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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云本無心以出岫

“進來罷。”云辭的話輕輕淺淺,沒有半分情緒。

云管家得了允令,連忙招呼身后的晗初跟著進屋,對她命道:“快向主子見禮。”

晗初斂神垂眸,低低俯身行了一禮,娉婷婀娜之余,又不乏端莊大方。

云管家在一旁瞧著,總覺得這啞女不似個出身寒微的孤女,反倒像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只可惜了不會說話。想到此處,云管家已代為向云辭解釋道:“這姑娘身染喉疾,口不能言,還請主子恕罪。”

“無妨。”云辭的語氣依舊淡然。他的清澈目光落在晗初面上,只是云淡風輕地道:“有勞姑娘一段時日。”

早在晗初聽到“無妨”兩個字時,她已斷定了這位主子是前晚遇到的白衣公子。此刻再聽聞他這句招呼,晗初反倒有些受寵若驚之感,便也順勢抬起頭來,微微笑著以示回應。

仍舊是一襲白衣,仍舊是坐在輪椅之上,但這一次,晗初已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長相與神情。如她想象中一般,超然得宛若天人。

若前夜偶遇時的白衣公子,是疏朗星空中的一抹清輝;

則今日重逢時的白衣公子,是熠熠夏日里的徐徐涼風。

饒是晗初來東苑之前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此刻還是被他周身所散發的靜謐與淡然所懾,一時之間仿佛又回到了前夜初遇時的心境,能夠忘卻前塵。

淡心看著晗初這副神色,不由笑了起來。她早已習慣外人對自家主子的贊嘆,眼前這啞女的反應,已算是矜持的了。

“這下好了,天姿國色遇上天姿國色,當真是美如畫卷一般呢!”淡心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云辭聞言掃了淡心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不是手臂酸了?下去歇著罷。”又對著管家道:“云叔也去忙罷。”

淡心與云管家都曉得云辭的脾氣,皆不敢再多言,各自領命告退。

唯余晗初站在屋內,雖然拽回了神思,但仍舊不知所措。

云辭也沒有半分敘舊的意思,誠如他當夜所說的那句話——“今夜沉琴之事,權當在下未曾看見。”

兩人好似是初見一般,云辭淡淡看著晗初,對她命道:“過來研墨。”

簡單利落的四個字,晗初不敢有半分怠慢。她領命行至云辭案前,見他正在提筆書寫著什么,而硯臺里的墨汁,早已被這夏季的炎熱所蒸干。

晗初將案上的小茶壺掂起來,朝著硯臺里倒了些清水,便不急不緩地磨起來。

云辭筆鋒不停,蘸著墨汁颯颯寫著。晗初于書法一道雖不精通,但也能看出一點好賴端倪。云辭的筆法遒勁有力,很有風骨,倒是與他的清冷氣質不甚相符。

因是站在桌案對面,晗初所看到的每一個字都是顛倒著,是以辨認起來有些費力。她看了好半晌,才發現云辭寫的是一張藥方,或者說,是幾味藥材與用量。

晗初不懂醫,便也不甚在意。想起眼前這位謫仙男子略顯蒼白的容顏,心里只道他是久病成醫,自己給自己開的藥方。

豈知待到云辭筆停,他卻執起那張藥方,道:“改日將方子交給淡心,命她準備這些藥材,你自己煮了喝。”

晗初睜大雙眸似是不能置信,看向云辭無聲地詢問。

云辭仍舊面色淡然,只道:“奉之身邊有一紅顏知己患了喉疾,托我寫副方子。這是清熱去火的藥材,也不挑人,你不妨一并試試罷。”

他想了想,又道:“先開嗓,若是吃了沒有效果,再換個方子。”

晗初伸手接過藥方,霎時覺得眼眶一熱。她想要開口致謝,卻是連個口型都做不出來。莫要說她此刻失了聲,即便是有口能言,她想自己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云辭顯然看懂了晗初的表情,又是清淺笑道:“你受累前來照顧我幾月,我總得加以回報。也不是特意為你擬的方子,不必客氣。”

晗初只得輕輕點頭,將藥方疊好揣入袖中。

云辭想起方才淡心夸過眼前這女子美貌,這令他有些詫異。淡心素來眼高于頂,從不輕易贊許人,倒是尖酸挖苦的時候多一些。

只可惜他對女子的美丑向來沒什么見地,便也無從評論淡心的眼光,更無從鑒別眼前這女子是否美貌。

相比容顏,他更看中其他方面,譬如說讀書識字:“讀過書嗎?”他脫口問道。

晗初點頭。

云辭將案上一張裁好的宣紙遞給晗初,再問:“會寫字嗎?”

晗初默認,又提筆在紙上寫道:“讀得不多,字也不好。”

“能識文斷字已是不易。”云辭掃了一眼紙上的字,對晗初笑道:“你不必事事寫字,我能看懂些唇語。若是你說了什么我看不懂,再輔以紙筆罷。”

這倒是令晗初大感意外,很是驚喜地抿唇笑回:“多謝。”

云辭順勢再問:“方才云管家和淺韻可交代了你的差事?”

晗初點頭,方才云管家已說過,她主要是在書房侍奉。

但見云辭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案,沉吟須臾才道:“我平日在書房里呆得多一些,沒有太多規矩,你也不必拘束。”

仿佛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云辭又笑著舉了個例子:“你瞧淡心,說是我的侍婢,那性子比我還厲害。”

晗初立時想起方才淡心的言語表情,便也含蓄地笑著附和。

“可不能讓那鬼丫頭聽見。”云辭低低囑咐晗初:“她若鬧起來,我可吃不消。”

這句話里帶著三分縱容與寵溺,令晗初無端有些羨慕起淡心。她想起沈予說過這位云公子不近女色,心中最后一絲防備也就此卸下。

這的確是個好主子。

云辭看到晗初唇邊那一絲淺笑,這才想起尚且不知她的姓名,便問道:“你喚什么?”

晗初尷尬地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云辭輕輕蹙眉。

晗初無聲默認。

“那姓什么?”他再指了指晗初寫過字的那張紙:“將你的姓氏寫出來。”

晗初只得再次提筆,蘸了墨汁緩緩寫道:“無名無姓。”

云辭見字眉峰更蹙,低低嘆問:“你跟著子奉多久了?”

晗初提筆再寫:“三日。”

“難怪。”云辭有些恍然。依照沈予那風流個性,定是瞧這孤女美貌,一時憐香惜玉便買了回來,可還沒來得及給她取名字。

想到此處,云辭微有沉吟,便詢問晗初的意見:“雖然你是暫且來東苑侍奉,但也不能無名無姓。你若不嫌棄,我為你取個名字可好?”

再取個名字嗎?也是,如今晗初已死,她的確需要個新名字。左右不過是稱謂而已,如今既然奉命做了侍婢,那便全憑主子做主罷。

晗初想起“淺韻”、“淡心”兩個名字皆是出自這白衣公子之手,想來他的心思必定不俗,于是便微微點頭。

她原本以為白衣公子起名會信手拈來,豈知卻見他沉吟許久,似在慎重斟酌。

晗初看著他眉峰微蹙的模樣,莫名便提起了心思,對自己的新名字有了些期待之意。

兩人便如此沉默著,良久,云辭才輕輕提筆寫就兩個字——

“出岫”。

他想起了初次在泉邊偶遇這女子的情形。那夜他本是無心睡眠,才突發奇想要出東苑散散心,誰知竟無意中瞧見有個少女在泉邊沉琴。

雖是夜色闌珊,彼此又隔著一段距離,可云辭向來目力極佳,縱然在深夜里也能清晰遠視。

他還記得少女當時的神情,帶著兩分落寞,三分傷情,剩余五分則是堅韌倔犟。

云辭并不覺得那沉琴的少女如何美貌,誠然他也對女子的容貌不甚在意。然而當時她的神情及周身散發的氣質,教他印象頗深。

明明是個看似溫順的少女,云辭卻察覺出她骨子里的幾分孤勇。若不是侍衛竹影率先出聲相詢,驚動了她,他其實并不準備出言打擾。

不過也是因為竹影那幾聲詢問,才教他知道她不會說話。恰好沈予這幾日來找他商量治療喉疾的藥方,他便誤以為這少女是沈予的某位紅顏知己。

畢竟琴瑟自古象征情事,女子夜中沉琴,免不得讓人誤會她是為情所困。然而后來他發現,這少女竟連沈予的表字都不知曉,看著又不大像是沈予的紅顏知己了。

也許正是這份朦朧的神秘,才使得云辭記住了這個無聲的女子。因而昨日淡心說起要找侍婢頂替淺韻,他便脫口而出點了她。

不過沈予也太大意了,到如今竟是連個名字都沒有給她取。云辭不禁失笑地看向宣紙上的兩個字:出岫。

其實這名字并無多少深意,只是他恰好想起了“嬌橫遠岫,濃染春煙”八個字來。這八個字也并非任何女子都能擔當得起,可他無端想到了她,或許這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再者那夜他與她的偶遇本是無心,便也符合了那句“云無心以出岫”。

云辭自問這名字起得有些隨意,但也不算辜負了眼前的少女。他將宣紙推到她面前,低低征詢:“可以嗎?”

晗初低眉看著紙上這兩個字,朱唇微翕,無聲地念著:“出岫”。

她認為不輸于“淺韻”和“淡心”。

如此想著,晗初便輕笑頷首,又提筆問道:“云無心以出岫?”

云辭這才淺笑起來,看著她清眸微眨的模樣,只說了三個字:“我姓云。”

剎那間,屋內好似化作了瓊樓玉宇,儲了兩位出塵仙人。男子是北辰紫微,眾攬萬星;女子是芍藥花仙,熏染傾城。

不過是彼此相視一笑,便已尋到幾分會心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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