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頭地要慢慢來
【原文】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荀子·勸學》)
【大意】聲音無論怎樣小,沒有不被聽到的;行為無論怎樣隱蔽,沒有不顯露出來的。
人生在世,想證明自身存在價值的愿望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功成名就不僅是個人的追求,同時也是家族的、朋友的、社會的共同期望。我們的老祖宗曾毫不客氣地將成功分解為“立德、立功、立言”三項,稱為“三不朽”。儒家的著名主張之一,便是“達則兼濟天下”,鼓勵人們積極入世,即為個人求取功名,又為社會提供服務。
西方有句著名諺語,叫作“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用來比喻人生的成功過程,頗有幾分形象。本來嘛,青年孜孜為名,中年孜孜為利,老年孜孜為善,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人們會有不同的追求,追求的實現過程與成功的體現過程同步。成功在古人心目中,不僅意味著事業上的成就,還需蘊含著人生境界的提升,即使時乖運蹇,成功未能到位,個人修養方面仍然馬虎不得,所謂“窮則獨善其身”,說的便是這個意思。通常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今人定比古人強”,多少有些一廂情愿意味。古人在渴望成功、取得成功的同時,不忘修身養性,并未把成功看得高于一切。今人則要現實得多,功利得多,為達成功目的,往往不擇手段。
西方還有一句諺語,叫作“條條大路通羅馬”,說的是為了達到同一目的,可以采取不同的方法和途徑,可惜有人不知其中奧妙,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意在證明成功,難免欲速則不達。就像列寧所說,本意是想拜訪真理,結果走進了真理隔壁的房間。現代文學史上有一些作家,剛步入文壇,便寫出了一批在讀者心目中有地位的作品,在他們沒有刻意追求成功的時候,已經獲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隨著新時代的到來,有些人急于證明自己沒有落伍,匆忙著書立說,結果他們后來寫的東西,不要說沒有人會看,連作者本人都不愿收入自己的文集。這些人由著名的成功者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失敗者。
學者也不例外。一批名揚域內,同時亦被外國學術界看重的學者,進入新時代后出成果者寥若晨星。回顧先輩學者的學術道路,不能不令人扼腕嘆息:學者學者,不見學術成果,固然有來自客觀環境、人際關系的制約,但急于證明的心態恐也難辭其咎。相反,倒是宗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陳寅恪,甘當不成功者,不求聞達,甘于寂寞,雙目雖然失明,學術研究卻未中斷,其人品文品,皆令人嘆服。近年來關于陳寅恪的書籍已有數種,多能引起世人關注。與其說這是對一代史學大師“遲到的理解”,毋寧說也是對一種人生成功方式的肯定。
在崇尚成功的年代里,成功人士頻頻出沒于大眾傳媒,其成功訣竅充斥坊間的大小書攤,成功傳奇成為普通大眾的茶余飯后談資,但成功究竟意味著什么,大概不會有一個眾人贊同的答案,更何況一些今人認同的成功者,在他們生前甭說別人,連他們自己都不會說自己是個成功者。現代主義大師卡夫卡,按理說是個成功者,可他生前,論事業,至死不過是一家專利局的小職員;論家庭,連個媳婦也沒娶上;論壽命,不過活了41年。還有繪畫大師凡·高,現在存世拍賣價格最高的畫作,頭幾名依然非他莫屬;無論從美術史或商業價值上說,他都是個成功者,可有多少成功者會先是割下自己一只耳朵,而后又在麥田里用拿慣了畫筆的手對自己扣動扳機呢?可見后世認同的成功,未必符合成功者的當時情形。
如果不努力謀求成功,人們可能會感受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混同于自然界其他生物,自生自滅,枉擔了“萬物之靈長、宇宙之精華”的虛名;如果刻意追求成功,甚至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就會時時體驗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最想扮演的角色要么是婚禮上的新娘,要么是葬禮上的死者,錯把忙碌當成充實,生活形式遠遠大于內容,而自己居然渾然不覺。此類成功,難說是真正的成功。
在一種浮躁的社會背景下,想保持心態平衡,無怨無悔,是頗有難度的。渴望成功沒有錯,對成功不必“舉世皆濁而我獨清”,但實踐已經證明,急于證明成功,不是成功的唯一表達方式,也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渴望成功者,應該聽聽圣哲荀子的勸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