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哈代與《德伯家的苔絲》（19—20世紀，英國）

哈代與愛敦荒原

在馬克·吐溫的一些作品中，自然環境也仿佛有了生命似的。這一特點在英國作家的作品中更為突出。例如艾米麗·勃朗特的《呼嘯山莊》故事，就發生在愛爾蘭約克郡的大荒原中。而在英國作家哈代的作品中，英國南部的愛敦荒原幾乎成了永恒的背景。

19世紀的愛敦荒原，滿眼是雜草荊棘和裸露的巖石；天空永遠像一頂灰帳篷，罩在人們頭上。每到黃昏或是風雨交加的日子，天地萬物一片混沌，氣氛格外蒼涼。大自然的嚴酷，襯托著人類的軟弱，一個個悲劇故事，就這么在愛敦荒原上展開了。

英國著名小說家哈代（1840—1928）就出生在愛敦荒原邊上的一個小村子里。哈代的父親是個能干的包工頭，閑時喜歡音樂，一直是教堂樂隊里的風琴手；哈代的母親則特別重視孩子的教育。哈代雖然生長在窮鄉僻壤，從小卻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和藝術熏陶。

后來哈代到倫敦去求學，專攻建筑，畢業后做了一名建筑師。他白天忙著搞設計畫圖紙，可一回家，便一心撲在書堆里。他自學希臘文，對文學、哲學以及鄉村中的風土人情充滿興趣。——后來他自己設計圖樣，在家鄉蓋起一所住宅，在里面專心搞起文學創作來。

《還鄉》：故鄉歸去難

哈代的早期作品里，有一部《還鄉》挺有名。是誰還鄉呢？姚伯太太的兒子克林。

克林是巴黎一家珠寶店的年輕老板，因為厭倦了大都會的喧囂，特意回家鄉來尋覓寧靜。歸來后，他見家鄉還是這么落后、蒙昧，便盤算著在家鄉辦一所學校，把文明帶到這荒原中來。

小說的女主角游苔莎是這荒原上土生土長的姑娘，漂亮得像希臘女神。她心比天高，恨透了這片陰郁荒涼的原野，總想著有一天能到大城市去，過上“真正的生活”。

這下子機會來了：克林的到來，讓她看到一線光明。她不請自來，混在歌舞隊中，參加了克林的宴會。果然，克林一見這女扮男裝的漂亮姑娘，立刻愛上了她。

可婚后游苔莎發現，兩人的志趣竟是那么不同！克林只想做個清閑自在的農夫、伐木人，而游苔莎卻念念不忘她的都市夢。同床異夢的兩人，還能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游苔莎好虛榮、愛熱鬧，不愿意受約束，只求自己痛快。有一回她去參加吉卜賽人的露天舞會，又遇上她舊日的情人韋狄。韋狄本來已經娶了克林的堂妹，可跟游苔莎還是藕斷絲連。從這回見面，兩人又偷偷好上了。

姚伯太太不放心兒子，不顧烈日炎炎，獨自穿越荒原去看兒子兒媳。可敲了半天門，卻沒人來開——她尋思著：自己先前反對過兒子的婚事，兒子一定還在記恨她呢。這么一想，她格外傷心，只好轉身回家。就在她走累了坐下休息時，從草叢里鉆出了一條毒蛇……

其實屋子里并非沒人。克林如今當了伐木工人，他干活干累了，到家倒頭便睡，敲門聲一點兒沒聽見。而游苔莎呢，她正跟韋狄在另一間屋子里幽會呢，當然也不敢去開門啦。

克林盛怒之下，把游苔莎趕出了家門。——這時韋狄剛好得了一大筆遺產，便與游苔莎相約私奔。然而游苔莎前去赴約時遇上暴風雨，半夜迷了路，掉進湖里淹死了。為了救她，韋狄也送了命。——克林萬念俱滅，最終當了一名傳教士，把余生獻給了宗教。

一派蒼茫、萬古不變的愛敦荒原，本身就是悲劇命運的象征。克林是那么愛它、向往它，舍棄了巴黎的錦繡前程來投奔它，可最終卻落得娘死妻亡，恓恓惶惶。漂亮的荒原女兒游苔莎是那么恨它、厭煩它，使出渾身的解數要擺脫它，可是她越是掙扎，厄運就把她纏得越緊。

這些悲劇命運是人的性格造成的呢，還是環境造成的？哈代認為兩者都有，因此他把自己的小說稱為“性格和環境小說”。

《德伯家的苔絲》：姑娘失身之后

哈代另一部著名的長篇小說《德伯家的苔絲》，說的也是個漂亮姑娘的人生悲劇。

苔絲是個窮人家的女孩兒，正當十七歲青春年華，人又是那么單純、善良。有個牧師考證出來：苔絲家是古老的德伯維爾騎士家族的嫡派子孫。這消息讓苔絲的爹娘興奮了好一陣子，他們決定打發女兒到當地有錢的德伯家去認本家。——其實德伯太太家恰恰是“冒牌貨”，她家因經商賺了幾個錢，為了體面，才亂認祖宗、改姓德伯的。

德伯太太有個獨生子叫亞雷，二十歲了，是個毫無心肝的花花公子。他見苔絲長得漂亮，就留她在家里養雞；并在一個周末的晚上，把她騙到樹林子里欺負她，使她懷了孕。

若是碰上別的女孩兒家，這正是逼著闊少爺跟自己結婚的好機會。可苔絲是個純樸要強的姑娘，她厭惡亞雷，不愿意再見到他，便徑自回了家。

然而村里的人卻不這么看。他們覺著苔絲失了身，這責任全在她自己！苔絲獨自帶著個嬰兒，沒人幫襯她、同情她。雖是本鄉本土的，她卻覺著比待在異地他鄉還難受。——后來孩子死了，苔絲便離開村子，到外面做了一名擠奶女工。

在大自然的懷抱里，苔絲幾乎忘記了過去的不幸。不久，她結識了在奶廠干活的小伙子克萊。克萊是個牧師的兒子，本來可以到劍橋讀大學，但他不愿意當牧師，寧愿做個工人。

日子一長，他倆就好上了。克萊愛她愛得那么深，他爹娘給他找了個大戶千金，他都不樂意，只愛這個沒地位的擠奶姑娘。——可苔絲心里老裝著過去那檔子事兒，因而克萊幾次向她求婚，她都沒答應。

不過兩人最終還是結了婚。苔絲打算在新婚之夜向克萊吐露自己的心事，可沒等苔絲張嘴，克萊倒先坦白起來，說自己過去跟一個女人鬼混了兩天。苔絲頓時松了口氣：這下算是扯平了，誰也不虧負誰啦。于是她把自己受亞雷欺負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克萊。

誰知克萊一聽，立刻翻了臉：一個男人不妨荒唐一下，一個女人失身，卻是天大的事！——一氣之下，克萊去了巴西。

一個純潔的“不貞女”

這一回，苔絲徹底成了“壞女人”啦。沒人再搭理她，人人都躲著她，就像躲瘟疫似的。她到處流浪，給人家打短工、干零活。有時活兒很重，她咬緊牙，像男人似的支撐著。她心底還存著一線希望，盼著有一天克萊能回心轉意，回來跟她重歸于好。

克萊終于回來了。他在巴西經歷了一番人生挫折，漸漸領悟到自己對苔絲的不公平，他是回來跟苔絲和好的。

然而他來晚了。從前欺負苔絲的那個壞蛋亞雷，又纏上了苔絲。苔絲恨死了他，又怎么肯嫁給他呢！不巧這當口苔絲的爹死了，家里的房子也被人家收了回去，一家人只好住在祖上的墳圈子里。就這樣，亞雷用金錢和花言巧語，連哄帶逼，迫使苔絲跟他同居了。

看到克萊回來，苔絲簡直要發瘋了。命運太會捉弄人啦，克萊為什么不早一天回來呢？現在一切都太遲啦！

是誰毀了苔絲的一生？是亞雷！苔絲忍無可忍，絕望之中，她舉刀殺死了亞雷，追上了克萊。

苔絲跟克萊躲在荒原里，在這兒，她度過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然而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幾天以后一個寧靜的黎明，官府捉住了苔絲。她因犯了殺人罪，被送上了絞架——溫切斯特監獄升起了黑旗……

苔絲就這么死了。是誰導演了這場人間悲劇呢？照哈代的說法，冥冥之中一直有一位主神在擺布她呢。可讀者不難領會到，是貧富不均的社會以及虛偽的世俗偏見，殺死了苔絲！

《德伯家的苔絲》出版后，便有一些道貌岸然的先生提出批評，說哈代不該寫一個不貞潔的女人。然而更多讀者站在了苔絲一邊。有人還給哈代寫信，希望別把姑娘的結局寫得太慘。哈代本人怎么認為呢？他在小說的副標題里，稱苔絲是“一個純潔的女人”。

哈代一生寫過十四部長篇小說，其中著名的還有《卡斯特橋市長》和《無名的裘德》等。在后一部小說里，作者描述了勞動者的悲慘生活。

哈代小說的結構精密而完整，那是作者匠心安排的結果。有人說，哈代是把建筑學上的法則，運用到小說中來啦。書中的情節、人物、景致、對話，也都配合得緊湊、勻稱，語言簡明而有力。

他的作品在當時沒有受到特別的重視，進入20世紀，人們才越來越看重他的小說，哈代也成了英國文學史上公認的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