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風暴帝國2:貝恩與暗影
- (美)瓊恩·斯科夫朗
- 8341字
- 2018-11-23 10:30:10
吉莉站在船舷的欄桿旁,看著廢掉的守護者號慢慢消失在遠方。海怪獵人號是一艘敏捷的雙桅小型帆船,而吉莉依然很難相信這艘船居然能擊敗一艘擁有三倍體積、四倍火力的護衛艦。
“芬恩先生?”
老頭子站在旁邊,雙手緊握著舵輪,在傍晚的陽光下半瞇著他那只獨眼。“嗯,吉莉?”他用熟悉的天堂圓環口音問道,聽著十分舒服。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做什么?”
“用這么小的船、這么少的人打敗了守護者號?”
他笑了。“我做的事很少。只是讓她轉了幾個圈而已。”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的。”
“那你覺得我們是怎么做的呢?”
“維德頓船長說過,船員也是船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不是船的原因的話,那就肯定是因為船上的人。”
“是啊,你說得對。而船長是最重要的。光靠船長也有可能影響一場戰斗的勝負哦。”
吉莉望向艏樓,那位自稱是戴爾·貝恩的女人就站在那里,眺望著海平線。她雙手放在背后,左手握著右手腕上的一個奇怪鉗子。她蓬松的金發隨風飄揚,像極了一面旗。
吉莉用手指摸了摸她那頭棕色短發。過去兩年,為了要女扮男裝,她不得不把頭發剪得短短的。而現在她已經在戴爾·貝恩的船上了,應該可以把頭發留長些了吧。
“我從來沒聽過有哪個船長是女人啊。”她對失蹤芬恩說,“女人不是不可以當船長嗎?”
老頭子咧嘴笑了笑,說:“你會發現這艘船上有很多事情,嚴格來說,都是不被允許的。”
“她怎么會是戴爾·貝恩呢?我是說,我還以為戴爾·貝恩是個男人呢。還有他不是被殺了嗎?”
“她只是用了戴爾·貝恩的名號而已。”
“就像頭銜一樣嗎?”吉莉問。
“更像是一個承諾吧。”芬恩說,“你會發現貝恩船長是個對承諾非常嚴肅的人。”
在吉莉眼里,她確實夠嚴肅的。她強大的氣場簡直讓人生畏。
站在她旁邊的女人也同樣嚇人,雖然感覺不一樣。她穿著一件飄逸的長白袍,兜帽現在放下來了,吉莉可以看到她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她比貝恩船長高了將近一個頭,看上去還有點傲慢的感覺,像極了一個習慣了我行我素的富翁。
“船長旁邊的美女是誰?”吉莉問芬恩,“我看到她好像會魔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以前是一個生物法師,后來被生物法師團踢出去了。”
“他們干嗎要踢她出去啊?”
“因為她是個女人吧。”
吉莉盯著那兩個女人想了一陣,然后問:“為什么做女人那么不好啊?”
失蹤芬恩認真地看著她,說:“一點都不會。我最好的伙計有些也是女人啊。”
“那為什么我們有那么多事情不可以做啊?我們又不能做水手啦,又不能當兵啦,又不能當船長啦,我想連生物法師也不能做吧。不過我們不是做不了這些事吧,是不是啊?”
“你看看這艘船就知道是不是啦。”
“那為什么我們不能做這些事呢?”
“那些富翁亂說罷了,你要問我的話。”芬恩說,“我倆都清楚,咱天堂圓環一向都不信這一套的。”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腳下的船在無垠的大海上馳騁。幾分鐘之后,失蹤芬恩開始哼起歌來。吉莉不記得歌名了,但她小時候在天堂圓環聽過,那時她還叫小蜜蜂呢。是怎么唱的來著?
啟航吧,兄弟,啟航吧。
在黎明替換黑夜之前。
否則他們會把你拖走
帶到腐爛的鑰匙鎮
所以啟航吧,兄弟,啟航吧。
一陣濃濃的鄉愁忽然灌滿了吉莉全身。不過很奇怪,因為她整個童年似乎都在這艘船上了。例如菲勒。以前,每當她感到無聊,媽媽又不在家的時候,她總會用各種各樣的問題和八卦去煩菲勒,而且想到什么就問什么,不厭其煩,而且還經常這樣……菲勒比以前更強壯了,更老了,也更多毛了,腳應該是出了什么意外。不過他還是以前那個又高大又安靜的大哥哥,有他在總是感覺很舒服。他現在正坐在那里,低頭看著酒桶上一張寫滿圖畫和計算公式的紙。他身旁的人長得像極了紅眼,她差點就以為是他了,直到看到他的眼睛。菲勒介紹他叫阿拉斯,是紅眼在恐怖谷的表哥。
內特爾斯也坐在附近,正在擦拭著她的鎖鏈。她比吉莉記憶中的樣子更漂亮了,一頭濃密的卷發,豐滿的嘴唇,還有熱情似火的眼睛。在吉莉搬去錘子角和姨媽住的前一個月,她簡直恨透了內特爾斯,因為她總是霸著紅眼。
在船尾的是大名鼎鼎的羊頭莎蒂,是圓環出產的最無畏最瘋狂的真漢子之一,簡直是一個傳奇。不過,吉莉不得不承認,她現在這副模樣一點都沒有傳奇的范兒:懶洋洋地躺在甲板上,還打著鼾;稀薄的白發在風中微微擺動,手里松松地握著一根漁線。但莎蒂以前是紅眼的導師啊。而紅眼,是他教會了吉莉撬鎖和讀書。后來在吉莉的死纏爛打下,還教會了她飛刀。如果沒有這三種技能,吉莉都不知道過去幾年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芬恩先生,紅眼怎么了?”
“生物法師把他抓走了。”他看到吉莉臉色一陣驚恐,馬上又說:“不過別擔心,他們不會傷害他的。布力加·林和貝恩船長很確定。生物法師需要他,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
“我們會去救他的,對吧?”
“沒錯。不過恐怕沒那么簡單。生物法師跟人們說的一樣恐怖,可能更恐怖。我們得聰敏點,耐心點,不能有任何差池。”
“但我們肯定會去救他的吧?”
“貝恩船長發過誓的。”
吉莉再一次望向貝恩船長。她看上去是那么強大,那么自信,吉莉在想自己能不能像他那樣厲害。
“來掌掌舵怎樣?”芬恩說。
“我?”吉莉驚訝地問,“可是——”
“別那么死板啦。這里又不是海軍。而且大海寬敞著呢,只要保持直線就可以了。”
“可我不懂怎么做啊。”
“所以我會教你呀。”芬恩說,“來吧。船上可不是白養人的。是時候讓自己有用點兒了。”
暗淡·希望站在艏樓,向北眺望著那片空曠的大海沐浴在最后一束紅光里。她多么希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斯通匹克啊。她們用了將近一年才將女士詭計號改造成適合戰斗的海怪獵人號,并完善了作戰計劃。一開始她們只對火力小的小型皇家單桅船下手,然后她們才瞄準了更大型的雙桅縱帆船和橫帆船。過程中,她們從一個海軍船長嘴里得知了布萊斯·維德頓最近被賜予了一艘皇家護衛艦,作為服事生物法師的獎賞。守護者號是她們擊沉的第一艘重型武裝護衛艦,出手之前她們可是花了一周多的時間計劃和跟蹤這艘船。她明白這些都是拯救紅眼的必要步驟,但她總覺得毫無進展,很是沮喪。
進攻斯通匹克之后的幾個月是她這輩子最難過的,挫敗感一直纏繞著她。有時她坐在船長室讀書或看地圖,她總覺得紅眼在喊她的名字。那聲音太真實了,她甚至真的會轉過身去,雖然她也清楚,自己是不會看到那雙狡黠的紅色眼睛的。
在早幾個月,她偶爾也會忘了自己的手掌已經被砍掉了。她總會本能地伸手去拿杯子,義肢鉗子卻總會把杯子撞到一邊。那時候,她還能想象到失去的手的樣子。每一條紋路、每一塊雀斑都十分清楚。還有以前給文成兄弟做飯時燒傷的疤痕。還有多年對著木板練拳換來的粗糙指關節。還有那兩條掌紋,媽媽曾說過它們分別代表著長壽和一場偉大的愛情。那時候,她還能看到她的手,仿佛就在眼前。有時候甚至還感覺到它還在那兒。它還會以某種怪異的方式疼著,癢著,刺痛著。
但慢慢地,一月又一月地,她適應了由阿拉斯、菲勒和布力加·林共同打造的這只新手掌。到后來的某天,她發現自己再也記不清她曾經的手了。各種細節慢慢地消失掉,就像海面上的晨霧逐漸消散一樣。現在,每當她試著想象她的舊手掌,也只能想起一個虛無的輪廓而已。
她害怕某一天她對紅眼的思念也僅剩這一點。
“你覺得他現在在做什么呢?”她問靜靜站在身邊的布力加·林。
“我們不可能知道的。”布力加·林可真是一點都不多愁善感。
“大概是在闖禍吧。”希望說,“他最在行就是這個了。”
“等我們把他救回來,他可能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人了。”布力加·林說。
“你說過了。”
“生物法師不僅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外表,還能改造一個人的內心。”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只要想辦法把它再改回來就行了。”希望揉著鉗子上方的前臂,“一次解決一個問題。”
布力加·林點點頭,看著希望繼續按摩著手臂。“越來越糟了,是不是?”
“感覺越來越強烈而已。”希望說,“現在說它是好是壞還太早。”
“悲歌劍是件百年古兵器,打造它的生物魔法連我也不太清楚。每當你用鉗子握住它,它和你的神經系統都會建立起一種直接的、未經過濾的鏈接。我們根本不知道這樣會對你的身體產生什么影響。”
“所以你不能斷定它是不好的。”
“我不是斷定。我是謹慎。至少讓我暫時斷開銅線和你的筋腱吧。”
“絕對不行。我需要對義肢有完全的控制。”
她們沉默了一陣,海風吹拂著她們的頭發,和布力加·林的長裙。
“它有什么感覺?”布力加·林問,“痛嗎?”
希望想了想,一邊沿著手肘按摩著前臂。最后,她說:“我小的時候,我的老師,狡猾者河洛,告訴我悲歌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是毫無邏輯可言的。他還說,他的老師,智者希爾果,告訴他這把劍能記住每一個被它奪取的生命,我們聽到的聲音是它在為這些逝去的生命悲鳴。”她用手指沿著手臂到肩膀,穿過胸口一直到心臟,畫了一條線。“就這種感覺。就好像,每當我奪走一條生命的時候,我也在感受著它的悲傷。”
“聽起來就很糟糕。”布力加·林說。
“是有意義才對。”希望率直地看著布力加·林,“不需要擔心。好了,我們去找阿拉斯聊聊吧。他說新改進的火炮系統有點問題。”
布力加·林纖細的黑眉毛揚了起來。“我還以為它運行得很好呢。”
“然而事實是,整艘船沒有被炸飛是我們走運。”
布力加·林嘆了口氣,有些惱怒地說:“我一直都搞不懂他那些機械發明。如果是我的技術,你絕對不會有這些意外。”
“你用磷光青苔做出的船分身確實無可挑剔。”希望贊同道。
“還有隱身用的海市蜃樓也一樣完美。”
“希望你別戳他痛處,你知道阿拉斯有多敏感的。”
希望回到主甲板,阿拉斯和菲勒正檢查著他們發明的裝置的設計圖。希望覺得它就像左輪手槍的輪盤一樣,很多皇兵用過,只是這個裝置的體積更大,而且裝彈艙只有三個,而不是六個。裝填火炮的彈藥是個體力活,通常要兩個人一起合作才行,如果想速度快點就得三個人。可是在戰斗的時候,希望的骨干船員有別的任務。而阿拉斯的裝置可以讓他們在戰斗之前就預先裝好三發大炮,這樣當他們開戰之后,只需要阿拉斯一個人負責拉繩開炮就行了。總的來說,希望認為這是一個十分高明的設計,但如果它會把整艘船炸飛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怎樣了,兄弟們?”她把手放在阿拉斯的肩膀上,而鉗子義肢則放到菲勒肩膀上。“有沒好消息告訴我啊?”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船長。”阿拉斯說。
“我們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和故障的原因在哪里。”菲勒說,“只是不知道怎樣解決,避免情況惡化。”
“你看啊,”阿拉斯說,皺著眉指出設計圖的好幾個部分。“第一發炮彈發射的時候沒什么問題,但它殘余的火藥有可能會依附在撞針上。這樣的話,發射第二發的時候,大炮外部就很有可能燃起火花。加上炮口里面本來就會產生火花,如果外部的火花飛到第三發炮彈的彈艙上的話,那整個大炮就會爆炸。如果真的這樣的話,不但炮手會被炸得很慘,還會引起連鎖反應,下甲板所有的火炮都會爆炸,還會殃及整個上甲板。”他滿意地對希望笑了笑,仿佛他剛才說的不是什么大災難似的。希望發現,當阿拉斯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技術問題上的時候,他的思維總是變得很抽象,而且脫離了現實。
“那太糟糕了。”希望說。
他耷拉著臉。“呃,是的,當然了。”
“你的解釋太多‘如果’和‘可能’了。”布力加·林傲慢地說,“你認為它發生的概率是多少?”
“噢,呃,不太可能發生的,林女士。”阿拉斯低下頭看著他的設計圖,緊張地把邊角順平。布力加·林身上有種壓迫感,但幾乎所有人都能從容應對,唯獨阿拉斯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可是你才說過它今天幾乎就發生了。”希望追問道。
“雷管的火花確實飄到第二炮上了,”阿拉斯說,“就是這樣我才發現這個缺陷的。只是這一次火花剛好沒落到第三彈艙而已。關鍵是,如果我們繼續用下去,概率再小的事情最終也會發生。”
“如果你蓋住后兩個彈艙呢?”布力加·林提議道。
“我不確定能不能實現。”阿拉斯說。
“不,應該可以的。”菲勒用他長滿老繭的粗手指點了點設計圖,“我們只要在底部裝一個固定的擋板,不會跟著彈艙移動的。”
“應該吧……”阿拉斯不確定地看著設計圖。
“是不是因為意見是我提出的,所以你才不喜歡?”布力加·林問。
“什么?”阿拉斯樣子十分警覺,“當然不是了。”
布力加·林瞇著眼問:“那是不是因為我以前是個生物法師,所以你還是不相信我?”
“別傻了。”阿拉斯不停地搓著手掌。
“噢,我只是個女人罷了,是吧?”布力加·林厲聲問。
“不,我從來沒有這樣看你!”阿拉斯整個人都慌了。
“你不把我看成女人?”
“不是啊!天啊!你完全理解錯了!”
“我才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建議。”布力加·林說,“把你炸死最好!”她轉過身,白袍也跟著旋轉起來,便大步走了。
阿拉斯盯著她的背影,面無血色。“我,呃,我想我要躺一會兒。”說完,他匆匆忙忙地往反方向跑了。
希望揉了揉太陽穴。他們之間的問題越來越明顯了,而且不僅僅是方法論上的分歧和競爭那么簡單。在此之前,她都選擇了忽略,但現在看來,她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但就像她之前對布力加·林說的那樣,一次解決一個問題。最近這些日子,她似乎常常這樣提醒自己。
“菲勒?”她疲憊地問。
菲勒低頭看著設計圖,一邊撓著濃密的胡子。“只要有鐵匠鋪,我就可以把擋板做出來。”
希望感激地沖他笑了笑。“過去一年你簡直是我的靠山啊,菲勒。”
“我不是什么機械天才,也不是什么生物法師。甚至不是一個地道的水手。可是我一直都在盡力幫助紅眼。我知道,他不在的時候肯定也希望我能盡力幫你的。”
希望不自覺地揉著前臂,又向北邊的大海望去。“我們一定把他救回來的,小菲。”
“當然了,船長。”
第二天早晨,他們來到了海格斯特島。失蹤芬恩把船開到了一個隱蔽的海灣,離村莊有一段距離。雖然已經撤下了海怪獵人號的旗,但也不排除港口上會有人認出這艘船的可能。他們來這里是為了幫菲勒找鐵匠鋪的,而不是和駐守的皇兵進行無意義的戰斗。海格斯特島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島,沒有任何戰略意義。如果發生了正面沖突,他們很可能會無功而返,雖然駐兵應該不會很多。最理想的情況是,他們可以悄悄溜進村里,賄賂那里的鐵匠,好讓菲勒可以開工,完事兒后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不發生任何意外。他們在之前的島上也經常這么做。
一開始,希望只想和菲勒兩個人上岸,但最后一刻她改變了主意,把吉莉也帶上了。有了小孩子,他們就能更容易地混入這個不聞門外事的小村莊了。
當菲勒劃著小船靠岸的時候,希望注意到吉莉瞄了一下她的鉗子義肢,又迅速地別過眼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問我,吉莉?”
“噢。”吉莉內疚地把視線移回鉗子上,然后看著希望說:“船長,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手怎么了嗎?”
希望淡淡地笑了笑。“如果紅眼在的話,他肯定會給你講一個史詩般的故事的。不過我沒有他講故事的才能。所以我只能直接告訴你了。是我自己把它砍斷的。”
吉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為什么啊?”
“它被一個生物法師下毒了。毒素擴散得很快,我不得不做出選擇。是要手還是要命。”
吉莉敬畏地望著她。
“有時候,我還是更喜歡你樸素的敘事風格啊,船長。”菲勒一邊劃著槳一邊說,“不要告訴紅眼。”
“他聽到肯定要崩潰了。”希望說。
他們在沙灘上著陸后,三人合力把小船拉進稀疏的灌木叢里,用海草把它蓋起來。之后他們就走進森林,向村莊出發。森林里靜悄悄的,只聽到菲勒腳上鐵架發出的有節奏的吱吱聲。希望十分慶幸他們要去的地方不是一個大城市,不過還是擔心會引起村民的注意。
“你的腳怎么了,菲勒?”吉莉問。
“在‘三杯舞廳戰役’的時候被槍打的。”菲勒說,“那個故事,紅眼確實講得挺精彩的。”
“你參戰了?”吉莉問。
“當然啊。實在受不了自己人把同伴出賣給生物法師。”菲勒低頭看著她,“你那時還在錘子角嗎?”
吉莉點點頭。“我想加入的,不過我們的社區是莎恩管的,她說她的人都不可以去。”
“我一直在想她為什么沒有參戰。”希望說,“她是唯一一個。”
“人們說她和生物法師合作了。”吉莉說。
菲勒銳利地看著她。“你信嗎?”
“我不知道。”吉莉說,“我看莎恩一直都挺好的。可是自從戰役結束后,人們就開始失蹤了,這也是事實。”
“你的姨媽失蹤了嗎?”菲勒問。
吉莉的臉沉了下來。她搖搖頭,說:“沒有。估計她也不會失蹤。不過有那么多人不見了,我才把頭發剪短了加入海軍去找媽媽的。沒想到她也被生物法師抓走了。”
“他們抓走了很多人。”希望說。
“為什么國王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吉莉問,“我們不都是他的子民嗎?”
希望把手放在吉莉瘦弱的肩膀上。“下一次打入皇宮的時候,我會問問他的。”
海格斯特島上的這個村莊只有不到一百間房子,所有的路都是泥地,路上緩行的貨車都十分老舊。房子都是由石頭和木頭混搭而成,這樣挺聰明的,因為島上有的是樹。
當他們走過塵土飛揚的路上時,希望發現他們還是吸引了很多注意,比預料中還要多。不過村民們盯著的,并不是她這個穿著文成黑皮甲、又少了一只手的女人,也不是身旁這位長得異常高大、又有一條叮當響的腳的菲勒。他們盯著的,是吉莉。
希望低頭看了一眼走在左邊的吉莉,她倒是沒注意到村民們的目光,而是被小鎮的景象吸引了。
“真是太小了,不是嗎?”她問,“我都可以看到盡頭了。”
希望笑了。“我的故鄉比這里還小,在南方群島。”
“南方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樣是黃頭發啊?”
“大部分是。帝國成立之前就住在那兒的人都是。但偶爾會有人從北方下來,他們想遠離斯通匹克的政治和新列文的暴力,過上簡單的生活。海格斯特還不算很南,但離首都也足夠遠了吧,這里的人應該可能享受寧靜的生活吧。”
“你確定?”菲勒問,“我倒沒覺得這里有多寧靜。”
“我懂你意思。”以前卡邁克爾還是船長的時候,他們來過這里。這是她第一次回來,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但就是有什么不對勁。可能是村民們不一樣了,他們變得比希望印象中更膽怯了。
沒過多久,他們就找到了鐵匠鋪。那是一個寬敞的矮樓,而且沒有使用木材,十分明智。里面是一個稍微年長的男人,比菲勒矮很多,但手臂和胸膛粗了將近兩倍。當他們走進那間悶熱、昏暗的房子時,男人正在認真地打著一件手扶犁,不過一看見他們就停了下來。準確地說,是看到了吉莉的時候。他用粗布擦了擦臉和頸,從鐵砧后面走了出來。
“我是格溫利。有什么可以幫到你們?”
“格溫利先生,”希望說,“可以借你的鍛鐵爐用幾小時嗎?”
他斜眼看了希望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菲勒。“我習慣自己動手了。如果你要做什么東西,我大多都可以做出來。”
“我相信你。”希望說,“不過我們的需求比較特殊。我還是希望由我的鐵匠來做。我向你保證,他很有經驗,不會弄壞你的工具的。但為了以防萬一,我希望你可以收下這筆錢,好讓你做維修,如果我們弄壞了什么東西的話。”
說完,她從腰帶上拿出一個小袋子,里面裝著的金幣估計比這位鐵匠一年的收入還多。但他看到后卻有點不悅。
“近些日子我對錢都不怎么感冒了。”
希望不解地看著菲勒。他們在別的村莊也做過同樣的事,但從來沒有失敗過。
“我們沒有對你的手藝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菲勒說,“只是,關于我們的事,還有我們的目的,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格溫利吐了一口口水。“誰要傷害我?”
菲勒與希望一樣,被他的敵意驚到了。海格斯特肯定發生了什么事,而且肯定與村民們突然變得膽怯有關。
“我們剛來的時候,你盯著我們的女孩。”希望把頭放在吉莉的腦袋上,“她的頭發是有些短,其他也沒什么特別啊。可是村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好像她是什么稀有動物似的。”
格溫利緊咬著牙關。他低頭看著自己那粗壯的、布滿傷疤的手。“只是沒料到會看到這么年輕的人罷了。”
希望的心里生起一陣寒意。“來到這里后,我一個小孩都看不到。他們去哪兒了?”
鐵匠沉默著,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手。
希望把鉗子放在寶劍上,冷酷地說道:“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們對孩子們做了什么?”
格溫利抬起頭看著她,灰黑的臉上淚水直流。“做了什么?我們什么都沒做,這才是問題!最開始是海軍來了,把我們所有的男孩抓去當兵,我們什么都沒做。然后不到兩天前,一個生物法師來了,抓走了我們所有的女孩。我們還是什么都沒做!”他緊握雙拳,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我心愛的卡潘妮。那個穿白袍的畜生把她抓走了,天知道他會對她做什么!等把孩子們都裝上船后,他留下了一大箱錢作為補償。好像幾個臭錢就能替代我心愛的卡潘妮一樣!”這個男人現在毫不掩飾他的眼淚了,緊咬的黃牙擠出“嘶嘶”的呼吸聲。
“兩天前?”希望問,心中的寒意緩和了下來。“他們往哪個方向走的?”
“什么?”格溫利把眼淚眨回去,對她的問題一臉不解。
“知道船開走的方向對我有幫助。還有,如果你還記得,把桅桿和火炮的數量也告訴我。”
格溫利皺著眉。“可是,為什么?”
“這樣我們就可以趕上那艘船,把你們的女兒都救回來。”希望說。
“可是……你沒聽到我說嗎?”他問,“那艘船上有一個生物法師!”
“和你說話的這位可是戴爾·貝恩。”菲勒平靜地說,“世界上沒有一個生物法師可以嚇倒她。”
“那個戴爾·貝恩?”格溫利不確定地看著她,“不管你是誰,如果你能把我的卡潘妮帶回來,我就把這鋪子讓你用,多久都可以!”
希望堅定地笑了笑。“我可記住你的承諾了,格溫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