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過身，看向樹洞中。

不知何時，那些浮游于空氣中的光點在空曠平臺的中央凝聚起了一個巨大的綠色光球。

光球就這樣靜靜地懸于空曠平臺中心，沒有華麗的圣光，沒有浩大的聲勢，看起來是那么地簡單。

但是卻又莫名地令人心生敬畏。

只因為母樹的意志便降臨于其中。

溫暖、安詳、偉大。

“您、您就是卡美蘭大人嗎？”杰拉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緊張，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被主教大人頒賜圣殿騎士的那一刻，榮耀、忐忑又激動，這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名造物主的堅定信徒身上。

母樹的聲音在兩人靈魂的中響起。

溫柔如母親。

得到母樹的回應，兩人臉上不由露出驚喜之色，良久才緩緩平復。

杰拉上前單膝跪地，懇求道：“大人，求求您幫助我們打敗邪靈，救回同伴。”

沒有猶豫，杰拉坦誠了自己的目的。

而母樹也告訴了他想要獲得就必須付出。

“代價？您想要什么？”杰拉疑惑地抬起頭。

母樹的回答很直接，救贖艾莉雅需要奉獻出他的靈魂。

“只要我能夠獻給您，哪怕是我的靈魂！”聽到母樹的話，杰拉堅定地回答。

旁邊的菲爾面露掙扎之色，她想要勸阻杰拉，用這樣一換一的方式救下艾莉雅違背了他們的初衷。

“杰拉先生——”菲爾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似乎打算阻止。

“菲爾小姐，請不要勸阻我。你知道，這是我欠艾莉雅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她或許還在沼澤一個人自由地生活。”

說著，杰拉回過頭對菲爾微微一笑，有灑脫，也有釋然。

“況且，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菲爾的手緩緩落下，她在心中內疚慚愧，她說不出阻止杰拉的犧牲的話。

因為她捫心自問做不到拿自己的靈魂換取對艾莉雅的救贖，所以此刻她對眼前年輕的圣殿騎士既愧疚又肅然起敬。

作為法師，菲爾所學習的知識告訴她，需要獻出靈魂的魔法往往意味著從生到死都不再自由，或者是真正的湮滅。

人，總是會不自覺地敬佩那些勇于犧牲的人，因為他們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

哪怕有些人嘴上不承認，但是他們心里明白，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稱道與贊揚的。

“母樹大人，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菲爾哀求地望向光球，她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這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輕騎士為了她們踏向深淵而無動于衷。

母樹并未回答，只是安撫了一下菲爾，隨后便繼續詢問著杰拉。

“我和艾莉雅的關系？您在好奇我為什么愿意如此付出？”母樹大人的問題讓杰拉一怔。

“我們的關系——逃亡的女巫和追捕女巫的圣殿騎士？”

“不，不對。”杰拉很快否定了這個說法，因為這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

“曾經生死相托的朋友？”

“也不對。”

“或許我早已經不再單純地將她看作是一個女巫了吧。”

杰拉低聲自語著，他的眼睛變得迷茫，仿佛望向了遙遠的風景。

“她就像隱于沼澤深處的百合，柔弱卻又堅強。

她像最純粹的稚子，無論遭受到怎樣的傷害，我從未在她的眼中看到過仇恨。

即使飽經苦難，她依然是那么地善良，在那雙湛藍的眼眸中我能看到的，只有擔憂和溫柔，那是比任何利刃更能刺痛我內心的東西啊！

從她將我從沼澤救出來，或許我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喜歡她的單純，喜歡她的善良，喜歡她的一顰一笑，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可能，我希望讓她的笑容能夠一直維持下去！

她真的不應該承受這猶如詛咒的命運，她應該獲得普通女孩一樣的幸福。”

說到這里，淚水模糊了年輕騎士的雙眼，低聲的自語也變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

“所以，如果您問我和艾莉雅的關系，這應該就是我和她的關系了吧——一個戀慕著可愛女巫的騎士。

我愿意用自己的靈魂換取她的自由！”

說完這一切，杰拉重重地喘息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仿佛靈魂也得到了升華。

他閉上眼睛默然無語，任由淚水劃過臉頰消散，嘴角掛起一絲柔和的笑。

他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菲爾震驚地看著嘶吼的圣殿騎士，即使早有察覺杰拉對艾莉雅過于關心，但是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圣殿騎士竟然真的對自己那個并不熟悉的女巫師妹用情如此之深，不光是外人，這恐怕是連艾莉雅自己也想不到的吧。

可惜，他們是圣殿騎士與女巫，可惜，艾莉雅不在這里，否則??????

菲爾在感動之余又暗暗惋惜，她也想到了自己。

不知道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的是達克與我，我又會如何選擇了？

想到這里，菲爾迷茫了，或許這個答案只有臨到自己頭上時才會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另一邊，母樹的意志似乎很滿意杰拉的回答，一顆墨綠的樹種從光球中飄落到杰拉面前。

綠色的光暈照在他的臉上，讓他不由睜開了眼睛。

杰拉伸出雙手，詫異地看著樹種落在他的掌心融入其中，消失不見。

隨后，光球又發出綠色的微光籠罩了兩人。

兩人透明的靈體逐漸變得凝實，僅僅幾息之間，母樹就為他們重塑了元素之軀。

活動著手臂，再次獲得了真實觸覺的兩人激動不已，有了身體他們才算真正擁有了力量。

綠色的微光消散，最后在兩人面前分別留下了一把木劍和一根法杖。

這是母樹大人對他們最后的饋贈，由她的枝干所制成的武器。

等到兩人適應了新的軀體，母樹再次給予了他們指引。

“母樹大人，您是否知道我的老師在哪里，她現在是否安全？”握著法杖的菲爾走上前，恭敬地問道。

仿佛無所不知的先知，母樹很快就給予了她回答。

“謝謝您，我沒有疑問了。”得知老師安然無恙的菲爾松了口氣。

不過聽起來老師似乎被邪靈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這難免又讓她有些擔憂。

??????

最后，得到母樹幫助指引的兩人恭敬地向她道別，然后被送回樹根處。

空曠的樹洞再次恢復了寂靜，巨大的綠色光球也很快消散，變回了無數浮游于空氣中的小光點。

??????

同樣的眩暈感，當兩人再次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巨樹腳下，再回頭望去，之前復雜根系交織而成的小徑也已經消失不見。

回想之前短短時間內的所見所聞，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

“看來你們的收獲不小。”

走過來打量著與之前大不相同的兩人，生命元素組成的軀體以及散發著母樹氣息的武器，小丑不禁有些驚訝。

“嗯，卡美蘭大人十分慷慨。”杰拉點點頭。

可是這份代價。

菲爾的臉上擔憂之色一閃而逝，她相信這棵偉大的巨樹不會故意為難他們，或許這也是為了救回艾莉雅不可避免的犧牲吧。

“很好，那么跟我們走吧，大人應該已經和你們交代清楚了。”小丑同樣點點頭，領著兩人向外走去。

“謝謝你們愿意一同幫忙。”菲爾由衷地感激小丑與兔子，在她看來，他們兩個才是真正與此事完全不相干的外人。

“不要誤會，我們只是為了救回艾莉雅小姐，畢竟她也算我們的朋友。”小丑淡淡地說道，沒有領對方的感激。

“還有樹精爺爺的仇。”兔子補充道。

在小丑的帶領下，眾人很快穿過樹林來到了一片草坪。

一只巨大的怪鳥正伏在草坪上小憩。

“棕羽奶奶，我們來了。”兔子飛快上前打招呼。

“唉，沒想到你們還真的說動母樹大人了，突然聽到大人的指令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大怪鳥睜開眼，嘆了口氣，道：“好吧，老身就載你們一程。”

“謝謝棕羽奶奶。”

“謝謝您的幫助。”

“你們就是那兩個外來者？”大怪鳥審視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兩人，眼中有淡淡地敵意。

“是的，前輩。”杰拉與菲爾躬身道，他們也察覺到了對方眼神中的意味。

“算了，母樹大人都沒有計較，我們又有什么資格計較呢，上來吧，我帶你們去找那個邪靈。”大怪鳥的目光中充滿了攝人的威勢，就在菲爾幾乎認為對方會作出攻擊的時候，大怪鳥終于緩緩出聲散去了那一絲敵意。

呼——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齊齊松了口氣。

畢竟有求于人，如果這只大怪鳥真的要拿他們發泄的話，他們也只能承受。

終于，等到四人在背上坐穩，大怪鳥“呼”地展開巨翼沖向天際。

艾莉雅，我們來救你了！

迎著猛烈的氣流，杰拉的目光投向了北方。

冰雪來自極北，結晶源于深淵。

母樹大人為他們揭開了謎底——崩壞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