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鄰避沖突解析與源頭治理
- 張樂
- 12字
- 2019-02-25 16:39:26
第二章 鄰避行動與鄰避情結
第一節 鄰避行動的社會生成機制
很多時候,居民、環保團體發起的鄰避行為經常被指責為自私自利式的無理取鬧,事實真是如此嗎?即便真的存在自利的成分,一味地對鄰避予以譴責甚至壓制是否能有效解決問題?正如本節所要分析的那樣,鄰避行動產生的原因并不能完全歸結為“居民無理的情感宣泄”或者是“經濟收益不平衡的后果”,它有著更為深層次的機制性成因。對類型化的鄰避行動的社會生成機制進行深入研究,將有利于決策部門理解鄰避行動產生的內在邏輯,為公共政策的制定提供理論依據。
一 鄰避設施與鄰避行動
鄰避設施本質上屬于公共設施。公共設施泛指為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提供各種社會化服務的公共建設項目,包括能源、交通、醫療、社會救助等方面。對每一位公民而言,公共設施是其享有安全、便利的福祉的保障。公共設施作為公共物品,它的效用具有不可分割性,理論上講在其服務范圍內的每個人都可以享用它所提供的便利服務。但是,某些公共設施(比如變電站、垃圾處理場、殯儀館、精神病院等)對其所在地居民的生活環境、生命健康與經濟財產也會造成不良影響,常常遭到當地居民的反對甚至抵制。這類公共設施被稱作“鄰避設施”。此概念源于1977年O'Hare首次提出的“Not In My Back Yard”,簡稱NIMBY,兼顧音和意便譯為鄰避。國外亦稱此類不受居民歡迎的公共設施為“露露”(LuLu, Locally unwanted Land use,即地方上排斥的土地使用)。臺灣學者還用“負面性設施”“嫌惡性設施”“不寧適性設施”等概念來指稱它。從國內外的實踐來看,各類鄰避設施在選址、建設和運行等方面都面臨很大的困境。
對于鄰避行動的解釋學界有著較為一致的認識。迪爾(M. Dear)認為鄰避行動是指社區居民面對在他們的社區附近擬建的不受歡迎的設施時所采取的策略和行動。維特斯(M. E. Vittes)等學者擴展了鄰避行動的定義,認為鄰避就是居民對于危害社區的生活和環境權利的工業或公共服務設施建設的消極抵制或者反對,鄰避行動基本上是環境主義的,即非常重視這些設施對環境所造成的負面影響,鄰避行動有時候并不是基于任何技術、經濟或是行政層面上的理性討論,而僅僅是一種情緒性的抵制現象。
陳俊宏認為“鄰避行動”是一種地方上的草根運動,它反對國家強制執行某些對社會整體而言必要的政策。
結合國內鄰避實例,本文認為,基于鄰避設施的負面效果和成本分配的不公狀況,居民在強烈的自利動機與理性權衡下反對將其建設在自家附近,這樣一種抵觸和抗拒的行為被稱為“鄰避行動”,即“不要建在我家后院”的環境抗爭行動。之前陶鵬、童星教授曾根據“預期損失-不確定性”兩個維度,將鄰避設施和針對它們的鄰避行動劃分為四個亞類型,分別是:污染類(高預期損失-低不確定性)、風險集聚類(高預期損失-高不確定性)、心理不悅類(低預期損失-低不確定性)和污名化類(低預期損失-高不確定性)。
在此分類的基礎上,現在將心理不悅類和污名化類統稱為心理不悅類,因為它們都屬于低預期損失,其間“不確定性”高低區分的意義并不很大,因而忽略不計。
二 典型鄰避行動的生成機制分析
通常情況下,鄰避行動的產生與居民對鄰避設施的認知、情感以及由此引發的行動意識有關,同時個體層面的“鄰避情結”匯聚演變成集體行動時還會受到社會文化與社會心理等因素的影響。鄰避設施的屬性特征不同,其所引發的鄰避行動過程也各有異。需要強調的是,下面提到的三類典型的鄰避行動中都包含參與者對危險的認識、情感以及行動動員等要素,但是鑒于它們各自的表現形態、形成過程和影響軌跡存在顯著的差異,因此分析時會突出各種鄰避行動生成中的差異化特征。
(一)污染類鄰避行動
污染類鄰避行動是由污染類設施引發的,此類設施在運行過程中產生空氣、水、土壤及噪音等污染,如垃圾處理廠、污水處理設施、高速公路等建設設施因具有危險性和污染性而導致公眾的強烈反對。近幾年典型的案例有2007年北京六里屯垃圾焚燒發電廠事件、2008年上海磁懸浮事件和2009年廣東番禺垃圾焚燒發電廠事件等。它們的產生與演化過程主要有以下幾個環節。
1.居民對污染的感知
這類污染是物理性與化學性的,通過空氣、水源等媒介能被公眾尤其是附近的居民感受到。刺鼻的氣味、灰暗的天空、變質的飲用水、巨大的噪音都會直接地被人的感覺器官捕捉到,它所導致的身體不適和心理反感是相當強烈的。如在2007年的北京六里屯垃圾焚燒發電廠事件中,在六里屯垃圾衛生填埋場周圍生活的居民原本就對那里散發出難聞氣味有著切身的感受。垃圾填埋場污染情況嚴重,滲漏液的處理能力不強,對區域內的水環境造成不良影響的情況早就盡人皆知。當六里屯的居民得知要在垃圾填埋場的基礎上再建設一個垃圾焚燒發電廠時,忍受了十多年惡臭的他們決定奮起抗爭。
2.人們對惡劣環境的“捷思法”判斷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為了應付各種健康風險而演化出一種“簡化機制”:一旦接受了某些危險信息,“常識和直覺”就會開始處理有關健康風險的信息并幫助人們做出推斷。這種信息處理過程被稱為“直覺捷思法”。“捷思法”在人們臨時處置危險時是相當有效的,人們憑借直覺處理生存環境中的風險信息并做出概率關聯分析,從而快速地做出規避危險的決策。某些公共設施的物理性和化學性污染物直接作用于附近居民的感官,憑著生存直覺居民們也能判斷出這些物質有害無益。對有毒有害物質的“捷思判斷”讓這類公共設施的排放與嚴重損害人們的健康和生命之間建立了聯系,針對設施的厭惡感和抵制心理即刻產生。
3.“受害人”意識的形成
在污染類鄰避行動中,參與者的維權意識尤其是他們的“受害人”意識非常強烈。由于設施的污染容易被感知,對附近居民造成的傷害也顯而易見,因此居民對自己“受害者”的身份認同也容易達成一致。他們抵制此類公共設施的理由非常簡單,那就是享受優美的生活環境是每一位公民的權利,為“大家”謀福利的公共設施排放的污染物帶來的威脅為何偏偏讓附近的人承擔?公共設施的運行盡管也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便利,但自身受到的危害更大。把自己看作是公共福利和公共服務的“犧牲品和受害者”,無疑增加了他們進一步采取抗爭行動的合理性。
4.基于對污染外部性的經濟理性考量
居民既然變成了“受害者”,那么就很自然地要為自己受損的權利謀求合理的補償,從而產生了核算污染外部性的成本并提出經濟補償訴求的理性行動傾向。在環境權益為公民共享的理念指導下,如果個人尤其是組織(企業)消耗了更多的資源,排放了更多的污染,則必須執行“使用者付費”“受損者補償”的原則,依法付出更多的成本,以補償環境權益遭到損害的居民;污染者竊取資源、偷偷排放而不補償,則是不公平、不合法的。
可見,面對污染類公共設施,當附近的居民感覺到威脅,預期所要付出的成本高于所能得到的效益時,為了保護個人的健康、小區的寧適,居民便會采取行動來抵御設施的進駐和運行。當居民要求補償的訴求得不到有效回應,特別是污染者不能對受害者做出最大的補償時,居民的不公平感以及經濟理性會促使鄰避行動的產生與持續。
(二)風險集聚類鄰避行動
風險集聚類的鄰避行動是由存在高風險性但發生概率低的公共設施(如核電站、變電站、加油站等)的修建、運行導致的。此類設施一旦發生事故,必然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這些設施盡管也具備一般鄰避設施的基本特征,但相比較而言,它們又有其突出的特點,即風險集聚類設施的安全監控等級較高,危害隱蔽性較強,帶來的風險是致命性的等。近幾年的典型案例有2003年北京望京西園居民抗議附近建加油站事件、2007年山東乳山反對核電站修建事件、2008年廣州110KV駿景變電站事件等。針對這類設施的鄰避行動的生成機制和污染類鄰避抗爭相比有所不同。
1.風險集聚類鄰避行動源自居民對高科技風險的認知
與日常的垃圾填埋不同,核電站等設施一直以來都被公眾看作人類現代高技術文明的代表,它們神秘且不為常人理解。一方面,人們被告知這類設施有高等級的防護措施,其運行原理也是絕對安全的;另一方面,人們又對它們發生事故時的“高致命性”心有余悸。加之民間對沒有直接物理性或化學性刺激的“輻射”的恐慌性解讀,致使人們對于風險集聚類設施帶來危害的概率、可能存在的危險,以及如何避免這類威脅等問題不甚清楚。故而,設施的危害只是依據人們自身的主觀判斷,有時甚至會受一些謠言和傳聞的影響,從而使卷入鄰避沖突的居民在風險情境的判斷方面存在更多的不確定性。
2.“風險社會”意識導致了居民的恐懼預期
貝克(U. Beck)認為現代社會的核風險、生態風險是現代性的產物,難以預測,危害超越階級,并具有全球性擴散的特征。吉登斯(A. Giddens)則宣稱科技就其本質而言,有其未知的一面,也有失控的機會。科技的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已成為現代世界的核心問題。
諸如此類有關風險社會來臨的論斷在國內有其廣泛的聽眾和支持者,甚至影響到了公眾的高技術風險意識。對高科技負面效應的認知常常導致人們對未知風險的猜測。于是,新技術必定帶來負面效應,對此人們無能為力,且這種負面效應會超過它們帶來的好處的意識,便逐步地扎根到現代人的生活觀念之中。對風險控制力的喪失感,讓社會上有關風險集聚類設施的安全性議題往往圍繞著預防所有不利后果的呼吁展開。這種要求預先考慮規避科技風險的強迫性沖動,會導致人們無限的恐懼感。
3.居民強烈的公共決策參與動機和相對剝奪感的產生
既然風險集聚類設施具有高致命性和隱蔽性的特征,既然公眾對此的風險敏感性如此強烈,導致的預期恐懼感如此不可抑制,那么人們想要了解這類公共設施的規劃方案并參與決策過程的意愿就變得理所當然。可現實情況是,公共決策部門經常以該類設施涉及高科技、普通人難以理解為由,在選址、環境影響評估、建造運行和后期管理中都忽略或排斥公眾特別是附近居民的參與。即便有形式上的參與,也往往是表面化的“作秀”活動。在這類高科技公共設施建設中,科學與資本結合后壟斷了公共決策,也排除了一般人的現實參與。當附近居民想要了解真相、參與決策的時候,沒有被賦予權利,也缺乏機會。更為重要的是,這些高風險設施的外溢成本全部由附近居民自己承擔,而多數好處卻為其他利益群體獨占。結果,作為成本負擔者的社區居民的相對剝奪感高漲,會有較強的動機來抵制這類公共項目的實施。
4.科學理性分析主導下的抗爭行動
在認真應對風險集聚類設施時,公眾的鄰避行動并非一般意義上的“無知群體”的無理性沖動。畢竟,抵制高科技帶來的風險,必須也具有科學理性的話語言說才行。參與者需要科學的論據來證明政府最初的規劃“不夠科學”,這樣才能讓鄰避行動持續深入地開展下去,并爭取到更多的社會同情和社會支持。“以科學對科學”是這類社會行動常用的動員方式。這種科學理性抗爭方式主要表現為,抗爭者總是試圖尋找高風險設施從立項選址到環境影響評估,再到中期建造、后期運行等全過程中的一系列“問題”,然后給予相應的駁斥。需要指出的是,高技術公共設施的修建一般都經過嚴格的科學論證,鄰避行動者的抗爭切入點往往只是相關程序的某些漏洞和不科學的瑕疵。只不過,對那些科學素養遠遠沒有達到專家水平的普通公眾而言,這些針對瑕疵和漏洞的理性分析也足以激起他們鄰避參與的熱情和抗爭行動的意愿,從而將抵制行動進行到底。
(三)心理不悅類鄰避行動
某些公共設施如精神病院、社會救助站、殯儀館、火葬場、公共墓地等,在滿足公眾特殊需求的時候卻給附近住戶帶來了心理上的不愉快,最終誘發針對這些設施的抵制行動。近幾年的案例有:2006年廣州荔新大廈業主抗議精神病治療機構進駐事件、2008年成都育才小區反對傳染病醫院事件、2010年江蘇鹽城殯儀館選址事件等。如果說前兩類鄰避行動是由于居民擔心污染和技術風險會影響自身健康乃至生命安全的話,那么這些公共設施并沒有或者很少排放污染物、更沒有輻射危害,為何也會導致居民的抗議?這與心理不悅類鄰避行動特定的生成機制有關。
1.心理不悅類鄰避行動源自文化禁忌與文化偏見
讓居民產生心理不悅的公共設施如殯儀館、火葬場和墓地都同文化中的“死亡意義”相聯系。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生命的終結意味著萬事的終了,是令人沮喪、悲傷和痛苦的事情。對于活著的人來說,處置人死后事務的儀式、場所甚至工作人員都沾染了“死亡”的氣息,會引起人們的痛苦記憶和悲憫情感,所以談論、接觸“死”及其附屬物都是文化禁忌。殯儀館等設施的死亡象征意義屬于深層次的文化結構,很容易引起附近居民的心理不悅。而對精神病院和社會救助站等公共醫療和社會服務設施的鄰避抗議,則更多地源自根深蒂固的文化偏見。一直以來,精神病人、流浪者這些社會邊緣群體都被認為是不正常的,甚至危險的,多數居民帶著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看待他們,想當然地覺得與這些群體相對集中的專業機構為鄰會影響生活質量(認為智障者和受救助的人比較臟臭)、影響兒童發展(擔心小孩會模仿那些流浪人員而學壞)、危及人身安全(擔心被傷殘者驚嚇,擔心精神病患者會放火、性侵害等)。
2.社區的自利意識的促動
有研究表明,當地居民對此類設施的支持度和居民對于鄰避設施的需求度相關。如果居民認為自己和家人很少用到或者偶爾用到某公共設施,那么他們不僅沒有動機去支持,而且會在文化禁忌和偏見的影響下轉而抵制公共設施的進駐與興建。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源于社區的自利意識的作用。精神病院和殯儀館等設施并非社區居民每日生活必需的公共物品,如果允許這類機構的進入,居民們發現此類設施的存在不會給自己的社區發展和社區福利帶來多少改觀,甚至還會給社區的名譽帶來負面影響,進而影響到社區內的房產租賃和地產升值。與學校、圖書館為鄰,會給社區帶來文化氛圍;與殯儀館、精神病院為鄰,只會給社區帶來“晦氣”和經濟損失,這樣的自利意識讓附近居民的抵制更為堅決。
3.對公共設施的污名化
當針對心理不悅類設施的文化偏見日益強烈之時,社區居民的自利意識會進一步快速“發酵”,對鄰避設施進行“污名化”的過程也同時啟動。戈夫曼(E. Goffman)認為,“污名化”就是社會賦予某些個體或群體以貶低性、侮辱性的標簽,進而導致社會不公正待遇等后果。如今,被賦予“污名”的對象擴展到了某些公共設施和機構上來。與危險相關聯的人員、設施、機構等,都被打上“有害”的標識并加以排斥。由于社區居民對精神病患者和社會流浪人員的偏見,很容易將不相干的事情(如社區的治安變差、小孩厭學、生活垃圾增多、生活態度遭到破壞等)歸咎于他們,加上很多精神病人或流浪受助者來自外社區、外地,其結果只會遭到本地居民的社會排斥,進而抵制與此相關的公共設施的進駐與運行。
4.基于家園情感的價值理性抗爭
當代中國,“家”依然對普通人的情感及日常生活有著最密切和最深厚的聯系。附近居民之所以抵制這些沒有直接物理性和化學性風險的公共設施,很大程度上是發自他們內心對于家園珍視的情感與價值訴求。家園情感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居民對自己小家庭的愛護和對家人安全和健康的憂慮。一旦他們認為家里老人的健康和孩子的成長受到那些公共設施的威脅,一想到某些公共設施會給家人帶來“霉運”,個體的焦慮感就會上升,過度的焦慮會激起快速的自我保護行動。第二,家園情感還意味著對自己所在社區的歸屬感。鄰里社區是“大家”,是所有居住于此的人們賴以生存的溫馨大環境。這種強烈的社區歸屬感帶有明顯的道德含義,居住其中的人們有維護它的責任。人們在共享原本安靜舒適的社區生活的同時,也會抵制某些公共設施將破壞這一切的企圖。可見,心理不悅類鄰避行動的生成最終是基于居民的價值理性,是一種被韋伯(M. Weber)稱為“通過有意識地對一個特定的行為(倫理的、美學的、宗教的或作任何其他闡釋的)無條件的固有價值的純粹信仰,不管是否取得成就”的行動。
因此,抵制殯儀館或者社會救助站等設施的行動者,看重的是行動本身的價值附著與意義彰顯。
三 影響鄰避行動生成的社會心理與文化因素
單獨的或分散的鄰避行為演變成集體性的、有一定規模和影響力的鄰避行動(鄰避運動),還需要一些社會性的因素參與,包括社會心理方面的群體性壓力,以及社會文化中的信任缺失和社會風險環境中的文化想象等成分,它們的聯合作用讓孤立的鄰避行為轉變成群體的鄰避沖突成為可能。
1.社區壓力與從眾性鄰避
社區中某些已有的或將建的公共設施雖然為大家帶來方便和實惠,但對生態環境難免有負面的影響。開始總是有一些對環境變化敏感的居民首先表達反對意見。這些抗爭的積極分子為了讓其他社區成員感受到風險的外在威脅,必須將環境議題激化,甚至不惜夸大環境后果的嚴重性,以形成強大的社區動員力量。這樣,相互守望、共同進退的熟人社會效應便會快速發揮作用,其他社區成員容易受其感召。相對于其他社會行動,鄰避動員對不參與抗爭卻想坐享抗爭成果的成員,有相當程度的社會制裁力,比如道德貶損和輿論壓迫。因此,生活于其間的社區成員往往受到社區壓力的影響,出現一種從眾現象,即在保護社區大家庭的社會規范道德標準和多數人的環保抗爭意見的影響下,那些暫時行動遲緩的個人不得不改變含混的態度,加入抗爭的行列。因地緣關系形成的社區網絡動員產生了一種群體凝聚力,以集體的方式展現出反抗的力量。
2.社會信任缺失與無效溝通
現代社會中鄰避沖突的癥結在于社會信任的缺失,當公眾對政府決策和鄰避設施項目發起者的信任缺失時,鄰避沖突會更加難以控制。社會信任缺失又是如何影響鄰避行動進程的呢?首先,社區居民在與政府或者企業的交往經驗中存在失敗或負面的經歷,在目前的公共設施決策過程中如果同樣缺乏透明度,居民就易于加強以往的不信任感。一旦政府的補償方案不到位,極易導致居民過度的自我保護行為。其次,某些公共設施涉及化學污染或核輻射的威脅,這類環境威脅需要科學測算,而各類專家系統對此往往缺乏統一口徑的解釋,讓居民難以確定該設施是否與危險后果之間有因果聯系,導致居民的主觀風險評估偏差。官方和民間對風險信息與風險證據的不同解讀(亦可能予以扭曲或遭到誤解),使得雙方不信任狀況更為惡化,進而干擾了協商的進行。再者,居民容易接受一些不準確或錯誤的觀念,在主觀上忽視鄰避設施的正面效應,夸大其負面后果。于是,各方做出的風險溝通活動往往難以到達預期的效果,誤解變得更深,沖突更加激烈。
3.風險的文化想象
某個社區居民的抗爭行動并非憑空產生,它有其社會文化的大背景。以前的社會風險經歷通過文化固著的方式保存,給那些有害、污染和存在潛在危險的東西打上“烙印”,隨時為其他社會成員的行動提供依據。人們在使用這些文化固著資料的時候會帶有相當大的想象成分,畢竟那些間接的風險經驗不太可靠,只能經由自己的想象與再加工才能轉化為行動的理由。比如,居民針對精神病院的鄰避行動就帶有很大的想象內容,總是想當然地認為精神病人會“沖出高墻傷害自己和家人”,在某些貶損精神病患者的影視文學作品的影響下產生對相應設施的抵制情緒。居民的鄰避過程還受到其他社區類似事件的影響,借由各種信息的傳播渠道而形成對特定設施“一定有害”的認知,進而增加繼續行動的動力。