!”Bill的注意力并沒有被顧溪影的話轉移,“我知道,重華星不僅沒有月亮,也沒有人再相信情。”Bill皺緊了眉頭,“我不明白,為什么曾經那么美好的感情,在我們的星球上會走到窮途末路,就連婚姻也得不到祝福。我們結婚時,周圍的朋友都開玩笑祝福我們的婚姻能活過三個星期。那些海誓山盟,那些連死亡都無法拆散的愛情,在重華人眼中居然都不過是原始的游戲,幼稚的沖動!”他滿懷憤懣?!坝H愛的,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和你一起來地球嗎?”
顧溪影若有所悟,“你,是想想讓我相信你?相信愛情?”Bill的眼中無限深情,顧溪影亦心旌搖曳,“Bill,我當然相信你。可是你要知道,愛,不是萬能的。即使是地球上的尋常夫妻,長相廝守、鐘情一世的又有幾人?有道是‘有情人難成眷屬’,那些成了眷屬的,又有多少敵得過生活瑣碎的消磨?看似白頭到老,背后又藏著多少說不出口的無奈和辛酸?Bill,我們能遇見彼此,就已經是此生最幸運的事,我不愿再奢望太多。是你,讓我真真切切體會到什么叫‘怦然心動’。如果沒有你,我的每一天都只是在重復同樣的孤獨,即使是長生不老也不過只活了一天!遇見你,我這一生就不再蒼白。縱然逃不過勞燕分飛的宿命,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鳖櫹鞍杨^埋在Bill的懷中?!安灰胩?,只要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就夠了?!?
“不,溪溪,愛一個人就是要和她天長地久。我要用我所有的一切來為你釀造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的甜蜜,你要知道,你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沒有你,我此后千萬年漫長的時光該要怎樣度過?看看我們的朋友,哪一個不是形影相吊,在孤獨中苦苦煎熬。如果萬年長生便是萬年獨守,那活著又有什么意趣?”Bill輕輕撫弄著妻子的發絲,“溪溪,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愛。我愛你!”
月光停泊在顧溪影的臉上,她無暇的面容更美得驚心動魄。她心中似有兩股激流劇烈碰撞,激起陣陣狂濤巨浪,“Bill,我也愛你,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Bill默默望著半空中的明月,將妻子緊緊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