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毅的成長經歷并不稀奇，馬馬虎虎的讀完初中，邱小燕就讓他就近打工了。做了幾年服務生，成年之后考了駕駛證開車。從小車到大車再到駕校教練，生活也算穩定下來。吳靜是他的初中同學，倆人初中就在一塊，感情還不錯。

聽方生平說起自己一板一眼的生活，李成毅還無趣地笑笑，仿佛對他這樣的成長經歷表示鄙視。方生平也不惱，因為無趣也是事實。不過，他還忍不住問他為什么不恨自己。李成毅自嘲道：“如果恨有用，我就不會躺在這里連個死人都不如。”

可在方生平看來，李成毅應該不是不恨，而是無暇去恨。他這個家就像一個殘破的風箏，一頭是不知名的方向，他墜在線尾牽著的卻是死亡。兩人聊了許久。直到李成毅累了，才抓著方生平的手，鄭重地將妻兒托付給他：“你也看見了，我媽我是指望不上了。如果哪天我死了，我不求你負擔他們娘兒倆的生活，我只求在他們遇到坎兒、過不去的時候你能拉上一把。”方生平認真點頭，李成毅醒了就要見他，怕是早存了這個打算。

大舅李慶德家的客房還是和上次一般無二。夜里，方生平似乎又聽見鋼絲球刷盆的“沙沙”聲。他不想承認，但這屋子住著真邪性，每次都讓他噩夢加重。這一次，他夢見李成毅死了，他兒子強強木然地站在樓道里看著自己，一句話不說，就直勾勾地看著。而自己想叫他過來又發不出聲音，如此醒來又是一頭冷汗。

清早起來，方生平只覺得夢境和現實又扭扯到一起，他竟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止一次了。所以，他這次上省城還有另一件事——看心理醫生。他覺著既然發現癥狀就不能諱疾忌醫，畢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可厲朋給他介紹的他是肯定不會去的，再被他抓住小辮子上班就更得提心吊膽了。

這個禮拜，他沒事兒就在網上搜羅，想找一家即正規、有名望，又相對私密的心理診所。結果還真被他找到了，省城有一家“梧桐心理援助中心”是一個叫雷琨的心理醫生開的。方生平特意百度了一下這人：國內知名大學畢業，多次出國進修，各種國際論文、證書、研討會照片看得人是眼花繚亂。而且，這人還有微博和貼吧，上面都是各種專業案例和網友們感謝崇拜的留言。方生平甚至覺得，他搜到的這個不是人，簡直就是個神！這次，他就要去看看這個神。

方生平趁方母去大姨家，也借口出門去逛逛。那地方很好找，軍區醫院一拐彎兒，走不到兩百米就有一個干凈敞亮的二層小樓。方生平覺得，從來沒有哪家醫院診所能讓人感覺這般的舒適。窗明幾凈，綠植豐富，賓至如歸……對，還就是賓至如歸！

跟幾個等候的人一樣，方生平被前臺一名小護士請到一邊喝果汁，小護士耐心解釋著：“因為預約的人多，您先登記并簡單說明情況，我們會遞交給雷醫生的助理安排預約時間。”方生平心道：現在有心理疾病的人這么多嗎？“那我得排到什么時候？”小護士燦然一笑：“一般兩周左右。”方生平有些猶豫，問有沒有可能這周末約上？被告知不能之后，他便留下資料離開了。其實，方生平他本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凡事不強求，覺得等兩個禮拜也沒什么。

趕上周末，路上車水馬龍。方生平站十字路口等紅燈，恰逢一輛黑色轎車右轉。起初，他并沒在意，可就那車剛轉未轉的時候，不遠處一輛嶄新的淺粉色電動車飛馳而來，奔那轎車直直就撞了上去。

這一切發生太快，方生平壓根兒還沒反應過來，那撞擊轎車被反彈的電動車已經連人帶車向方生平他們這邊倒了過來。斑馬線上的人群紛紛避讓。方生平也跟著后退，可他站在最前邊還是慢了一點，見那女騎士嚇得連連尖叫，方生平反射性的就去扶了一把。人是被他扶了一下沒摔著，可那連人帶車卻硬生生倒在了他的腳上。那一刻，方生平只覺得腳背上一陣鉆心的疼。

女騎士見狀連忙推開電動車，摘下安全帽就一臉驚慌地看向方生平。這時，那轎車里出來的男人見了，卻氣得一巴掌拍引擎蓋上，嘴一歪就不耐煩地吐了句：“我湊！怎么又是你！”

“哈……”女騎士抬頭尷尬笑笑。方生平抬眼才看清，那抱著粉色安全帽的女孩長發飄逸，大眼睛配上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正是當下流行的網紅臉。

“怎么辦？有人受傷了！小鵬哥，怎么辦啊？”女孩似乎也傷了腳踝，坐地上眼淚汪汪地向那車主求助。

誰知那車主嘴一抿：“關我什么事兒啊？你突然沖出來撞了我的車，我還想問你怎么辦呢！”

“小鵬哥……”女孩可憐兮兮，眼淚一對一雙兒就落了下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啊！一旁的吃瓜群眾頓生憐惜之情。

不過，這一幕卻打動不了那車主，他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閉嘴！誰是你小鵬哥！”看瞅著那女孩子挪了幾步，小心翼翼地去揪他褲腳，他迅速多開，手指著她蔥枝兒似的小手如避蛇蝎：“手拿開！你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周圍人群頓時傳出笑聲，還有人拿出手機就拍。那車主上前一巴掌擋了回去：“別拍！散了！都散了吧！”可惜吃瓜群眾哪是那么好打發的？依舊有人沖他和那女孩子拍攝。有人道：快給人家扶起來啊！這大冷天的地上多涼！

不過也有好心人上前問方生平有沒有事。其實，方生平只是被砸的一瞬間特別疼，緩一緩已經沒那么疼了。他忙說“沒事沒事”就要站起來。那轎車車主見了也連忙過來扶了一把：“真沒事嗎？要不要去檢查一下？反正這醫院也近……”

可不近嘛！這不就是軍區醫院門口，碰瓷圣地啊！

方生平擺手道：“我沒事，你還是看看她吧！她好像……”

嘶……好像什么呢？好像沒傷著。那她為啥還坐地下不起來，方生平脫口而出：“碰瓷兒的？”

轎車車主頓時像找到了親人一般，勾住方生平的肩膀：“哥兒們！你真說對了！不止一回，我三輛車都被她撞過了！今天你可得幫我作證，是她故意撞的我！”

方生平一聽，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美人魚一般清澈的女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