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殿偏殿，蕭晟日常起居的地方。小書房內(nèi)，蕭晟似已累極，早已半坐半靠在軟榻上。蕭珝進(jìn)來時，蕭晟正拿著那塊寫了血書的帕子。

“坐罷。”在蕭珝面前，蕭晟卸去強(qiáng)撐的精氣神，說話都微微踹著氣，“你外祖父戰(zhàn)死沙場之時，舉國哀泣，先帝亦停朝三日。痛失良將，我大魏氣數(shù)亦由此而衰。昔夜郎自大，現(xiàn)小小百越小國，也敢大放厥詞，朕……卻只能裝糊涂。你大哥氣盛，尚不如你沉得住氣。”

“父皇切莫憂思過甚。大魏雖略有積弱，但父皇勤勉，如今已非昔日可比。”

蕭晟微微笑了，卻仍皺著眉頭：“那是朕比先皇有福氣。先皇子息凋零，朕替他守著這江山，自問有功無過。然齊國虎視，西越眈眈，朕百年之后，你定要輔助太子，接著替先帝守護(hù)這錦繡山河，如你外祖父那般，一生英勇。”

“恕兒直言，父皇亦是皇室正統(tǒng)，并無替先帝守江山之說！”

蕭晟搖頭，銳光乍現(xiàn)：“你大哥知曉一些當(dāng)年的事，你尚且不知，昔先淑妃懷有身孕負(fù)氣離宮，且誕下太子。然這么些年，先淑妃早已故去，先帝太子卻查無下落。”

蕭珝愕然。

“如能尋到，朕自當(dāng)讓出帝座。”

蕭晟將手中血書遞去，蕭珝伸手接了，心中五味雜陳。昔王公倜儻，本是一介文人，臨危受命，一戰(zhàn)而名聲大盛。那一戰(zhàn)，以區(qū)區(qū)三百人深入齊人腹地，燒糧草，俘敵將，全身而退。后棄文從武，不立朝堂而戰(zhàn)沙場，威名赫赫。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曠世名將，居然敗于尞城之役，全軍覆沒，尸骨無存。王公膝下僅有一女，且是老來得女，就此，將軍府漸漸被人遺忘。

“不敢看？”蕭晟看向雙手微顫的蕭珝，道，“你亦是王公的血脈，當(dāng)不缺勇氣。看了，先不必告訴你母妃，她憂思甚切，恐增負(fù)累。”

“兒臣明白。”

“拿回去罷。看了之后，你再決定，要不要迎娶拓跋嫡公主。”

蕭珝凝神未答，宦官來報，六公主求見。蕭云瑤與太子蕭璃乃一母同胞，性情卻迥異，沒有城府，嘴巴比腦子快，疲乏之時，也是解乏兒的百靈鳥。

蕭云瑤跑也似的進(jìn)來，果然未語先帶著笑：“三哥哥也在呢，把甚么好東西藏起來了，我眼神兒好，可別蒙我。父皇你偏心，躲在書房里賞三哥哥好東西，我不依。”

雖這么說著，倒貼心地坐于榻側(cè)，給蕭晟捏胳膊捏腿的。

“甚么‘躲’，朕須躲的，便是你這張小嘴，可別出去瞎說，真有那沒長腦子的信了你，朕拿你是問。”

“女兒原本也就信口玩笑，父皇如此嚴(yán)肅，恐怕真是三哥哥哄了您開心了。”

蕭晟點了點她腦袋，一味地笑。

“父皇，三哥哥一點兒不像您。瞧您都笑了，三哥哥還板著張臉，可也是與太子哥哥一般被那西越使節(jié)氣著了？父皇，母后宮里燉了百合蓮子燕窩，您來喝一杯降降火，甭與那蠻夷一般見識。”

“朕不喝，你給太子送一盞罷。”

“遵命。”蕭云瑤覷了覷魏帝的神色，鼓起勇氣道，“父皇，可是所有西越人，都這般無禮野蠻，氣焰囂張？數(shù)百年前，他們可是俯首稱臣的呢。我前日在御街上丟了東西，有個西越公子頗是知禮，不知是否使團(tuán)中人，反正女兒見他回了阮府。”

“當(dāng)真？”

蕭晟本已閉眼養(yǎng)身，聽到此處看向蕭云瑤，精芒立現(xiàn)。

“當(dāng)然是真的呀，那人識相，女兒本想賞賜，又見是西越人，便追了上去。”

“你可看仔細(xì)了，確是西越人？”蕭珝問。

“我蕭云瑤甚么人，還分不清我魏人與那西越人？”

蕭晟不置可否，復(fù)又閉眼。蕭珝見狀，給蕭云瑤使了眼色，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