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斬殺關伊喜放出的一席話,本以為可以使蘊國士兵喪失斗志束手就擒,不料卻起了相反的效果。
蘊國法度:主將戰死,士兵奪尸;若不見尸,士兵殉葬。
主將被俘,士兵奪將;失之將領,士兵坑葬。
總而言之,主將有恙,士兵有恙;主將無恙,士兵無恙。
于是蘊軍步卒見晉國前軍副將柳云斬下了鳩關伊喜的頭,所有的蘊國步卒皆是奮力而起,拼死殺向柳云,想要奪帥。
柳云見鳩關點點青色竟然漸漸逼退了晉國紅甲,暗道一聲不妙,隨即一甩袖袍,收了關伊喜的頭顱,俯沖下身,殺向蘊軍青甲步卒。
眼瞅著柳云就要飛來,蘊軍青甲處卻又站起來了一個人。只見那人攘臂高呼:“伊喜已死,副令何在?!”
蘊軍無人應答,只是接著殺敵。
于是那人又一高呼:“副令已死,我乃二層千夫!眾將士隨我結陣,奪回伊喜之尸!”
柳云見蘊軍青甲步卒皆是一“喏”,隨即調動元氣,聚集在那人周圍,又是感覺不妙。這蘊軍已經給了他太多震驚——先是關伊喜奮力殺退晉軍狂瀾敗局;后有蘊軍拼死奪尸欲克晉軍,這鳩關真當難啃!
于是柳云止住俯沖,大吼一聲:“千夫長可敢報上姓名?!”
見那人仰起頭來披著青發狂笑不止,柳云暗罵一聲瘋子,隨即提劍砍去。
青發千夫長見柳云俯沖而下,直沖他來,不由得凝重起來。青發千夫長隨即雙手打了一個印節,周圍的蘊軍也調動起了元氣,灌輸到那印節之中。
見那印節青芒四射,恍然之間,青發千夫長已是身高百尺。化作巨人的千夫長抬手便與柳云的軟劍劍鋒相抗在一起,大吼一聲:“還請將軍嘗嘗我蘊國護關大陣!”
劍拳相抗,發出一聲巨響,激起陣陣青芒風暴,那柳云也竟短時間內奈何不得!
元氣風暴向四周散去,激起塵土飛揚。那些低修為的晉國步卒不得不抵盾相抗;有不幸者,皆被震下關頭,頭腦墜地,爆成團團血霧。
柳云一怒,轉而一想便猛然間大悟——這蘊國每一個關隘都會有相應的護關大陣——或集士兵元氣于一身,或結士兵元氣于一陣。這鳩關大陣,正是集結士兵元氣于一人之身。
這種陣法,被稱作巨人陣。顧名思義,就是讓承接元氣轉移的人身形猛漲,以增大身形從而擴充經脈,承接元氣。
這千夫長先前修為最多結元一二階左右。然而在使用大陣之后,這千夫長集結了數百名士兵的元氣,修為竟然已達到凝丹八階!可見這護關大陣的威力了。好在千夫長的修為并沒有因此而達到筑神,如此看來,即使這千夫長身作巨人,自己也可以在數個回合之內斬殺此人。
可是為什么那名凝丹修為的關伊喜沒有使用這般恐怖的護關大陣呢?他若使用該陣,修為便可直達筑神!如此,晉軍必然短時辰內奈何鳩關不得。然而關伊喜終究是沒有使用大陣,是他不知道有此般大陣的存在?還是使用大陣有諸多顧忌?亦或是蘊軍有令不得使用大陣?
那百尺巨人千夫長手中暗勁緊逼,容不得柳云多想。于是柳云瘋狂往劍中輸入元氣,那軟劍竟然隱隱似要刺破巨人千夫長手上縈繞的那層青色元氣。
柳云大喝一聲:“弩雨何在?!”
關外弓弩手便頃刻發射出了一陣攜帶著元氣的尖錐長矢!
柳云用力往下一按,借著這股彈力,遁飛落至晉軍占領的關頭。那巨人的拳頭也緊隨而至,似要將柳云和關頭上的晉軍拍成肉醬。
柳云大喝一聲,舉起雙手,瘋狂向天空輸出元氣。那些元氣凝聚在空中,形成了一個薄薄的結界,將所有晉國步卒包裹在內。
因為結界的緣故,晉國士兵這才感到巨人所帶來的威壓銳減,便也調動起身體內僅存的元氣,瘋狂輸入到天空的結界之中。
這時,關外滿天箭雨也緊隨而來,刺破長空,直灑鳩關!巨人見狀,趕忙兩手一撐關邊懸崖,將那些蘊國士兵全擋在了身后。
刀槍無眼,那箭矢只管頃灑鳩關,不計友敵。箭矢觸碰到晉軍結界,便沒了后勁,皆輕輕掉落在地,被結界內的晉國步卒撿起收拾。其余的箭矢便全潑灑在了巨人身上,刺破巨人肌膚,沒入其中。霎時間,巨人身上便已出現了千百個血洞,往外直流鮮血!
青發巨人仰天一笑,口噴鮮血,化作了點點光斑,消散在天地之間。見護關大陣被破,剩余的蘊軍步卒又咬著牙關,緊握兵器,再次沖向了晉軍。
晉軍見巨人已死,蘊軍大勢已去,身后還有將軍柳云撐腰,不由得士氣大震,紛紛提刀與蘊軍沖殺在一起。那關內頓時嘶喊四起,鮮血飛濺,元氣光團斑斕,頭耳肢體亂飛,一片霍然亂象!
柳云再度飛起身來,從袖袍中掏出令旗,左右一揮,關外便傳來了極富節奏的陣陣鼓聲。
鼓聲三長一短,往復三輪。關內晉軍聽到鼓聲后便擺起盾陣——前排盾手抵擋,中間長戈揮刺,中后短劍補刀,后排弓手長射。不到十分鐘,便將那些頑橫抵抗的蘊軍殺了個干凈,無一活口。
柳云見步卒已克下鳩關,便揮起右手,往關外射出一道翠色元氣。那道翠色元氣升入天空,頃刻爆炸開來,化作點點光團,消散于天地之中。未幾,關外又是一道紅色元氣射入天空,依舊爆炸開來,變作煙花,極為壯觀。
忽聞關外隘口步伐鏗鏘,定是晉軍前軍左右二軍趕來。
于是柳云一揮令旗,關內牛角號長鳴,晉軍步卒便打開關門,清理戰場。待遠方晉前軍左右二軍到達關前,那鳩關早已被整修如新。
前軍二將飛起身來,沖柳云作揖。柳云回禮,二人便也無話,即刻領兵進入關內,從兩側小道分流而去。
晉國紅色大纛旗剛剛插上鳩關三層箭樓之上,關外狐耳率領的三千勁弩軍便也趕至關前。柳云大開關門,迎接勁弩軍進入,然后猛的一把拉住狐耳的手,將狐耳拉至身前,大笑道:
“狐將軍果然乃天將下凡!這弩矢如雨,直殺得蘊國小二片甲不留!殺得蘊國護關巨人陣血洞連連!哈哈哈,將軍真乃仙人也!”
狐耳爽朗一笑。他抬手擦去了臉上被柳云濺上的吐沫星子,笑道:“柳將軍果然是神勇無敵,半時辰不到,硬是使五千軍破了這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華東第一關!”
柳云不由得靦腆一笑:“還是上將軍用兵如神,這才啃下了這塊最難啃的骨頭。放眼去,鳩關東南平川千里,以后便任我晉國鐵騎戰車馳騁畋獵,蘊國亡國不久矣!”
二人對視良久,突然放聲大笑不止。這時前軍傳來捷報——前軍左右二將已領兵攻下了鷺關和鷹頭二關。捷報剛畢,便有關外斥候探報:“蘊國前軍已達六十里外。”柳云二人站在關頭瞭望,果見東南天地交匯處一片塵土滾滾,青光粼粼。二人便趕緊命令步卒統計戰死人數,并掩埋尸體,同時令步卒關下開挖溝渠,搭建路障。又遣派士兵關內開灶造飯,吃飽備戰。還令兩隊百卒士兵駐扎在鳩關往鷺關、鷹頭關交通干道之上,以備傳信。并往晉軍幕府放信,等候主力大軍到來。
半時辰后,晉國兩萬前軍和一萬鐵騎駐扎關內。又半個時辰,才有長長的戰車車隊通過鳩關,駐扎城外;同時又有兩萬弓弩手駐進關頭。又一刻左右,小唐、茹國、奕國組成的一萬雜編聯軍才懶懶散散越過鳩關,駐扎關下。未幾,晉國剩余的三萬步騎戰車混編的一軍便也駐扎在了關前。
公孫弋下了軺車,帶領百名輕騎穿過鳩關,未在鳩關有片刻停留,直直登上鳩山,遠眺地形。
百騎站在鳩山山頂。遠眺而去,青青沃野綿延千里直達天際,一曲鳩水自天而來又融入長天一色;天邊黃塵騰浪,青甲長河如同小蛇在黃禿禿的官道上蜿蜒爬行;已至炊時,道側點點井田房屋不見炊火升起,略有蕭瑟;鳩關、鷺關、鷹頭關三關互為犄角,擺作三角之形矗立天地之間;關內一片炊煙升起,炊火前可見一條條紅色蚯蚓在炊煙之處盤旋。關頭一片紅甲粼粼,隱約可聽關頭拉弓震弦之音;三關之外的廣闊地帶可見片片紅色方陣井然有序的進行著分組排列——一萬闊盾長戈步卒穿插混編在前,結成一個巨大的紅色內弓方陣;一萬弓弩手隨后結成長陣;弓弩手二側各有一萬步卒月牙陣;弓弩長陣之后是一萬戰車混編方陣和一萬小唐、茹、奕國步車混編方陣;在此之后則是五千紅甲重騎和一萬五千輕騎。一片紅甲在太陽的照射下粼粼閃耀,極為壯闊。
三道關卡三道峽谷,偶有猿鳴鷹啼從中傳來;風嘯陣陣,撥動方陣旌旗大纛飄飄揚揚;旗騎兵在方陣之間來回疾跑,踏出緲緲塵土,彌散蒼穹;令旗兵站立在擂鼓戰車之上,手中令旗頻繁揮舞,劃破西風;偶有關內發射出道道測距信箭劃過天空,刺入沃野,激起草屑飛濺。公孫弋看著這鳩關平闊之地形,這雄師赳赳之場景,迎敵大略便已在心中,不由得放聲高歌:
“河北大梁兮,出我朱袍。
長狄斡旋兮,煉我鋼鞘。
塞外山嶂兮,蓬萊愯遙。
瓊鈒林林兮,龡之鐘謠。
丹府兮向國,喋盟兮征。
女堞兮欲傾,祭祀兮成!”
歌畢,那百名鐵騎也縱聲高歌:“執大弓兮東射猛虎!
哀呼嗚呼!
斷腸草兮為我國廡!
嗚呼哀呼!
斬纛旗兮開我濱土!
嗚呼哀呼
修良輔兮雄師歸路!
哀呼嗚呼!”
嘶啞雄壯的歌聲遍徹原野,令得鳥獸絕跡,不敢大喘一氣。鳩山下晉軍聽聞此歌,不由得齊聲高呼:
“雄師東出,獻以鮫魚!
雄師南下,貢以冥木!
雄師西進,跪以側戍!
雄師北巡,系以自嗚!”
十萬大軍同聲歌唱,是何等之壯觀?!!
公孫弋仰天長嘯,倍感激昂!一時間,風云為之動容,天地為之變色!良久,他才平復下他那顆激昂的心境,轉而隨那貼身百騎下至鳩關。
蘊軍前軍在離鳩關三十余里處安營扎寨,并派遣一名使節飛馬行至晉國大營。
“蘊國使節求見晉上將軍弋——”一聲聲傳報從轅門直達幕府。半晌,這蘊國使節才被扣了佩劍,被人帶進了幕府。
使節手舉蘊國青旄旗,揭開幕府帳門,大步跨入幕府大帳。使節見有一身著朱紅甲胄的男子負劍背身矗立幕府正中,不是公孫弋還能是誰?
使節手執節旄,微躬一鞠,道:“上將軍不宣而戰,何以為?”
公孫弋微微動容,閉口不言。
使節見狀,起身道曰:“蘊軍天師已至關前三十里處扎營歇息。我來替上將軍公子涵遞交蘊國戰書。”
公孫弋背身道:“還請使節自回營帳,恕軍中無閑人相送。”
話畢,不等使節反應,帳外便進來了一位軍士。那軍士二話不說,奪過使節手中的羊皮戰書,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使節怒哼一聲,抬腳便出了帳門。公孫弋接過軍士遞來的戰書,隨即便使軍士退去,帳內又只剩下公孫弋一人。
公孫弋展開羊皮戰書,那戰書中用血紅篆書寫下晉蘊兩國文字。書中所言如下:
“桀晉無視周禮,私興偽軍,瞋之神靈,人仙共怒。蘊承天抵之,周王三年四月初六辰時,與將軍會獵于鳩。”
公孫弋閱畢,大怒,隨后拔起長劍,將劍刺入幕府大案之中。縱然那南國楠木大案也抵不住公孫弋的滿身怒火,頃刻之間化為了齏粉!
“洗馬何在?!我遞于蘊之戰書可達?!”
門簾被揭開,相國洗馬顫著身子躬著走了進來:“回上將軍,戰書下達,無奈丟失路途,下官恐上將軍怒傷身體,未敢先言……”
“啊——”公孫弋怒喊一聲,“你恐傷我之身,就敢折我臉面嗎?!就敢折我晉國臉面嗎?!”
“下官不敢!”洗馬噗通一聲顫跪在地上。
公孫弋拔起長劍,轉身便刺死了洗馬。那鮮血自洗馬胸中噴涌而出,潑灑到公孫弋甲胄之上,原本是朱紅的甲胄此刻顯得更加殷紅了。帳外兩名軍士匆匆而進,躬著身子清理了這具尸體。
公孫弋提起披肩,擦干了劍上的血跡,隨后便有侍女飄身而來,替公孫弋拭去了甲胄殷血。
公孫弋一把推開了侍女,收了長劍,跨往幕府帳外。臨走前還給侍女留下了一句話:“酉時歇息,二日寅時造飯,卯時食畢,三刻點將點兵,五刻出關擺陣。各司其職,辰時會獵!此令達至百夫長即可。”
侍女顫顫應喏,隨即便出了大帳知會參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