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型人”到“X型人”

在2014年8月23日，我見到了當時清華大學的校長陳吉寧。清華大學是中國工科最強的大學，被稱為“中國的麻省理工學院”，而我是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所以我們的會面一點也不讓人感到奇怪。比較奇怪的可能是我們會面的地點：丹麥的樂高玩具公司。

為什么陳吉寧校長要到樂高公司來？因為他在尋找一種新的教育和學習方法。中國政府選中清華大學來引領一場全國性的大學綜合改革運動。陳校長意識到，中國的教育制度正面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不僅是在大學這一層面，而且是從幼兒教育階段就開始，波及整個教育系統。陳校長說，社會需求正在發生迅猛的變化，而中國的教育制度并沒有讓學生準備好應對這一變局。

如果你只看中國學生的考試成績，那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事實上，根據傳統的標準，許多中國學生的表現都十分優異。比如清華大學，幾乎所有學生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學習很好，而且很多人在清華大學的課程還能繼續得A。陳校長稱他們是“A型學生”。

但陳校長明白，這些學生還需要些別的東西。他覺得很多A型學生盡管考試成績很好，但并不具備在當今社會取得成功所必需的創造力和創新精神。陳校長認為，中國需要一種新型的學生，他將其稱為“X型學生”。陳校長解釋說，X型學生愿意冒險，勇于嘗試新鮮事物；他們渴望提出自己的問題，而不是簡單地解決教科書里的問題。那些最具創意的想法和富有創造性的新方向都來自這些X型學生。

陳校長說，他在清華大學的工作，重中之重就是為中國社會培養更多的X型學生。他想改造清華大學，以吸引、鼓勵和支持這些X型學生。陳校長之所以到樂高公司參觀，是因為在他眼中，樂高是一個潛在的盟友。當他觀察孩子們用樂高玩具拼搭造型的時候，他感到這些孩子正在成長為X型思考者。他們通過不斷地探索、試驗和挑戰邊界而成長為創造型思考者。陳校長想找到更多的方法，以在清華大學培養這種思考風格。

陳校長關注的雖然只是中國的學生和學校，但其實世界各國都面臨著相似的情況。大多數國家的大多數學校都更強調讓學生遵守指示和規則，成長為A型學生，而不是幫助學生拓展自己的想法、目標和策略，讓他們成長為X型學生。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世界各地教育制度的目標和做法基本沒有太多變化，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像陳校長那樣，意識到了改變的需要。

變化的動力有一部分來自經濟上的考量。當今時代的工作正在經歷一場劇烈的轉型升級，許多工作正在消失，因為那些常規流程性的任務，甚至包括一些非常規流程性的任務，都已經被計算機和機器人接管了，在新技術、新信息來源、新溝通方式的持續沖擊下，幾乎所有工作中的人和場所都在不停地發生著調整和變化。凱茜·戴維森（Cathy Davidson）在她的著作《現在你看到了》（Now You See It）中估計，現在的小學生，大概有2/3會在將來從事目前尚未發明出來的工作。要想在變化如此快速的世界蓬勃發展，創造性地思考和行動的能力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創造性思維不只是工作才需要。在生活的各個方面以及各類活動中，變化都在越來越快地發生著。今天的年輕人可能一輩子都要不斷面臨完全預料不到的全新局面，他們必須學會創造性地處理不確定和變化的狀況，不僅是在工作中，也是在個人生活中，比如怎么在一個不斷變化的社交網絡里發展和維持友誼；在他們的公民生活中也是如此，比如怎么有效參與需求和邊界不斷變化的社區生活。

如何才能幫助年輕人成長為創造型思考者，幫他們準備好在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中生活呢？這正是本書要探討的核心問題，也是過去30年里驅使我工作和生活的動力。

我有幸在麻省理工學院的媒體實驗室工作，這里隨處可見X型的學生和研究人員，他們都是不斷探索新思想、發現新的可能性的人。這里的環境非常不錯，但在其他地方，就很少有人也能獲得像在這里的機會和靈感，這又讓我深感挫敗。我的目標是把媒體實驗室的創造性和創新精神帶給全世界的孩子，使他們也可以成長為X型思考者。

為此，我在媒體實驗室的研究小組專注于開發新技術、開展新活動，以吸引孩子進行創造性學習。我們已經與樂高公司合作了30多年，幫助他們開發了一代又一代的積木玩具，并和像清華大學這樣的新伙伴一起，致力于“游戲式學習”理念的傳播。我們還開發了Scratch編程語言及在線社區平臺，使世界各地成百上千萬的孩子可以創造、分享他們的互動型故事、游戲和動畫。我們還建立了課后學習中心“計算機俱樂部”（Computer Clubhouse），幫助低收入社區的孩子學會使用新技術，并創造性地表達自己。

在本書中，我將借鑒這些項目的故事和經驗，探討創造性思維產生的原因及運作方法，論證為什么創造性思維在當今世界如此重要，并分享能夠幫助年輕人成長為創造型思考者的策略。

這本書適用于任何關心孩子、關心學習和創造力開發的人，無論你是一位正在為孩子挑選玩具或選擇參加哪些活動的父母、一位正在為學生尋找能對學習有所幫助的新方法的老師、一位要實施新的教育計劃的學校領導，還是一位為孩子創造新產品或活動的設計師，或者只是一個對孩子、學習和創造力感到好奇的人。

如果你對新技術在孩子生活中的作用感興趣，我估計這本書會對你特別有用。雖然我積極地為孩子們開發新技術，但對于讓過多技術進入孩子生活的方式，我仍然感到懷疑和擔憂。大部分手機上的兒童應用程序和高科技玩具并不是為了支持或鼓勵創造性思維的開發而設計的。本書提出了一個替代性的理念，充分展示了那些經過恰當設計的新技術，可以讓所有不同背景的孩子都能更好地去試驗、探索和表達自己，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將成長為創造型思考者。

我工作的終極目標是讓這個世界充滿富有創造力的X型人，他們會不斷地為自己和生活的地方創造出新的可能性。我相信這本書寫得正當其時：今天，對創造性思維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緊迫，新技術也正在為幫助年輕人成為創造型思考者提供新的方式。但我也相信，這本書的核心理念能夠超越時間。

 

創造力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