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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蜚語流言

趙筠并不知道老師在莫子成的府上都和他商量了什么。但是那個下午老師好像失了魂一樣,并沒有教太多新東西。吃晚飯的時候,老師也心不在焉地夾著筷子,愁容滿面。

“洛姐姐,莫公子沒有好好招待你嗎?”趙筠問道,“姐姐也和他吵上架了?”

天依只是搖頭,機械地把一口一口飯塞進嘴里。

“阿洛,說出來會好受一些。到底是什么事?”晏柔看著天依的樣子問道。

“我說不出來。跟莫公子沒有關系。你們不要擔心。”

“有什么不能跟親姐妹說的?”晏柔問。可是不論她和趙筠怎么追問,天依都是緘口不言,只是說自己調整一晚上就好了。晚餐的氣氛異常凝滯。

第二日。從天依口中得不到消息的晏柔,開始試著向府上的其他人套取信息。

“莫公子?”年長的仆役放下手中的掃帚,“你是說最近和那個洛先生走得特別近的小的公子么?”

“應該是吧。”

“你問他的事情干什么呢?”

“洛先生昨天自他府上回來以后,似乎心情不太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個,你問我,我問誰去啊?”那個仆役搖搖頭,繼續掃地。

“哎,對了。”忽然旁邊有一個刷墻的下人說,“洛先生昨天自郡守府回來的時候,特意選了小門進,沒有從正門過。”

“是么?”

“我當時有點奇怪,這個小門一向是我們下人出入的地方,她現在是趙小姐的老師,難道是想故地重游么?”

“您繼續說。”

“不過我們發現也不是故地重游。洛先生下了車以后,就直奔回她的住處去,只是路過我們這邊而已。但是她明明走正門回家路更短一些,緣何要抄遠路呢?”那個仆人慢慢地敘述道,“我們幾個定睛一看,發現她跑的時候用手遮著臉,手上和臉上全是胭脂,看起來特別凌亂。”

“啊?”

“你想,一個婦人剛從俊郎的家里回來,光天化日不走大道,專徑小門,還捂著臉急速地跑過去,妝還花了。你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么?”刷墻人慢悠悠地說,“反正我們府上的弟兄,是覺得……嘿嘿……”

晏柔整個人好像受過雷擊一般,呆怔在原地。

“不,洛先生的為人我知道,她是不會那樣的。”晏柔對他們說。

“阿柔啊,”年長的仆人忽然開口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自己想著是這樣的,它就是這樣的。比如洛先生的為人,你才遇見她兩個月,你怎么知道她是那種特別堅貞的婦人,還是——那種婦人呢?”

“不管怎么說,我就是信。”

“莫子成是莫太守的兒子,洛下這一圈兒吏民都得聽他的話。這個公子以后若繼承了他父親的偉業,那前途還要更無量呢。”老仆人笑著說,“你想一想,你是一個外方的小姐,因為家道中落,流落漢地,被賣到趙府過苦日子,這中間挨了多少事情,才從一個婢子拼成小姐的老師,能被人喚得一聲‘先生’。一方面,家人還是音信全無;另一方面,那個前途無量的莫公子又對自己頻頻示好,你說她對他有沒有什么意思?就單從名利的角度來說,那個公子也是一個極不錯的攀附對象。說句不好聽的,莫公子就算昨日在家中輕薄了她,也是她占了莫公子的便宜。”

“阿伯,你怎么能這么說!”晏柔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情。

“就目前我們看到的來說,只能這么解釋了。”老仆人說,“你就拿前幾天來說吧,前幾天莫公子帶洛先生去的哪?”

“去了哪?”

“洛陽城里上個月開的那一家酒壚,平時人滿為患,我們下等人中也不乏有幾個人湊一些錢去那拼一壺酒喝的。”老仆人說,“但是,三天前,那家酒壚突然貼出告示,說那日休息半天,暫時不開張了。有很多酒客是專門花了很長的時間從各個巷子趕過來,走到大門口,突然說不開了,大家都很氣。后來慢慢地才有傳聞,說是這家酒壚那天被莫公子強包了,據說是要請一個趙府的女先生喝酒。”

“這些體面人,光顧著他們自己廝混,為了掩人耳目,就不讓我們這些平常人好好過日子。”年輕的刷墻人說。

“那些人怎么知道是請的趙府的女先生呢?”晏柔仍然不太相信。

“一個是我們府上的人都看到那天早上洛先生乘上莫公子的馬車,一個是恰好阿樸他們那天也在大門外面等著開張,順帶就瞥到兩輛車開進了門里。阿樸看到了,就同大家說的。”

老仆人說著,見晏柔的面色很慘淡,便又安慰她道:

“阿柔,你又傷心個什么勁呢?莫公子身邊一向是美人如云,洛陽城里很多急著升遷的小吏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兒直接捆起來送到他那兒。但是他嫌她們詩書不佳,一概婉拒了。可這時日他唯獨跟地位比自己差好幾階的洛先生走得這么近,可見他是對洛先生有點意味的,應該不至于玩玩。我知道你平日里與洛先生玩得開,但是人家也是要想男人的,總不可能跟你兩姐妹過一輩子。她能尋到一個對自己真心的好郎君,也是自己的一樁佳事了,說不定他們兩夫妻以后還可以提攜你。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這個老仆人無意中在晏柔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是……應該高興……”晏柔癡癡地退后幾步,告別了兩位仆人,自己跑回房間哭去。

同時。阿樸走到天依的門口,恭恭敬敬地報了一聲,走進屋來。

“什么事?”天依問阿樸道。

“莫公子遣人送了幾本書給先生。”

在讀“莫公子”這三個字的時候,阿樸的發音似乎刻意地加重了一些。

天依沒興趣搭理他的這些把戲,直接讓他把那幾本書帶進來。過了一會,阿樸背著一只書篋,走進了門庭。

“放案上吧,你可以走了。”

阿樸乖乖地退出房門。天依打開那只書篋的蓋子,將里面的竹簡一卷一卷地拎出來。在漢代,知識確實是有重量的。

天依一卷一卷地翻開這些書籍,第一本就是《孝經》。這著實讓她愣了一下。再翻開幾本看了看,盡是時人寫的一些解讀儒家經典和董仲舒學說的東西,還有一些故事集,大部分都沒有流傳到現代。趙筠看是看得懂,但是具體對她成長有沒有幫助,天依越翻,心里越感到沉重。都說教師是靈魂工程師,可天依越感覺自己未來會變成絞殺趙筠天性的劊子手。

已經到最后幾卷了。天依扶著額頭,心情接近崩潰。她舉起其中一卷,徐徐地翻開,突然看到簡冊的標題上赫然寫著的“楚辭”幾個字。

天依連忙往下翻,原本失望的雙目突然煥發出一些光采。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洞庭波兮木葉下……矢交墜兮士爭先……”

莫子成送給自己的《楚辭》是全本,從屈原到宋玉景差甚至賈誼這些漢代辭人都有。翻完楚辭之后,剩下還有兩三卷書,全是《莊子》的篇目。

天依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看來莫子成代表的儒生群體,尚且還是比較認同楚國的文學和老莊思想并深以為解憂的良友的。天依把這些書一卷一卷地整理好,放回書篋里去,舒了一口氣。只要能讓自己給趙筠教授文學作品,趙筠就絕對不會被枯燥的社會規范和女德教條捆住。不過,究竟趙筠是喜歡這些文書中的哪一類內容,自己還真的拿不太準。或許她對那些宣傳儒學的小故事也感興趣,那自己也沒法說什么。姑且就先教著看吧。

中午。

晏柔送來午飯,天依正在房間里幫趙筠整理她人生中要看的第一批書。

“小姐、阿洛,吃飯了。”

天依應了一聲,回過頭來,發現晏柔正用復雜的神情看著她。

“啊,晏柔姐。”

“阿洛,這些書是……”

“是莫先生送來的,小姐這個階段可以看的書。”天依指著那些書說道。

“莫先生,又是莫先生……”

“怎么了?”天依走到晏柔的跟前,摸了摸她的頭,“看你好像很委屈的樣子。”

“阿洛,你究竟跟那個莫公子……”晏柔不知所措。

“沒什么呀。”天依感覺很奇怪,剎那之間,忽然想起來了昨日趙府門口那兩個侍衛的耳語場面,“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流言?”

晏柔點點頭:“是。他們都說,阿洛這些天跟莫公子走得很近,可能你們要……”

“哪兒有!”天依聽了哭笑不得,“我和他這兩天單是在商量趙筠讀書的事。這不,這些書都是他寄來的。等趙筠讀得差不多了,你識會了千百多個字,也可以給你讀一讀。”

“但是商量歸商量,為什么要跑到酒壚去商量呢?”

“那是莫先生邀我去賞秋色。”

“既然你們兩個之間沒什么的話,怎么還把酒壚包起來,不讓人進呢?”

“啊,有么?”

天依這才記起來,她下車的時候,身后酒壚的大門似乎是緊鎖著的。也就是說,自己去的那天,酒壚并沒有開張。

“而且,就為的趙筠小姐的話,為啥阿洛昨天下午的神氣那么低迷?他們還說昨天下午看到阿洛是捂著臉避著人跑回家的,手上和臉上還有胭脂的痕跡。商量會商量成這樣么?”

“這……不是……”

“阿洛,你要給我說真心話。”晏柔緊緊把住她的手,情緒似乎要失控,“確實,就跟他們說的那樣,我們兩姐妹過一輩子只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阿洛,你追求男人不要緊,我知道我們不可能一起。可是你還有遠在老家的郎君啊!難道你已經覺得自己不能跟他見面了么?你就這樣放棄了他,去尋另一個位高貌美的新歡了么?我不能接受……”

聽到晏柔這么激動地提起阿綾,天依的淚腺一下子也被刺激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強壓住自己的情感,對晏柔說:

“從來都沒有這種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我相信她最后一定會來接我回去。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和那個莫公子在一起做什么事過。”

“可是……你昨天……”

“雖然不能跟你解釋,但是,那些事情都跟莫先生無關。相信我。”天依握緊晏柔的雙手,來回摩挲,“你看,你這幾天干活都把手凍涼了。冬天快要來了,一定要注意護手啊。”

“那那個莫先生如果主動要纏住阿洛呢……”晏柔仍然很擔心。

“這……”天依忽然一時沒有想法,“應該不會的吧……”

“要是莫公子做這些所有事情,壓根是要阿洛這個人呢?”晏柔說,“早上的那個老仆人說,他這一輩子遇見過太多這種事情了,可能這次也是。要是真的這樣,你那個遠在海國的可憐的郎君怎么辦?你上次拒絕我,說是要等他回來,我懂,我全認了……可是這次你要是拋棄了他……”

“不,不會的。若真是那種情況,我也會想辦法脫身出來的。我說過了,她是我的命定之人,這一輩子我是非她不嫁的。”

不管天依最后是選擇遠在后世的阿綾還是當前身在洛下的莫子成,毫無疑問地,每個選項都會在晏柔的心里劃下深深的創痕。

“阿洛……你要向他發誓。”晏柔笑了笑,有點自虐地說。

天依遂以手指著天,發誓自己這一輩子的結發夫婿只有樂正綾一個人。晏柔聽完她發的這誓,終于徹底地哭了出來。

“阿洛,我聽到了。今后再有什么人傳你跟莫公子的流言,我會盡全力幫你辯白。只是你一定要守身如玉,直到他來接你回你們的海國。你以后若是中道背叛了他,選擇了那個莫公子或者其他人……我和他都不會原諒你的。”

“我若有一天成了這種人,你就取一丈紅綾出來,把我吊死在你院子里那棵皂角樹下面。”天依抱住晏柔,兩個人的額頭和鼻尖輕輕地碰在一起。二人相對流淚。

趙筠雖然仍然沒有很理解她們之間的事,但是自己作為一旁的目擊者,也覺得心疼。待兩個人哭完,整理好情緒,準備開始進殘羹冷炙的時候,卻發現食盒緊緊被趙筠捂著。

“那個……我怕兩位姐姐的飯涼了,所以捂了一會兒。”趙筠在一旁弱弱地說。

中夜。天依重新躺回自己的床上,由于晚上開始幫助晏柔識字,今天她的睡覺時間比平時推遲了一個時辰。不得不說,雖然年紀只差了三年,但是晏柔學習認字的初始能力卻要遠比趙筠差很多,今天晚上只教會了晏柔十個不到的字。天依不知道這個情況會不會在未來的一天得到改觀,但是就目前來說,至少還需要大約半個月的時間來幫助晏柔習得最核心的三百字左右。

趙筠在下午已經開始試著讀那些書籍。大約有一半的字她不識得,但是她對任何東西都很感興趣,尤其是楚辭。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若是以后要進行五經教學的話,天依也會選擇首先教她讀詩經。小孩子似乎對這些簡短上口的韻文都特別感興趣。何況詩經和楚辭時代的詩歌,大部分在漢代都還是能押著韻的。

看起來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妥當了,除了天依自己的事情。一躺到枕頭上,白天被晏柔激起來的那股對阿綾的感情又涌了上來。天依現在就想找一條紅布,把自己一口氣勒死,但是又未可,只能自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第二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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